“赫唯,韶仪长大些了。”
“赫唯,李墨纤和锦儿一起走了,淮扬也走了。”
“赫唯,映絮有了身孕,去年冬天的时候走了。”
“赫唯,轩儿走了。你看她多无情,扔下韶儿走了。”
“赫唯……”
“赫唯,我明日还来看你。”
359年秋
竹轩独自走在街上,抬头看看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路上行人各怀心事,却不会有谁想到此刻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正是当朝皇后。看着街道两旁热情吆喝的小贩,讨价还价的买主,举家出游的大人孩子,一个小镇都这样一派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若是以前,自己必然会择个日子拖上他也来看看,看看他打下的江山如今是怎样欣欣向荣,荣光万里,听听他的子民对他的感恩戴德,顶礼膜拜。
“回不去了。”竹轩轻轻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转身进了小巷。
“姑娘回来了。”正在院中扫地的婆婆看见竹轩回来,热情地招呼着。
“嗯,去外头随意地走了一遭,这地方小可还挺热闹的,”竹轩说着话就往里走去,突然瞥见院中晾晒起了许多布片,“婆婆,这些布片是给谁晾晒的?没看见婆婆带了小孩啊。”
“是给隔壁刘婶晒的,她们家院子太阳可没我这边足。”婆婆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人情味。
“刘婶生小孩儿了?”
“是捡来的,那孩子长得可漂亮了,他娘刚生下他就染病死了。你刘婶心好,又喜欢孩子,就抱回家养着了。”婆婆说着就去拍了拍晾晒在最中间的朱红色襁褓。
竹轩突然心猛地一沉,看着那张襁褓半晌说不出话。
“姑娘怎么了?”婆婆走过来拍拍竹轩的背。
“婆婆,能带我去看看这孩子么?”
“行,正好我把这襁褓给她拿过去,”说着婆婆把襁褓叠好拿在手中,对着竹轩说,“走吧姑娘。”
“刘婶,”推开院门,看见一位妇女正抱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坐在院中,“孩子睡醒啦?”
“嗯,睡眠可好了,这才刚刚醒。”刘婶抱着孩子喜笑颜开。
“这是住在我家的那位姑娘,也想来看看孩子。”
“刘婶,我能抱抱他吗?”竹轩努力让自己平静。
“行,姑娘小心点儿。”
竹轩接过孩子,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眉,他的眼,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又见到那个人淡然的容颜。
“我说刘婶,没给孩子取个名字么?”婆婆说。
“他姓李,名忆纤。”不等刘婶开口,竹轩淡淡地说道。
“什么?”婆婆和刘婶同时望向竹轩。
“婆婆,刘婶,他姓李,名忆纤,是我的侄子。”
“你侄子?有何根据?”
“他的襁褓右下角是否绣了一个‘纤’字?”
“这……”刘婶这才翻起刚刚从婆婆手中接过的襁褓,细细一看,果真有个“纤”字。
“他的母亲,可曾留给他一块玉佩?上面刻有一枚如意的画样,背面可有个‘李’字?”
“确有此事,”刘婶又看了孩子一眼,“他果真是你侄子?怎么会让他母亲一个人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了孩子,染了病也没人管。你是没看到那姑娘死的时候的样子,我若是早发现他,是绝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刘婶,您别说了……”竹轩紧紧抱着忆纤,“让我把这孩子带走吧。我来抚养他长大。”
“你……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管不着,可你不能负了这孩子。”
“刘婶您放心吧,我会将他视如己出。”竹轩抱着孩子,带着玉佩和襁褓向着刘婶和婆婆微微行礼,转身出了院门。
景韶宫
千年修行修得千年孤独,我终是再无时间使你为我回眸。体内阴气已然消失殆尽,容颜老去后仍不愿离你而去,是因为我自私的想直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也留在你的身边。你看你啊,是如此的让我留恋,而我偏偏又是如此贪图你的爱。
你允一生的恩,又给我一世的恨。戚戚哀哀的终是我对你的情愫,未曾在你眼前为你跳过一曲舞,现在,就请允许我为你舞上一曲,不论是幻是真。
衣袂飘飘当空舞,千年寂寥事尽在安赫唯微含着笑意的双眸。嘴角倔强的浅笑透着几分淡淡的凄然。白色长衫映满了眼帘,一根同色宽腰带勒紧细腰,腰带上镶嵌着一枚小小的血红色宝石,清雅而不失华贵。舞转回长袖,争似人间。长袖拂面,只留得一双眼,拂袖,身转,绝世的舞姿最后一次是为你而翩然。
清幽的景韶宫沉睡在张浩谦的梦里,若不是那一声孩啼划破长空,这梦,或许还会持久一些。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将身边的韶仪抱在手上,轻轻地拍着,安抚他的啼哭。孩子伸着小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韶仪乖,别哭,要听父皇的话。”张浩谦轻声哄着。
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当真听懂了张浩谦的话。这一刻,不只孩子,就连张浩谦也怔住了。
红色的身影轻盈而至,依然淡淡的莞尔一笑。
只见兰漠轻转回身竟变成一只火狐跃至窗下的檀香木桌的明黄色的桌帘上,瑟瑟发抖。张浩谦抱紧了手中的韶仪,将韶仪的头轻轻埋在自己的颈间,向兰漠走去。刚上前几步,兰漠从窗户跃然而去。只见他全身火红,红得烧人,不带一点异色。身后生长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还未看清楚他的去处竟已不见踪影。张浩谦快步走到屋外,四下却无任何迹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回到屋里。窗下的檀香木桌上,方才兰漠化作火狐后呆过的地方,有一根红绳。张浩谦拿起红绳,紧紧握于手心,和自己手腕上那根红线一模一样,时光如梭,那年与安赫唯同去月老祠的时光清晰可见。
白衣飘飘,翩然舞转,人去留空,末了,化作一缕白烟腾空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