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东西,皖紫便看向子瑜,眯眼一笑:“师兄这下可出名了。”
“额?”
“黑白两道都在寻你下落。”
子瑜微微蹙眉:“黑指的什么?白又指什么?”
“黑道就算江湖吧,白道就算朝廷。”
“嗯?”朝廷要找他是肯定的,可是又关江湖中人什么事。
这些个事都不想提。甩甩头,好久没见到皖紫了,子瑜勾起唇角,柔声道:“皖紫,我想你了。”
皖紫一垂头,青纱下的脸微微一红,犹若纹丝:“我也是。”
“咳咳。”
这一声类似提醒的咳嗽,皖紫这才发现潭边的第三个人,连忙道:“师傅,皖紫来看你了。”
容成子淡淡看了皖紫一眼:“是来看我,还是子瑜?”
皖紫口之将言而嗫嚅。像是在害羞。
子瑜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皖紫来的时候,容成子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反倒看自己的时候更多了。那种眼神,子瑜想了半天,也只能用“欲言又止”来形容。只是,又有什么话,用得着师傅欲言又止?
再看皖紫,他们的神情居然很像。
晚霞余光,如同七彩的纱衣。
只是美丽往往代表着最后,就如这霞光,是一天的结束。
皖紫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子瑜不懂。直到很久之后,他依然不懂,那时候也不想懂。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个男孩的时候,他漂亮得如同天工巧匠精心制作的宝贝。
只是那时候他也想,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儿,天神又怎么舍得把他放逐在人间?
皖紫从小没有父亲,母亲过世后容成子收留了他。容成子说,他和皖紫的母亲,曾是旧交,但是关于他们之间的事,他却从未提过。
漂亮的小孩总是讨人喜欢的,何况那人从小便那版乖巧。
小时候皖紫总喜欢黏着他,子瑜很恶劣,总是爱逗他。只是皖紫从来不和他争什么,无论什么东西他都会让给他。渐渐的,子瑜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弟,越发的疼他。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他们一直是很好的师兄弟,子瑜也想过,和皖紫一辈子都做最相亲相爱的师兄弟。
“师兄。”
皖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回过神的时候,容成子已经离开了。
清潭边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余光艳红,照射在清潭中五彩缤纷,成为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轻纱之下,那张原本是这世间最美的脸。子瑜缓缓伸手,抚摸他的面庞。
“皖紫,你恨我吗?”
皖紫漂亮的凤眼睁得老大:“师兄这是什么话?皖紫,喜欢你啊……”
子瑜猛然用力,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只是,无论如何,皖紫你都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皖紫看着他,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般,突然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师兄都和皖紫在一起,好吗?”
子瑜笑了:“皖紫,等将来我辞官了,便跟着你去闯荡江湖,我要做个真正的大侠。”
和皖紫在一起,子瑜总是能感受到平静,这种感觉让他可以一时之间忘记很多。
在那件事之后,他很难相信还会是这样的感受。
抱着他,他会安静。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不爱他。
爱,不是应该内心汹涌澎湃,轰轰烈烈。
就像……
只是,他宁愿一直待着皖紫身边,享受这种平静。
不会跃得太高,自然不会跌的太惨……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又能维持多久……
魂牵梦萦胭脂露,
珠歌翠舞与君许。
琼貌降唇终有老,
不如一曲逝君怀。
这作曲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想的,竟都是自己这个男人都没有的豁达。
“皖紫在逝君,可知道一个叫璎玲的女人?”
“不……不知道。”抱得太久了,皖紫一时没回过神来。
子瑜又问:“那一月半前,皖紫可曾回过凌州。”
“没有……”
“哦。”子瑜吻了吻他的额头,放开他,在石凳坐下,又将他拉到身上。
“那天我听见了逝君,是一个蒙着面的女人唱的,只是后来那个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曲调很耳熟,我小时候好像听过。”
皖紫随口道:“那我倒有兴趣听一下。”
子瑜一笑,推了推皖紫:“那,还不快备琴。”
“遵命,我的大琴师。”
子瑜十指抚琴,脑中却骤然只剩一片空白。含着笑意的脸渐渐变得忧伤。
那曲子仿佛有魔力一般,牵引着他所有的思绪。
琴声婉转如同山间的流水,没有激烈的冲击,没有宣泄的奔放,却一流而下,经处却是人间沧桑,世事变迁……
弹到后面时,他却忘了接下来的音律。
抬头时,见皖紫竟然落了泪。
皖紫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却很要强。到现在,除了那是啥的时候,他也只在自己面前哭过两次,一次是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一次,是现在……
子瑜很疑惑。看着他,却没有开口。
直到那人哼出了后面的调子。子瑜才问他:“皖紫怎么了?”
“这首曲子……我也好像听过,很……感人。”
子瑜微微一笑,眼底问情若水,将琴放到一边,拉过皖紫坐到自个儿身上。
想去为他拭泪,发现泪早已干了。以后,怕是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皖紫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抬起头勾住他的脖子,面上含着笑,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搂着他。
子瑜暗骂一声“妖精”,便起身将他抱到石桌上。
只是正是情动,准备往那人身上咬上几口,那人却推开他道:“等等。”
子瑜蹙着眉,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停了下来。
这妖精越来越过分了,明明是自己先勾引的他,现在又叫停下来。这样可是会憋出病来的。
这话,子瑜自然没说出来。只是看着那妖精,等着他给出个解释。
皖紫眸中一羞,咬着下唇道:“我是想说,师傅还在……”
子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师傅在还乱来!然后捏着他的下巴,隔着轻纱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皖紫惊叫了一声。看着子瑜的时候眼里还含着淡淡的水雾。
这个样子,就像受害的小狐狸,逗得子瑜勾唇莞尔。他突然道:“皖紫……你想不想试一试?”
“试一试?”
“在上面。”
皖紫一脸诧异:“啊?!”
“当我没说。”
皖紫却一把拉住他,对着他耳朵道:“我明明听到了,你说了!我要,我要!”
子瑜捂着耳朵,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他发现,一向温声细语的皖紫原来也会这么大声大叫。
“那个……”
“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你不是怕师傅吗?”
“那回房?”
“……”
“在下武樟诃,求见容成子老前辈!”
这一个声音,似乎很近,又似很远。
听皖紫惊叹道:“好强的内力。”
子瑜连忙推开身上的皖紫,叹了口气:“他是伍霆琳的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想不到,伍霆琳身边还有这般绝世高手。”
“皖紫和他交手,有几层胜算?”
“不知道。”
子瑜惊讶,皖紫居然说了“不知道”,那此人,确实了的。
樟诃经常跟着伍霆琳身边,在凌州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只是那人在也跟没在一样,子瑜早就自动把他给忽略了。
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厉害角色……
“现在怎么办?”
“既然你都打不过,我们只有逃了。”
“……可是,他们人很多,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子瑜想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自首”。
“……你要回凌州?还是京都?”
“凌州。”虽然不知道现在怎么面对小屁孩,不过他知道,白眼狼那里自己更不能去。转头看见皖紫还在沉思,柔声道:“皖紫又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教中。”
“恩,等这些事完了,我便去找你,你要带着我闯荡江湖,这是,你欠我的!”
皖紫瞳孔突然放得很大,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却又低下了头。半晌,才低声应道:“希望……有那么一天。”然后抬头,眯着细长的凤眼,像是在笑:“师兄,我的教在宛柏,若有什么事,你在凌州呆不下去了,可以到宛柏来找我。”
子瑜重重点头。
皖紫笑出声来,勾过他的身体,在唇上轻轻一啄,眼中暧昧,柔声道:“师兄,下次,再给我……”
饶是子瑜脸皮很厚,也不禁微微泛红。
……
皖紫当天晚上便走了。而子瑜和樟诃则是第二日起程前往凌州。
樟诃除了一句“我奉王爷之命,请吴公子回凌州”什么也没多说。
据听说,伍霆琳现在本人不在凌州,这倒也免除了子瑜见到那人的尴尬。
至于伍霆琳为何不在凌州,原因很简单。
慧毓公主伍霆婉出嫁,同母所生的伍霆琳自然要去送嫁。
子瑜对这位公主的影响不是很深,只记得她一直温柔乖巧,聪明伶俐,很得先皇喜爱。伍霆琳也很疼这个妹妹。
伍霆婉远嫁胡族,怕是今生也难回京都。
这种以和亲来促成国家之间的友好往来,自古便有,子瑜也不能去评价什么……只是,要一个女人远嫁他乡,不是很可怜吗?
记得伍霆宇登基的时候,伍霆琳恨透了他,他也恨死了那只白眼狼,伍霆婉却对他说:“不要怪他们,这都是他们必须走的路,其实,帝王家的孩子,是这世间最大的悲哀。”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要兄弟之间要勾心斗角,为什么皇宫里只剩下尔虞我诈?为什么皇室子弟成了这世上最大的悲哀?……
直到现在,他开始懂了……
这也是子瑜对这位慧毓公主最深的记忆。
子瑜抬头看着远方浩瀚的苍穹,柔声道:“慧毓公主,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回到凌州是七天之后,王府里竟多了个子瑜意想不到的女人——璎玲。
原来那日花魁大赛上唱“逝君”的还是她。
这样的出现,好像是为了勾起某个人的注意,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据府里的丫鬟们说,王爷很喜欢她。
自找到她以后,璎玲就被直接送到了王府,一向不好女色的王爷(别想歪了,他一心权势,也不好男色……那个,表说是我自己想歪了……)竟然将她留在了王府,还常常夜里叫她去“服侍”。
子瑜突然对这个叫“璎玲”的女子没了兴趣,一如既往的在王府住下,即使这璎玲本人就在王府也未去见过一面。
五日后,伍霆琳回凌州。当晚便指名要见吴子瑜。
王爷的面子做奴才的怎能不给?穿着整齐后,子瑜面色如常的进了王爷的书房。
望了望天,今晚的月天色倒是很好,星空浩瀚,却没有月亮。
进了书房,子瑜倒是眼前一亮。
王爷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瞬刻之间,只觉得他那硬朗挺立五官都变得柔和了,就像披上了一层如丝的月光。
子瑜恍然大悟,原来月光被王爷“藏”在了屋里。
突然听王爷嗤笑一声,不同于素淡白袍的金色云弓长靴已踏到吴子瑜面前,勾起他的下巴,调侃道:“子瑜是在看本王出神?在想什么呢?”
子瑜愣了愣,脸上有一丝不明的红晕,尴尬的后退一步,却没有出口反驳。他想过很多次和小屁孩见面的情景,却没料到会像如今这样……
见他不说话,伍霆琳有些自讨没趣。走到靠边靠椅,慵懒的坐卧在靠椅上。
“本王的师爷,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这两个月出走的原因。”
原因!
他妈的伍霆琳竟然敢问。吴子瑜恨得咬牙切齿,先前的努力维持的温和也瞬间被打破。开口道:“被狗咬了,养伤两月!”
王爷脸色一沉,即使穿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也隐藏不了身上瞬间散出的霸道和不容别人忤逆。
子瑜却也不惧,直直对上了王爷的眼睛。
这些年来,在皇宫,在京都,在权利的中间,他隐藏了太多,渐渐的也忘了太多,迷失了太多……
这一回,他想做他自己!
“王爷,子瑜有些话今日想和你好好谈谈。”
伍霆琳目光稍稍柔和了些:“你说。”
这下子子瑜反倒说不出来了,先泄了气。
伍霆琳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
“子瑜,我们之间,真的只有现在这样吗?”
“这是你我心知肚明的,又何须问我?”子瑜叹了口气,该说的还是要说:“若是你永远执着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们……”
“不属于我的东西,吴子瑜,当年的事你全完知道,若不是那个人,如今,坐上皇位的明明是本王!”
“既你以本王自称,就该知道,事成定局。”
伍霆琳突然站起身来,气势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至尊:“王位!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来的!”
子瑜蓦然后退几步,又道:“先皇是难得的明君圣主,你知道的,他绝不会为了区区一本……书,便撤了你的太子之位。”
伍霆琳冷哼一声。
“王爷也知道,皇上为什么同意我来凌州。”
伍霆琳眼睛一眯:“子瑜想说什么?”
“子瑜会奉皇上密旨办事,希望王爷不要做出什么有违君臣之道的事情。”
这口气,说不上狠烈,甚至还有一丝无奈。王爷却直直看着他,其实伍霆琳一直在看他,只是没有这一刻深,似乎要将他完完全全看得通透:“子瑜是在威胁本王?”
“奴才不敢。”
“哼!这世间有什么是你吴子瑜不敢的?!”
“奴才可以把这话当做王爷的赞赏吗?”
王爷突然挑眉一笑:“本王可以什么都不做,乖乖待在凌州,保你主子的大好河山,不过——本王有个要求。”
子瑜怔了怔:“什么?”
“在本王什么也没做的时候,你吴子瑜要做我的人。”
“什么意思?”
“男宠、娈童,或者是恋人,随你怎么想。”说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每一丝变化。
这算污辱还是戏谑?吴子瑜干笑两声:“王爷开玩笑……”不等伍霆琳开口,他很快接着道:“那是我不可能同意的。说实话,子瑜倒希望王爷早点造反。”等小屁孩一造反,他便上报白眼狼,以后的事他便不管了,离开朝中,踏马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