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彼岸（魅烂江山） 上——奉旨喝茶

老爹却不疑有假，慌了神，攒住他的衣袖道：“你，你这又是为何？！”

“我为何落泪，你还不清楚吗？好容易找到你，却已经过了十六年，你妻儿成群，我孤身一人，从大郑一路漂泊而来，终于找到你了，你却始终……”

“过去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你还是喜欢我姐姐？！”

“没，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

“我……秦宝不见了这么多天，我很担心，到处都找不见，这孩子，从小儿就吃了很多苦，我该宠着他点，我那天不该打他，我从没打过他，不知道为什么……”

卫凰双手紧紧捏住了老爹的双肩，好看的眉毛倒竖着，声音粗暴道：“为什么要那么宠那孩子？！他跟你非亲非故，你对他的好，就连世上最慈爱的父亲都要自叹弗如，你对他，倒底是怎样的？”

“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这么多年来将他当成我的替身，有点感情是难免的，但是你不要忘记，我才是你喜欢的人。你找了那么多女人来气我也就算了，我绝不可能允许你对我以外的男人……”

替身？！老爹对我这么多年来的宠爱，果然是，果然是这个缘故！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的老爹，我温润如玉的老爹，玉树临风的老爹，天下没有谁能比他更宠我的老爹，对我所有的温柔和疼宠，原来都是要对别人的，他透过我看到的是别人！

原来我，不过跟秦昊一个样，这个世上，谁也不爱我、疼我。

失魂落魄一般地走在夜色里，虽明知道回来也许会是这种结果，可真正得到这种结果时，心里的难过，竟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没走几步，就见拐角的墙根下，斜靠着一人，额发搭在眼睛上，小脸在发间深藏，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阴寒之气。

我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怎么上来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道：“用你说的办法，和兮羽上床呗，他果然就什么都听我的了。”

“你，你无耻！欺负人家单纯！”

他扇开我的手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不是照样欺负我单纯？！你又骗我！”

“我……”

见我不再说话，他走过来，揽住我道：“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跟他上床呢？见到爹了？”

我捂住脸，转过头：“别说了。”

秦昊打了个响指，黑暗中走出一人，秦昊问：“发生什么事？”

那人将我见到老爹后，老爹和卫凰所说的话重又说了一遍，什么细节都没有漏掉。

“你，你们……秦昊，你居然派人跟踪我！”我指着那人，瞪着秦昊。

他白我一眼道：“不想报复他吗？”

我甩手：“我才没有你这样的丑陋心理！虽然是假的对我好，但好过连假意都没有。我并不恨他。”

“是吗？”他偏头看我，出其不意，点了我的穴，拦腰抱起我对那人道：“找具尸体来，化妆成秦宝的样子，丢到秦炎的门口。”

“你，你想做什么？”

“他让你这么难过，我也让他内疚一下好了。”

“谁准你这么做了？！你不要乱来！他喜欢的人本来就不是我，要说内疚也……”

“就因为他喜欢的人不是你，我才放心这么做啊！”

“住口！我不准你这么做！”

“你是怕看到他对你连内疚的感情都没有吧？”

“才不是！”

“其实老爹也很虚伪的，你不知道吧？”

“胡说！这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他让你难过，就是让我难过。”

“你不要仗着武功高就得意！”

“谁让你骗我的？”

“……”

“先去我的王府歇着吧？”

“你的王府还在？你死而复生，那些人不害怕吗？你父皇怎么说？”

“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王府里的，都是我的人，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们深信祸害遗千年啊，哈哈哈……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王家除了皇后，现在只剩下王靖了。”他抱着我边走边道。

“怎么回事？”

“这次我死过一次真算是好事，那些墙头草我可以都清除了，总算知道哪些人对我是绝对忠心的了，而且你要我做太子，我马上就要做成了，高兴吧？到时候我登基了就封你做皇后！”

“你疯了？！笨蛋！你想害我遗臭万年吗？！”

“怎么会？我就不信当年的子皇没想过要封薄王为后……”

“滚你的歪理！”

“我们一起滚。”他将我抛向空中，抛得高高地又双手接住。

“放我下来，我要生气了！”

“你尽管生气好了！别以为我今天太高兴不跟你计较你昨天骗我的事，就以为我原谅了你！”他垂下眼帘，声音是轻快中透着微愠。

来到他的太华王府，虽不如我的王府气派，但是井然有条，倒真像个王府了，而我的王府，简直就是一奢华的民宅。

一进内室，他便解开了我的穴道，用手掐住我的下巴道：“那个卫凰，真是个大好的人啊，看来，脸照着你的模样长的人，都是好的。”

我甩开他的手向门口掠去，他则闲闲地坐到椅子上道：“你出得去才怪，回来，小心院中的机关会伤了你。”

“我饿了。”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道。

“府上有的是上好的厨子，他们知道你的口味喜好。”

“我要吃浮世楼的素菜！”

“秦宝，想出去，不用找这么幼稚的借口。来人，上茶。”

我点着他的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才知道，你你你，就是一流氓！”

“那你呢？你个骗子！”茶上来了，他碰起来慢慢地抿着：“我在你面前以真性情相待，你却对我连哄带骗，若是讨厌我，直说好了！这么不屑于我的感情，不是忽略就是无视，秦宝，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目中无人的人。罢了，我不打算慢慢在你心中建立存在感了，反正你这头猪，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只要结果一样，我不在乎手段和过程。”

“……”

“我讨厌争斗，讨厌被利用，只可惜我出生就注定了要被人利用，难道我连选择被谁利用的权力都没有吗？我凭什么要乖乖为你的心上人利用？我甘愿被你利用，向你讨点利益，又有什么过分了？你杀过我，骗过我，欺过我，我连委屈也不该有一点点吗？还是你觉得我始终没有长大，我还是孩子，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痛苦？”他越说越激动，素性将茶盅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努力地刷着眼睫，极力忍泪的样子。

我走过去，手搭上他的肩，被他大力地甩开了，双眼四处乱瞟，目中满是彷徨之色：“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看不见你，我，我多难过，兮羽不擅长对我撒谎，把什么都告诉了我，原来你早知道怎么上去，却故意不跟我说，想把我留在下面一辈子吗？！要不是我气得吐出血来，吓坏了兮羽，他也不会乖乖将我送上来。我一上来，就打算找到你然后把你杀了！”

他双目向我狠狠一瞪，我吓得后退了几步。

重新拿起茶盅，他猛灌了几盅茶后，才道：“在城内到处找你不见，看你王府门前被王靖的人守着，我以为你被王靖抓了，闯到他家去一气乱杀，找遍了王家的地盘，都没有看到你！刚刚才看到你从郑国驿馆出来，怎么，还想跟着他一起去郑国不成？看到你那一脸贱相地去找他，我恨不得立马将你杀了！可是我更贱，看到你那么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我居然又心痛起你来！”

说完把茶盅狠狠地朝地上摔去，一个好好的玉盅，几为齑粉。

一角碎玉溅进我的脖子里，我想摸出来，没想到却锋利得很，不小心摸上去，顿时手指上就见了血，痛得我微微“嘶”了一声。他三步并做两步奔过来，捉住我的手道：“怎么弄的？”

“碎玉，在衣领里……”我微眯着痛湿的双眼，指了指自己的衣领，可怜巴巴地望向他，希望他不要再发火了，比老爹发火还可怕，面目都狞狰了。

“你这个……猪！”他恶声恶气地分开我的衣领，抖出那片带血的碎玉，四处看着，问：“还有吗？要不素性去换身衣裳？”

我双手捻住他的衣袖，他雪白的衣袖顿时染上了几个血点子，通身雪白，只有头发稍微狼狈了些，厮杀了一天一夜，却血不沾衣么？

看向他的眼睛，我祈求道：“不要吓老爹好不好？”

“不行！”

“你不要这么幼稚嘛！”

“你说什么？！”他又瞪圆了双眼，我赶忙放开他的袖子，退开几步才道：“本，本来就是！”

他自身侧抬起双手，狠狠捏成了拳，又放下了拳头，咬牙瞪了我一眼道：“我偏要幼稚！我决定了，我还要带你去欣赏他内疚的神情！”

拉起我的手，他就向院外奔去，我挣不脱，路人纷纷侧目，他一路气冲冲地将我拖到了郑国驿馆，只见驿馆里围了好多人，拨开人群，只见老爹跪在一具尸体面前，哭得涕泪横流，我一张口，声音还未发出就被秦昊捂住了嘴，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让他多哭一下，你的心里会舒坦一点的，相信我。”

可恶，老爹你什么眼神啊，快点发现不对劲啊！

老爹哭得很伤心，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卫凰蹲下身，正要劝他，却被老爹一下掀翻在地，他抬掌便要拍向自己的天灵盖，我吓得大力挣扎起来，可秦昊将我制得完全不能动，将我的嘴捂得死紧，我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掌心，他立马烫到似的弹开了，我抬腿踢了他一脚，发足往老爹奔过去，卫凰也正好捏住了老爹的手腕。

“爹，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扑跪过去，抱住老爹的双腿，他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尸体，猛然将我搂进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宝宝，宝宝……”

他将我像抱婴孩那样抱了起来，闪身进了屋子，将卫凰和秦昊也关在外面。

将我放在椅子上坐好，他将我从头顶摸到脚，欣喜若狂道：“宝宝，真好，你还好好地……”

我从椅子上滑下去，滑进蹲着的他的怀里，也泣不成声：“都是秦昊搞的鬼，他，他其实也没有死……”

“没死就好，没事就好……”老爹抚着我的后背。

老爹，对替身也这么在乎。那么，做个替身，也并没有什么吧！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替身也好，假的也好，都无所谓了，他肯担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哭了许久，等我们都收住眼泪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老爹脸色一暗：“我不在身边，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吧。”

老爹叫人准备了饭食，不多时，我们便坐在了饭桌上，老爹给我添了满满的菜肴，自己也终于有胃口地吃了起来。偷眼看老爹，虽已三十有二，可仍旧十分年轻，此时此刻，整个面上浮起淡淡的粉色，喜色完全掩饰不住。

做替身，都会感到这么幸福，那么做正主儿呢？我的眼睛瞟了瞟靠在门边看我们吃得正欢的爷俩的卫凰，呵，他的面色真阴郁，虽然脸和我像，但我是绝对不会有那种脸色的。

饭毕，老爹拉住我的手腕道：“等下洗漱完毕，到我房中来。”

“做，做什么？”我热了一张脸。

老爹突然一手扶了我的后脑勺，将唇轻轻靠在了我的唇上面，我一时忘了反应，直直地跌了下去，老爹眼疾手快，拦腰搂起了我。

这是，什么情况？！

偷眼看老爹，面上红云纷起。

我的心里快要开始狂呼起来！再怎么假，这表情也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这么说，这么说……哈哈哈……

我几乎蹦跳着去洗澡，将不能沾水的伤口包了起来，我将自己全身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着好老爹给我准备好的衣服，就欢快地往老爹房中走去。

多年的苦恋，哈，老天还是怜我的！

半路被秦昊拉住了手腕，他死死地拉着我道：“不要去。”

“你说过的，会帮我追到他，现在他自己愿意接受我了，你却要来捣乱吗？”

“不要去，不要去……我不准你去……”他又孩子气起来。

“放手，好容易发现他对我其实并不是没有感觉的，我为什么不去？！”

“他还有卫凰，你去，也只能做他的情人之一！”

“我不介意与人分享。”

“秦宝，不要去，你会后悔的，真正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会愿意与别人分享的，就算你同意，那卫凰呢？”

第31章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甩开他的手，他又缠上来拉住我的袖子，不想哧啦一声，我的袖子被扯掉了半截，好小子，居然用上了内力！

“对，对不起。”他拿着半片袖子，怯怯地道。

“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装可怜了，你若真喜欢我，就祝福我，别打扰我！”

“那个卫凰，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不要去，和他对上，你没好处的……”

“我不和他争！老爹心里有我就够了！”我甩开大步向前走去，迎面来了卫凰，他面上乌云密布，擦身而过时，寒意森森。

进得老爹房中，只见他飞快地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是和煦的微笑，温柔道：“宝宝，来了？”

我点了点头，将被秦昊扯破的袖子藏到身后，迈步到了他的身边，他一把将我扒拉进怀里道：“这些年，可委屈死你了，不过你放心，爹以后再不会躲你了，爹说过的，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是真心的。”

把头埋入他的怀里，我贴在他的衣间轻道：“我相信爹。”

“这几天，到处找你不见，真把我急死了，你这孩子，明明说好，和我们一起去郑国的，怎么那么傻，跑去王靖府上杀人，刚才那具尸体，我竟真以为是你的，若果真是你的，可怎么好？”他拍着我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抚我还是安抚他自己。

抱住他的腰，我用脸在他衣间乱蹭：“都是秦昊不好，先前装死，现在又找人弄具尸体来吓爹。”

“其实这都要怪爹，若不是路上遇见卫凰他，兴许早就回府了，你们也不会……”

“爹，我们不说别人了好么？”

“嗯。来，我来给你擦擦头发，你这孩子，头发还是湿的，也不怕受了风寒。”他拉我在暖炉边坐下，用干布巾轻轻擦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令人有些不自在，我回头：“爹，用力点，不会弄疼我的啦。”

“哦，好。”他堪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