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窍之余孽（再世为妖）下——山掩

“我……我错了。宋离庭，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需要我怎么样告诉我好不好？我不会……我不会对人好。”顾晓晟恳求宋离庭，顾晓晟明明是爱的，可是他说不出来那个字，就连“我不会爱”他都说不出口。

“顾晓晟，那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吧，不难的。”宋离庭揉着顾晓晟的头，循循善诱。

顾晓晟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晚都是一刀，抄起摆在桌上的酒瓶喝了一大口，拎着酒瓶往卧房走。宋离庭拦都没有拦得住。咽下去那口酒，整个肺腑都烧了起来，顾晓晟开始慢慢地说，说小飞是他弟弟，他继父死了，说他继父曾经卖了他们的房子就带着小飞消失了，说他妈死于车祸，说他妈是个老师，说他不知道他父亲是谁，说所有那一切被他自己努力摒弃却又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着他不肯放的那些过去。

“就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宋离庭抚着顾晓晟的后背，又叹了一口气道：“顾晓晟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我不说。太矫情了。”顾晓晟把自己的脑袋蒙在被子里，他第一次说这些，有些不好意思。顾晓晟原本以为会很难说出口，可是真的开始语无伦次地絮絮叨叨之后，其实也没有那么艰难。每当他开始哽咽或者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就会看见宋离庭一脸的关切和在意。顾晓晟就会觉得那些难堪的过往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矫情？你以为说了就不矫情？”宋离庭摸他脑袋，把手伸进被子里咯吱他说：“晓晟啊，你就是对我说'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我也不会觉得你矫情的。”

顾晓晟反抗，探出脑袋说：“不许嘲笑我。”他脸红得像是个西红柿，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醉的还是给羞的。

宋离庭怎么会嘲笑他，宋离庭心疼都来不及。只是顾晓晟不需要谁的同情，特别是宋离庭的。

“顾晓晟，不如我帮你给小飞找个学校吧。肯定比你自己去跑轻松些。”宋离庭听说顾晓晟这些天还要跑这个事，不由得也跟着操心起来。

“可以吗？”顾晓晟问。确实，如果是宋离庭，一定能给小飞找个好一点的学校吧，也省去自己的再去奔波。

宋离庭不想找自己家里的人脉，张师东有个同学貌似在管这个，宋离庭懒得听张师东唠叨也不想找他。为了图清净，宋离庭找了王东青。

王东青乐呵呵地笑了，满口应承下来。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宋离庭挂了电话说：“先等着吧，问题应该不大。”

顾晓晟这才真的觉得自己是找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啊。“人”前面他漏了一个字，一个他不能说出口的字。

“这下安心了吧。”宋离庭瞅着顾晓晟笑，顾晓晟投怀送抱。

第三十章

宋离庭给顾晓晟打电话说想见一见小飞，比如带小飞出去玩什么的。宋离庭对付小孩儿有一套的，虽然宋再襄没有长在他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非常好的。

两人正在商议周末，越孟春就找上门来了。张瑟听说小皮也演过电影，在网上搜了搜《春讯》，资源特别不好。越孟春看着一天下不了一兆的网速，想问问顾晓晟这里有没有。

顾晓晟想着刚好要去宋离庭那里拿些东西回来，就说帮他找一找。越孟春一听说刚好，他也跟着一起去吧。顾晓晟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问小飞去哪里了，顾晓晟说，回来就没见着人，可能是自己去外面晃悠去了，拿了手机拿了钥匙，应该没什么问题。

越孟春觉得顾晓晟的状态明显比前些天都好一些了，越孟春欣慰地对顾晓晟说：“还是弟弟来了治愈啊。早就想和你说让你别那么苦大仇深，这世界苦大仇深的人多了去了！你偶尔也得像这样，把别人也都当人看看。”

顾晓晟莫名奇妙地听着越孟春如此感慨。顾晓晟仔细想了想，他确实很少从别人的立场去想事情。顾晓晟点点头拍拍越孟春的肩膀：“辛苦你了！咱出发吧！”

越孟春跟着顾晓晟到了宋离庭的家，已经七点了，宋离庭还没回来。顾晓晟翻了翻冰箱，里面的东西悉心组合一下还是能做出来几个菜的。顾晓晟让越孟春自己去找，他去做饭。

越孟春促狭地看着顾晓晟笑，没骨头一般地倚着厨房门框：“哦漏，顾晓晟你洗手作羹汤呀……啧啧啧，我得在旁边仔细看着，多不容易啊。”

“一边去，还想吃饭就给我闭上嘴巴！”

越孟春怕顾晓晟太不好意思反而没得玩了，于是又扭着小腰去开电脑去了。他们家网店终于是钻了。虽然这年头网店上钻不值钱，但是他们家不是起步晚么！越孟春现在全部精力都几乎在这个网店上了，不能守着电脑的时候就用手机，走火入魔得厉害。

顾晓晟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就一阵阵地发虚，浑身都不对劲。老了就是老了啊，顾晓晟感叹。前一阵发烧什么的没好好休息，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顾晓晟做了五个菜，虽然其中有一道蛋花汤一道西红柿鸡蛋一道鸡蛋羹。越孟春闻着菜香出来，“晟子，鸡上辈子得罪你了？”

顾晓晟往越孟春身上一扑：“那是，抢咱生意了！”

越孟春被顾晓晟压得哇哇大叫：“顾晓晟，你流氓！别以为一顿饭就可以对奴家为所欲为了！”

顾晓晟猛拍越孟春的脑袋：“小娘子你可以先吃饭再报答这一饭之恩。”

越孟春乖乖上桌，看着顾晓晟脸色不是很好，胃口也比从前差远了，吃过饭越孟春拉着顾晓晟说给他按一按。越孟春手艺还不错的。

这捡来的便宜！顾晓晟往床上一趴，就任越孟春为所欲为了。顾晓晟全身都疼，越孟春按在哪里哪里就疼。这种不适与舒适交杂在一起的感觉让顾晓晟咬紧了身下的被子。

顾晓晟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得吓人，光捏他肩膀就让越孟春手疼了，这种程度了，顾晓晟应该是很不舒服才对。

顾晓晟最近是太累了。这一直两边跑也不是个事儿。越孟春觉得。

越孟春按着按着，顾晓晟就睡着了。最疼的那阵子过去了，两人本来还随意的聊几句来着，结果没说两句话，顾晓晟就没声没息了。

宋离庭一回家，就发现门口多了双陌生的鞋，餐桌上也摆了吃剩的菜，推开自己卧室门就见着越孟春跨坐在顾晓晟身上活动。虽然有一秒震惊，不过顾晓晟是趴着的，而且还睡着了，宋离庭不动声色地和越孟春打了个招呼。

倒是越孟春不好意思了，主人不在家，自己就上了他的床。他和宋离庭还没这么好的关系。越孟春停了手里的活，从床上爬下来了。宋离庭看他满头大汗，给他倒了一杯茶，越孟春有些脱力，接过茶杯手抖得像筛糠。

“辛苦了。”宋离庭说。

“没事！那个……我回家了！”越孟春一口茶水噎在嗓子眼，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口走。

“很晚了，我送你吧。”宋离庭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坐车很快的！”越孟春慌慌张张地穿鞋，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宋离庭看着越孟春还觉得挺过意不去的，顾晓晟就这么指使人呢。顾晓晟趴在床中间，睡得没心没肺。宋离庭找出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自己洗澡去了。

顾晓晟其实在宋离庭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就醒了，因为太倦了，并且贪恋这几分钟的温暖就没有动。宋离庭去洗澡，他的脑子才渐渐清醒起来。越孟春已经回去了吗？小飞还一个人在家里。周晨说明天让他见个大导演。

又是一堆事啊。

顾晓晟爬起来四处翻找，他记得他是把小皮给他的碟片带过来了的，后来又看过两遍。

顾晓晟翻了很久也没找到，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宋离庭的书桌。难道宋离庭无聊的时候看过？一开始陪他看的时候宋离庭睡着了。

顾晓晟开始一本一本地翻书。

终于让他在书柜的抽屉里找到一张没标记的碟片。啧啧，还是夹在一本经济学的书里面的。这个如果不是顾晓晟要找的东西，那也一定得是个十八禁呀十八禁。

顾晓晟把碟片放进电脑，先自己看看确定一下。

顾晓晟打开电脑，把碟片塞了进去，开始播放。画面拍摄得很不专业啊，白墙白床，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这还真像刻意偷拍的小电影呀。镜头拉近，床上面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顾晓晟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像是被人狠狠揪住胸口一般地喘不过气来。显示屏上的两个男人，他居然都认识！一个是丁一熠，另一个赫然就是他自己！

第三十一章

顾晓晟不敢相信这种事真实发生过。发生过什么？画面是经过剪辑的。只有那么一两秒带到了顾晓晟的脸，可是顾晓晟明白里面的人就是自己，可也正因为这种短暂的亮相，让顾晓晟怀疑是否只是某个和自己相像的人。丁一熠倒是拍得真切，有脸部特写。画面里更多的，是两人的身体，身体的连接处。顾晓晟看到自己趴在床上，丁一熠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

顾晓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等他回过神来，四周一片狼藉，他自己缩在墙角，宋离庭正抱着他轻拍他的背安抚他。顾晓晟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那段最不堪的记忆，被他抹去了。

“晓晟，不是你的错，你当时被下了药，什么都不知道。”宋离庭在顾晓晟耳边说。

宋离庭在浴室里听到动静冲出来的，这时候身上只裹了件浴袍，头发上还有些泡沫。宋离庭头发上的水珠儿全滴进了顾晓晟的脖子上，顾晓晟像是着凉一般瑟瑟发抖。

顾晓晟听到宋离庭在说话，但是他脑子里闹哄哄地一片噪杂，他根本不知道宋离庭到底说了什么。

宋离庭揽着顾晓晟，不停地告诉顾晓晟，这不是他的错，那些人也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宋离庭早就知道顾晓晟可能无法接受，所以才把碟片藏了起来，没想到顾晓晟他自己找到了，也没想到，顾晓晟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强太多了。顾晓晟一直是理智而自制的，他会用一种隐秘的方法来自责来愧疚，却不该是这样的歇斯底里。顾晓晟拿手边的鼠标砸了显示屏，然后是手边的书，他几乎抄起了自己所有能拿到的东西砸向那台可怜的电脑。

顾晓晟到了他的极限了，这张夹在宋离庭书本里的碟片，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晓晟渐渐安静下来，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他确实是被强过，被轮过，这他都知道，并且他已经打算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这张碟片除了让他发现丁一熠原来也参与其中，并没有让顾晓晟有什么新的发现。他只是……也许，他只是突然间明白了，那不仅仅和丁一熠有关，并且和宋离庭也有关？

宋离庭的欺瞒？宋离庭笑着对他说，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他听顾晓晟那些自怨自艾的无病呻吟，岂不是在嘲弄？顾晓晟突然间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很陌生。

顾晓晟低着头说：“我没事了，回家前一定收拾好。”

宋离庭揉着顾晓晟的脑袋说道：“说什么呢！今天就在这里吧，好好休息。这里我来收拾就成。”

顾晓晟在宋离庭的搀扶下站起来，腿还是一阵阵的发软。宋离庭带着他远离书房。那张碟片，宋离庭在收到的第一天就看了，虽然他不愿意。里面只有丁一熠和顾晓晟。但是宋离庭知道不止，如果丁一熠一个人能把顾晓晟伤成那样，他也算是个人才了。

宋离庭派人查出来的结果是瞿谅把丁一熠晾在一旁了，所以丁一熠火急火燎地想给自己找了个下家，这下家就是陈乔了。或者说，是陈乔杠上了瞿谅。这事一做出来，谁看了不以为这是瞿谅在报复丁一熠和顾晓晟哪！瞿谅是拿着丁一熠偶像明星的好名声去要顾晓晟的命。这样一来，丁一熠就牢牢被掐在他手里了。

陈乔这一步确实是步好棋，可惜宋离庭让他先漏了马脚。严泽锦去挑他的场子，让他受不住了。他拿了这张碟片出来，亲手送到了宋离庭的手里。这张碟片拍得……与其说是在找宋离庭的不痛快，不如说是要威胁丁一熠。又或者，用这个东西作嫁祸给瞿谅的证据。陈乔用这张碟片，让丁一熠彻底和他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倒是顾晓晟的脸拍得模糊得很，宋离庭很清楚地知道顾晓晟当时是没有意识的，身上这么多伤，陈乔已经折磨过他一轮了。陈乔清楚得很，只要不是顾晓晟主动出轨，什么碟片在宋离庭这里都不是问题。

顾晓晟精神有些恍惚，宋离庭给他倒了杯热茶。顾晓晟的两只胳膊交叉着不停地互相挠着，都快挠破皮了。宋离庭架开顾晓晟的手，把茶杯放到他手里。宋离庭对他说对不起，没有早告诉他这些。

上回顾晓晟被绑，是因为宋离庭。是因为陈乔误以为他自己同宋离庭有着某种隐秘的不可捉摸的又万分坚固的关系。顾晓晟不知道陈乔是谁，宋离庭告诉他，就是他从前体检时遇到的某个医生，就是上回在电视里看的那个落网的老大。陈乔一直利用职务之便处理一些药物，加上他手上不干不净的东西太多，所以他的罩门非常多，当然他的后台也足够硬。

后来宋离庭查出来陈乔和丁一熠搅在一起，严泽锦手底下的几个人都去陈乔的场子里挑事，陈乔刚在接回手，万事都不太顺心，于是为了转移宋离庭的注意力，把他用来控制丁一熠的碟片拿出来嫁祸瞿谅。不，那个碟片本身就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后来宋离庭和严泽锦设了一个局，派人调换了陈乔他们那晚用的货。那些药物总是可以让人嗨，也可以让人上瘾，也能让人死，端看你怎么用了。他们换了一批让人反应很大的货。宋离庭和严泽锦原本没想把事情弄得那么大，他不过就是想让几个公子哥儿失态一下，然后将陈乔的场子推向风口浪尖，多弄几次，就不怕没人彻查他。

但是那天赵家旋去了，满场的人都在捧着赵家旋，赵家旋不知不觉就玩太大发了，过量了。有关方面顾及某些人物的体面，事情反而被压下来了，原本联络上的媒体他们也没能用上。为了能让事情默默地过去，他们低调了好一阵子。

还好没有什么人查这个，药是陈乔场子里的，都是上品。他们不能在明面上把赵家旋的死当成彻查陈乔的理由，但是他们确实是彻查了陈乔。陈乔的底子，那是一片漆黑的。先是抓了陈乔在行医时的玩忽职守，然后是他借着医疗用品的名头做他的毒品交易，紧着着就是暗地里运营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陈乔的罪状加上脚趾头也数不过来，够死一万次了。

宋离庭也是知道一些的，陈乔确实安安心心做了几年的医生，暗地里也有些小手脚。但是这边的场子，确实是梁向原上位之后，底下才有人借着簇拥陈乔的名头兴风作浪找梁向原的不痛快。等到梁向原进去，陈乔真正接手也就这半年的事情，底下原本口口声声念叨着陈乔好的人又说陈乔这些年没为大家赴汤蹈火拼死拼活根本不是兄弟光顾着自己一个人荣华富贵了，其实一个个都在架空陈乔，陈乔还得依仗着他们。说到底，就是权术而已，有些人自己想当老大，当然看每个老大都不顺眼了。梁向原也算是有手段，利用陈乔这次倒下，给自己减了不少刑。

宋离庭不是没有愧疚的。陈乔论律当斩，但是无数比陈乔更黑心黑肺的人都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陈乔自以为聪明一世，其实也不过是做了各种人的踏脚石。如果他能安分点和宋离庭相安无事，宋离庭也不会就这么扳倒他。

宋离庭愧疚着，对顾晓晟，对陈乔。他觉得陈乔对付顾晓晟是因为他，他觉得陈乔被判刑也是因为他先有了整治陈乔的意愿。他暂时没有把丁一熠如何。丁一熠在他眼里……一个傍着老板红起来的小白脸？这真的是不足看！宋离庭就是放着他不管，他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