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也淌了下来。
当日宁王与我这个假宝儿成婚,是何等的排场?万民瞩目,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宛如长龙。
同样的结婚,红儿却连一声炮竹都没有。
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次经历,就这样无声又无色的悄然失去。
这样一个花样少女,如朝阳般娇艳可爱……
如果是在现代,她这个年纪应该正在念高中,正在度过她的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涯;正在父母的身边,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正在满心小鹿乱撞地留心着身边的每一个男孩,期待着自己中意的白马王子的出现……
古代的绝大多数女孩都没有那么好命。念书,那是精英族群的特权。辛劳操持家务,甚至卖身养家,是她们的义务。
她们没有权利选择喜欢的对象。
她们是男人的玩物,可以随意践踏,可以随意丢弃。
我不知道,红儿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能够嫁人,也算是摆脱了姐儿的身份,守着一个平凡卑微的丈夫,远比做一个终有一日会被丢弃的玩物要来得好。
但愿她的丈夫能善待她。
也不知道那个农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愿……不是武大郎那样的模样。
抬着红儿的青色小轿渐渐走远,消失在王府墙根的拐角。
众位姐儿与我告了别,回到各自的院子里。我默默地往回走,也不辨方向,就那么低着头胡乱走。
自从来到古代,我自己经历了堪比晴天霹雳的命运大逆转,但我还从来没有如此伤心难过。
对于我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受尽万般宠爱的天之骄子,沦落到在古代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甚至连尊严都可以放弃,甘愿成为一个有权势的男人的玩物。但是,我的心里,从来没有放弃。
因为我坚信有一天,我会回到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苦难,终有结束的一天。所以我不会绝望,我相信我还会有未来。
不管何种的灾难和耻辱加诸在我身上,我都必须让自己更加坚强,这样才能坚持到可以回去的那一天。
可是,红儿她——
她的未来会是怎样?
她会不会再被卖掉?会不会再度成为玩物专供男人玩弄?
不论是她,还是蓝儿、朱儿、橙儿……还有那些哥儿……
这样的命运,太可怕了。
晚餐我几乎没吃,一点食欲也没有。
春兰自作多情地吩咐厨房,给我做了份酸梅汤,跟我说害喜的时候喝点这个汤开胃。
我怕她再想别的点子来拿我开涮,便一声不吭接过来,一口气喝光。
宁王看出我没精神,就笑话我说:“第一次怀胎,害喜严重些也是有的,夫人还要多多忍耐。”
我翻眼看看他,懒得理他。
春兰道:“夫人身子不爽,像是下午哭得动了情,伤了胎气。须早些躺着歇下。”
说着,铺好榻上的枕头和靠枕,服侍我躺倒。
宁王却厉声道:“哭得动了情?为何而哭?”
我背转身朝里,闭上眼睛。
问我为何而哭,我自己也讲不明白。也许我真正想做的,是为我自己哭吧。
宁王语气严厉,春兰嚅嗫道:“红儿姑娘出嫁,夫人颇为不舍,亲自去送来着。”
宁王没有说话。
两个丫头也没敢再说话。
过了好久,我真的开始昏昏欲睡了,忽听得宁王道:“你等通通退下。”
丫鬟们离去,并将门带上。宁王走到榻边坐下,语调简洁地问道:“你舍不得红儿么?”
我脱口道:“连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那么说嫁就嫁了,不是很可怜吗?”
“有那么可怜么?”宁王语带沉思地说道,“她可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有个知寒识暖的丈夫日夜相伴。不是强过一辈子在王府里孤老么?”
“托我的福?”我蓦地转头,盯着他看,“为什么?是因为我才把红儿嫁出去的?”
他笑道:“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岂能容你令觅相好?”
相好?
他以为红儿是我的相好?
我是有那个心。可是,以我现在的处境,最多只能在心里YY,我怎么可能真的做出那种蠢事?
“你太过分了!”我腾地从枕头上爬起来,站在榻上,恨不得踢他一脚,“就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把那么年轻的女孩子打发给一个臭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他当然没有人性。
他连差点成为自己妻子的人都照杀不误。
“你是在心疼她么?”他的目光一沉,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眼眸深处向我激射而来。
我、我……我虽不是不畏权贵的人,但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王爷!我问你!除了你自己,除了和你一样有高贵身份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把别人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过?你是人!我是人!红儿也是人!就算你是王爷你比我们高贵,难道?因为我受你的宠爱,我便就高贵些,红儿不得你的宠爱,便就特别低贱了吗?你怎么能像对待猫狗一样对待一个女孩?”
“夫人——”
又来了,他又用这种冰冷的声音喊我,令人浑身发毛。
“你是要惹恼我吗?若非你生有二心,红儿又岂会受你牵累?你若再口口声声卫护于她,休怪本王这就去杀了她。”
“你!你……”我满腔怒气不敢发作,一跺脚,从榻上蹦下来,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他好像没想到我敢耍脾气给他看,怔在那里。
王府很大,里面大大小小的路,我本来就不熟,现在又是晚上,到处一片乌黑。
本来我是很怕黑的,刚才情绪太过激动,忘了怕,等到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早已在树木和花丛中迷了路。
顺着花丛中的小径,走到一片连在一起的院落,有稀疏的灯光,隔着树篱院墙朝里看,都是家仆住的地方。
又朝别的地方去,有的地方有人住,有的地方没人住。
我不好意思被仆人人看到我在外面晃荡,又不甘心回去见宁王,便找了个附近有灯光的墙根,傍着一颗大树坐了下来。
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来找我。
我本来就是心里有气才跑出来的,结果越等,火气越大。
过去了一两个钟头都不止,还是没有人找到我。我索性死了心,下决心就算有人来找我,也不回去。
夜渐渐深了,远处的灯光也陆陆续续熄灭了,只剩下模糊不清的月光。
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是一片寂静。在寂静中,响着虫儿的叫声,这种寂静中的喧嚣,或者说是喧嚣中的寂静,在暗夜里显得特别骇人。
我并拢双腿,抱着膝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强迫自己不去看,也不去听。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身体始终保持一动不动,可是,心脏却不不断不断地收缩。我的神经也绷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恐惧感,快要把我自己弄崩溃了。
夜还有多长?究竟还要多久天才会亮?
终究,恐惧感还是抵挡不住身体的困乏,浓浓的倦意袭来,我几乎要睡着了。
“夫人。”一个低柔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这不是宁王的声音。
迷蒙中我睁开眼睛,一个人蹲在我的面前,手中挑着一盏灯笼,正对着我微笑
“言、言少尉!你怎么在这里?”我呐呐问道。
言耒微笑道:“属下奉王爷之命,四处寻找夫人。夫人,寻不着夫人,王爷甚至心焦,请夫人与属下一道,回去见王爷罢。”
不提王爷,我也就顺着他回去了。偏偏他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越听我越恼火。
“我不回去。”我恶狠狠地说道,“我就要在这里。我就要在这等到天亮。”
他不语,还是蹲着,浅笑着看着我。
我挥挥手,说道:“反正你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你就回去吧,但是,千万别告诉王爷我在这里,否则,别怪我生你的气。”
听我说完,他不但不走,反倒移动身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咦?你怎么不走啊?”我奇怪地问。
他含笑着:“若是回去见了王爷,知情不报,便是犯了军规。不如属下也不走了,便在这里陪着夫人罢。”
说着,他伸手进灯笼里,掐灭了烛火。
25.怀春
周围的世界瞬间又重陷黑暗,好像比刚才更黑。
“为何熄灯?”我匆促问道。
他不知道我怕黑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既然特意提了灯来,就让它亮着呀。
“夫人不是要在这里么?点着灯,别人便会寻来。被别人寻了回去,夫人不如现在便与属下回去见王爷。”
言耒压低了声音说话,在黑暗中,听上去更添幽寂之感。
难道,他真的要陪我在这树根下坐一夜?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不能坚持到天亮呢。
想到王爷,心中悲愤,想到红儿,我心中悲戚,不由得说道:“言少尉,这般黑灯瞎火的,你和我守在一块,宁王看到,定会治你的罪。你还是回去吧,灯笼和火柴给我留下就行了。”
“夫人若是不回,属下便也不回。属下岂能弃夫人于不顾。”他声音轻柔,却很坚持。
我不禁问道:“你不怕被王爷砍头吗?”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若是此刻丢下夫人在此,不单是背叛了夫人,也是背叛了王爷。若是回去见了王爷,隐瞒夫人的下落,属下更加罪加一等。夫人,属下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望夫人体恤。”
我说他怎么二话不说就坐下来陪我呢,原来早就在瞬间就理清状况,做出了决断。此人脑袋瓜子实在灵光。
而且说来说去,都是我在为难他。
我据实以告:“现在我不能体恤你,因为我自己也在生气。”
“无妨。”他轻声笑了一下,“夫人不必为属下担忧,若另有其他侍卫寻来,属下便自行隐身,断不会被发觉。”
唉,他能够自保就好。
古代的气候,大概还没有受到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分明已经入夏了,却仍是夜凉如水。
空气变得湿重,虫鸣渐稀,仿佛万物都归于沉寂。
我觉得有点冷,蜷着腿缩成一团。侧头看看言耒,他坐得很端正,眼睛里有炯炯的亮光,也不知在想什么。
感觉有点怪异。
大深夜的,草地上夜露渐生,两个男人默默坐在大树下。我是生气胡乱跑出来的,他是职责所在,才留在此处。就这么呆坐着么?
这个时候,难道他就不懂得要劝慰劝慰我吗?一般人都会这么做的吧?
这么安静地坐着,他就没一点想法?漫漫长夜,他就不想跟我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
“夜深露重,夫人觉得冷么?”他忽然开了口,低声问道。
身体确实感到冷飕飕的。我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见他穿得也挺单薄的。再说,虽然他以为我是夫人,但我到底是个男人,怎么好意思去找别的男生要衣服。
“没关系。”我说道,“我们坐近一点吧,挤挤就不觉得凉了。”
只听得他又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
静默了几秒,他突地站了起来,解开腰间的束带。
我以为他要小便,结果他快速脱下长外套,弯腰披到我的身上。
我楞了一下,看着他露出里面一身贴身的劲装,问道:“你不冷吗?”
他整好束带,回道:“谢夫人挂心,属下但求护得夫人无恙。”
心情真是很复杂。虽然很感动,但我毕竟不真的是夫人,这样接受他的外衣,算不算诈欺?
衣服并不厚,披在身上薄薄的一层,但心里很温暖。
言耒安静地坐着,始终看不出有倦意。可他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
说实话,两个男人干巴巴地坐在朦胧夜色中,真没什么意思。不知道言耒有什么感觉。
也许,他的心境比我好些吧,不管怎样,对他来说,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啊。仅这一点,长夜就好打发多了。
在这样的万籁俱寂、四周无人的夜里,如果我的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那我绝对会有许多事可以做,绝对不会这么木头一样待着。
那样的话,反而夜越黑越好,夜越长越好。耶稣基督啊,麻烦你再从现代运送一个女孩子过来,掉进我怀里吧。
地不平,坐着不舒服。
趴在膝盖上打盹,迷迷糊糊地尽想一些抱女孩子的事。弯腰坐得时间久了,不光屁股疼,腰板也酸。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这点小苦还是受得了的,只不过是一夜而已。
因为有人陪着,我便觉得安心许多,很快就想睡了。
模糊中,感觉到言耒挨了过来,让我靠着他。他的身体热量很足,靠着很舒服……
当我醒过来,是因为身体在晃动,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言耒当胸横抱着,正在跨上台阶,进了一扇亮着灯光的门。
顿时,我睡意全无,正要开口询问,就已听得言耒压低嗓子说道:“王爷,夫人已找到。”
我赶紧闭上眼睛。
这家伙,给我靠一夜会死啊?居然把我送回来。而且是把我抱回来。就不怕王爷看到有另类的想法吗?
宁王的手臂特别有力,稳稳将我接了过去。被这样交接抱来抱去,死人也该醒过来了。但我不管那么多,继续装没醒。
“言少尉。”宁王也是压低了嗓子,用很威严的声音说道,“你竟敢抱着本王的夫人,甚是大胆。本王且念你一向忠心耿耿,此次当你是护主心切,便不追究。但你切记,今晚,不论你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本王命你通通忘掉。”
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宁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我的本来面目,被言耒发现了吗?是因为言耒抱着我的缘故吗?男人抱起来,跟女人很不一样吧。
“属下遵命!属下告辞了!”就这样,言耒走了。
宁王都那样警告言耒了,那我就更不方便现在醒过来啦。只好接着装吧。
我被很轻柔地放到床上,似乎是刻意不想把我吵醒。总算他还识趣,知道自己做错事,就放软态度。
能配合的我就配合,所以我竭力保持匀速呼吸,不让他发觉我已醒。
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大约好几分钟,都没听到宁王的动静。困意越来越浓,便不再去关注他,专心睡觉。
睡梦中,做着很真切的梦,耶稣基督真的给我空降了一个女孩过来,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能很清楚地知道模样很漂亮。
女孩含笑看着我,笑容很甜,还主动拉我的手。看不到她的嘴巴动,却能听到她说话,她偎着我,在我耳边说不停,说得都是我爱听的话。
我也拉起她的手,跟她说,不要怕,我比你先来几个月,早已熟悉并适应了这里的环境。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除了王爷,这里我就是老大,今后只管放心跟着我,我会罩着你。
女孩更加亲昵地偎着我,说自己真幸运,来到古代立刻就遇到我,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命中注定她就是要来古代寻找我。
我说,我其实也是现代人的呀,为什么以前我们没有在现代相遇呢?为什么都要巴巴地跑来古代见面呢?
女孩说,这才是命中注定中的命中注定呀!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在共同的现代社会里接受生死的考验已经没有意义了,要直接接受跨越时空的考验啦!
我高兴的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一定要经受得住这个考验啊!
女孩甜蜜地地笑着,一个劲地点头道,是啊,我们来接受考验吧!
说完,她就紧紧抱住我的颈项,亲着我说,来吧,来接受考验吧。然后,她就脱去了我的衣服,也脱去了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