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钟辰轩冷笑。「他看我现在日子过得轻松点了,就不想让我好过啊。他不是做得很成功吗?你马上就过来冲着我大吼大叫,就差没把枪掏出来了?」
程启思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尴尬。「呃……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你抢了他的研究成果还是怎么的?」
钟辰轩斜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启思说:「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他看到钟辰轩的表情,叫了起来,「我不会真猜对了吧?不会吧,我一向觉
得你人品不错,你也会做这种事?」
「喂喂,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钟辰轩皱着眉。
「当时他是所长,我是副所长,我们合作完成一个课题,有什么抢不抢的?老实跟你说,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拿犯人作实验的白老鼠么?我就是不太同意他的做法,所以他才对我很不满意的。要不是为了若兰的事求他,我早跟他闹翻了。」
程启思想了一会。「就算他恨你,想报复你,那跟这次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也许他也收到了邀请函,所以他找到了卫蒙。」钟辰轩说,「他用一笔钱或者是什么买通了卫蒙,让他加进了拉维妮娅的一场戏。他是针对我而来的,他戳你的痛处,也是在刺激我。不过你放心,关于秦颜的事,没有任何的证据能指证你什么。」
程启思说:「这么说来,他跟整件案子无关了。」
「当然无关,他怎么会自己去杀人?何况这些人跟他无怨无仇。」钟辰轩说,「我一直以为这是桩精心策划后才实施的案子,现在才知道不是。凶手在现场的时候看到了杀人的机会,于是立即动了手!」
程启思说:「你的意思是这是桩即兴型的案子?」
「这种案子,如果干得干脆利落,那么很难查出来的。」钟辰轩对着自己的头指了指,「人有时候灵机一动产生的想法,往往是很有特点的。
「你说凶手特别聪明吧,那也不一定,他大约就是看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往那边去了,于是把黑幕一扯,遮住了自己,把舒妮扼死了,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他站着的地方。」
程启思说:「凶手的目的是舒妮,而且是突然起意要杀她的。为什么?」
「如果不是突然起意,那么就一定是在现场发生了什么事。」钟辰轩说,「至于什么事,我现在还真不知道。不过……也许……我可以猜一下……」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程启思却在沉思。「照这么说,那孙云起和姚安琪的死也与此无关了?」
「他们的死法,很明显是跟舒妮相关的。」钟辰轩说,「但是这两起……不,如果加上方琳娜,应该算是三起命案,我把孙云起和姚安琪算作是一起─那么舒妮的死,跟其它两起案子的心态不太一样。但是我认为……凶手确实只有一个。」
他这番话说得很含混,程启思却是听懂了。
「有人在现场看到凶手作案了,那就是姚安琪和孙云起,于是凶手把他们也杀死了,不是为了谋财或者复仇,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方琳娜同理……」
「方琳娜太聪明,也太自负。」
钟辰轩说,「我怀疑她并没看到凶手是谁,但她的头脑不是姚安琪和孙云起能比的。我比较奇怪的是……你昨天晚上怎么在方琳娜那里?」
程启思顿时红了脸。「她……她太主动了。」
「就算她主动,你也未必被动。」
钟辰轩冷笑,「这种事难道还能强迫的不成?你也未免太会挑时间了。你怎么会喝得那么醉,醉到连她死了都不知道?你的酒量很好,不可能比方琳娜差。」
程启思正想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之后,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我得回局里去。他们需要我一份正式口供。」
钟辰轩对着他望了一会。「放心,在有证据之前,不见得会拘留你的。」
程启思苦笑:「这算是安慰?」
钟辰轩淡淡地说:「至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有时候交桃花运也不是一件好事。」
送程启思到了警局,钟辰轩就开着他的车跑掉了,剩下程启思一个人面对神色不善的任羽。吴晴在一旁作笔录,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任羽瞪着程启思。「死者方琳娜体内有精液,死前跟人发生过性关系。」
程启思对这个问题已经很不耐烦。「我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确实跟她在昨晚做过爱。怎么?不可以么?」
任羽冷冷地说:「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程启思往椅背上一靠。「天下的巧合本来就很多,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打死我也不会跟她睡的。」
任羽的眼神更锋利。「是你杀死死者的吗?」
程启思冷笑。「大家都是同行,这么问法,是诱供。你下一步是不是要逼供了?」
他翻了翻白眼,盯着天花板,「现场没有凶器,等你找到有我指纹的凶器,我们再谈下一步吧。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现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任羽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吴晴小声地说:「程哥,你别这样。」
程启思倒不忍心给她难堪,耸了耸肩。「好吧,还有什么事?」
「你去抽个血,化验一下。」任羽总算挤出了一句话,「你说你喝多了酒,就要看看你体内的酒精浓度是否有那么高。」
「这个不用你说,昨天就应该查查了,现在隔了这么久,我还怕查不出来呢。」
程启思说,「如果不是酒里下了药,我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沉。验了血,自然知道我体内有没有麻醉药品。你不会认为我被麻醉了还能杀人吧?」
他站起身就往门边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了身,双手撑在任羽面前的桌子上。「我跟你从来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冲突,为什么总要找我的碴?你明知道人不是我杀的,我有那么愚蠢么?」
任羽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尽我的职责。」
程启思看着他,很想骂一句「冠冕堂皇的借口」,想想还是忍了。
一出去,他就碰上了陈了,程启思一把将陈了扯住,拖到了没人的角落里。「喂,这时候不会不帮我吧?」
陈了把他拍开,「说什么哪,一场兄弟,怎么可能不帮你。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半夜三点到五点之间,是被敲昏了之后切下头的。你小子可睡得真死啊你!旁边睡了个死人都不知道!」
程启思问:「她是在哪里被切下头的?」
陈了说:「问得好,就在浴室里,虽然被彻底冲刷过,但你也知道,只要曾有过一点血迹,就会留下痕迹的。凶器没有找到,不过我猜你肯定也找过了。我想是手术刀之类的东西,工具很专业,只可惜,哈哈,切割得实在太不专业了,像锯子锯过一样。」
程启思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想吐。「知道她毙命的地方是在哪里吗?」
「在门口发现了她的一大绺头发,她可能是在开门的时候受袭而死的。」陈了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都知道不是你啦。不过你也注意点儿吧,风流过头了,会出事的,哈哈,哈哈……」
这次轮到程启思恶狠狠地把他的手拍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幸灾乐祸?走,去帮我抽血化验。」
抽血很快,程启思一完事,就给钟辰轩打电话,但钟辰轩的手机不管怎么打都是关机,程启思有点担心。他先前问钟辰轩开了自己的车要到哪去,但钟辰轩却不肯回答他。程启思相信钟辰轩在这时候也不会有心情出去玩,一定是帮自己找什么线索去了。
他正在继续拨号,突然有个电话进来了。他一看,居然是袁心怡的。
袁心怡的声音,听起来还像是没睡醒。
「喂?启思吗?」
袁心怡为人比较懒散,很少主动打电话。程启思想着她肯定是有什么事,便问:「有什么事么,心怡?」
「没什么大事。不过,有件事也许你会感兴趣呢。」
程启思心里一跳。「什么事?你快说。」
「我前天去一家常去的当铺,那里常常会有人来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能淘到好货色。」
袁心怡在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地说,「昨天他们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我一看,呵,是个很漂亮的项坠,货真价实的蓝宝石,古董哪。他们看我感兴趣,就拿过来让我仔细看,我看了半天,觉得挺眼熟的。」
她说得又慢又仔细,程启思也只能耐着性子听。「谁?是谁的?」
袁心怡回答:「前几天,朱笑菲来跟我说,她不做了,要出国呢。我觉得有点纳闷,不过也懒得多问。她临走的时候,从包里掏东西的时候,就掉出了那个蓝宝石坠子,不过那时候还是带着一条细链子的。」
程启思重复道:「朱笑菲?」
袁心怡「嗯」了一声。「蓝宝石坠子掉出来的时候,她很惊慌,匆匆忙忙就走了。我看着有点奇怪,想起前几天你们找过她,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程启思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你认为朱笑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就跟一般的模特儿差不多吧。」袁心怡不经意地说,「外型不错,很虚荣,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也想傍个有钱的男人。不过在这个圈子里,不比穿着打扮比什么……」
「心怡,谢谢你,我忙过了再给你打电话。」程启思匆匆地挂了电话,然后跑到了君兰那里。「君兰!照片,把照片给我。」
君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照片?什么照片?」
程启思大声地说:「当天搜查宾客们身上的物品拍下的照片!」
君兰把照片和清单都找了出来,照片有一大迭,程启思在那里猛翻。君兰呆在一旁,不知所措。
程启思终于停了下来,举着一张照片在眼前。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愕。
「是她……」
君兰试探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程启思把照片和清单塞进了自己衣袋便朝外面跑。「走,马上到朱笑菲家里!」他还没走到门口,便撞上了任羽。
任羽板着脸说:「你现在已经不负责这桩案子了……」
程启思早就看他不惯,这时恨不得一拳对着他的脸揍了下去。「再死人,你负责?」
任羽说不出话了。这时,钟辰轩很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不负责,我负责。」
出了警局,程启思开车,钟辰轩坐在副驾驶座上,任羽一个人坐在车后座上,程启思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程启思也懒得理他,问钟辰轩:「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钟辰轩回答:「我找施晓雯去了。」
「施晓雯?不就是潘彦霖的老婆么?」程启思奇怪地说,「你找她做什么?她的口供不是早就录了么?」
「我今天问的是一些私事。」钟辰轩说,「我还另外查到了一些数据,足以证明我的推测了。」
他取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放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程启思一看,叫了起来:「这是君兰的手绢!」
任羽在车后座上也把头探了过来。「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钟辰轩静静地说:「在一家干洗店。」
任羽的反应也不慢。「谁送去的衣服?」
钟辰轩回答:「朱笑菲。」
朱笑菲的小客厅里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颜茜。她穿一件黑衣,头发扎成马尾,没有化妆,一张脸十分清爽,跟浓妆过的朱笑菲完全相反。
朱笑菲回答:「昨天我把那个蓝宝石坠子拿到一个比较熟的老板那去卖了。」
颜茜问:「卖了多少?是现金吗?」
朱笑菲拿了一个袋子出来,里面居然一迭迭的都是现金。
「本来可以卖到五十万以上,可是他看出我急用钱,拼命压价,只给了我三十万。哪,这里是十五万,给你一半,另外几
样……我们就按你说的,一人一半。」
她把袋子递给颜茜,「你点点。」
颜茜把袋子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塞进了自己带着的大背包里。「不用了。」
她吸了吸鼻子,「你在煮咖啡?能不能给我一杯,我头好痛。」
「哦,当然,好。」朱笑菲急急地走到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就端了两杯咖啡出来,一杯递给颜茜,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她看到颜茜喝了一口就皱眉,「啊」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自己不喜欢放糖,我这就去拿。」
她拿了糖盒出来,颜茜放了两块。朱笑菲端起咖啡,觉得烫,吹了两口,问:「你确定……不会有人怀疑?」
颜茜笑了,笑得眉目似乎都舒展了开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人怀疑的,你出去一趟,避避风头,过了就不怕了。」
朱笑菲恨恨地说:「姓潘的那死男人,才跟我玩了没几天,就把我甩了。哼,舒妮有什么好的?那女人看起来清纯,其实私生活比谁都放荡,谁跟她没有一腿?潘彦霖真是瞎了眼!」
颜茜说:「舒妮说她怀孕了。」
朱笑菲呸了一声。颜茜说:「咖啡都快被你泼翻了,还不快喝掉。」
朱笑菲一张漂亮的脸也快扭曲了,满脸厌恶地说:「她?她怀什么孕?那小杂种不知道姓张姓王呢!潘彦霖居然真相信了,还把他老婆都带来了,告诉她自己不是找了情妇,是想要个孩子!天下居然有这么白痴的男人!」
颜茜说:「如果不是潘彦霖的孩子,舒妮以后准备怎么办?现在作个鉴定很简单的。」
「骗一笔钱,跑掉呗。」朱笑菲不屑地说。
「姓潘的老婆不能生育,所以特想要个小孩。他还买了好多东西送给舒妮,又是表又是钻石手炼的,哼,也没见得送我一样,我一部车还不抵一块表呢。」
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表,颜茜说:「你这样戴着,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买得起TIFFANY的表的又不止一个人。」朱笑菲说,「何况舒妮也已经死了,谁知道?」
颜茜笑了笑。「别说了,咖啡都快冷了,快喝吧。」
朱笑菲刚把咖啡端到嘴边,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忙站了起来。「一定是给我送衣服的干洗店了。」
颜茜没有说话。朱笑菲刚一开门,几个持枪的人就冲了进来,吓得她连退了好几步,脸色煞白。「你们……你们……」
她认出了程启思,脸色更难看了。「你们来做什么?」
程启思看到桌上的咖啡,脸色变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你喝了?」
颜茜看了看杯子。「对啊,我喝了。」
程启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拎了起来。「马上叫救护车!」
朱笑菲尖声地叫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叫救护车?」
钟辰轩打断了朱笑菲的尖叫声。「不用叫救护车,这里不会有人死的。」
程启思指着颜茜手里的那半杯咖啡。「可是她……」
钟辰轩说:「毒药不在颜茜的咖啡里。」他指了指朱笑菲的那一杯,「毒是下在那一杯里面的。」
朱笑菲满脸惶然不知所措,程启思也一样。钟辰轩停了一停,又说:「启思,你弄错了,凶手不是朱笑菲,而是颜茜,或者说,颜茜才是主谋。」
他把朱笑菲的那杯咖啡端了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一定有致命的毒药,我猜是氢化钾。我说得对吗,颜小姐?」
朱笑菲呆在那里,颜茜却是一脸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辰轩微笑地说:「莫明─就是那位被打晕一直昏迷的警官,已经在医院里清醒过来了。颜小姐,还需要我说更多的话吗?」
终幕
「其实这件事完全是一个突发事件。」那天夜里,回到家后,钟辰轩泡了一杯茶,慢慢地说。
「而由于一些巧合,我们都想当然地认为是一件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案,而且根据我、安昕和方琳娜的分析,我们的共同意见都是─策划者是一个男人─于是我们理所当然地得出了凶手也是一个男人的结论。
「我们的结论,可以说是对的,也可以说是错的。因为,整个事件的策划者,的确是男人,但是实际上的行动者,却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