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强……你听我说……那种鲛人……犯不着养,”我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他有没有挺清楚,“你……放过老谢吧……”
“你、你都知道了?”王志强显然听清楚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老实说,好在我视线模糊,他本来就长的难看,现在的脸扭曲起来更加丑陋,他使劲地摇晃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我被他摇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你养的珍珠是……鲛人的眼泪,那种东西……虽然值钱……但是要用人来喂啊……”
“你怎么知道的!”他抓着我的肩膀,想让我清醒过来,但是我肯定他药放多了,让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是没办法……”他哭着说,要不是我意识还清醒着,肯定没办法分辩出他的意思,他说,“我……我从爷爷的手里,继承了这片珍珠养殖场……我也是在他临死前才去那个房子里的……我第一次看到小美……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自卑,长得很难看……不像你,到哪里都那么显眼……跟谢以安更没法比。”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只希望谢以安快点醒过来,只不过,谢以安完全辜负了我的希望。
我不知道王志强是不是因为自卑而在鲛人身上找到了自信什么的,我只是在心里祈祷王志强别真的把谢以安拉去喂鲛人。
“……她给了我财富,现在还要给我孩子……”王志强忽然放开我,我一下子软在沙发上。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只感觉意识离我越来越远,眼皮越来越重。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王志强拉着谢以安起来,背着他走出房间。
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钝痛把我从昏迷中唤醒。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机发出微弱的光线。
我的头还很痛,脑袋嗡嗡作响。我的手上再次传来一阵钝痛,我艰难地转过头。
只看见白天在海边遇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碎掉的玻璃片划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上被她划了好几道血痕。
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我的身体还是很沉,她看到我醒了,就不再划我了。
电视机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还是穿着喜洋洋的黄色T恤,光线把她穿透了,我那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她发下玻璃片,站起来一转身跑出了房间。
我挣扎地坐起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窗外的风很大,似乎还在下雨,噼噼啪啪地撞在玻璃上。
王志强大概还没有回来,因为如果他回来了,肯定会先处理我。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拿了块毛巾包住伤口。血很快就把毛巾的下部给染红了,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现在没有时间欣赏自己的样子,我得赶快去海边,谢以安已经被王志强带走了。
想到这里,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等打开大门,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简直混乱了。
天空就像被划开一道口子,上面的水整个往下倒,风很大,雨滴斜着被吹过来,打在身上疼的厉害。
我看到旁边的架子上有件衣服,一狠心披上衣服就往海边跑。
我知道现在出去非常危险,好在台风要明天晚上才登陆。
海边的风格外的大,即使穿着衣服雨滴落在身上也让我觉得痛。
风几乎要把我吹走,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转头回到房间里去等人回来。
我要去找谢以安。
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我们是两个人来的,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走。
至于那个女孩……我知道她是想叫醒我,虽然伤害了我,但是相反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我的眼睛简直睁不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这样。雨水迷进左边的眼睛,我右边的眼睛看到无数黑色的影子,他们就在我的身边,挣扎着想脱离大海的禁锢。
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走在什么样的世界了,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集地界,可是我别无选择。
很久以后,谢以安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种性格真是让人发火,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看见别人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我想,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海滩上都是水,倒让沙子硬了一些,比较好走,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原本半个小时的路,我估计我走了起码一个小时。
我摇摇晃晃地爬上岩石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一些,几乎感觉不到雨丝了。
我心里那个骂啊,别提多愤怒了。
在那间屋子前面,我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人也看到我了,朝我喊了几句,但是因为风太大,我没听清楚,然后他就朝我跑过来。
跑到我的视线范围里,我才看到那是谢以安。
一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脚一软差点掉下去。
谢以安一把拉住我,在我耳边喊:“你怎么来了?”
他就这样抱着我,我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他扶着我,犹豫了下,走进了那间黑屋。
不知道为什么,那间屋子在这么强的风力下,居然没有一点倒塌的迹象,里面比外面好多了。在外面一张嘴,风就往里面灌,都没办法呼吸了。
房子里面只有一圈通道,所以我扶着墙壁坐在那里,大口喘气,这会儿如果有鲛人来拉我,我也没办法了。
不过谢以安既然拉我进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我没有看到王志强。
我好不容易喘顺气了,借着鬼珠的光芒看着谢以安。他身上也全湿了,额前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低。平时斯文地像个学者,这会儿就像水里捞上来的渔民。
他抹了一把脸冲我喊道:“现在是台风,你疯啦!”
我好不容易喘顺气了,又差一点被他噎住:“先别说我……王志强呢?”
谢以安有些惊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觉得我不应该问起他一样。
“王志强呢?”我着急地问。
是,我肯定会报警,但是,在那之前……我得确认他到底怎么样了。
谢以安沉默了一会,抬手指向房间的一个方向,我转过头去,胃里瞬间翻腾起来,一下子抓着谢以安的手干呕起来。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因为耳朵被风吹的有些耳鸣才没有注意,现在被谢以安一提醒,我才听见细微的水声。而在谢以安指的地方,一片殷红,那里的海水也染红了,不知道那血液是来自架子上还是海水里浮上来的。
那里有一只断手,从手肘的关节处硬生生的被扭下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可以清晰的看见肌肉和筋腱,皮肤因为血液不再流动而呈现一种灰败的颜色。
那只手臂上还有一只手表,在鬼珠的光芒下闪烁着隐晦的光芒。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种浓重的血腥味。
谢以安扶着我站起来:“要不要去外面。”
我点点头,对我来说,那片虽然风大雨大,但比这里要好的多。
我们走出房间,我猛的吸了几口空气,由于风太大,风冲进气管里,让我咳嗽地咳出眼泪来。
(二)
谢以安扶着我,一边给我顺气,风很大,我们两说话很难让对方听见,于是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谢以安转身走进房间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鬼珠。
鬼珠在黑夜中闪烁着一种温柔又神秘的深蓝色光芒,仿佛像海洋深处漾动着的颜色,在谢以安的手里轻轻滚动。
我感觉到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忽然海里的那种黑影像潮水一样响我们这里涌来,我一抹眼睛,让左眼的视力恢复,我实在不能形容那种惊天动地的情景。
他们起先是一个一个的,可是那一瞬间就涌在了一起,仿佛一团浓重的黑雾。
“老谢!”我一拉他的袖子。
他也是脸色一凛,把鬼珠放到口袋里:“我看谁敢来拿……”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听的见,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拉着我往回走。
即使不用右眼看,我也能感觉到,谢以安拉着我仿佛走在人群里,风还是那么大,我却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我有好几次都想跟谢以安说我走不动了,因为药效还没有退,走到这里又浪费了我那么多体力。
但是谢以安就是拉着我走,我感觉后来都是拖着我在走了,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无数影子在我面前走过。
最后我眼前一黑,意识就离我远去了。
尾声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谢以安告诉我已经睡了三天了。
这三天我一直发高烧,他也是等到了别墅里才发现我的手臂上也受伤的。
外面还在下雨,但是明显小了很多。
他给我热了牛奶,让我都喝下去。
热的牛奶一下肚,我就喊饿,他又连忙要去烧饭。我忽然拉住他的手,一下子就很没面子的哭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孩子一样就这么哭出来,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越哭越大声。
谢以安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嘴里说着马上就去烧饭之类的话,好像我就是饿哭的。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事情,明明是代老师来送东西的,但是……
我想我是害怕了,才会哭的那么大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王志强。
我知道人是自私并且具有欺骗性的,我也知道人那是极容易受伤害的,身体和心灵上。
谢以安在我哭停以后揉揉我的头发,没有说话。
我们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外面还有噼啪的雨声,我揉揉眼睛,一推他:“饿。”
他给我盖上毯子说了句:“我去烧饭。”
我点点头,让他把纸巾递给我,这时候我往门口一看,那个黑色长发,穿着黄色喜洋洋T恤的小女孩。
谢以安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那个小女孩马上转身跑开了。
“老谢……那个是……?”我连忙问。
谢以安拿纸巾给我擦眼泪,一边说:“她好像很担心你,这两天一直在这里转,不过我在这里,她不敢靠近你……”
谢以安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去给我烧饭了。
我看着门口,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又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对着她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向走廊那边看看,好像担心谢以安一下子冒出来一样,最后蹭着墙边走进房间,最后跑到我面前。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很凉,就想刚被雨淋过一样潮湿的感觉。
那个小女孩看着我,忽然哭了出来。
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好像大家都要哭一下似的。
我拿纸巾给她擦脸,但是纸巾直接透过她的手指和脸颊。
我放下纸巾,用手给她擦眼泪,她的皮肤很凉,凉的厉害。
“对不起……”她小声地哽咽。
房间里只有她小声的哭声,她还很小,一直呆在很冷的地方。
我听见雨声一直下着,小声地对她说:“等天晴了,哥哥就帮你去找东西。”
她哭着点点头,等谢以安端着饭菜进来,才跑出去。
我和谢以安在别墅又住了一天,雨才停下来。
等天晴了,谢以安给警察打了电话,我们带着他们赶到那间屋子。
即使经过台风的摧残它依然很坚固。
之后我们就坐在海滩上,看他们进进出出的。
他们最后没有发现鲛人,这让我松了口气。大概因为屋子里已经没有鬼珠了,所以鲛人已经离开了。
警察最后决定把屋子拆了,这间屋子出人意料的牢固,他们费了一大番功夫。
最后在房子下面的浅滩里发现大量的人骨,已经确认出王志强的骨头。在那一堆骨头中,一个人骨专家摇头叹息说,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的人骨。
那些人的身份已经不能确认了,所以警方决定把他们找个地方掩埋。
之后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的海洋流向很奇怪,可能是在台风中死掉的人被冲到这里,卡在这间小屋的缝隙里什么的。
他们认为是有什么食肉的海洋动物吃了这些尸体,因为海里的许多鱼类都是食肉的,而王志强的事,他们认为是意外。
他们没有在王志强的住所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有大量的现金和一些小孩子的新衣服。
这件事情草草结案了。
因为王志强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的遗产没有人继承所以交给村委,划入公用财产。
我想王志强是真的喜欢那个鲛人,要不然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
当然,之前可能都是用死人喂的,等鲛人有了身孕之后换了活人。
谢以安告诉我,鲛人没有感情,对他们来说,食欲要比别的重要的多,被指望他们能有爱情,要有也是在食物的基础上。
我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鲛人,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谢以安说,跨越种族的孩子很难存活下来,在鲛人之间是没有亲情的。
之后我们回到了云来客栈,我在床上躺了三四天。
我没有等到王志强的灵魂,却看到了那个女孩……
我在账本上记下她的名字,谢以安还在门口摇着扇子乘凉,鬼珠被他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了他房间的书架上。
我后来也没有问谢以安怎么在中了药以后脱身的,我明明看到他失去知觉的。
如果那时候,王志强是拉着我去鲛人那里,那么,死的那个人也许是我吧。
树影一晃,好像这个世界又模糊了起来。
我不知道王志强的灵魂是不是也该来这里报到了,还是挂念妻子和孩子,至今还在宽广无边的海上流浪。
第十七章:夏日祭(一)
云来客栈的夏天非常凉快,加上后院植物众多,简直就是一处避暑胜地。
夏天在这里避避暑还真是不错。
我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玩手机,电脑游戏虽然好玩,但是一定要坐着玩,有时候拿着手机坐在树荫下也是不错的享受。
“看你这享受的样子,我真是招了个白工啊……”谢以安从屋子里出来,不满地开始抱怨。
我仍然盯着手机说:“饭已经煮好了,你饿了就去吃吧。”
谢以安过来从我手里抽出我的手机:“我不要天天吃粥!”
我干咳两声,这么热的夏天,一动就一身汗,让我天天买菜烧饭很辛苦,所以干脆喝粥,喝粥的菜也容易准备,所以这几天算是都在偷懒。
我伸手去抢手机,没抢到,于是耐心的解释:“老谢,嘴巴叼了不是,我跟你说啊,夏天吃饭有什么好吃的,干巴巴的,还不如喝粥舒服呢。”
谢以安摇着扇子说:“晚上会饿啊。”
“……自备干粮。”我趁他不备,一个突击把手机夺回来,躺回到躺椅上,继续看我的手机小说。
谢以安叹了口气,过来摸摸我的头发:“你这么副懒骨头还能出去干什么活……”
我不满地把他手拍掉:“喂喂,不带这么挖苦人的,不就吃几顿粥吗?”
谢以安笑眯眯的靠近我:“要不我去跟老爷子说说,让你嫁过来做少奶奶算了。”
我懒得跟他生气,直接回了句:“我媳妇不同意。”把他给堵在那里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一看号码,是妈妈打过来的,连忙按下接听键,在一边的谢以安看见我的来电显示还在旁边打趣:“哎呀,我丈母娘打电话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