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我讷讷地看着谢以安英俊的侧脸。我真希望我刚才一直赖床到现在,那么谢以安说不定不会跟我摊牌——或者我也不应该问为什么。
“……那你是……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我想问什么人,但是好像不太对,所以就堵在那里。
谢以安回过头一笑,拿扇子打了我一下:“干嘛这副样子,我跟你一样是人,难道我们在一起读书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吗?”
我有种缺少氧气的感觉,立刻拉着他的袖子说:“呐,你说了我们交情不错,那么就让我辞职吧……我觉得,我不太……呃,适合这里的工作……”
别怪我胆子小,说实话,我这人从小就怕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谢以安的意思是前厅没一个活人……我现在哪里还敢去敲他们的门啊……
“深月,不是我不让你走,”谢以安的声音很轻柔,如果不是说这样的话,我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动心——可惜我不是女人,“是你爷爷让你呆在这里。”
“怎么又是我爷爷?”我一皱眉。
谢以安的伸手指向那个庭院:“这是一个结界,我虽然继承了这个客栈,但是我也是人,不能长期呆在那里,所以我基本上都在这里。结界可以保护我不被阴气侵袭,比起你来,我的体质更容易受到阴气的伤害。”
“……而你,”谢以安柔声说,“你记得你小时候一直被爷爷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吗?”
我愣了愣,的确是谢以安说的样子。我家虽然在农村,但是我从来没有下田干活,小时候是爷爷在带我,在白天都很少让我出去,一到晚上更不让我出门了。
“你们家很久之前是非常有名的除妖师……”他看了看我,确认我脸上的信任度。我估计他非常失望,因为在我脸上是一片迷茫。
没错,我小时候的确是他说的那个样子——但是我们祖上是做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爷爷也没有告诉过我。
我在到城里以前,的确是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家里是种地的有些自卑,不过比起什么除妖师……我觉得还是种地的比较好。
谢以安皱皱眉头,然后说:“你记得以前家里……嗯,墙上挂着很多绳子吗?”
“那不是晾衣服,放东西的吗?”我下意识地接上去说。
谢以安用扇柄抓抓自己的头:“……那个是除妖师才能用的结界啊。”
“……结界?”我一脸黑线,我明明记得上面挂着毛巾,衣架什么的,怎么就变成那么高层次的东西了。
“那个是结界,”谢以安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除妖师是个非常容易导致怨恨的工作,而且妖怪的怨恨会越来越重,所以除妖师的后代会非常辛苦。”
“……可是……你指的是我吗?”我皱皱眉头,“我父母不是也活的挺好的吗,而且,我后来也出来读书了呀。”
谢以安伸手揉揉我的头发:“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小孩子是非常容易被妖魔抓住的,所以你爷爷一直陪着你……但是。”
“但是?”
“但是最近,你爷爷听说有妖魔会来报复……”
我一把拉住谢以安:“你说什么?我爷爷不会有事吧!”
“没事……”他一边甩开我的手一边拉自己的衣服,“那老家伙活地长着呢……”
我讪讪地缩回手:“噢,那我回爷爷那里去好了,你这里……看起来也不太安全。”
我当时那样说,基本上就是认同了谢以安的说法。
不过比起谢以安,我更信赖我爷爷,所以我觉得还是回家去比较好,最多我省吃俭用……特殊情况,我爸妈应该不会怪我不给家里挣钱。
谢以安笑起来:“不行噢,你不能走,你爷爷把你交托给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欠你爷爷一个人情啊。”谢以安忽然叹了口气,“总的来说……你安心在这里吧,做做饭,记记账。”
“……还要去敲门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谢以安站起来一笑:“玄珠不是陪着你吗,这里是客栈,没有那个鬼敢乱来的。”
他说的很肯定,好像事实真的是那么回事,我竟然也相信了。
很多年以后,我后悔不迭,问谢以安,我那时候是不是特好骗,整一缺心眼?谢以安笑了笑,凑过来吻我,然后说,啊,比现在好骗多了。
我估计,那时候是因为第一次见了超自然现象,谢以安确实也救了我一次,所以对他产生一种诡异的信任感。加上我爷爷也赞成他的说法,所以我也就傻实心了。
我没问玄珠和小桃是怎么回事。我那时候一直觉得她们是普通人,要不就是谢以安家里的人,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
“总而言之,我这里又安全,又有工资拿,所以,好好呆在我身边吧。”谢以安是这么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觉得他的语气再正常不过,但是总觉得有丝诡异的气息……
他站起来:“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我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院子里的雾气已经散开了,我认命地去做饭——是排骨汤好还是鸡汤好?
第十章:发誓(二)
虽说我已经毕业了,但是有些离校手续没有办完。上次因为走的匆忙,而且又接近下班时间,所以还落了一些手续。
谢以安反正一天到晚在房间里呆着没事,就陪我一起回学校。
学校就在客栈对面,隔了一条小弄堂和一条大马路。
八月底的天气非常热,刚走出客栈,热浪袭来,给我一种仿佛窒息般的感觉。
谢以安穿着白色的衬衫,手里拿着那把羽毛扇,虽然是有些怪异的组合,但是绝对是吸引眼球的帅哥。
我们穿过马路,回到熟悉的校园。
毕竟生活了四年,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感觉自己还是一个那些学生中的一个。
四年的时间一下子就划过去了,好像除了一些耀眼的阳光和大声的笑,没有学到别的什么东西。
我呆在门口,后面的谢以安推了我一把:“挡路了,同学。”
我回过头说:“感觉好像好久都没回来了……”
谢以安用扇子挡着太阳:“好热啊,别站在门口。”
说着我们就走进了学校。
这时候正值午休,绕过教学楼,在篮球场上有很多学生在打篮球。
我们走在一边的建筑物阴影里,一点也不显眼,那些都是学弟学妹,我认识的不多。倒是谢以安人缘挺好,有些学弟过来打招呼,身边更是围了一群小学妹,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学长、学长,你现在工作了吗?”
谢以安笑笑:“……我帮家里打理旅馆。”
“哎……我们可以去吗?学长要算我们便宜点啊……”
谢以安仍然是一副招牌笑容:“好啊,有机会就来玩吧……”
我在一边冷笑,那种地方,看你们谁敢来。
我被那帮学妹挤在一边,心里抱怨,早知道就上课的时候来了,这会儿老师估计还没上班,教务处肯定没人。
我又看了谢以安一眼,那家伙和几个学妹聊的正欢,我想了想,站在操场上太热了,不如去美术教室休息一下。
我本来是想和谢以安打个招呼的,但是那家伙根本没往我这边看,于是我就自己过去了,反正有什么事情可以手机联系。
想到这里,我就往另一幢教学楼走去。
校园里放着梁静茹的歌。她的歌就是这样,前面几句很轻,我听不太清楚,只是旋律很熟悉。后来的歌词挺清楚了才听出来,原来是——可惜不是你。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
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
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昨天
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双眼
我还看得见
……”
我一边听一边往美术教室走去。
我们的美术教室有很多教室,科目不同。我比较喜欢素描静物教室。
那里下午通常很安静,也很凉快。我在读书的时候,在下午没课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在那里画画,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画画竟然让我平静下来。
我推开门走进去,果然,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木制画架放的乱七八糟,旁边是小水桶用来洗笔的。有些学生的颜料盒没有盖上就跑了出去。
画油画的景物苹果都烂了,还没有丢掉,石膏像也泛起一层黄色。
有人说过搞艺术的就是邋邋遢遢的,对此我表示同意,不管是中央美院还是高中美术教室,好像都是这幅随意的样子。不过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让我觉得很轻松。
我自己是画的不怎么样,但是眼光还挺挑剔,看看这幅结构不对啦,那副色彩的明暗没有拉开来啦……
我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看时间,一点一刻的样子,老师是在两点上班,所以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教室里安安静静地,风吹过窗帘,扬起它的一角,我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心里充溢着一种怀念又静谧的感觉……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林海博?”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破了我心灵上的平静。
“没看见,”我下意识地回答,侧过头,看到有个人从窗边走过,头发长长的女孩,没看清她的长相,耳边有那个女孩离去留下的声音,“……噢,谢谢你。”
我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这里明明是四楼啊,那女孩怎么能从窗外走过。
我下意识地从窗口探出去——这里是四楼,外面贴着瓷砖,完全没有踏脚的地方,只有空调的架子放在左侧,可是那个女孩是往右侧走过去的……
我的汗毛根一下子竖起来,感觉比空调降温更有效。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一个轻微的声音从教室深处传过来,我愣了愣,这次没敢随便回答,省得又把自己吓到了。
我往那里蹭了几步,看到放石膏的桌子下的蹲着个人。
我皱皱眉头,谁那么无聊蹲在那里玩——那个人探出头来,我一吸气,竟然是林海博。
林海博和我前两天见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还以为是从哪个贫民区跑出来的一样。
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灰败的颜色,只有眼珠能动,给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别叫我的名字!”他叫起来,把我冲口而出的话扼杀在咽喉里。
我不知道几天功夫,什么事情能把人搞成这个样子,谢以安说林海博很有女人缘,再怎么搞也不能搞成这个样子啊……
我咳嗽了一声,还没说话,他就抓住我的手腕说:“别叫我的名字……你刚才……跟谁在说话?”
我愣了愣说:“……我,我不太确定,刚才有个女孩子从窗口走过……”
“靠!”他的眼神有些凶狠,但是看了我一眼,说,“行了,别跟别人说我在这里就是了。”
他竟然没问我,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走过。我看他实在是可怜,怎么说呢,前几天衣着鲜亮,挺漂亮一小伙子,现在估计瘦了一半,皮包着骨头,头发枯黄,皮肤还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出现了什么事。
我记得那时候他进客栈的时候,旁边跟着一个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学生,难道刚才那个头发长长的,问我话的那个人影就是她……?
谢以安原来说,客栈不接待活人……难道这家伙……已经死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的确啊,只有死人才会出现那种程度的灰白色皮肤。
我想到这里,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我先走了,还有事情要办。”
林海博点了点头,一猫腰又钻回桌子底下去。我心想着,等下跟老师说说,让他请一两个道士来超生一下,还让不让人学画画了……
我正打算抬脚离开,这时候,教室的门忽然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木门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拖的老长。
这时候林海博一把把我拉过来,力气大的吓死人,使劲把我拽到桌子底下,在我耳边小声说:“别出声,她来了……”
我觉得事情古怪,而且林海博有些强势,所以我也没有拒绝。
我并没有听到脚步声,教室里安静的出奇,倒是学校里的音乐飘进画室。
因为我们画画的石膏不是直接放在桌子上的,而是在桌子上铺了块布。
这样布就把我们藏匿的桌子底给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外面。
只听着音乐在那里放: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的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那一段
我们曾心贴着心……”
还是梁静茹的那首歌,哎,怎么一直放那个。
我还能听到旁边林海博的心跳声,起码我能确定他是人类了。
我不知道林海博为什么叫我要把我也拉进来,觉得非常奇怪。
我感觉他身体崩地很紧,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超自然想象。
那个女孩他好像看不见,估计是鬼什么的东西,一直跟着他,怪不得他要这么神经紧张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孩死了吗?为什么一直要跟着他呢,难道这个女孩不用回去过头七吗,不用去地府轮回吗?
呃,我不知道是不是鬼魂要进地府轮回的,不过我看过的小说都是这样写的,所以我下意识上,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教室里一直没有声音,只有那音乐轻柔地唱着。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我转头看林海博,朝他使使颜色,问他能不能放开我让我出去。
我刚转过头想问他,但是光线一下子亮起来,我心里一跳,知道有人把桌布给撩开了。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吓的差点叫起来。
在我面前有个女孩弯着腰看着我。
事实上,我没看到她的眼睛,她的剪的是齐刘海,厚厚的一叠,几乎挡住眼睛。她的身体灰蒙蒙的,好像看不清,但是她确实存在。
她咧开嘴问:“你有没有看到……林海博?”
我想她眼睛是不是不好使,林海博明明就在我身边啊,怎么尽看到我没看到我身边的林海博。
当然,我也看得出,这个就是上次跟在林海博身边的女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就是鬼吧……
我的心跳成了一个,虽然接受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一旦又放在我面前,我还是会手足无措。道理很简单,我没有能克制它们的方法,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存在,未知比什么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