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下）—— 小厉

齐晖连拖带拽地将小雨带去医院，等医生告诉他发烧原因时，齐晖怒了，齐晖捧起小雨的脸，小雨咬着嘴唇，眼圈红红地却不哭。

齐晖道：“谁干的？”

小雨摇头。

齐晖摸摸他头发，道：

“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就是想认真生活，谁干的，告诉我，我帮你摆平，以后，谁欺负你，就告诉我。”

小雨抬起眼睛，吧嗒就掉下来两串憋了很久的眼泪。

齐晖心中暗自叹息，又加上一句话，道：

“小雨，不，以后叫你郑宇吧，你就当我是你哥吧，别的，我可能给不了你。”

一句话，郑宇哭得更凶。

第七十章

钱维一点都不奇怪苏帆能找上门来，不过顾叶却看得目瞪口呆的，这位苏家小姐胆子也够瓷实，这是就这么直愣愣地上了他们家的门。

阳阳除了幼儿园里的阿姨，很少接触到别的女性，如今看见家里来了个漂亮的阿姨，好奇的拖拽着他的大熊，躲在大熊后面伸出半个脑袋观察着，苏帆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孩子，大大方方地摸摸阳阳脑袋，蹲下来问道：

“好可爱的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阳阳昂着小脸脆脆道：“我叫顾阳！”

苏帆一愣，是了，钱维怎么会让血统不明的孩子姓钱，必然是跟着顾叶姓。

今天，苏帆褪去平日里伪装着的娇气小姐的架子，是来跟顾叶还有钱维谈判的。苏家长辈们正在敦促自己要跟钱维好好相处，忙不迭的制造些事端来促成婚事，钱维的母亲更是热心，苏帆保不准哪天，这些老辈人们又会集体整出乱子，祸害到顾叶，她倒不是菩萨心肠担心顾叶受什么伤害，她是担心钱维报复起来，将自己放在了罪魁祸首的第一位。

所以，苏帆决定，与其混到那个地步，不如给自己找个更妥当的出路。

顾叶狠狠瞪了钱维一眼，去给苏帆冲茶，钱维也是脸色阴沉，顾叶泡了茶水，又将阳阳赶回他屋子里，叫他自己玩会，三个人这才安安稳稳坐下。

顾叶不待见苏帆，没等钱维开口就直接质问道：

“苏小姐是什么意思？敢情是示威示威到我家里来了？”

苏帆看了一眼钱维，钱维依旧不说话，便笑道：

“我今天是想来跟你们二位商量个事情。”

钱维道：

“没什么好商量的，掂量掂量自己要说什么，说错了能不能担得起责任。”

苏帆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在钱维面前说话还真是压力巨大，苏帆镇定一下，心里反复提醒着自己，这次可是以谈判者的身份来的，于是苏帆道：

“钱夫人最近很热心咱俩的婚事，你是知道的吧。”

顾叶脸色有些白，眉头紧锁，苏帆没等钱维发怒，赶紧道：

“我知道您和顾先生是不会分开的，我可不想有一天因为伤害了顾先生，被您报复了，我想能不能只是形式上的婚姻，结婚之后，我不会过问您和顾先生的任何事情，钱夫人那边我会应付，我也可以给您生个孩子，我就是要个钱家少奶奶的名分。”

顾叶脸色更白，双手交握，关节泛白。

三人沉默片刻，苏帆觉得钱维是动心了，轻笑道：

“这样顾先生也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顾叶站起身，道：

“不用什么形式婚姻，你们想生孩子就生去吧，我不会挡你们路，也不必来这里假惺惺地示威，我带阳阳走就是了。”

苏帆一愣，转而笑道：

“顾先生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钱维握住顾叶的手腕，把他拉回沙发坐下，然后对苏帆道：

“你不用说了，滚出去，马上。不能给顾叶的名分，你觉得我凭什么给你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苏小姐，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次我放过你，若再出现在顾叶面前，我会追究下去，走吧。”

苏帆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会败落得这么快，见钱维连狠话都说出来了，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只是形式上的婚姻……”

顾叶挣开被钱维握住的手，走到门口，打开门，对苏帆道：

“苏小姐，若是你的男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结了婚，还生了个孩子，然后回去跟你说，我和那个女人只是形式上的婚姻，我会跟你在一起的。苏小姐，请不要在我家玩脑残，慢走不送。”

苏帆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双唇夺门而去，顾叶哐当将门摔上，径直去了阳阳那屋，路过钱维的时候，使劲哼了一声，低声狠狠道：

“惹了一身骚！”

钱维听见刚才顾叶明目张胆地骂苏帆脑残，这会又听见这小子骂自己骚，忍不住笑起来，钱维也跟着顾叶进了阳阳屋里，阳阳正趴在大熊身上，看见钱维，小声道：

“爸爸，漂亮阿姨走了吗？”

顾叶把阳阳拽进自己怀里，道：

“你这个爸爸要跟漂亮阿姨生小孩去了，不要我们了，阳阳以后不要理他。”

阳阳眨眨眼睛，笑话着顾叶话里什么意思，撅着小嘴道：

“那我们也不要爸爸了。”

顾叶扑哧笑出来，道：

“哎呀，我的乖儿子，不愧是我的乖儿子啊，来亲一口，嗯，咱也不要他了！”

钱维笑着摸摸阳阳脑袋，然后掰过顾叶的脸，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顾叶被偷袭后，还没来得及陶醉，就看见阳阳坐直了小身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俩呢，顾叶脸刷地红了，推开钱维怒道：“你你！阳阳看着呢，你！”

阳阳却歪倒到大熊身上拍着小手笑道：

“爸爸亲爸爸了！爸爸亲爸爸了！”

顾叶瞬时间无语到极致，钱维摸摸阳阳脑袋，笑道：

“嗯，乖儿子，给爸爸亲一口。”

钱维想，不管是顾叶还是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犹疑不决了，如果面临着困难只想一味退缩妥协，别人就会更加得寸进尺，直到逼得他们毫无退路。他的顾叶，还有他们的感情，大概已经长大成熟了吧。

所以，当龙二思前想后还是将顾叶探望温江的事情告诉钱维的时候，钱维决定，正巧自己要出国办点事情，这段时间，就让顾叶自己来应对吧，不能一直让他活在自己的庇护下，活在自己的影子下。

钱维已经开始考虑让顾叶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管是在家人面前，还是世人面前。以前是自己考虑不周，以为低调地保护着就是最好的方式了，现在看来，要做的其实是挺直腰杆面对。

钱维更想看看，在顾叶心里，自己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两天后，钱维飞往了欧洲，在飞机上鸟瞰这个城市的时候，钱维默默许愿。

第七十一章

顾叶没有去机场送钱维，他是公差，身边陪同着很多公司里的人，顾叶不喜欢大家看他的眼神，自然不会公然地去送钱维，只是在登机前打了个电话。阳阳从幼儿园回来没有等到他的大爸爸，吃饭的时候，举着小勺子问道：

“爸爸，我爸爸呢？”

顾叶无能，一直没有教对阳阳怎么区分两个爸爸，顾叶给阳阳盛上小米粥，道：“你那个爸爸不要我们喽！”

阳阳瘪着小嘴，小勺子一下一下敲打着碗沿，一脸闷闷不乐，顾叶做到阳阳对面，道：

“骗你呢，你大爸爸给你买玩具去了，过几天就回来，乖，好好吃饭，不好好吃饭不给你玩具。”

晚上顾叶抱着阳阳在主卧大床上睡觉，小孩子还带着奶香的身体柔软温暖，顾叶用额头蹭蹭阳阳的头发。是因为床太大了吗？怎么都觉得有点冷，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降温，明天得多给阳阳穿件衣服。

习惯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等一下子空落下来，才觉得如此思念。

顾叶一大早送阳阳去幼儿园，自己是十点钟的课，正好来得及，总觉得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到了教室面对着一班几十个学生才想起来，是了，昨天晚上忘了把课件拷到硬盘里。

下面的学生眼巴巴地看着顾叶，顾叶干脆把电脑关上，在黑板上刷刷写了几个大题，让学生开卷考试，算做平时成绩了，没有钱少爷的滋润，顾老师显然是心情不怎么样，所以出得题也不简单，学生看见最后一个题，一片哀嚎，顾叶笑着道：

“国际音标注音，严式的，不难，都是普通话，当然，你们能注出方言的，我给你加分，一个小时后交卷，开始吧。”

然后顾叶就坐在讲台上发呆，心里一个劲偷着乐，想起来，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被导师整的吧，第一堂课就要他们用国际音标记湘西话，自己得了零分，真是，竟然也是过去这么多年了。

面对年轻人，总会生出些感慨。

下面学生噼里啪啦翻书，顾叶扫了一眼过去，就看见苏宁小姐了，那苏宁也不急着写，抱着胳膊坐在角落里瞪着顾叶看，顾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咳嗽两声，苏宁朝顾叶翻个白眼，低下头，不耐烦地翻书，顾叶心里道：

“跟你姐一个德行，再瞪，再瞪给你零分。”

一个小时就在学生的哀叹声中结束，孩子们交上去那千疮百孔的试卷，临走时都不忘扔给顾叶一个幽怨的眼神，顾叶心里很变态地爽快了。

阳阳下午三点左右去接就行，自己还有一大段时间，某人不在身边，连时间都变得愈发悠长了，转悠到院系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位老教授，顾叶跟人打了招呼，去自己位子上坐下，泡了杯咖啡，翻看起学生的答卷来，没什么新意，大题抄课本，国际音标一片狼藉，顾叶翻出苏宁的卷子，一口咖啡喷了出去。

苏宁每个题都是寥寥几笔，在卷子的最下边，却写了这样一句话：

“顾老师，要不要我帮你在学校里出柜？钱大哥不就是出国了嘛，至于你来折腾我们啊？”

最后还附上了苏宁小姑娘的电话号码，顾叶赶紧将苏宁的试卷毁掉，存下电话号码，顾叶给苏宁发了条短信：“你狠。”

顾叶讨厌苏帆，不讨厌苏宁，人的直觉。

苏宁很快回复：“哎呀顾老师动作很快嘛，给我满分，晚上请我吃饭，我想看小孩。”

现在的孩子都是自来熟吗？顾叶没回信，还是不要跟姓苏的牵扯太多为妙，前不久才骂了苏帆脑残呢，难不成苏宁想出什么鬼主意报仇，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苏宁见顾叶没有回信，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是我姐，你害怕啥？”

顾叶哽住，道：“现在小孩真是……”

“行了，顾老师，钱大哥不在，我陪你散散心好了。”

顾叶不知道这小孩想干嘛，却也顺着她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苏宁盯着顾叶看了一会，把披散着的长发高高扎到头顶，然后笑道：

“顾老师，我姐姐是不是让你狠困扰？”

顾叶也笑道：“也没什么困扰的，你这样子我也很困扰，有空跟我喝茶不如好好看看书，小心我挂你。”

“不是吧顾老师，我可是好心啊，直说了吧，我跟我姐不是一个妈妈的孩子，她根比我正，我是个男孩还好，偏偏是个女娃，苏家可不怎么待见我，顾老师，我读书再好也没有什么用的，所以我可不想让我姐姐过得太好。”

顾叶愣了，这些大家大户里面就没个正常点的吗？顾叶摆出教师的架子道：

“你怎么这么想，干嘛非得靠家里，自己出息好了才是真的。”

苏宁扑哧一下子笑出来，喝了一大口微酸的柠檬水，道：

“顾老师，顾叔叔，您可跟我摆什么大道理，听着牙酸，得了，我家的事您也不懂，反正你也肯定不想让我姐嫁给钱大哥是吧，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顾叶皱眉道：“你姐倒是亲自去我家给我出了个主意，被我轰出去了。”

“我知道，我姐也就那点水平，她肯定是说玩什么形式婚姻，自己做风光无限的少奶奶，让你藏在暗处跟小三似的吧。”

“你倒是还挺了解你姐姐。”

苏宁不屑道：

“不是了解，是她太笨了。顾老师，我的提议呢，就是给钱大哥生个小孩，别紧张啊，不通过性行为，高科技搞一个，什么形式婚姻啊都不要，我自愿的。”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顾老师不相信我啊？我说我是拉拉你信不，反正跟男人做不了，干脆帮你们好了。”

顾叶站起来，道：“信你我就真是二百五了，小姑娘说话怎么没谱没调的，快回家看出去，你这次不及格，改天补考，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了，我跟钱维，不会做这种祸害人的事，你才几岁，你妈妈知道了改多伤心。”

苏宁看着顾叶离开，自己趴在桌子上，嫣红的指甲敲打着高脚杯，叮叮作响，自己确实不是拉拉，故意这样说的，她很想让顾叶接受自己的提议，这样好歹自己的未来不至于那么岌岌可危，有些保障总是好的，另外，苏宁不知道妈妈会不会伤心，她只知道她妈妈已经不在了。

顾叶被苏宁一搅合，心里几分烦躁，自己潜意识里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去接着阳阳回家，顾叶很意外的在自己门口见到了熟人，钱辉。

钱辉的伤好了大半，只是人显得消瘦，顾叶马上联想到了在牢里同样消瘦的温江，钱辉双手插在裤兜里，依靠在墙上，见到顾叶后站直了身子，夕阳暖暖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顾叶想，原来他这般年轻。

钱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

“我去见温江，他不见我。听说你们见过了。”

第七十二章

顾叶心里了然，从地上抱起阳阳，对阳阳道：

“阳阳，叫叔叔。”

阳阳揪着小书包带，道：“小叔叔出国了。”

顾叶一愣，捏着小孩腮道：“这个也是叔叔，快叫。”

阳阳撅起小嘴，敷衍叫到：“叔叔好。”

顾叶不急着回答钱辉，而是走在了前面，对钱辉道：“上来坐坐吧。”

见钱辉没有动步子，又道：

“你哥哥不在家。”

“你不怕我做出什么？”

顾叶顿下脚步，高了钱辉几步台阶，俯瞰着钱辉道：

“你心里有数，别辜负了温江。”

钱辉最终跟着顾叶进了家门，钱辉打量着这个他从未踏进的房子，很普通的居室，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钱家长子住了很多年的屋子，钱辉潜意识里期待着什么，也许看见钱维跟顾叶家里能够奢华一些，自己也有些许指责的底气，可是，谁想到这般普通。

顾叶让钱辉坐下，阳阳不近不远地观察着钱辉，然后跑回自己的卧室，拎着一个玩具汽车跑到钱辉面前，递给钱辉，钱辉呆呆地看着阳阳手上的玩具，接了过来，阳阳趴在钱辉膝盖上，昂着头，嘟着粉嫩的小嘴唇道：

“叔叔不要不高兴，我陪你玩，玩具业给你玩。”

都说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有天生的捕捉力，顾叶上去摸摸阳阳软软的发顶，对钱辉道：

“你母亲还好吧。”

钱辉不说话，若是以前自己肯定是唾弃顾叶假惺惺地问候，可经历了世间冷暖，钱辉也默默地想了很多事情，住院期间来看过自己和母亲的只有钱维一个人，那个自己从小一直痛恨着的哥哥，唯有他，来给无助的母亲安排好一切，为自己讨回些公道和尊严。

至于别人，那个昔日里的父亲，那些在他身后点头哈腰的旧日部下，该反目的反目，该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就连温江，也不在他身边了。

钱辉想起温江，心里一滞，道：

“我想见见温江。”

顾叶把阳阳抱在自己怀里，看着桌面反光中钱辉的一脸萧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