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电脑,笔记本的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那种漆黑就是像断了电一样的感觉,什么也没有,隔着那漆黑的屏幕我能清楚看到屏幕上沾着着一层微尘。
尽管它像关机了一样静默着,但是键盘上方的灯却亮着,它没有断电。
我的注意力不知道怎么地一直被电脑屏幕吸引住,那种漆黑的颜色透着意义不明的危险。
我吞了一口口水,刚想伸手把电脑的电线拔掉,却一下子愣住了。
整个屏幕就像一个注满黑水的瓶子,而水正已经灌满了瓶子正在往外溢出来。
我盯着电脑屏幕的一个角,那里正在渗出一种黑色的液体。
那液体从屏幕的右上角开始渗透出来,沿着平整的屏幕开始往下流。
很快那液体就流到了键盘上,我愣了愣,马上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几章纸巾扔到那里。
雪白的纸巾一下子把那黑色的液体遮住了,但是很快柔软的纸面被液体浸透——这是非常正常的物理现象。
但是下一秒,纸巾就像便魔术一样的失去了一些面积,仿佛被液体给吞没了一样,我甚至还能听到一种古怪的咀嚼声。
我一看不好,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善类!
谢以安曾经告诉我,云来客栈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是他在周围布置了结界。
可是,既然他信誓旦旦说的那么安全,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出现。
这时候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冷气,而是阴气,我对这种东西敏感极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不跑等的什么?
我一下子在旁边摸了块抹布扔过去,转身跑了出去。
我刚转身,就能听到那种古怪的咀嚼声,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注视下去了。
云来客栈里小桃和玄珠肯定是在的。我这里出现了这种事情,不知道他们那里有没有危险。
不管怎么样,我要先去前面看看情况。
想到这里,我就不管后面怎么个情况,就想着往前面的客栈里跑。
可能在我刚才玩电脑的时候,雨已经下了一阵,所以鹅卵石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都是小水潭。
雨比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大多少,但是非常密。这种雨有些像江南清明的那种毛毛雨。
雨点不大,但是很长,很小也很密,好像要把天和地都串联起来的感觉。
我停下脚步往天看过去,云压的很低很低,加上这么细的雨,让我感觉到十分的窒闷。
我刚想继续往前面跑,忽然听到有人轻声说话,我愣了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向声音的地方看去。
在鹅卵石路的右侧是那个小池塘。
池塘的旁边种着几棵树,树枝伸展开来,刚好遮住了小径的上空,池塘就在旁边。
细细的雨丝不停地落到水池里,圈起细细的纹路,不停地扩散,又不停地被打断。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清澈的池塘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像墨一样黑。
那种黑仿佛是所有颜色汇聚在一起的结果,黑的彻底又平静。
雨丝落下来的时候仿佛在上面流转开来,就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而雨丝下面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某个不怀好意的物体而不是液体。
我抬头看到那红漆的木制小拱桥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孩。
“佳节清明桃李笑,
野田荒冢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螫,
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
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
满眼蓬蒿共一丘。”
那个女孩在念一首诗,她的声音很轻,正因为如此,我才以为她在轻声说话。
我知道那首诗,是描写清明节的,不过现在快进入冬天了,就有点不应景了。
当然,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我当然不会去和那个女孩说,这首诗啥时候比较应景。
那个女孩是背对着我坐着的。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蕾丝裙子,像墨一样的黑色发丝在耳朵上方扎了两个辫子,长长的黑发垂落在两边。她的手里撑着一把白色的蕾丝洋伞。基本上来说,这把洋伞是用蕾丝做成的,挡雨是肯定不成的,不过她撑着那把雪白的洋伞看上去十分理所当然。
她的衣服是白色的蕾丝洋装,在这种环境下看上去十分扎眼,因为是坐在栏杆上的,我看不到她的下半身。
在下雨的天气,一个女孩撑着伞坐在拱桥上,其实这个景象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如果发生在云来客栈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云来客栈是对于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从我踏入这里开始,我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也只有在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
但是现在,连这里都不安全了。
我对这个女孩的背影太熟悉了,并不是说这个女孩是我曾经的女朋友,我把女朋友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她。
小蕾。
我想我应该马上逃走,但是我的腿好像迈不动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慢慢地转过头。
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啊,深月,好久不见了。”
第六十六章:雨夜的访客(三)
我闭着嘴没出声,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从我和谢以安去参加以前同学的婚礼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小蕾了。
她看到我不说话,笑容依然十分愉快,她轻轻转动手里的伞,依然坐在栏杆上。
我听到她少女特有的漂亮声音:“那~我呀,听沧流说了上次的事情,你看到了那个女孩了吗?”
“哪个……?”我的微微有些颤抖,害怕还有,冷。那些雨丝落在身上,很冷。
小蕾昂起头,手里撑着的洋伞微微地挪开,眼睛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那个桃花仙子,沧流爱她。”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的表情很放松,又很天真。
就像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那样,漂亮又天真,像小时候听的格林童话中走出来的美丽小公主。
只不过,我发现那童话真是残忍又血腥。
我觉得小蕾和沧流似乎是同一种人,就是那种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依然可以那么干净的人。
“她怎么样?”她又问我。
我想起在那个时空里,那个桃花仙子唯一留给我的无助又悲伤的脸,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软。
我甚至有些隐隐后悔,如果动了那块时间水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也许不会去动它,至少不会那么快动。
“她……很好,”我干巴巴地说,小蕾的表情没有因为我的回答有一丝牵动。
她忽然有些伤感,低下头,从栏杆上轻轻地跳下来,裙摆下繁复的蕾丝微微颤动,她依然撑着伞,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当然好,要不然沧流也不会喜欢她。”
我看着她,她正迈着轻松的步子从桥上走下来。
谢以安去哪里了?黑鹫呢?玄珠和小桃呢?
我慌乱地看着小蕾,脚挪不了一步。她走的那么的慢,就好像我就算跑,她也能一下子抓住我。
我的脑子里混乱极了,久违一年的时间,他们又来了。
他们是怎么突破结界的?谢以安跟我说过很安全,但是……也许这里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么安全。
“谢以安曾经跟我说过,他说这个结界很完美。”我强自镇定慢慢地说。
如果她能从结界的空隙中进来,那么我至少能知道下一次怎么防住她,要是还有下一次的话。
我的话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小蕾伸出她自己的手,她的身上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探出蕾丝伞外面,让雨滴落在她的手掌上。
“我曾经也是神仙,”小蕾的语气漫不经心,那就像正常人在说,我有一对父母一样。
我目瞪口呆站在那里,我从谢以安的口中知道,小蕾好像是墨鬼一类的东西,被封印在书里面。
对,我遇见她之前,被封印在书里面,然后诱惑一个感情上受欺骗的女人把她救了出来。
“我曾经是雨娘,”小蕾继续说,“结界里的元素少不了水,但是因为我被削去仙籍,于是我就寄存在墨中,成了墨鬼。”
“雨娘……?”我在谢以安的书房看过许多鬼怪的书籍——并不是志怪小说,而是真实的小说。
里面提到过雨娘,我看到过一副插图,雨娘的样子大多是少女,穿着古代的长裙,手里打着一把伞。她们寄住在早晨的露珠中,在龙族隐居后,开始掌管地区的雨事。
虽然不是很高的神仙官职,但是我知道那比镜湖的主人那种阶级要高。
因为当年在仙界之门关闭的时候,雨娘也在受邀之列。也正是因为雨娘离开了,雨的降落才有自然规律主宰。
我愣了愣才说:“可是,雨娘不是已经……已经在天界之门关上之前都回到天界去了吗?”
从沧流的事件里可以看出,在唐朝的时候,就是天界之门关上的事件,距现在大约一千多年。具体是哪一年我也不清楚,历史的资料上也找不到,而和沧流结婚的那位公主——华阳公主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历史人物名单上,只在一些野史中有所提及。即使是在野史中也是一笔带过,隐约暗示这位公主红颜薄命,因为一场自然巨变而殒命。
当然,我当时是在那里,自然是知道,大概是因为天界之门关闭的关系。
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中国历史上,从唐朝以后关于神仙的事情渐渐少了,鬼怪之说倒兴盛起来,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得道成仙了,及至这个年代,那种事情更是绝无仅有,甚至传说只是传说,不再具有任何现实性。
“我没有回去。”小蕾轻轻的说。
她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离我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小蕾那双眼睛亮晶晶,好像玻璃一样,很漂亮却漠然。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要你的眼睛,”小蕾柔声说,“可是,约定就是约定,我答应了沧流拿你的眼睛,我就一定要拿回去。”
我知道现在不是挑拨离间的好时候,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大叫:“沧流不是好东西!你别听他的……”
小蕾估计没料到我会说这么一句,就这么顿了一顿。在她清丽的容貌上,居然出现了正在琢磨的表情。
我一看,这就是好机会,不跑等挨刀呢?为什么说这个机会好呢,因为在此之前,小蕾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但是现在不一样。
我两腿用力,使劲往前跑,我这不逃命吗,哪里还敢往后面看,或者有别的想法。其实那时候我只要仔细一想就可以知道,如果小蕾和沧流之间真的是那么互相信任,那么我那么简单的一句挑拨怎么会起作用。之后我挺后悔,如果多说几句会不会让小蕾从沧流身边走开呢?
不过这时候,我急着逃命,自然没有像这个。
“给我站住,”小蕾冷冷的声音居然出现在我前面,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我自己的逃跑方向好像反掉了一样。
我抬起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四面八方聚集了那么多的雨云,整个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明明是下午却黑的快接近晚上了。
也正是因为周围光线暗下来了,我才发现周围的草丛里竟然散发出荧荧的绿色幽光,不是很亮,却很幽灵,在这个偌大的庭院延绵成一片。
“白无常的结界啊……”小蕾看了看周围,微微地皱起眉头。
那些绿色的光芒开始亮起来。我发现它们并不是没有规律地闪亮,而是仿佛有生命一般地在到处游走。
至于是不是按照一定的规律在走动,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能看到,那些绿色的东西正在往这里聚过来。
我并不关心那个,我比较在意小蕾和我的距离,我往后退了几步,在小蕾的身上透出一股气味。
那味道有些像墨的气味,但是很刺鼻。
“你为什么不把眼睛给我们呢,你已经多活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小蕾看着我说。
“那么你呢?”我冷冷地说,“你如果是仙为什么放弃仙籍选择做个妖?你做妖不够还要害人,不怕天谴吗?”
“天界之门关上,从此人间正邪只有阴司判定,”小蕾冷笑一声说,“可惜,我不归阴司管。”
就在这时候,一条绿莹莹的线拦在了她的面前。那条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绿莹莹的,好像是原本就生在地上的一条绿色凹槽。
那条凹槽深深地刻在地上,里面仿佛有什么液体在流动,大概有成人的手腕那么粗,随着越聚越多,我能看到里面就好像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在漾动。那绿色一点也不诡异,相反在这又暗又潮湿的环境下,带着一种心安的温暖。
它横在我和小蕾之间,那绿色的光芒映在小蕾可爱天真的脸上,竟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不知道在我脸上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种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攻击者不再说话,甚至没有向我靠近。
我觉得我应该逃跑,我觉得小蕾不会轻易跨过这条线,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好像无路可逃……因为小蕾已经站在了唯一的出口处。
而且对于我来说,如果我走到别的地方去,那么小蕾就不需要跨过这条绿线。这种情况看起来有些像,我和她隔着一个世界。
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森,我忽然开口问:“你认识那个桃花仙吗?”
小蕾没有说话,阴森森地看着我,这种视线让我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她好像还没有拿这种视线看着我。是什么让她破了例?
“沧流很糟糕对吗?”我忽然开口说,“他喜欢一个女人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让我来猜猜,你难道是为了和沧流在一起才放弃了仙籍?”
我这样一说,小蕾的视线又一阵失神,接下来她用一种更加阴森的,像毒蛇一样的视线看着我。
越来越多的绿色荧光在她身边汇聚,几乎把整个庭院都点亮了,就像公园夜晚在草丛里打的景观灯光。
“而沧流却为了另一个不肯放弃仙籍的女人,等待努力了一千年?”我攥着拳头说,倒不是因为我为小蕾抱不平,而是转移一个注意力的好方法。
我之前就想过,如果小蕾不喜欢沧流,为什么一直在他身边。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的原因,但是后来我明白了。
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另一种情愫,在我喜欢谢以安以后终于明白,是一种爱。
到了现在,小蕾说她放弃了仙籍,我想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比如一个巨大的牺牲总是伴随另一种目的,爱情或者其他。
那凹槽越来越到,绿色的光芒把阴影拉的很长。
“沧流把我的眼睛拿走,他就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继续说,“想想吧,如果他得到我的眼睛,所有的条件全部具备,他就会离开你。”
“我不来拿你的眼睛,他也会来,”小蕾淡淡地开口,“那么我宁愿是我给他,让他记得……”
小蕾说到这里,忽然咬破自己食指。
令我惊讶的是,从她的手指里流出来的并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液体。
那种漆黑的液体落到了绿色的凹槽里,然后一下子扩散开了,成了一大片,几乎把绿色的光芒掩盖掉。
那漆黑的液体不断地落下来,周围的光线暗淡下来,我心想这次事情糟糕了。
忽然我听到一阵呻吟,从旁边的小径上竟然走过一个人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云来客栈的庭院里,会多出一个人,甚至是连小蕾也愣了愣。
因为周围光线很暗,我只觉得那人不高,走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小桃。
“月哥哥……”小桃刚走过来几步,身体一软竟然倒到了地上。
我顾不得小蕾在旁边的危险,连忙跑到了小桃的身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