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张军和江枭已经动过好几次手了,现在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边居然也相安无事。起初我是很不情愿让江枭坐在我右边的,可是半天过去,却很奇怪地接受了、甚至是习惯了。
上课时,我写笔记,江枭是从来不写的,他老是在看厚厚的书,把课本都撂在一边。老师也都是尽力地“讲课”,从不“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所以就算江枭偶尔贴着大书怪笑起来,也只是让我一人毛骨悚然。
偶尔,老师讲得精彩了、同学们的反应强烈了,江枭也会暂时丢了大书,抬起头看看黑板、看看老师、听那么一会。好多次,在我不经意间向右边看一下时,与我对接的都是他那双无端地失去灵光、呆呆傻傻的大眼睛,但是每到这时,江枭都会很快地恢复原态、并邪邪地对我挤挤眼睛,然后就把脸摆端正,再去看大书。
张军上课特老实,老老实实地听讲、老老实实地写笔记,从不乱说话、更不大声嬉闹。只有在大伙都笑的时候,他才符合着笑几声。相比之下,我就很不同了——空闲时摇来晃去、如坐针毡,听讲时如痴如醉、雷打不动,写笔记时手忙脚乱、找耳挠腮,说笑时忘乎所以、没完没了。
陈世俊好象有些可怜、有些另类了。张军莫名地不大理睬陈世俊了,一坐下就把身子侧向我这边。下课放学吃饭睡觉,也没和陈世俊走到一起,更没有说话。江枭以前就好象对陈世俊很不感冒,现在好象更是一眼都见不得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陈世俊好象并不在意张军的不理睬以及江枭的见不得,他依旧神采飞扬、衣着鲜丽、黑发飘飘、香气四溢地翘着下巴进教室、再翘着下巴出教室——就连我伸着脖子、极诚挚地对他表示关切地问候,他都不理不睬。
但是,陈世俊的冷漠并不能冲淡我的快乐——我无端地觉得快乐。一下课,我就跟张军跑出教室,跑到教学楼前面的场地上呼吸新鲜空气;间或有本班或者隔壁班的女生尖叫着我的名字,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然后我就同她们打起来、闹起来。每到这时,张军都是先站在一边“观火”,等“火势”烧到无法控制时,他才出手将我从“火堆”里救出来。而这时,江枭是绝对不会找我麻烦的。
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就在星期四的晚上,陈世俊刚关上洗澡间的门,我刚坐在床上、脱掉外套,张军忽然从上铺坐起来,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我说:“周瑜,你还是上来睡吧!”
“为什么?”因为我最讨厌睡上铺,爬上爬下麻烦,另外就是,睡上铺危险,万一我一不小心摔下来了……可是张军执意要我搬到上铺,而且是马上就搬。我问原因,张军不想说。
“不说原因我就不搬!”我历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张军突然要我搬到上铺,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
“你睡下铺不好!”“怎么不好?”“危险!”“怎么危险?”“唔……”“不说明白?不搬!”我开始脱裤子。
“江枭跟我说,要你离陈世俊远点儿……”“江枭?为什么?”“是的……他没说……”奇怪,我与陈世俊前世无冤、今生无仇,而且还很有缘分地同学同班同宿舍,怎么突然要我离他远点呢?难道他对我的生命安全有威胁?
“张军,你也认为我应该离陈世俊远点么?”“我……”张军这一迟疑,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很明显,他和江枭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他不敢确定而已。
“星期一早上,陈世俊拿盘子砸你……”“砸我?不是砸江枭砸偏了么?”“你离江枭那么远,无论如何也不会偏到你脸上的。”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残酷的一幕:陈世俊站起来了,他看着江枭,然后手慢慢地伸向桌面、握住唯一完整无缺的盘子——“呼!”盘子飞离了他的手。“枭哥!”有人在叫。可是,那盘子并不是射向江枭,而是砸向了坐在地上的我。
“可是……可是那盘子并没有砸到我的脸,哪儿都没砸到……”我希望事实不是张军说的那样,而且,我也的确是毫发未伤。
“要不江枭,你……”张军欲言又止。“江枭?”“要不是他动作快,帮你挡住了盘子……”我的眼前立即又浮现出——“‘小瑜!’一个身影随着那声急促的叫声向我飞了过来。‘哐!’一声锐利而沉重的声响过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江枭……他扑过来挡住了砸向我的盘子?”我的心莫名地颤抖,“盘子砸到他了么?他伤了么?”“砸中了后颈,当即就鲜血淋漓……”“啊……”我的心好痛、针扎一般地痛。“只是你没看到,在你清醒之前江枭早把衣服拉链拉起来了……”顿了一会儿,张军忽然感慨道,“江枭,是条汉子。”我也模糊想起、一直喜欢敞着外套的江枭这几天却把拉链拉得严丝合缝,俨然“装在套子里的人”。
“陈世俊!”我突然升起一腔怒火,但好象不是因为陈世俊无缘无故用盘子砸我,难道是因为他砸中了江枭么?我不知道。
“江枭他们没动陈世俊?”我忽然很希望听到陈世俊挨揍的消息——他太可恨了!“都忙着动你呢!”张军忽然笑了起来,“我们砸碟子摔盘子的,你本来就吓得够戗,被江枭一扑一压,你就成了傻子。舞弄了半天,你才哭出来……”
“陈世俊呢?”我有些恼了,“我问的是陈世俊!”“当时餐厅里乱哄哄的,你醒过来了,陈世俊也不见了……”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我和张军走进教室,讲桌前面的四个桌子已经被人坐了最左边的那个——是陈世俊……”
“陈世俊!”我翻身下床。“你要干嘛!”张军在上铺急切地叫道。“咣——”洗澡间的门开了,一股可恨的香气扑鼻而来。
第43章:最帅的旗手
我最终没有跟陈世俊动手、而且连“口”也没机会“动”。因为张军及时地从上铺跳下来抱住了我,并且把我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而且我那张怒发冲冠的脸陈世俊好象也没看到,他一直对我很漠然,现在几乎成了视而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无论张军怎么劝解游说,我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睡上铺,就算半夜做噩梦有盘子砸过来、我也要睡下铺。
星期五早上醒来时,忽然有些后怕,倘若昨晚不是张军,我是一定要与陈世俊发生点儿什么,但是结果受伤的百分之百是我。
下午放学了,又是一个双休日到来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我不由得朝最后看了一下——没有看到王小丫和许丽。“跑这么快!是急着回家么?”我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地失落——整整5天,王小丫都没跟我说过话,那天晚饭时我去找她说话,她却丢下筷子就走。后来我就不敢找她了,她那瘦壳一样的身子,经得起几顿饿?课余时,我也不敢找她,怕她抱起书本就出教室,影响了她的学习,这比饿顿饭的罪孽更深重。
进了宿舍,7天前的落寞生活又开始轮回了。好在书能够带给我快乐,而时间总会因为快乐而加快流逝的步伐,所以当我在阅览室把全年的《飞天》看完时,已经是星期日的晚饭时间了——来S大学的第N个双休日,就这样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二个晚自习快下时,班主任突然进教室了。星期日的晚自习能看到陈大教授,应该算作希奇事。现在他突然大驾光临,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明天早上7点,全体师生都到广场去参加升国旗仪式。所有同学都必须参加,尤其是住公寓的同学,到时要清查人数!”
“哇——”教室里顿时升起一片感慨。从进这个学校到现在,我只参加过两次升国旗仪式——第一次,是9月15日庆祝新学期正式开始;第二次,10月8日,也就是“十一黄金周”后的那一天,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2周年。其实,每周一都举行升国旗仪式,只是学校没有做什么要求,所以一般就是那几个帅哥悄没声息地将旗子挂在杆子上就算了事,其他的学生去不去没人过问。所以,周一早上去教室、路过广场时,也只是略微站着看一会就走。
我以为自己第三次参加升国旗仪式要等到“元旦”,即2002年的1月1日,没想到明天早上就到了,这多少让我有点儿意外。
“安静!安静!”班主任直着脖子喊了好几遍,喧闹的教室才暂时静下来。“每个同学必须穿上校服才能参加我们学校的升国旗仪式!到时候别忘了穿!”“哇——”这一次,陈大教授恁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教室里安静了,好在他还算明智,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叹口气,将手背在身后,走了。
天气这么冷,那校服单薄得要命,一大早穿上它不冻死也要冻半死。我现在好象已经对那套带毛毛的衣服产生依赖了,包括王小丫妈妈买的那套衣服一穿上就觉得冷,更不用说那校服了。
6点50分,每个班级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到广场,立正站好。哇!这么多领导?好象跟前两次一样隆重呀!但是前两次都是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恩!让我算算!呀!12月9日!天!“一二。九”运动!难道今天是为了纪念“一二。九”运动?不对吧?咱大中共的历史上多少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事件”呀、“运动”呀,怎么单单这“一二。九”运动举行升国旗仪式呢?
“立正!”呀!吓我一跳。“稍息!”“立正!”看来是7点到了,主持人说:“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全体肃立,向左向右转!出——国——旗——”
由16名大帅哥组成的国旗护卫队,护卫着国旗从综合教学楼走出,从面对面站着的两大方块同学中间的宽道中走向升旗仪式典礼台。
“哇!”突然升起了压抑的惊叹,而且好象是女生的声音居多。奇怪!她们在感叹什么?“哇!好帅呀!”“看呐!帅哥耶!”切!护卫队的都是千里挑一,如果还不帅,那咱们男同胞只有集体找棵歪脖子树一吊了之。
“喀嚓!喀嚓!”整齐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过来了,惊叹声也随之过来了。但是,我没有留意看他们,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好看的?“喀嚓!喀嚓!”走到我眼前了。“啊?”那走在最前排的、靠着我这边的这个人怎么?怎么?唉!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前两次升国旗时,并没看到他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护卫队的?我伸长脖子、睁大眼睛仔细地看这位新旗手。
他是16位旗手中最高的,穿着护卫队统一的服装,戴着盖帽,腰里扎着宽宽的皮带,脚上穿着军靴,右手捏着国旗的一角,左手很有节奏地随着前进的脚步前后摆着。他的脸,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是棱角分明,怪不得那么多女生惊叹了。
“全体注意!向左向右转!”国旗护卫队已经走上典礼台、已经走上旗台了。红旗已经挂好了。“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那个最高的旗手,面对着我们将手的红旗一舒展,接着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爸爸!”我在心底大叫了一声。
在庄严的国歌声中,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她飘扬在S大学的上空,飘扬在我的心里。和五星红旗一起飘扬的还有那个一直保持着军礼姿势的人。
“升国旗仪式到此结束,下面请XX校长讲话!”
护卫队从典礼台上走下来了,向我走过来了。那个威武中透着帅气、潇洒中透着豪气的人,那个陌生而又熟悉、冷酷而又亲切的人,正迈着大步向我走来了,我突然有一种真诚的感动——“你,终于来了。”
这个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而我却一次都没能留住的人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了、走过去了,他渐行渐远、渐无声了,我的心底突然有一种无端的伤感和哀怨在蔓延——“为什么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XX年前的今天,就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XX年后的今天,在这块浸透了无数仁人志士鲜血的土地上,我们S大学的‘莘莘图书馆’终于建成并正式投入使用了……”
校长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再后来好象还有领导也讲话了,可是我连讲话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第44章:2001年第一场雪
今天早上江枭是来得最晚的,当他微微翘着下巴出现在门口时,教室里突然升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掌声,同时还伴随着赞叹声——“酷B啦!”“帅呆啦!”“枭哥!牛!”
“这些人都怎么了?”我扭头看着张军——天!他居然也满含敬意地看着江枭!虽然他没鼓掌、也没赞叹,但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江枭,这于张军恐怕是第一次,于我绝对是第一次看到张军这样看江枭。“你们,都怎么了?”
还没等到张军的回答,我的右肩就挨了一下,扭过头——江枭已经坐下了,正贴着我的脸邪邪地笑着:“喂!小屁孩!升旗时你发什么呆呀?”“发呆?”我一头雾水。“哈!我都看见了!还装呀?”
我忽然想起早上升旗时我的确很有些神思恍惚,可江枭怎么看得到?他最高,站在队列的那头,我最矮,站在队列的这头。他是千里眼呀?能从那头看到这头?
“怎么?又呆住了?”江枭大笑起来,好象实在忍不住了似的,“早上看你发呆的那个样子,我都差点笑起来了,要是真笑起来,那五星红旗可怎么升呀!”
“什么?”我大惊而且大悟,“你?原来你就是……”“什么!”江枭也一副大惊而且大悟的模样。但是,一秒钟后,江枭的大惊大悟就换作了大痛大怒——“你!”一个攥得咯嘣作响的拳头“腾”地出现在我的鼻子前面,“我揍扁你!”拳头在我鼻子前晃了晃,“嗵!”砸在我的桌子上。然后,江枭抓起他的大书,冲到后面去了。
“喂!周瑜!”张军拍着我的肩膀,“又吓傻了?”我说不出话——那江枭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我没招他没惹他,凭什么对我使厉害!“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今天早上最帅的旗手是江大班长,惟独你没认出来……”说完张军就笑起来。
“我没认出来怎么了?我没认出来就犯错了?我死都不明白……”“你呀!”张军推了我一下,“还真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