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兰 上——蜃楼

为免白披风染上血迹，守娆争的披风暂时和菱扇有帽子的斗蓬交换。

他执笔填下「守」一字。「守公子吗？」老板搓着双手问道。

「哎，你叫「守」吗？「守」是姓氏还是名字？」菱扇听到后，立即雀跃的低问道。「那我叫你「守」，可以吗？」

「两位，来茔凄旅游的小俩口吗？」没搞清楚状况的老阔搓着双手，显然疑惑他们古怪的衣着和态度。

「守公子好福气，娶得如花美眷…呵呵…」

「美眷！？」菱扇神态自然的指着自己「在说我吗？」

「谢谢。」菱扇笑得灿烂，被错认成女子也没有发怒或反驳，显然习惯这种状况了。「夫君，你也辛苦了，我们快到

客房歇歇。」

他自动自发的挨近守娆争身边，开着玩笑，暗地里则扶起他因受伤而虚弱无比的身体。

心情极坏的守娆争，听到后脸色更难看。懒理菱扇无聊的玩笑话，也没给他回应。

半路中无端拦马杀出，而且还大刺刺的威胁他停下来休息。面对如此荒谬的事，如此横蛮的人，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脸

色。

但他却清楚，把他丢在雪原不管的话。不只项炼掉了，连菱扇的小命也要掉了。此处是歌邑，最贴近茔凄边境的小城

镇，人烟稀少。

再过差不多两天马程，就到交战区，那里兵慌马乱，混乱危险得很。他不可能再带菱扇上路。

菱扇是个赶路的负累，把他留在这儿也好，至少安全。他只延误一天时间，摆平这个麻烦与料理伤口。

进到二楼客房后，他们各自耽下行装。

「喂，这里真的挺不错。」菱扇解下那暖呼呼的白狐披风，坐到床榻上。拍了拍身下的床铺，软绵绵的，不知会多舒

服。

「床只有一张，他真以为我们是夫妇啊？」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望向守娆争的背影。然后低声的自言自语「正好……」

守娆争冷漠的解下斗蓬，为免长发阻碍，他口含一根银簪，以单手把长发绾成一个髻，再把银簪插定。动作快得看不

清。

检视肩膀的旧伤口，刺骨的疼痛令他微皱了眉。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我来吧。你一个人应付不了。」菱扇拨开他的手，拿了温水和毛巾。他在背后长了双眼睛吗？总要人帮忙吧…

「谢谢。」守娆争也不坚持。

就近看他纠结的伤口，菱扇倒抽一口凉气。用微颤的手翻开他的衣领直至露出左肩。

「血全都凝结了。」气温如此低寒，他不停重复架马的动作令血液大量涌出，又快速凝固，算是勉强止血了。

衣衫却黏着皮肉，红泽濡染整只白衣袖子。

他刚刚策马的时候，血珠沿左手指尖滑下，滴落在雪原上植了血花，看来惊心动魄。但他竟然还不痛不痒的样子。

「忍一忍。」他以温水覆上伤处，抹走血迹，以看清楚伤口。毛巾染红了，盘中水也泼了红。

守娆争看向整盘血水，苦笑一下。旧患裂开了，回去要看绂雯的臭脸色。

「怪人，竟然还笑得出来。」他可是做了很大的心理设防才敢替他料理伤口耶。这人是不是什么仙人？不会痛也不会

冷，明明伤口严重至此，还在拚命赶路。明明有名贵的白狐披风，竟也搁着不用。

可是，他不吝惜地把高贵的披风披在他身上……

「挺好的怪人…」他会报恩的办法也只有一种。

突然，房内一阵静默。

守娆争感到背后的菱扇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不自然，沉默在他们之间漫延。

终究还是要解决，他叹一口气「劝你在这里寄住，待战乱平息后再回茔凄。」

菱扇是道地的茔凄人，而且居于茔凄中心陵姚。

背后的菱扇还是坚持的没有出声，倔强得很。「我赶去救人。」守娆争无奈的提出理由。

「谁？」菱扇搁下了毛巾，继续一度停下来的连系。

守娆争感到菱扇再贴近了他一些，黑色发丝垂落到他的肩，看起来如此旖旎。

「你如此着紧，那人是谁？」

他倚近他的身际，勾起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倾倒的迷人笑意，像变了个人般性感娇艳，热情诱惑。

「爱人吗？」他的指尖抚上守娆争性感的销骨，言语间，温热气息呼在他耳际，细弱声线似为了什么而准备。

他肩上有血。菱扇皱了眉，那红润微张的唇却没有停顿，轻吻落在光裸的肩膀上。「他比我美吗？」

他抬起软若无骨的手，一下拉走固定银发的发簪，月华色泽的发倾泻在耳背，肩上，背后。真漂亮。

菱扇展示着大胆露骨的挑逗动作，诱惑着身前的男子，他是惯于此道了，他清楚男人的原始情欲，那双连美如水晶的

眸，也盈满情欲色泽。

「守……我们来做些什么，好不好？」他把守娆争的衣襟往下拉。

他把银发拨往另一边，小脸完全埋入他的颈窝，热烫的呼息骚痒每一根神经。

突地，守娆争感到颈窝处一阵湿润。菱扇伸出如蛇般灵巧的舌尖，舔上他的肩，直上至耳垂，忽轻忽重的温柔吸吮着

。

守娆争缓慢的闭上双眸，感受那股温热。菱扇在颤抖，太可悲惹怜。

菱扇像谁？他熟悉这种绝望的牺牲。

「我要救的，是友人。」他无法承受的抽开了身。

忽地被撇下，失去温度的菱扇，无辜地以指尖抚唇，纤指轻轻抹走唇上，他不欢迎的血味。「这个人，还真冷……」

凝视守娆争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眸掠过狡黠光芒。

是圣人还是伪君子？他一试便知。

第八章

一片氤氲。

他闭上双眼，放松全身浸在温水之中。

以一屏风间出的沿室，原始的大木桶足够装下两个成年人。雾气弥漫中，他有广阔的空间舒展手脚。

只有这刻，他感谢菱扇强迫他停下来休息。的确，捱到第二天早晨，他或已从马背昏倒趺下。

他掬起一掌温水，撒在肩膀上，带来一波热滚麻痛的感受。伤口已清洗干净，只剩下缝合包扎。明早就可再快马赶路

。

他当然挂心阑雪。当下似乎有个人更令他烦心。

再掬起一掌透澈的水，泼于在脸上，水滴沿俊秀轮廓滴下，响起水面震荡拍打着他的身体。他舒服得叹一口气，索性

把整个头都浸落暖水中。

如果，他知道菱扇坚持到茔凄的理由……

「要喝酒吗？」

守娆争抬起了头，把湿漉漉的银发往后拨。他蹙眉凝视着，倚在门边、一手拿着小酒瓶的菱扇。

菱扇轻移步履靠近，一呼一吸都是温香与湿润的气息，雾气弥漫中，他只隐约看到眼前人的性感轮廓。

他看不大真切，这样正好，增添了些情趣。他伸出舌尖舔过粉唇，他已不想再玩欲拒还迎的无聊游戏。

「好歹你也驾马载我一途。」缓慢挨近木桶旁，他执起守娆争的湿发，落下一吻。「我想还恩……」

微退后一步，他动手解开外衣。及腰秀发披散在他诱人的身体上，若隐若现地更增添了怔服略夺的欲望。

「所以，抱我吧…」他是令男人为之疯狂的尤物，一举手投足都是甜美。

接下来是里衣，他除下，逐寸露出光滑裸肩，那双修长的腿已完全没有遮掩，然后里衣在脚边围成紫红的圆。「你想

要我吗？」

守娆争呼吸稍微急促，他微张簿唇，把手从温水中抽出搁上木桶边缘。

感到血液在体内贲张奔流，他敛下了双眸，隐住了眸中激动的色泽。

真的好久没有如此。

他笑了。霍地站起身来，修长身子就赤裸裸的在菱扇眼前展露。

菱扇瞪大双眸，被吓到的退后数步。

眼前的人，全身看得到和想象不到的地方，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纠结丑陋，深浅不一的疤痕。

守娆争伸出湿漉漉的手，一把揽过菱扇想退后的身体。将他困在手臂和胸膛之间。「既是我应得的报酬，有何不可？

」

他一使力，菱扇身上禅簿的单衣未脱，就被硬拉进浴盆中。「啊呀－！」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他手一松，酒瓶击在地上碎成片片，响声令人格外惊心。两人倒在木桶内，澡水立即满溢

，击起一阵阵连续的白色浪花，打在地上引起巨响。

未料他有此举的菱扇，想发出惊呼却喝了好几口水，呛得两眼都红了。「你！……」他不是一直不为所动吗？

菱扇身上的单衣湿透，近乎透明的贴在他身躯。他俩之间没一丝空隙，眼前人身上的温度滚烫得似要把他烧着。

菱扇被他抱得非常紧，力度大得要掐碎他。他真的感到害怕了。

他伸出虚软无力的手推拒着，一抬头却被他横蛮的封住了嘴。菱扇瞪大了双眸。「唔……」

守娆争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疯狂的举动，他真的好久没如此。

如此愤怒。

＊＊＊

最近盘罗营中，出现了奇特的情况。挺令人惹笑的情况。

阑将军常常跟在嚣狄将军左右，这早见怪不怪。但近来，竟由原先的最佳拍挡成了三人行。

「阑将军。」郭纤堂努力的跟上他的步伐。「阑将军。」

阑雪还是维持着他步伐的速度，没有停顿更未回头。

反而是站在前头的嚣狄长袖，显然是受不住了。这个郭纤堂已经由早上吵到下午了，难道不会累吗？

他执起精良的弓箭，稍为握紧。「阑雪，你就不可以叫他闭嘴吗？」

他怕一个忍不住，那枝箭就射穿郭纤堂的喉头。

郭纤堂跟着阑雪，阑雪跟着他，结果就成了盘罗营中最怪异的组合。

他一停下来，阑雪也停在他身边，没留神的郭纤堂就整个人撞上阑雪的背。

「呜！」他急忙伸手，抚上发疼的额。

周围在军营中检查武器的兵士，纷纷扬起窃笑声。阑雪的眉头已经打了折。

「天呀，他是来惹笑的吗？」嚣狄长袖闭上眼，哀怨的低喃。「阑雪，他以后归你管。你立刻带他远离我的视线。」

他直直指着阑雪身后的郭纤堂。

「开战在即，未将未有馀豁训练军士。」阑雪还是立得笔直，重申他的意愿，没打算理睬身后的郭纤堂。

「那你现在即是违抗军令了，嗯？阑将军。」嚣狄长袖挠起双手，仰高下巴的看着他。

「未将不敢。」

「不敢？」嚣狄长袖伸出两手，好玩的把阑雪的脸颊拉长。「那你这眼神是什么回事？」

看到阑雪滑稽的模样，郭纤堂忍俊不禁的低笑。立刻受到阑雪凶恶的一瞪，令他噤了声。

明白嚣狄长袖的坚持，阑雪只好离开。「郭上士，跟我来。」他未等应允便转身。

「是。」受到命令的郭纤堂，立刻跟上阑雪。走之前，转头看了嚣狄长袖一眼。

嚣狄长袖站在原地，侧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九章

「阑将军。」

「噤声。」阑雪的心情可没有好到去招呼他。

郭纤堂也就低头不语，四周张望周遭风景。这才知道，阑雪走着走着，带他出了军营之外。

这是一个绿意盈然的河堤边，茔凄边景并不似娆罗中心或茔凄中心般寒冷，反而风中少了刺骨的凉意。连日来没有下

雪，溶雪后的草原，绿灰白斑驳成一片。

他们两人的军靴踏在湿润的小草地上，压毁了脆弱的生命体，发出微弱的频死呼声。

郭纤堂无语的望着自己的尖靴头，黑亮得刺目。他一下提起，再踩下。

提起，又踩下。

生命在沙场上，也是如此脆弱吧？一起刀，割下，就完结了。

竟然可以把漫长的生命历程，浓缩至一阵泼上眼前的血。究竟是极致的仁慈还是残酷？

比一阵拂过脸颊的风更快，比一粒脚下的沙更没有价值。在战争面前，军人因恐惧而产生的抖颤，和无法避免的罪恶

感压在心上，比钉上铁片的皮军靴还沉重。

幸运得可以存活的人，就可晋升。晋级为了什么？为了更多的战争和更大的折磨，却无力去暂停这矛盾。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

「阑将军，你为了什么而战？」

「战胜。」

阑雪没有细想，立即给了他简洁的答案，彷佛再自然不过的解答。

「也对…」郭纤堂自言自语的低头轻喃「也对。」胜利，除了这两字，没别的选举。若然战败了，从不作俘虏的嚣狄

军，必葬身沙场。

再多想，也是妄然。

在多大的责任道德之前，保命才是先决，其它的，根本微不足道。

他像放下心头大石般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喳呼起来，追赶身前快远离他视线的阑雪。「阑将军！」

「等等我，阑将军，你的事迹我听过不小呢…真的帅呆了，尤其是那次破地之战…」

「闭嘴。」

＊＊＊

满地玻璃碎片和温水，屏风后一片乱七八糟。就像经历一场大灾难。

而这场灾难，尚未结束……

菱扇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被呛到后尚未舒缓，却又被封住唇，肺部剧痛到得像快爆开。

守娆争热烘的体温，密密烫贴在他的身躯，两人掉进浴桶中，浑身都湿透了。银发与黑发如张网，纠缠不清。

菱扇只觉得，他再不吸入氧气，就一定会死，一定会窒息而死！

他被那种快将窒息的恐慌给卷了进去，似掉进了狂暴愤怒的深海。

「呜……」他很快便发现，眼前人根本不想侵犯他，那个银发人只是在报复他！

他用尽全身力量推抗着银发人，他在他怀内拼命挣扎，左右乱动……在他终于挣取到一小口氧气的时候，唇上立刻传

来一阵麻痛。

守娆争很擅长，咬破别人的唇。娆罗皇可领教了不小。

他受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聊荒谬举动，既然这个菱扇坚持，他自当奉陪。

他没有强吻他。只以狂蛮的力度啃咬他的唇，直到血腥味在他俩之间扩散，他松开了小脸涨红，喘不过气的菱扇。

「混蛋！」菱扇只来得及咒骂他一句话，便发出惊叫。「哇啊！放我下来！」

守娆争一把捞起在水中的菱扇，横抱起他，大步大步的走出屏风外。

突来的冷空气令两人颤抖。

他毫不怜香惜玉的把菱扇摔在床上，他眼前一阵雪花，背上传来钝痛。「这不就放下了？」

他未来得及爬起来，守娆争立刻压了上来，他眼前是他的大特写。

「你想干什么！？」他不玩了，真的不玩了！

守娆争以单握着他的下巴，逼使他无法退避。「你不是想要吗？」另一手用力的压着他后脑，迫他面向自己。

他是故意弄痛他的！菱扇含着下唇，绝不让他重施故技。他知道，这个人已气疯了！他必须逃！！

菱扇开始向后爬走，没被禁锢的双手在床铺上乱拨，刚巧，摸到一样东西。

他以右手执起，架在守娆争的脖子上，那是闪着银光的锋利簪子。

「别碰我！」

他不断的喘着气，凶悍眼神不若之前的妩媚，像自卫而竖起利芒的刺猬。在这刻，没人会认错他的性别。

守娆争也停下来，看着眼前迫令他的人儿。

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的水染湿的整片床单。他们喘着气，互看着对方，僵持了好一阵子。

「既不离开，也不让我碰。」守娆争打破静默，轻易的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银簪，冷漠开口「你究竟来做什么？」

菱扇那双嫩白的小手，根本拿不惯利器。在威胁人的同时，手也颤得不像话。

他起身执起地上散乱的衣物。俐落的着衣，逐渐掩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各式各样，刀伤、烧伤、刺伤、鞭伤…

菱扇抖着身子坐起来，看着他背上的多道伤痕，如爬满蚯蚓般丑陋。

静静的，泪爬满了他的脸。

不知是刚刚情绪太激动了，还是看见如此修长美丽的身体被蹂躏至此……

泪无声的一滴两滴，滴在床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