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小胖哥慌忙站起来对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很响地吹起来,我就又坐起来,拿过袋子吃起来。
我吃完了一袋子蛋糕,小胖哥也吹凉了那碗开水。我一口气喝完开水,然后就倒头睡下。然而小胖哥却很霸道地将我搬下床,并且挟制着我在床边来来回回地走。我反抗了几下,居然就顺从了,并且是很听话地随着他走——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如此听小胖哥的话。
我累了,晕了,实在走不动了。小胖哥才将我搬上床,帮我脱了衣服,然后就站在床边打哈欠。磨蹭了好一会,嘟囔了一句我听不清楚的话,才脱了衣服挨着我睡下。
眼前模糊的是小胖哥越来越英俊的脸,恍然间,这张脸似乎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老带着轻蔑与邪气的脸。
“哥……”我轻轻叫了声,轻轻偎进他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轻轻进入梦乡。
……
第二天早饭时,小胖哥揉着眼睛跟妈妈说他不想跟我睡了。妈妈问他为什么时,他只含混地说了句床太小。
小胖哥说的不完全是实话。虽然小胖哥比江枭略微要胖一点点,但是江枭比小胖哥高,江枭与我尚且能睡,小胖哥为什么不能睡了?
……
不睡就不睡吧。若不是母命难违,我也绝不会跟小胖哥睡的。于是,午饭后,我就关了房门,静静地守着那部哑巴手机,直到黄昏。
晚饭,是小胖哥来叫的。小胖哥一进来就恶狠狠地抓走了我手中的手机,并且警告我,如果再看到我这样他就要把手机砸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睡觉还握着那部一直给我带来疼痛的手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小胖哥会如此痛恨那部手机。
晚饭后,依然没等到手机铃响。洗完澡,上楼看手机,寂静依旧。
“小瑜,”妈妈在楼下叫我,“别闷在屋子里,院子里好凉快。”小胖哥立即跑上来把我拖下去,并且一直把我拖到了“白龙泉”,因为这里是最凉快的。
小胖哥在泉眼下边洗澡,我坐在石头上听着他爽朗惬意的笑声,心里顿时生出许多羡意。
“小胖哥,我也要下来!”
“千万别下来!水太凉!”小胖哥的声音在寂静清朗的月光下显得特别洪亮,特别有磁性,恍然间,又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就要下来嘛!”我做出要跳下去的姿势。
“喂!”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挡在我的面前,“别跳!”
其实我坐在泉水边一点都不热,而且已经洗过热水澡,就算小胖哥拉我下水我都不会答应的,但是,我却异常倔强地说:“不!我要下去!”
“小瑜,哥用湿毛巾给你擦擦行不?泉水冰凉冰凉的,你真的不能下去。”
我知道小胖哥只有在万般无奈时才自称“哥”来装大的,而且,我也知道小胖哥会做这样的让步。
“恩。”我有点得意,酸楚的得意。
“呀!”湿毛巾刚在身上碰了一下,我就禁不住打了冷战——真的像冰水呀!
“哈!”小胖哥笑起来,“擦一下就成这个猫样儿!还要跳进去哩!”说着小胖哥又擦了一下,“怎样?还跳不?小猫!”
我属虎,小胖哥却经常叫我“猫”。以前,他这样叫时,我总是能从中听出许多疼爱,可是此刻,我却觉得里面蕴涵着难以承受的嘲讽。于是,我身子一侧一弯,从小胖哥的胳膊底下“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
小胖哥抱着我蹑手蹑脚地上楼,蹑手蹑脚地进我的卧室。
小胖哥把我放在床上,给我盖上薄被子,再紧紧地抱住我。好一会,我才停止了打牙嗑。
“小瑜……”小胖哥的声音里充满着惶恐与痛惜,“你别告诉姑姑,好不?千万别告诉!”
我点头。是我自己要跳泉水的,又不是小胖哥推的或者拉的,倘若让妈妈知道,挨吵的自然是我。我还不想挨吵。
“小瑜……”小胖哥的声音里依然充满着惶恐与痛惜,“你别感冒别发烧,好不?千万别!”
我没有点头,因为按照惯例,我只要冻得打牙嗑,是一定要感冒的。
也许就因为我没明确地点头吧,小胖哥就极其专制极其霸道用那个薄被子裹了我一整夜,而且他自己也十分辛苦地抱了我一整夜——据他的话说是为了防止我踢被子。
……
第三天早饭时,妈妈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跟小胖哥睡,我说是的。奇怪的是小胖哥没有再说不跟我睡的话。我虽然被他极其残忍地抱了一夜,竟然也没说不让他跟我睡的话。
太阳,依然是昨天那样的红。手机依然是昨天那样的静。小胖哥,却好像变了许多。我,是否也改变了许多?
第96章:妈妈生病了
第四天,我依旧活蹦乱跳,没有感冒没有发烧。但是,当我和小胖哥起来时,妈妈的房门居然还在关着——妈妈一直是习惯早起的。
本来要敲敲妈妈的房门的,却被小胖哥拦住了。他说妈妈太累了,难得多睡一会。
洗脸时,小胖哥让吴嬷嬷多下点米,说我和妈妈要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我和妈妈一年到头极少在小胖哥家吃饭,吴嬷嬷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但是,直到吴嬷嬷叫吃饭时,还没见妈妈起来。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即就跑上楼去敲妈妈的门。
敲了几下,没有动静,我就推门。好在门没从里面插上,一推就开了。
“妈妈!”当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妈妈时,我的头“嗡”地一下,叫了一声,妈妈没有答应,也没有动。
“妈妈!”我摸摸妈妈的脸,好凉。
“妈妈!”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再连滚带爬地到了阳台上,“小胖哥!小胖哥!”我连哭带叫,却站不起来。
“怎么了?”小胖哥在楼下问。
“我妈妈……”我不会说话了,我只会大哭。
“姑姑!”一个身影冲上楼梯,冲进房门。我咬着牙站起来,哭喊着跟了进去。
“姑姑!”小胖哥的手在妈妈鼻子上摸了一下,立即就抱起妈妈往门外跑——妈妈身下的席子,一片殷红。
“怎么了!”楼梯口,老校长和吴嬷嬷急匆匆地往上赶。
“让开!”小胖哥大吼。
“小胖!”吴嬷嬷也大吼,“快把你姑姑放到床上!”
“妈妈!”我号啕大哭,我看到鲜红的血从妈妈惨白的脚尖往下滴。
小胖哥把妈妈放回到床上,妈妈的眼睛好象动了一下,但是没有睁开。
“小胖,快去找刘医生!”吴嬷嬷一声令下,小胖哥就飞也似的出了门。
“老沈,去冲碗红糖水!”吴嬷嬷再一声令下,老校长也匆匆地下了楼。
“小瑜!不准再哭了!”吴嬷嬷第三次令下,我赶紧闭了嘴巴,好象此刻妈妈的性命全捏在吴嬷嬷手里似的。
吴嬷嬷开始脱妈妈的衣服,脱了一半时,抬眼看了一下我,“你站到门外吧,一会再进来。”
“不!”我站着不动,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因为我看清楚了席子上那一片殷红是血,是妈妈的血。
“听话!”吴嬷嬷手一伸,我就被推到了门外。
“妈妈!”我拍着门大哭,我好恐惧,我突然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恐惧。
“怎么了?”老校长端着诺大的一个碗上来了,还不停地喘着气,“你吴嬷嬷呢?”
我不回答,依旧拍着房门哭。
门终于开了。我正要往里挤,吴嬷嬷却抱着妈妈出来了。
“小瑜,把毯子铺在床上!”
妈妈躺在我的小床上,身上是刚换的干净衣服。
“小瑜……”妈妈终于睁开眼睛看我了。
“妈妈!”我看到妈妈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白玉的面颊上结的一层细小的珍珠。
“来,喝点红糖水。”吴嬷嬷正要扶起妈妈,却闯进来两个人——小胖哥和刘医生。
“姑姑醒了么?”小胖哥一手抱着药箱,一手抓着刘医生,两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
……
我和小胖哥莫名其妙地被赶到了门外,老校长却呆在门内。
“为什么不让我们在里面?”我很担心也很不服气,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只有我跟妈妈最亲,我妈妈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我赶在门外?
“不让就不让呗!”小胖哥好像很不在意似的,只顾得去摆弄他的衣服——他的衣服上沾了好多血,是刚才抱妈妈时弄的吧?
……
门终于开了。
妈妈已经挂起了吊瓶。
“易老师,”医生看着妈妈,“我能保证每天都按时来打针……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易老师应该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的。”妈妈微笑着看着刘医生,然后又看着我,“打几天针就没事了。”
“姑姑!”小胖哥一下子挤到床跟前,“我这就抱你去镇上!不!去县城!”
“小胖!”妈妈大大眼睛里溢满了笑,“姑姑没事的!”
“易妹子,还是听医生的,去县城吧!”吴嬷嬷是个急性子,说话间就坐不住了。
可是床上的妈妈却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刘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回去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
“喝点红糖水吧?”吴嬷嬷刚要伸手扶妈妈,小胖哥却抢先坐在床头,然后让妈妈靠在他的怀里,“把碗拿来!”
妈妈微微地闭着眼睛,很顺从却很艰难地喝完了那一大碗红糖水。
“快拿毛巾来!”小胖哥看着妈妈,妈妈脸上水淋淋的,头发全湿了。
……
我和小胖哥就在床边守着妈妈,吴嬷嬷去妈妈的卧室忙活了一阵子,就抱着妈妈的衣服被子席子下了楼——大概洗去了吧,我也没有问。
快中午时,吴嬷嬷和老校长上来了,端来了一大碗红糖荷包鸡蛋——喂妈妈吃鸡蛋的是小胖哥,吃妈妈剩下鸡蛋的却是我。
午饭,我和小胖哥没有下楼,吴嬷嬷和老校长把饭菜端上来,我们四个一起吃的。但是,小胖哥却坚持坐在妈妈床边吃,虽然吴嬷嬷一再警告小胖哥别把鱼烫洒在床上,小胖哥依然我行我素。
我放下碗时,却看到小胖哥正扶着妈妈在喂鱼汤,后来还喂了点剔了刺的鱼。
端碗下楼时,小胖哥很是得意地说:“姑姑刚才喝了小半碗汤,吃了三个小鱼!”
我很惭愧,也很佩服小胖哥。老校长也一脸的赞许。只有吴嬷嬷,笑着瞪了小胖哥一眼,“等我老了病了,看你舍得给我喂鱼不!”
……
略微玩了一会儿,我就困了。因为不放心妈妈,我只能强撑着。
“小瑜,你睡吧,有我呢!”
我想摇头说不睡,却一头往地板上载去。
“哎呀!你就别再添乱了!”小胖哥把我按在妈妈的脚头,“老实点!不准踢着姑姑!”
我就老实地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概是因为担心妈妈吧,中途醒来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小胖哥静静地坐在床边凳子上。最后一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映进淡淡的红霞,模糊中看到小胖哥好像握着妈妈的手。
当我要仔细看时,小胖哥却站了起来——妈妈醒了。
“姑姑,你要起来?”小胖哥俯下身看着妈妈。
“小瑜……”妈妈的声音还是那样虚弱。
“妈妈,我在这儿。”我赶紧溜下床,握住妈妈的手——妈妈的手湿湿的软软的。
“小瑜……”妈妈攀着我想坐起来——妈妈的那只手有点凉。
“姑姑,你别起来。”小胖哥伸手想按住妈妈,可是妈妈摇了摇头。
“哦……”小胖哥轻轻推开我,“姑姑,我抱你下去。”
“小胖,你和小瑜扶我下去……”妈妈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和小胖哥立即就一左一右地扶着妈妈下了床。
妈妈的身子很轻,就像一片美丽的羽毛在我和小胖哥之间飘动。我们很轻易地将妈妈扶出了门。但是,楼梯太窄,容不下三个人并排走。扶着妈妈的就只是小胖哥一个人了。
下了楼,小胖哥就大叫“妈!快来!”
扶妈妈去厕所的是吴嬷嬷。扶妈妈出厕所的也是吴嬷嬷。
在楼梯口,妈妈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依附在吴嬷嬷的胳膊和肩头了。
“姑姑!”小胖哥一声带痛的呼喊过后,妈妈就到了他的怀里。
淡淡的霞光中,高大的小胖哥抱着瘦弱的妈妈慢慢走上了楼梯。一缕淡淡的霞光轻轻吻在妈妈微微仰着的脸上以及那微微戚着眉上,美得让人感动。微风起时,一匹乌黑的锦缎自小胖哥的胳膊间飘飘而下,在红霞的映照中更是熠熠生辉。
小胖哥的脸上写满神圣和虔诚——他专注地低着头,仔细地看着路,小心地迈着步——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妈妈,而是他全部的世界、他所有的梦想。
晚饭时,妈妈吃了点粥。喂妈妈吃粥的依然是小胖哥。
晚饭后,小胖哥依照吴嬷嬷的吩咐,把妈妈扶到那边大床上。
晚上,虽然妈妈一再要我跟小胖哥去睡觉,而我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妈妈,小胖哥也没说要走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闭上眼睛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我心头的重压顿时减轻了许多,一个字没说,倒头就睡了。
……
早上睁开眼睛时,发觉身边贴着一个人,揉揉眼睛再看时,原来是小胖哥。
我正要张嘴,却被一只慌张的大手捂住了。接着,小胖哥飞速地却小心地翻下了床,再接着,他同样飞速地却小心地将我拖到门外,咬牙切齿地警告我:“不准跟姑姑说我睡这里!”
我点头。
“不准跟我爸妈说我睡这里!”
我再点头。
“不准跟任何人说我睡这里!”
我第三次点头。
那么大个床,以前我跟妈妈睡时都嫌宽,现在加个小胖哥,也不是太窄。只要小胖哥不怕挤,不嫌热,只管去睡,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没有操心的习惯,何况此时我的心事全在妈妈身上。
大概一星期之后吧,妈妈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也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小胖哥、吴嬷嬷、老校长,我们生活得温馨而幸福。吴嬷嬷、老校长依旧在忙着他们永远也忙不完的事,因忙碌而充实,因充实而幸福。
只有小胖哥,莫名其妙地偷偷摸摸地痛苦起来——白天,他总是无比地高兴,一搞就大笑;而一到晚上一上床,他就盯着我叹气,好几次,半夜搂着我叫“姑姑”。当我掐醒他质问为什么叫我妈妈时,他却死活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