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方宏业的脸色十分难看,气恼地瞪向齐安君。
“上次是胃病,这次是发烧,你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齐安君生怕他殃及宋子言,不得不安抚地说道:“电影快杀青了,这几天工作压力太大没睡好,再加上刚才在外面吹了海风才会发烧。”
方宏业看了一眼地上湿掉的牛仔裤,显然是不相信。
“你和宋子言感情不错?每次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出事。”
齐安君心里暗道不妙,赶忙说道:“我们本来就认识很久,最近接连合作两次,关系还行。”
然而,方宏业却不相信,一语道破:“只是还行的话,你会为了用他跟我吵?你会和他喝酒又和他跑出去吹海风,安君,你从来都不稀罕撒谎。”
不等齐安君回答,方宏业把眼一横,怒斥道:“你可不要步老黄的后尘,被那小子迷的晕头转向。”
齐安君皱眉,不悦地反驳:“宋子言和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方宏业冷哼:“那你和他是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齐安君眉头紧锁,沉思良久,方才答道:“这是两码事。”
方宏业听到这话,心里越发愤怒,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向齐安君,呵斥道:“我当年在美国遇到你的时候,你根本不是现在这样。安君,当时你尚且不会为了自杀的男友失魂落魄,现在竟然会为了宋子言又是酗酒又是吹海风。别以为没有工作人员看到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泡在水里拉拉扯扯,我管你们是吵架也好,别的也好。只要你好好拍电影,不要受他影响。”
方宏业越说越气,那嗓门几乎要被齐安君震聋。齐安君心中烦躁不已,多想冲上去狠狠地和他吵一架,可是,想到方宏业对自己的提拔,也想到那人对宋子言的偏见。他只得按捺心情,逼得自己忍过这次。
“我知道了,方老板,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任何人影响拍戏的。”
听到这话,方宏业总算点头,脾气也消了一大半。
齐安君对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想麻烦方老板,我这几天把剧本又琢磨了一遍,其中几场戏想重拍,你看如何?”
只要齐安君提到正事,方宏业就没有拒绝过。尤其是齐安君抱着精益求精的念头,他更是不惜血本都要力撑。
“你自己看着办,如果需要租场地,或者和演员商量,你尽管和我开口。”
说完,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齐安君一眼,见齐安君的样子确实在为戏伤神,不由得缓和语气,用一种长辈的口吻关切道:“这几天就别操心了,等烧退了再开工,谁敢抱怨就让他们来找我。”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温和:“等这部戏拍完,你不是说要出国转一圈,这次打算去多久?”
齐安君没有吭声,低垂眼眸,斟酌片刻,回答道:“一年或是两年,看具体行程而定。”
说到这里,他忽而笑了,语气轻松地说道:“也没有所谓的行程,一样是想到哪里去哪里。”
方宏业点头,赞赏地看向齐安君,说道:“你这小子就是闲不住,不过也好,到处走走增加历练,见多识广才能拍好电影,大男人总闷在个地方才不像话。”
齐安君很清楚,对自由的热爱,以及电影方面的才华,这就是方宏业欣赏他的地方。虽然他对自己的诸多提携,却不像宋子言那样在意他真正的心情。
想到宋子言,齐安君不禁心情大好,连方宏业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到。
等在客厅,当宋子言看到方宏业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一道冷冽的目光朝自己袭来,顿时令他如坐针毡。方宏业周身的气势是可怕的,就好像作为百兽之王的雄狮,带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
像上次一样,方宏业没有对宋子言说任何话,然而,他的表情和他的气势已经告诉宋子言,这个人非但不喜欢他,甚至相当地讨厌他。
宋子言无奈地苦笑,心知是因为齐安君。
方宏业走后,宋子言没有立刻进去。相反,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迟疑片刻才站起身。
“宋子言。”
听到齐安君的声音,宋子言不自觉地跨步一步,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走进去了。
齐安君躺在床上,脸色依然疲倦,但笑起来的样子恢复如初。
“你又害我病了,怎么补偿我。”
宋子言轻笑,站在床边,低头吻住了齐安君的嘴唇。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当两人的嘴唇分开时,他才涨红了脸,心里暗骂,怎么做事风格越来越像齐安君。
齐安君当然是得意万分,脸上止不住笑意,眼神暧昧地望向宋子言,调侃道:“只是一个吻?真是让我失望啊,宋子言。”
宋子言挑眉:“不然你想如何,别忘了你还在发烧。”
齐安君佯作无奈,勉为其难地答道:“那就先欠着,宋子言,总有一天要在海边找你讨回来。”
说罢,他的眼中透出浓浓的情欲之色,视线暧昧地在宋子言的脸上转了一圈。宋子言明白他的意思,耳根微红,脸上泛起一阵热烫。
许久,齐安君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觉得很舒服,好像在海边大吼大叫发泄一通以后,自己也跟蜕了一层外壳,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那都是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本来以为永远都没必要说出口。”
齐安君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望向宋子言,忽而又笑道:“是因为你,宋子言。”
宋子言心头一惊,目光纠缠之际,竟然语塞。几乎是凭着本能,他凑近一点,弯腰吻在齐安君的嘴唇。柔软的感觉太过美好,令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却被对方挡在外面。
此刻,齐安君的脸孔近距离地靠着自己,对上那人笑吟吟的目光,宋子言只觉得身体微颤,心情不觉得激动起来。
“别着急,在我这次出国以前,一定会找你讨回来的。”
听到这话,宋子言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明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宋子言却觉得何其扫兴。然而,当他抬眼看向齐安君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人也在打量他。
宋子言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探究。齐安君在探究他,就如同他当初在探究齐安君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子言只觉得心跳加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急于躲避,生怕对方看透什么。
“我先回房,免得也像你个家伙一样感冒了。”
不等齐安君反应,宋子言逃也似的离开了齐安君的房间,同时也错过了对方无奈苦笑的那一瞬间。
不错,现在的宋子言确实可以在事业上狂冲不止,却只能在感情上止步不前。因为他的对手是齐安君,一个自我又任性的家伙,他的世界很大,全世界都可以是他的家。但是,宋子言不可以,他有眷恋的地方,也有离不开的家人。
原来这部电影就是他们的现状,两个人,两个世界,即使相爱,何其无奈。
30.
齐安君病愈以后,坏脾气也跟着回来了。再加上几组镜头的重拍,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加大了工作量,因此,这部电影最后是在一片怨声载道下杀青。只是,即便如此,仍然不影响拍摄质量,虽然工作人员都抱怨齐安君的不人道,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但凡重拍的镜头都是原本就有争议的,而重拍后的效果确实好过先前。以前外界喜欢称齐安君的电影缺乏纯粹的爱,如今,似乎有了那么几分情味。
杀青以后,宋子言回到忙碌的工作,每天奔波于各种通告。而齐安君进入电影后期制作,更是日夜颠倒地扑在剪辑室。
杀青酒会后,两人没有联系,也没有非联系不可的必要。何况,这部电影档期很赶,齐安君原本就是很注重后期的人,宋子言只要想到他必然忙得喘不过气,更不打算贸然打扰对方。
至于之前欠他的那笔债,宋子言每次想到便是面红耳热,但又享受这种纠葛不清的感觉。因为只要有这笔债,以齐安君的性格必然不会放过他,那他们还有机会碰面。
宋子言一直以为要到上映宣传才有机会看到齐安君,没想到那家伙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忽然而来,忽然而去,谁都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可惜,惊喜的同时又是失望,那人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这天,宋子言正打算下午开车去临市,趁着难得的休息探望母亲。没想到,意外地迎来了齐安君。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宋子言略感疑惑,开门一看,竟然是齐安君戴着一顶货车帽,旁边是一个用白布包起来的画框。
“你怎么进来的?”宋子言惊讶地看向对方,问道。
齐安君一边把画框搬进来,一边得意地回答:“我对你们保安说是送快递的,他就放我进来了。”
宋子言挑眉:“开卡宴送快递?”
齐安君不由得笑了,点点头。
宋子言皱眉,冷哼道:“看来我有必要到物业投诉,这群保安的智商真不可恭维。”
话音刚落,当他看到齐安君拆下白布,露出画框的时候,他不禁愣在原地。
那是一幅很美丽的油画,画上的男人裸露后背,肌肉紧实,侧颜俊秀,色彩明艳而又阳光。
“这是什么?”
宋子言凝神看向画里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分明就是自己。
齐安君把画靠在墙边,笑吟吟地答道:“送你的礼物,一年前就说好了。”
听到这话,宋子言感觉到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想起了一年多前的事。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宋子言强压心神,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要出国了?”
齐安君收敛了笑意,目光深沉地看向他,眉头紧锁,斟酌良久,方才答道:“对,就是明天。”
宋子言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抽地痛,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惊呼道:“电影还没上映,你竟然要走?”
齐安君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答道:“电影已经拿去送审,况且,我早和方宏业说过,我不会参加这部电影的宣传。”
宋子言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随即又遮掩地松开,此刻,他很怕在齐安君面前失态。
“我知道了。”
即便心里还有很多问题,宋子言不想再问下去,管他什么狗屁理由,齐安君就是要走了,谁也拦不住他。
沉默良久,宋子言镇定心神,下逐客令道:“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先回去吧。”
齐安君笑吟吟地说道:“怎么没有事?来找你聊聊不算事吗?”
宋子言不禁一愣,脱口而出地回答道:“我正要出门。”
谁知齐安君不依不饶,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追问道:“你去哪里?”
宋子言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去看我妈妈。”
这时,齐安君忽然笑了,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宋子言,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我送你吧,就像上次一样。”
宋子言惊讶地看向他,试图从他眼中发现什么。可惜,齐安君终究心思太深,而他早就失去冷静,唯独可以遵从的只有下意识的反应。
“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好像硬挤出来一样,宋子言犹豫再三,仍是抵挡不住内心的渴望。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想和齐安君待在一起。
听到这话,齐安君释然地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气。宋子言正觉得奇怪,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被对方往外拉。齐安君的举动更让他疑惑万分,明明要回家探亲的人是自己,那家伙到底在着急什么?
只要是齐安君开车,免不了一路狂飙。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被这家伙在一个半小时开到了。下车的时候,宋子言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快翻出来,不明白齐安君今天是怎么了,开得竟然比平时开快,难道是急着赶回去收拾行李走人?
到了宋子言的老家,仍然是宋子言在客厅陪母亲,而齐安君避嫌地进了他的房间。或许是知道宋子言近期发展不错,宋母的身体和精神也跟着好起来。母子俩虽然不似寻常家庭这么亲密,却比先前的每一次要显得亲近多了。
也许宋子言还不适应如何与母亲相处,明明想要好好关心对方的情况,每一句话都像是审问一样。
“妈,你钱够用吗?最近身体还好吗?记得过阵子让姨妈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一口气问了一堆话,宋母一一作答后,起身往屋里去了。宋子言正觉得奇怪,便看到她拿了一本黑色的大号记事本,摊在茶几上一页页地翻开。
“小言,你来看。”
宋母的笑容是那么温柔,记事本的内容也是那么惊人。满满一整本的剪报,第一页是《浮世如梦》的开机新闻,后面的内容是所有关于宋子言大大小小的新闻,一直到前天刚参加的时尚活动。
宋子言眼眶微红,本想说什么,却哽咽地开不了口。反而是宋母仍然笑得那么温柔,她轻轻地握起宋子言的手,说道:“小言,以前的我们就不看了。”
宋子言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除了感动之外,他再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妈……”
宋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很努力,所以才想把你每一次的努力都记下来。以前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提了,我们重新来过。”
是的,重新来过,这对宋子言来说是多么珍贵的四个字。然而,如果没有黄纪恩,如果没有齐安君,他是不可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紧紧地握住宋母的手,承诺道:“妈,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直到我们存够了钱……”
宋母摇了摇头,眼神仍然温柔,淡淡地说道:“小言,我以前也以为你是为了赚钱才演戏……不过,自从你上次回来以后,我就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妈妈不会说话,但是妈妈很感觉到你还是喜欢这份工作。”
宋母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宋子言,接着说道:“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为什么不继续演戏呢?妈妈老了,不能陪你一辈子,你不必为了妈妈放弃演戏。”
宋子言惊讶于母亲的苦心,更惊讶于自己的动心。不过,他曾经想过一旦攒够钱,他就退出演艺圈和母亲做点小生意。可是,在他越演越多,也越演越好以后,他变得贪心了。他想要演更多戏,想要尝试更多的角色,想要在电影的世界里体验不同的人生。然而,这一切只是他脑中的臆想,甚至可以说被他埋藏于现实之下的理想。他没有忘记对母亲的承诺,所以,他只能把这种渴望放在心里。而如今从母亲的嘴里听来,宋子言觉得这个矛盾一下子就不存在了,他感谢母亲的理解,更感动她的退让。
此刻,宋子言不再认为母亲是个无知妇孺,她知道他的情况,也关心他的工作。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和母亲诉说工作情况的念头,让他知道自己对演员这份工作的真实想法。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母亲忽而笑了,感叹地说道:“小言真的长大了,下次回来该带女朋友了。”
宋子言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吭声,只听到宋母接着说道:“你继续做演员是好,不过,可不要把结婚的事情给耽误了。我知道你们演艺圈很乱,好多明星都到四十多才结婚。可是,这是虽然妈妈不逼你,但如果你找到好的了一定要放在心上。”
宋子言惊讶地看向宋母,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可能早几年的时候母亲就有这个念头,只是碍于母子俩感情疏远,这才一直放在心里。然而,即便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在宋母面前只得硬着头皮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