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应该是十六天零三小时。”唐枭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四十三分钟。”
苏爷换了下双腿的位置,架着烟枪的左手指了指旁边:“坐吧唐总,你站着不累,我仰头望着你都嫌累。”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苏白,你在刻意避开我。”唐枭上前一步径直就坐在了矮榻边上,矮榻虽大,但挤上两个男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男人,右手随即就不声不响的抚上了苏白的脚腕,冰凉而滑腻的触感在掌心弥漫开来,凉风吹过,茶几上的茶杯水面荡了一荡。
“唐总说的什么话,你可是自从我回归之后第一个踏进苏家大宅的外人。”被握住的右脚没有抽回来,苏爷顺势往前一伸就踩上了唐枭硬邦邦的小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挠着,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一片波光潋滟。
苏白微微撑起了上半身,右手轻挑英俊男人坚毅的下颚,凑在唐枭的耳边吐出一片温热的低沉话语:“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亲密过。”
“我以为我不是你的外人。”一把抓住苏爷不安分的脚,唐枭眼底沉了一片阴郁,“如果你想就此摆脱我的话,那可就不能如你的愿了。”
“啧啧啧,唐总不会是因为我冷落了你几天就误以为我苏白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吧?我是那样的人吗?前几天我那不是忙吗,好了,别生气了。”淡淡一笑,苏白重新躺回了矮榻上,被唐枭握着的脚心有些痒痒,他动了动脚趾头,那摩擦的位置刚好是唐枭最难以忍耐的地方。
“你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逗小狗。”声音低了几分。
“呵呵,我怎么敢要唐总成为我的小狗呢?”突然加了力气,猛蹭了唐枭那地方几下,苏爷一派平静自然神色。
身体往前倾了去,唐枭眼睛盯着男人的面容,双唇轻轻的落在苏白搁在膝盖上的手背上:“你这是在惹火。”
“那你也不要过火了,一不小心可是会把自己烧成灰的。”膝盖一顶推开了唐枭,苏爷拿着烟枪指了指矮榻边的鞋,“唐枭,一起走走。”
现在的苏爷可不好惹,虽说是刚刚重新上位不久,可这不同的躯壳下可是同一个人,只要苏白愿意,他唐枭永远都不能堂堂正正的走进苏家大宅来,翻墙进来不算。
“还是我来为您效劳吧。”唐枭矮下身子,拿起鞋替男人穿上,手指偶尔轻轻捏捏那脚掌脚踝的,现在的苏爷不是说抱就能压的,但至少可以吃点小豆腐。
苏白也不介意唐枭这些小动作,从矮榻上下来就带着唐总在苏家大宅转悠了起来,走了没多久一个下人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小雏菊,苏爷把花收下打发下人离开,他从鲜花里拿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行小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异常思念您的陈渊
“看吧,有人比我还要文绉绉,我敢打赌他在你身边的时候连一句爱情诗都念不出来,现在隔了一个国度却能空运鲜花附带情诗,”唐枭看了一眼,颇为酸溜溜的道,“我记得这几天我每天都有派人给你送花,你把它们放哪儿了?”
“绝对不是垃圾桶。”苏白随手把花丢在了花圃里。
“看来是花圃。”唐枭颇为受伤的感叹,“我以为在你心里我至少是特别的。”
“每一个跟我上过床的人在我心里都是特别的。”
“你这句话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苏爷眉眼一扬,伸手朝唐枭胸口抚了抚:“那还疼不?”
“再亲一下就绝对不疼了。”
“给了九寸还想加一寸,你还得寸进尺了。”轻抚改为重拳砸下去,苏爷轻笑一声转身走进了苏家大宅,屋子里的佣人自觉的弯腰退下。
上了楼右拐,苏白一边走一边说道:“陈渊带了一批苏家的人离开英国,顺便也把苏家原先的一些生意带走了,我合计了一下,现在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
走到书房门口按下密码外加前不久刚刚更改过的指纹检验,苏爷拧开门锁走了进去,唐枭紧跟其后,他望着男人径直坐在了靠窗位置的软椅上,不管苏白说这句话到底含了几分真心,总归是听起来顺耳的。
“我非常乐意接受刺杀陈渊的任务。”
烟嘴含在嘴里轻吸了一口,苏白抬眼朝走过来的唐枭瞅了眼,笑骂道:“他是我的人,只能我来动他,更何况你以为这个西欧只有苏家不成?这天底下最坚固的城墙不是被外人砸坏的,而都是自己内部腐烂才崩塌下来,现在的苏家再和陈渊一通乱斗只会便宜了外人。”
就知道这位重掌大权的爷不会无缘无故把他找来,唐枭把椅子拉到男人身边紧挨着才坐了下来。
苏爷极其自然的就把手放在了唐枭腿上,面上略带几分愁绪的继续说了下去:“就算现在有你在我背后撑着,可能撑到什么时候呢?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稳固强大的苏家,一天没有这样的苏家结结实实的握在手里,我一天就不安心。唐枭,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一路从A城到香港又到现在的伦敦,我能信的,能依托的人也只有你。”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说的实在又让人难以维持冷静,唐枭握住了男人搁在他腿上的手,不管今天这番话说的是真是假,能从苏爷嘴里说出来,能亲耳听到,他已经很满足了。不管如何,从第一天迷上这个男人开始唐枭就知道,他的付出不一定就能获得苏白对等的给予,但至少现如今他确确实实在苏白心里占了一席之位。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直视男人双眼,唐枭说的每一个字亦是发自肺腑。
这认真的眼神冲击力太强,苏爷放下烟枪伸手遮住了对方的视线,身子斜过去轻轻在唐枭唇上落下一吻:“下周会是苏白的葬礼,这些天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现在这里不但不疼了,而且甜的很。”握着男人的手贴上胸口,他知道他这辈子是逃不出苏白的手掌心了。
……
……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感觉怎么样?
就苏白而言这感觉其实不错,至少他爱怎么弄自己的葬礼就怎么弄,煽情什么的全部死一边去,省略一堆歌功颂德的讲话,葬礼越简单越,估计这世上能给自己办葬礼的人真不多。
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你能站在旁边清楚的看到有谁为你的“死去”流下几滴眼泪,又有谁面无表情的从头站到尾,又或者是谁还有那心情和旁边的人谈笑。
所有的一切,明白而又真实的展现在他面前。
苏家的前任掌权者在数个月的“失踪”“不知生死”之后终于因这一场葬礼而落下帷幕,这是一场葬礼,更是一种向外界传递信息的方式,从今以后掌管苏家的人不再是“苏白”,也不是陈渊,而是一个名为苏墨的男人。
当西欧的黑白两道大家族以及权势者们收到来自苏家的请柬时,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料到苏家的这场内乱会结束的如此之快,更会最终由一个背景清白到不行,从前没有任何亮点的男人登上苏家的首位宝座。
苏白每每想到他的那些“老朋友们”不断去查找苏墨其人的信息资料,结果却发现苏墨只是一个私生子,一个普通大学老师时候的奇妙心情,他就会觉得很开心,这感觉就像是那些蠢货都被他整了。
而当那些曾经和他同时代的老家伙们都一个个退下来后,他苏白依然站在苏家的顶上。
“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唐枭自始自终的站在苏爷身边,苏白今天倒是十分给自己面子的换上了一身肃穆的黑,两个人并肩而立俨然成为整个追悼会最惹人瞩目的存在。
一部分人在暗自观察这位和前任苏家大佬三分相像的现任大佬,一部分人又在推测和苏墨站得最近的唐枭在苏家这次的事件里担当了什么样的身份。
“你现在和我站在一起就等于是跳进苏家的坑里了。”在别人观察他的时候苏爷亦在暗自观察每一个前来追悼会的人物,黑道白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是值得苏家合作的,又有谁是他必须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来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陈渊带走了苏家的一批人,大部分黑道依然选择和树大根深的苏家继续合作下去,苏白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得让苏启程他们去给这些老伙伴聊聊天,喝喝酒,吃下定心丸。
唯一让苏白有些担忧的是,欧洲这边的国际刑警还没有出现一个重量级人物,听说叶子午的干爹最近生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亦或者打算扶持叶子午上位。
万一国境刑警组织那边以后真的是叶子午上位了,那他可得下番功夫才行。
“有你在的地方,地狱我也会跳进去。”唐枭刚刚说完话,追悼会现场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凝固了起来,一个戴着黑色墨镜身材高挑的男子迈着沉默的步子走了进来,四周的人纷纷朝男子投去或者好奇,或者疑惑,以及看好戏的眼神。
看看,世态炎凉啊,来追悼会的就没几个会真心给你哀悼一下,一个个不买门票的就跑进来等着看好戏。
“我以为来的人会是哈森,而不是他的干儿子叶子午。”看到朝灵堂走来的男子,唐枭的双眸微微眯了眯,声音低沉,“这算是白道的表态,看来从今以后叶子午会成为西欧各大家族拉拢的对象。”
“他可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倔强孩子。”苏爷叹了口气,命运大神实在是捉弄人,时至如今他已经不得不和叶子午继续搅和在一起。
唐枭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叶子午对苏家的‘重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你觉得现在这里有多少人等着看你这位新任掌权人吃瘪呢?”
“叶子午只是对苏白有些误会而已,不过……”苏爷瞥了眼灵堂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嘴皮子动了动,“都过去了。”
苏白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苏墨,一个和叶子午关系还不错的人,如果那些蠢货想要等着看苏家吃瘪的好戏,那到了最后吃瘪的也只会是那些除了幸灾乐祸就别无它用的蠢货们。
叶子午大步走到了灵堂前,面无表情的取下墨镜朝着放了苏白“生前”一套衣服的棺材以及黑白相框鞠了一躬,随后走到了作为家属的苏白以及苏寓等人面前。
在看到苏白的时候叶子午并无任何特别的表示,但面对面这么站着,苏爷还是看到了叶子午眼里一闪而逝的讶异以及——关切?
这孩子真是让人疼。
家属答礼的时候,苏爷突然越过众人上前一步握住了叶子午的手,他仿佛没有感觉到这一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视线,一双浓墨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苏爷去的突然,我想他一定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叶子午极为聪明的明白了苏爷的话里有话,声音温和:“那请容许我待会儿留下来片刻。”
看,成了。
苏白微笑着拍了拍叶子午的手,一旁的唐枭随即吩咐人带叶子午先到一旁坐下休息,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一股无形的火药味瞬间弥漫。
而就在这时更大的炸药来了,外面突然一阵骚乱,苏白隐约听到有人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陈渊。
苏爷的葬礼,即使是假的,陈渊又怎么可能会缺席?
第四十七章
“苏小胖,外面吵什么呢?”苏爷随手抓了个人就问。
苏启程面上一阵扭曲,怎么偏偏就是他被问到了,苏胖子朝苏爷的方向挪了挪大白熊似的身子,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爷,陈渊来了。”
“哦,他来了啊。”淡淡说了句。
苏寓一脚把支支吾吾的苏胖子踢开走了过来,凑到男人身旁:“人在外面,保镖拦着没让进来,苏爷,要让他进来吗?”
这好好的一个葬礼,黑白两道的大人物们都在睁着一双双眼睛望着,闹出事来可不好。
“让人放他进来。”他苏白还没有心胸狭窄到连葬礼都不让陈渊进来的地步。
苏寓亲自领命而去。
唐枭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先有叶子午,后有陈渊,这葬礼弄得跟仇人冤家齐相聚一样,偏偏还该斩断关系的藕断丝连,该怒目相对的又在暗送秋波。
“你说这样的一幕会不会很有味道,苏家的叛徒陈渊前来苏爷的葬礼追悼会,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了陈渊的心脏,叛徒血溅灵堂,苏爷大仇得报。”
“我记得你和陈渊还开了个娱乐公司,最近打算投资黑帮电影了?这么狗血的剧情你都能想的出来。”在葬礼上把陈渊给灭了,这道上的人该怎么看他们苏家呢,暂且不说这个,陈渊要是真能这么轻易就被干掉就不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了。
苏爷眯了眯眼睛,他充分感受到了来自身旁某只大鸟冷冷的醋味。
“可惜你说过陈渊必须由你亲自对付,否则就算冒着被抓进警察局喝茶的危险我也乐意替你给他一子弹。”对苏白的话,唐枭不置可否,这男人能对直接背叛者小海毫不手软,可到了陈渊这里就难免多了一分犹豫。
是因为陈渊从来都没有真心背叛过苏家,还是那个男人没有想过要了苏白的命?亦或者,是因为某些错综复杂的情感呢?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唐枭想要看到的。
苏寓很快就回来了,在她进来后不久另一个气质冷硬略显肃杀的男人也步入了灵堂。陈渊穿了一身黑,就连往日标志性的白手套也换成了黑色,没有戴着墨镜,他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有一股实实在在的味道。
坚毅而沉稳的步子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无数双眼睛落在了这位曾经掌控苏家一年多的年轻男人身上,陈渊的视线从进来开始就稳稳落在灵堂上那张黑白相片上,没有移开过一丝一毫。
陈渊站定,九十度弯腰深鞠躬,本来还有上香的环节,不过苏爷不喜欢屋子里一片“乌烟瘴气”的感觉就取消了。
从头到尾,苏爷都站在一旁静静的望着他最得意的弟子,陈渊这几天估计忙的够呛,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脸色也不是很好,蜡黄蜡黄的跟肝不好似的,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黑而澄清,和其人名字一样,宛如深渊。
“苏爷。”陈渊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低低的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又低沉,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给他念出了一股“爱你在心口难开,万般话语难倾诉”的复杂感觉。
“拜过了就走吧,等着我拿枪子儿喂你呢?”好在这种略带深情意味的声音苏白已经听得太多,不至于起一身鸡皮疙瘩,倒是旁边的唐某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渊就这么望着苏白,直勾勾的望着,深潭一样的眼底掠过一抹压抑的狂热,苏爷实在是受不了陈渊这么望着他,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
抡起巴掌,干净利落的就甩了下去。
脑袋偏朝一边,陈渊捂着被打过的地方面上表情微微一动,不是生气,不是发怒,更像是暗暗欣喜一样。
“陈渊,还是那么喜欢被苏爷打呢?现在不办了你,你以为是我们不敢吗,还不是今天不适宜见血。赶紧回去吧,说不准你的几个夜店又被人给砸了,看你累的。”苏寓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就在她准备上前挡在苏爷的面前时便被人捷足先登了。
唐枭面带微笑,一派绅士模样,只是嘴里吐出来的话不是文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