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忍师表 上——欠扁之包子

苏九天拉开车门，一伸手，拉住了白小忍。

白小忍身上带着寒气，白小忍的手很冷，裹进手心的时候，苏九天微微晃神，却裹的更紧，似乎是下意识的裹紧，想要把白小忍身上的寒气驱散。

白小忍被苏九天手心的温热蛊惑，杵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大力的甩了甩，没甩开，就懊恼的昂起了脑袋，瞪着苏九天。

“苏老师想干嘛？”

“我收购白氏医药之前，不知道那是你爸爸的产业，等我知道的时候，双方合同已经定了，我不能反悔，让你爸爸的心血毁于一旦，我很抱歉。”

苏九天一眼看穿了白小忍在生气什么，扶了一下眼镜，一边把白小忍的冰冷的手握的更紧，苏九天一边细细的解释着。

白小忍愣了一下，苏九天的话很真诚，白小忍听了不由得一惊。

苏九天，不知道？

在白氏医药的所有权上，姓蒋的不光骗了他，还瞒了苏九天？

所以那句大义凛然的‘有麻烦，就来找我’，不光因为苏九天愧疚了？所以来医院看奶奶，真的是因为，苏九天关心他了？之后还帮他买了氨甲环酸胶囊，做了他违法安乐死的帮凶，却不置一词，这样的苏九天，其实不只是关心他，而是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他！

想到这里，白小忍脸一红，心里暖暖的，却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做都做了，有，有什么好解释的。”

“……”

苏九天又一晃神，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白小忍解释这些，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光做不说的人啊。

这时，苏九天觉的口袋里手机一震，松开白小忍的手，苏九天捞出了手机。

“喂，妈。”

“九天，不是说中午来接璃璃的么，怎么还不来。”

“我这儿有点事……马上。”

苏九天说着，看了白小忍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就此离开。

白小忍见苏九天有事，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舍，却立刻后退了一步，说道，“苏老师，你去接小娃娃吧，我先走了。”

“等等。”

“等等！”

苏九天的声音，和手机那头苏妈妈激动的声音重叠了起来，白小忍停下脚步，困惑的回头，看着苏九天，苏九天顿了一下，同样困惑的问着苏妈妈。

“妈，等什么？”

“你上次领来家里的那个学生，在你边儿上？”

“嗯。”

“问他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就一块儿来卧龙藏虎，我屯了冬天的老南瓜，很甜很甜，想让他带回去点。”

“……”

苏九天的脸上有微不可查的讶异，璃璃的奶奶从来都静水无澜，看淡人情，历经世态炎凉，腥风血雨，璃璃的奶奶早已懒怠的不想和亲人之外的任何人有交集，却对白小忍这么上心，苏九天不由得认真的看了白小忍一眼。

白小忍身上有什么闪光点么，让苏家的女人，不论老少都被蛊惑了？

白小忍正对上了苏九天略带探寻的眼神，脸更红，干干的笑了一声。

“苏老师，怎么了？”

“呵。”

苏九天轻笑了一声，挂了电话，又把白小忍凉凉的手，自然而然的裹进了手心。

“璃璃的奶奶想送你点南瓜，有空么。”

一个多小时后，白小忍坐在宽敞的大厅里，屁股下是全青皮的沙发，脚下是羊驼毛地毯，头上是实木的吊顶，流光溢彩的硕大吊灯高高悬着，白小忍捧着个错金杯子，看着墙角的华丽壁炉，心里暗暗腹诽。

古堡一样的主房，熊熊燃烧的壁炉，纯羊驼毛的地毯，还有……

白小忍抬了抬眼，还没开口，站在不远处的一丝不苟穿着礼服，两鬓斑白的管家就一低头，恭谦的问道。

“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

还有这活生生的COSPLAY的货，小娃娃的爷爷奶奶家这是什么情况，中世纪贵族庄园附体？

白小忍咽了一口热热的奶茶，对那尽忠职守的管家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丢了一句。

“你好好儿站着，别管我，我没需要。”

于是苏九天抱着璃璃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白小忍捧着杯子，抓耳挠腮，好奇心满满的四处张望的小样儿。

苏九天暗叹，幸好老头子不在，否则老头子脾气上来，一声令下，白小忍会被连同着端过的杯子，坐过的沙发和踩过的地毯一起，打包捆上麻绳扔出去，再在庄园门口拳打脚踢一顿。

苏家的人，都有执念成狂的占有欲，专属的领地，不容许外人进入，专属的人，不容许外人亲近。

对璃璃的爷爷来说，白小忍还是个外人，而对璃璃的奶奶……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眼底笑意入深，抱着看到白小忍，喜形于色不断扑腾的璃璃走过去，苏九天正要在白小忍边儿上坐下，忽然一个扁扁的，足有人脑袋大的一个南瓜就冲了过来，精准的落在了沙发上。

“细伢子，你来了，这个老南瓜你带回去，白水煮了就能吃。”

一个细腻温婉的声音响起来。

白小忍一回头，上次在南瓜地里碰见的老人站在身后，仍是一条麻花辫，嘴角的梨涡浅浅，一笑，如岁月的积淀全成了地窖里的美酒，远远的就香醇无双。

“奶奶！”

白小忍很不认生的叫了出来，然后扭头，有些忧心的看着被老南瓜砸出了一个大坑的沙发。

糟了，给苏家种菜的奶奶，风风火火的登堂入室，还用老南瓜把苏家的真皮沙发砸了个坑，这沙发看起来挺贵的，奶奶不会被炒鱿鱼吧？

白小忍有些忐忑的看向苏九天，却见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细细的看了那南瓜好一会儿。

“好南瓜。”

苏九天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老人。

“辛苦了，妈。”

“！”

白小忍错愕，狠狠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白小忍略有些窘迫，来来回回的看着老人和苏九天的脸，白小忍试图从样貌上给苏九天这声‘妈’找出证据。

不像，一点也不像……

白小忍愣愣的想着，南瓜地里的奶奶，和苏九天一点都不像，所以他当第一次见到奶奶时一点都没察觉。

老人没理苏九天，径直走到白小忍面前，像是看穿了白小忍的心事。

“细伢子，别看了，九天不随我，随他爸。”

第042章：人迟暮

三十三年前，在生活还没那么燥热的时候，有一戏声闻大江南北，有一言市井口耳相传，有一人名震山川河岳。

戏为‘牡丹亭’。

言为‘方寸高台，五尺水袖，绝世花旦出代末，乱煞流年’。

人为苏丹青，似是妙笔丹青化作的人儿，青葱水嫩的十八岁，就出演了昆曲的‘牡丹亭’，戏是好戏，曲是好曲，华文漪版的惊为天人，梅兰芳版的珠圆玉润，张继青版的软语娇嗲，早在人心中占尽了地儿。

却没有人，能像苏丹青那样，一娇一嗔，一颦一笑，一念一唱，以新人之态却在B市戏剧院乍亮相，就一出‘惊梦’惊遍了天下，余音绕梁，听者唇齿留香，以至于这场‘牡丹亭’的演出期间，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甚至在那一年，还卷起了‘杜丽娘’风潮，市井间都有人念唱那艳丽的词曲。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惜天纵英才的苏丹青才唱了四年，满了二十二岁，就跟了B市新近崛起的一个黑帮头子，收了行头，先安心做了黑帮头子的金丝雀，后来又生了个孩子，喜气洋洋转成了贤妻良母。

从此，苏丹青从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碰遍了油盐酱醋，只念叨阳春白雪的朱唇，恋上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是好景不长，二十九年前，苏丹青嫁了没多久，孩子也还没满周岁，B市三大黑帮因军火纠纷，联手围了那个名为‘红水’的帮派，双方实力悬殊，红水帮的退路被尽数切断，大本营着火，忠心耿耿的下属在大火中丧生，余者不是逃命，就是见风使舵的投了降。

大火灭了后，红水的头子和家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大黑帮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在全国各省市搜捕，费尽心机，几次有了消息，却都被险之又险的甩脱。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苏丹青不再是那个水袖善舞，惊艳世人的花旦，也不再是那个拖儿随夫，跨省流亡的落难金丝雀，年过半百的苏丹青，在躲过了所有的追杀，所有的暗算后，和丈夫儿子在N市活的风生水起。

壁炉火光烈烈，苏丹青把麻花辫子散开，换了一身青花瓷的旗袍，织锦缎的鞋，手捧着茶，十指纤纤，左手腕上松松的吊着一根开过光的艳丽红绳，妖娆的红色，把那白瓷一样精致的手衬的动人心魄。

苏丹青捧着茶盏，轻轻的喝一口，从容不迫的动作上，依稀还能看见当年花旦的倾城之态，那骨子里的宁和，曾让无数富豪魂牵梦萦，也曾让道儿上的巨擘心头痒痒，而如今这宁和，渐而入深，入定，就给迟暮的苏丹青带来了个诨号，‘活菩萨’。

“九天，今晚留下吃饭吧，和细伢子一起。”

活菩萨苏丹青看着坐在对面的苏九天，温声问道。

那个未满周岁，就随着爹娘跨省流亡，从小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孩子，如今已经到而立之年，眉眼俊朗，古井无波的脸上架着一副无害的金边眼镜，泛光的镜片掩盖了锋锐的眼眸。

苏九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白小忍。

白小忍和璃璃趴在沙发上，脑袋对着脑袋，两双同样明澈的大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那老南瓜，璃璃在琢磨着，这圆滚滚，黄澄澄的货是个什么玩意儿，而白小忍则在琢磨着，该怎么吃这玩意儿。

两个小家伙炽热的目光都快把无辜的老南瓜烤焦了。

见此情景，苏九天轻笑了一声，幽深的眼眸里的温柔几乎溶若春水，若白小忍长居在他家，倒也不错，苏九天止不住的这么想着。

苏九天又回头看着苏丹青，避开苏丹青关于晚饭的问题，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

“妈，爸是和南宫叔聊家常去了么？”

“家常？”

苏丹青抿了一口茶，一笑，嘴角的梨涡泛起了涟漪，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也对，古代君王都以国为家，红水和南宫家的老友有如割据N市的诸王，那N市的事，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家事了。”

红水，是指苏丹青的丈夫，苏九天和苏獠的老爹，苏璃的爷爷，也即是当年在B市被灭了的红水帮的头子，苏红水。

南宫家的老友，自然是指南宫象爻的爷爷了。

苏丹青放下茶盏，也看了白小忍和璃璃那个方向一眼，细细的想了一下刚才苏九天的眼神，苏丹青似乎猜到了苏九天在担心什么。

九天是怕红水回家，领土权被惹到，爆脾气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把细伢子赶出去么。

这个冷血的小崽子，难得也有上心的事儿了。

苏丹青觉的好玩，悠悠的说道。

“你放心，你爸有好几天不会回来了，家常聊完了，你爸还要向你南宫叔叔讨点好酒喝呢，人老了，身子骨都不如以前了，这些年在家我从不让你爸多喝，这次你爸去找你南宫叔叔，还不趁机过过酒瘾么。”

“呵。”

苏九天轻笑了一声，璃璃的爷爷，在外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在家却是扎扎实实的妻管严，这落差之大也算好玩，苏九天稍稍安心，却又忽然皱了一下眉。

“N市出什么事儿了么，都惊动爸和南宫叔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这道儿上，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想冒头，前浪却还想再坐几年江山，握着黄赌毒贷四条捞钱路子不肯放手，冲突了，要你爸和你南宫叔叔一黑脸，一白脸，出面摆平呗。”

苏丹青轻描淡写的几句，把最近动荡N市的几场黑帮火拼点了一下。

“这样。”

苏九天同样风轻云淡的回了两个字。

苏九天从暗转明好些年了，开公司开的如鱼得水，当教授当的优哉游哉，虽然生活没刺激，但苏九天性子极冷，乐的逍遥，除非事儿真的太大了，家里老头子难摆平了，对他开了口，否则苏九天绝对不会再趟浑水。

——这会儿苏九天可没想到，在不久之后，他家的老头子没开口，他却仍然趟入了这浑水，因为白小忍。

苏丹青见苏九天沉默了，似乎是把刚开始她问的话儿给忘了，就又问道。

“所以，九天，留下吃晚饭么？”

苏九天抬眼，看着苏丹青有些期翼的目光。

妈想留下吃晚饭的，怕不是他，而是白小忍吧。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一笑，正要点头，忽然一直在沙发上，和璃璃一起，认真的盯梢着老南瓜的白小忍跑了过来。

“苏老师，奶奶，我有事儿先走了。”

白小忍在苏丹青家无所事事待了一个下午，这才想起了他原本打算做的事儿，他出S大，不是为了偶遇苏九天，更不是为了来拿苏丹青的老南瓜，而是为了去雕栏玉砌看情况的。

苏九天还没反应，苏丹青就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有事儿啊，那细伢子先走吧。”

苏丹青说着看向了苏九天，眉眼一弯，“九天，天冷了，你送送小忍吧。”

第043章：邀请你

这会儿已经入夜，清冷的星空里寥落的星辰闪耀，寒风刺骨，晚上比白天更冷了很多。

整个卧龙藏虎都半山半水，近乎荒郊，苏丹青的家又在半山腰上，离卧龙藏虎的入口挺远，所以白小忍乖乖的钻进了苏九天的车，打算出了卧龙藏虎，到了有公交站牌的地方再下车，好歹能少吹会儿风。

白小忍坐在苏九天的车后座上，左边躺着苏丹青送的老南瓜，膝盖上坐着揪着他的衣领子，两只小短腿紧紧环在他的腰上，笑的阳光灿烂的璃璃。

璃璃好久没见白小忍，甚是想念，小短腿箍住了白小忍的腰不算，还伸出两只手双管齐下，左手掐着白小忍的脸，一手在白小忍的衣服上乱摸，扒拉帽子，拨弄拉链，乱掏口袋。

“小娃娃，又吃我豆腐！”

白小忍大声嚷嚷，立刻予以反击，先是一口咬住了的璃璃的左手腕，然后又伸手去抓右手，完全没有‘以大欺小’的内疚。

“大刑伺候！”

白小忍阴阴一笑，牙一用力，在璃璃的嫩嫩的左手腕上留了几个浅浅的牙印。

“呀呀，哥哥，痛痛！”

璃璃小脸一皱，苦巴巴的看着白小忍，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小嘴一撅。

“哥哥，不能咬！痛痛！手手不好吃的！”

璃璃字正腔圆的一气说了好多新词汇，苏九天把着车龙头，却没有惊讶，苏九天早就习惯，只要有白小忍在，他的璃璃就会冰雪聪明，无师自通的开始说话。

其实，也不算是真的无师自通，他的璃璃已经三岁了，也该会日常用语了，他的璃璃之前，不过是因为受了前妻去世那晚的刺激，而封闭了心门，不愿意说话而已。

白小忍，真的打开了他的璃璃的心门。

苏九天很欣然，白小忍，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下白小忍，来当他的璃璃的保姆。

“不好吃？”

白小忍挑了一下眉，像是被璃璃的话点拨了，看着璃璃水汪汪的，像小兽一样的小眼神儿，白小忍更乐了。

“好不好吃，要尝尝看才知道嘛~”

白小忍张大了嘴，把璃璃握成拳状的小左手整个儿吞进了嘴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璃璃瞪大了眼睛，怕真的被白小忍吃了左手，心里有些怕怕的，右手拍了拍白小忍的胸口，哽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