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行,这太久了,六周。”
“两个学期。”
苏九天毫不松口,脸上古井无波,看似油盐不入,董承苦了脸,论这讨价还价,董承是个科研人员,怎么比得过苏九天小半个生意人,只能一再退让。
“真的不行啊,九天,这是你名下的课,怎么能让学生一个学期都见不到你,这样吧,一个学期有二十二周,你只要去开头,和结束的两周。”
“好,两个学期,四十四周,我共去四周。”
苏九天说着,再也不看董承,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单手捧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大半满的清亮的君山银针茶汁,苏九天薄唇一抿,细细一品。
“好茶。”
苏九天慢慢又喝了几口,心里有些愉悦,一个白小忍,换了他四十四周的悠闲,值了,真值了。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睛,放下玻璃杯,站起身,正想告辞离开,董承又拦住了他。
“九天,等等,我说了,有两件事的。”
苏九天又坐了回来,用眼神催促着,让董承快点说。
“九月六号,洛杉矶有个国际性的学术交流会,为期三天,是关于高新纳米的,你和你带的学生,主要攻的是这块,所以院里决定让你代表学校,去参加。”
“老,头,子。”
苏九天眯起了眼睛,冷冷的说道,“你把我当牲口了啊,趁我不在,这么胡天海塞的给我派任务。”
第004章:桃花开
S大的新生军训,和N市的夏日骄阳,如同久别的青年夫妻,才打了个照面就干柴烈火,眉目传情时噼里啪啦的一阵火花四射,酸倒了一片穿着绿油油迷彩服的新生。
这天是九月八号,军训的第十八天。
再过三天,军训就结束了,就要成果汇演了,教官们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要拔得头筹,所以这几天的训练强度,格外的大。
下午两点,无大树可遮阴,甚至连根毛都不长的操场上,一个连的男生女生,按班列成了几块儿,顶着光芒万丈的太阳,或站军姿,或踢正步,或端着杆棕褐色的长枪刺杀,无一例外的在挥汗如雨。
“白小忍,枪,刺高一点!”
一个剃着板寸,脸阔唇方,晒的黝黑的教官走到队伍尾巴上,手一托,把白小忍手里握的,几乎和白小忍一样高的长枪往上托了几分。
“是,教官!”
白小忍铿锵激昂的回了一句,嘴一抿,小脸坚毅,双目炯炯有神。
教官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够实在,够爷们儿,才十四岁,就和这帮子十八九岁的孩子一起军训,还从不叫苦叫累。
好,连里的优秀学员,就推荐小忍了,教官亲切的拍了拍白小忍的肩,扭头,转身,巡视其他人去了。
教官转身的一瞬间,白小忍白眼一翻,双肩一沉,双臂一落,耷拉下手里的长枪,有气无力的开始胡乱刺杀,变脸速度堪称惊艳。
除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座右铭之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是白小忍个小流氓脚踏实地践行着的准则。
只是,军训强度实在太大,与十八九岁人的体力差距也不小,饶是白小忍见缝插针的偷个小懒,也手抖脚颤,浑身发软,视线模糊了。
忿忿的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太阳,白小忍又转着眼珠子偷偷瞄着操场边缘。
南宫学长,扛不住了,快来带他走啊,不然就等着收尸了——
白小忍哀叹了没多久,寸草不生的操场上,忽然远远的过来了个人,优哉游哉,旁若无人的踱着步,一手在眼前遮着太阳,一手里捏着个炫目的单反,时不时的对准了军训的人,取个景,拍个照。
那人挺高的个儿,约莫有一米八五了,标准衣架子的骨骼,简简单单的穿着个白色衬衫,可能是嫌热,开口到了第二颗扣子,腿也长,几乎把略宽松的浅色牛仔裤穿成了九分裤,脚上一双耐克干净的一尘不染。
所有新生,无论男女,都好奇的斜过眼,看着这个人。
白小忍大眼睛一眨,再扑闪了一下,像是久旱逢了甘露,灾荒时期见了个大肉包子,澄澈的瞳眸流光涌现。
南宫学长!
南宫象爻走到白小忍的班边,停住了脚步,细长的眉眼略弯,微挑的桃花眼一眯,笑了个春风拂面,平易近人。
南宫象爻和仇西易一样,今年大三,和白小忍一个宿舍,顶了校学生会外联部副部长,和名头嘹亮,实则无所事事的校刊副主编两大头衔,向来在S大招蜂引蝶,翻云覆雨。
白小忍知道,这些天训练强度加大了,白小忍自知扛不住,中午回宿舍午休的时候,就托南宫象爻帮个忙,来操场找他,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也要想出点事儿,好歹让他喘口气。
南宫象爻走到教官身边,从裤兜里掏出个证件,说道,“教官,我是校刊的副主编,校刊想发一篇军训的文章,体现S大新生艰苦奋斗,积极相应国家军训号召的精神,我来这儿拍拍照,再找个同学采访一下。”
“哦,好。”
教官点了点头,“要找谁?”
“我看看。”
南宫象爻很认真的在一群穿的绿油油,不断在他脸上打量的人堆里扫了几眼,然后定在了满头是汗,小脸涨红的白小忍身上,故作惊讶的‘咦’了一声。
“教官,那个瘦瘦小小的学弟,挺努力的,我想采访他,可以吗?”
“好。”
教官大手一挥,这个副主编,眼光不错,和他英雄所见略同,“白小忍,出列!”
“是,教官!”
白小忍应的嘹亮,‘刷’的一声把长枪扶在身侧,心里乐的花儿朵朵开,却故作矜持,一小步一小步的,慢吞吞的,跟着比他高了一个多头的南宫象爻往操场边儿上走。
名为采访,实为休息,顶多就动动嘴皮子,还能在校刊上小小亮个相,挥汗如雨的新生们艳慕非常。
走出好远了,白小忍才抹了一把汗,嬉皮笑脸的说道,“南宫学长,劳您大驾了,滴水之恩小的铭记在心,他日涌泉相报啊。”
南宫象爻笑笑,不语。
白小忍呼吸了一下自由的空气,然后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坐了下来,一边敲打着酸痛的小腿,一边舒服的呻吟几声。
南宫象爻一手插着裤兜,斜斜的站着,低头,细细的看着白小忍。
休息了一会儿,白小忍涨红的小脸恢复了白皙,额头上一滴晶莹的汗水滑落,沾在微翘的鼻尖,落在粉色的唇边,白小忍觉得痒痒了,一伸手,抹了汗,伸出舌尖舔了下干干的嘴唇,南宫象爻微愣,莫名的错不开眼。
白小忍被南宫象爻看的发毛,仇西易说过,南宫象爻说好听点,是个花花公子,说难听点,那可就是匹种马,而且男女通吃,劣迹斑斑,而南宫象爻对此,也毫不反驳。
白小忍喉头一紧,他不会被看上了吧……
他说要涌泉相报,可没说要以身相许啊啊啊啊!
白小忍打了个哆嗦,干笑了一声,“南宫学长,高抬贵眼,小的都快被您的镭射电眼扫成窟窿了。”
南宫象爻又笑了,也不顾水泥地上脏,就坐到了白小忍身边,长手一勾,搭上了浑身是汗,有些臭臭的白小忍的肩头。
“小忍,别叫我学长,多生分。”
“呃……”
白小忍小心肝儿一颤,南宫学长不是有洁癖的么,他白小忍这会儿不是一身臭汗的么,现在这样勾肩搭背的是怎么回事……
白小忍不动声色的往边儿上挪了挪屁股,又干笑了一声,说道,“好,南宫。”
“嗯。”
南宫象爻桃花眼一眯,笑了个璨若春花,又问道,“小忍,你为什么来S大啊,我看过你的分数,上北大都行,来S大多屈才。”
“因为有高考奖金,还有大一一年的全额奖学金,我拜金来的。”
“拜金?”
南宫象爻心一动,一句‘那连我一块儿拜吧,我多金啊’到了嘴边,强忍住了。
“那为什么来生物医学系呢,这不是S大最好的系啊。”
“因为院长说,只要我来生物医学系,就让我随便选个实验室,有空了就去观摩观摩,跟着那实验室的教授转悠转悠,特殊待遇啊,我虚荣来的。”
南宫象爻心又一动,一句‘那来我这儿吧,我多特殊待遇啊’又到了嘴边,再次强忍住了。
“哦,相当于是大一,就早早的定了个导师,那小忍选了哪个实验室?”
“纳米影像实验室。”
白小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带着颗忐忑的心,一点一点的蹭出了南宫象爻的勾肩,忽然看见南宫象爻面色一变,惊呼了一声。
“什么,老板的实验室?!”
苏九天除了在校任职,还开了家医药类的公司,挂了个董事长的名头,公司前几年刚上市,挺红火,和苏九天有些熟悉的学生,都习惯称呼苏九天‘老板’,很多学生还会私下里八卦,苏九天日进斗金,身价几何。
南宫象爻和苏九天,不只是‘有些熟悉’,从学业,到商业,到不可告人业,南宫象爻和苏九天都多有交道,如今白小忍就要收归苏九天门下了,南宫象爻初闻之下,竟有些扼腕。
“老板?”
白小忍也是一惊,什么,那个实验室是个生意人开的?他的‘特殊待遇’,就是跟着个做生意的,学习学习?
南宫象爻这才意识到失态,见白小忍的表情,南宫象爻猜出他心里所想,连连摆手,“不,不,纳米影像实验室的管理人是个教授,才华横溢,小忍别担心。”
南宫象爻说着,长手一勾,又要把出了怀里的白小忍勾回来,白小忍一阵恶寒,尼玛,出了龙潭,又来了虎穴,被这么个种马盯着,他宁可回去持枪刺杀。
白小忍一蹬腿,整个人弹了起来,吼了一句。
“南宫!你不是要写军训的稿子么,快采访我吧!我还要回去艰苦奋斗,积极响应国家的军训号召呢!”
第005章:要哥哥
白小忍受着南宫象爻突如其来的烂桃花时,苏九天刚消停一场情事,正在洛杉矶一家酒店的二楼,优哉游哉的享用晚餐。
四分熟的牛排,两片黄油土司,蘑菇浓汤,蔬菜沙拉,简单家常一样的便饭,苏九天有了饱足感。
放下刀叉,映着被通明灯火照亮的夜幕,苏九天轻轻拈起餐巾,擦了擦凉薄的嘴角,瞥了一眼左手手腕上,一只深灰色鳄鱼皮表带,白金镶嵌蓝宝石水晶玻璃的表。
隶属于伯爵G0A32152-ALTIPLANO系列,超薄机芯,简约而细致,低调至极的奢华。
伯爵PIAGET,为了追求卓越,严谨到近乎刻板,为了昭示与众不同,设计到几近颠覆,在世界级顶级钟表,和高级珠宝技艺的交叉路口,苏九天手上的这一款表许是与传统美学背道而驰,却依然在蓦然回首时,惊艳世人。
在苏九天低头的刹那,时针正好指在了罗马数字的11上。
啊,时候不早了。
苏九天扬起一抹笑意,坐在苏九天对面,手里拈着银质汤匙,还在小口小口抿着浓汤的金发美女Anne偏了偏头,蔚蓝色的眼一眨,丰润的小嘴一撅,风情万种的像只刚被驯服的小野猫。
三天的学术交流会,群雄辩论,神采飞扬者比比皆是,以主持人身份出席的Anne却一直关注着这个不动声色的异国男子,这个见人三分笑,发言时没有任何缀余叹词,时不时扶一下金边眼镜的男子身上,有一抹深不可测,却引人入胜的危险气息。
第三天傍晚交流会结束后,与会的人潮慢慢散去,被Anne用火热眼神注视了许久的苏九天走到台前,对身着黑色西服套装,领翻荷叶边的Anne轻扬了眉,淡淡的一句“Are-you-free-tonight(今晚有空吗)”就把她拐上了床。
从斜阳西沉,到半夜的狂欢,Anne娇喘微微,缴械投降,笑着让苏九天陪她来吃‘迟到’的晚餐。
“Su,Why-smiling,What’s-the-problem?(苏,笑什么呢)”
“Nothing,I-just-thought-of-my-little-angel。(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小天使)”
Little-angel,是苏九天对他的璃璃的称呼。
安静的看着目露困惑的Anne,苏九天笑意更深,该玩的也玩了,老头子分派的公差也完成了,可以回国了。
苏九天打算干脆利落的结束这次的一夜情了,这样419的情形,自从璃璃的母亲过世后,发生过太多次,苏九天早已轻车熟路,而这次面对的,是本就抱着寻欢作乐之心的Anne,分别只会更顺利。
“Ah,I-almost-forget-it。(啊,我差点忘了)”苏九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I-bought-tonight’s-plane-ticket。(我买了今晚的机票)”
Anne瞪大了眼睛,什么,今晚的机票,苏今晚就要回中国了吗,这么快?
“So,Anne,see-you。(那么,安妮,再见了)”
苏九天站起了身,毫不拖沓的付了帐,对着流露出恋恋不舍神色的Anne笑了一下,半绅士,半色鬼的丢了一句。
“I-will-miss-you,and-your-beautiful-body。(我会想你——和你美丽的身体的)”
回国后,苏九天刚下飞机,一脚才踩了实地,手机就一震。
“喂,妈。”
“九天!你快回来,璃璃什么都不肯吃,哭了好几天了,我和你爸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马上来。”
苏九天皱了一下眉头,出了机场,随手拦了辆出租。
苏九天看着车窗外,行道树飞速倒退,斑驳陆离的夜景一闪而逝,路上行人稀疏,路边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苏九天单手撑着额头,有些忧心。
他的璃璃,很小的时候受过刺激,原本开朗的性子一落千丈,变的敏感,怕生,内向,不善交流,甚至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保姆照顾不了,爸妈应付不来,每次出差,在外,都让他提心吊胆。
是时候,给他的璃璃找个新妈妈了么……
苏九天阖上了眼睛,困意来袭,苏九天觉得史无前例的疲倦。
把璃璃接回家后,苏九天顾不得脱下外套,就一边温声哄着,一边把小肚子饿的咕咕叫,两眼通红,声音嘶哑,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小家伙放进了主卧室的婴儿床里。
苏九天又到了厨房,卷起西服的袖子,在盥洗池边洗了米,开了锅,调了电磁炉,开始慢火熬小米粥。
苏九天细细的看着火,过了一会儿,水沸了,白沫沫顶起了锅盖,一跳一跳的,苏九天掀了锅盖,忽然听到主卧室里传来沉闷的落地声。
苏九天一惊,放下锅盖,飞奔回主卧室,才刚进屋,就看见蓝色的木制婴儿床下,四仰八叉了一个无辜的维尼熊,他的璃璃站了起来,双手扒着婴儿床栏,小短腿在浅蓝色的被子上踢蹬,瞪大了圆溜溜,红通通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哥哥!”
璃璃字正腔圆的嚷嚷了一声。
苏九天如遭雷劈,愣在当场,好一会儿了,苏九天才知道笑。
他的璃璃,会说话了!
自那晚后,近八百个日日夜夜了,他的璃璃除了咿咿呀呀,再不会说话,两年多来他苦寻症结,遍求名医,什么办法都试过,什么软话都说过,他的璃璃却没有半点起色。
而在他终于决定要放弃,决定要接受他的璃璃,是个哑巴的时候,他的璃璃,却忽然,会说话了!
苏九天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婴儿床边,双手抱起了香香软软的小家伙,眼里带着热切。
“璃璃,快,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