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上和精神上双重的长时间忍耐,让他终于打破自己一贯的准则,开始在网上四处找人约炮,以期借此缓解压力。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日久天长,他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妻子发现了。
度过了最初的惊愕和气愤,本来也同样对他感情样寡淡的女方,利用此事反将一军,开始了狮子大开口。
不断地威胁着把他的身份宣扬出去,让他全家名声扫地,女方连同她的家人,成功地把吕航从丈夫、女婿转型成了自动提款机。
不仅全家上下,想着法的从他身上搜刮钱财,还终日对其冷嘲热讽、鄙视唾骂。
事情愈演愈烈,吕航的妻子最后竟然在外面明目张胆地找了别人,还毫不避讳地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唯恐天下不知。以致,所有认识的人都开始在背后耻笑了起吕航的懦弱,都嘲笑起他这个早已形同虚设的丈夫。
原本就已经对生活感到了绝望,吕航实在不忍心父母再因为自己的原因也跟着忍气吞声,受别人家的指指戳戳,终究一狠心,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这本相册是吕航的父母在收拾他的遗物时找到的——放在一个唯一挂了锁的抽屉里。通过吕航的通信记录,他的母亲找到了蒋兵——吕航离开之前的一个星期里,唯一主动联系的人——进而才找到了刘正奇这里。
悔恨、自责、失落、悲恸?
对于老来丧子的她来说,这些已经把她折磨地一夜白头。真的没有其他什么太多的想法了,再怎样悔不当初,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她所做的只是遵从本心,替儿子把那份一直不敢袒露的心意传达出去,而已。
“吕航当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很意外,”说起这个,蒋兵不禁又是一阵唏嘘,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意识到蹊跷。
“现在想来,他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都打算好下一步了。”
“他打电话……跟你说什么了?”刘正奇的嗓音暗哑,抑制不住地带着抖动。
“没说什么……就问你最近怎么样,”蒋兵顿了一下,鼻子里有些发涩,声音低沉地继续道,“我说你很好。”
电话已经挂断了很久,刘正奇仍旧仰着头无力地靠在卫虎身上,弯起一只手臂,挡住了眼睛。
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还要同时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卫虎的腿早就麻了,可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依旧紧紧把人勒在怀里。
虽然这个人他不认识,但是对于对方遭遇不免还是会有些惋惜,类似的人,最终却选择了如此迥然不同的道路,刘正奇此刻的心情,他也能有所体会。
轻轻用下巴在靠在肩头的额角上蹭了蹭,卫虎此刻的心中很不地道地生出了一点欣慰——至少,在刘正奇最脆弱的时候,选择依靠的是自己。
卫虎他娘刚才也被电话里听到的事情吓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恢复了过来。看着眼前紧紧靠在一起,不给他人任何插足空间的两人,老太太终于无奈地喟叹了一声。
“你们唉——你们这可让我如何跟老头子交代是好啊!”
“交代啥?人就在这儿呢,啥话当面说!”谁都没有料到,在那个曾经作为卫晓晨的房间、现在已经沦为储藏室的紧闭的房门后,突然传出了这么一个沙哑浑厚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天上掉下个萌老头
就像屁股上插了一把钻天猴,几乎是在听到说话声的同时,刘正奇猛地从卫虎怀里弹了出去,还差点一脚踩翻了茶几。
他只觉得刚刚还一片空白的大脑中,不知从哪里瞬间冒出了一桶大型礼花,噼里啪啦地四处绽放,放出一朵一朵金灿灿的菊花。
不止是刘正奇,连卫虎也完全呆住了,作为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无神论者,他甚至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家房子里,在某个他不知晓的地方,有一扇传说中的传送门。
至于卫虎他娘,早就惊得拍着胸口,瘫软在沙发上。
紧闭的房门缓缓推开,一个两鬓花白但精神矍铄,个子不高却挺拔硬朗的老爷子,一手榆木拐杖、一手菜刀威严地站在门口,严肃地扫视着客厅内错愕不已的三人。
他都在里面憋了一上午了,终于找到机会出来了。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凭空出现所达到的完美效果,老爷子内心的成就感火速飙升,连日来积聚的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自从卫虎他娘欢天喜地的跑去看儿子了,卫老爷子也坐不住了,天天蹲在家门口等消息。
虽说,自打卫虎懂事儿起,他们爷俩几乎就没消停过——一个倔老头儿一个愣小子——天天摽着劲儿,每次一闹腾起来,全村子都跟着鸡飞狗跳的。
然而,再打再骂那也是自己射出去的崽儿,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要说一点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可想归想,若要他也像自家老太婆一样,主动跑过去看儿子,对他来说那就更不可能了:从来都是儿子看老子,哪有老子颠颠儿跑去看而儿子的道理?!
老爷子最初的想法是,如果卫虎那边工作忙,那他家老太婆过两天也就回来了,要是不忙,他们肯定就主动给他打电话,让他也过去团聚了。等那时候,他再大摇大摆地过去,这多有一家之主的范儿啊——老子不稀罕来,这是你们八抬大轿请我来的!
一天、两天、三天……老爷子抱着电话守了一个多星期,可就怪了事儿了,不论是老婆还是儿子都一点动静没有,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思来想去,终于憋不住了的老爷子留个了心眼儿,先主动联系了卫晓晨打探情况。那个时候,卫家老太太正在医院里生闷气呢,害怕自家大伯父再跑过来让事情雪上加霜,卫晓晨自然不敢如实相告了,随便敷衍了一下,就骗他说一切都好,大家带大伯母玩去了。
一听这话,卫老爷子火气嗡地就窜上来了:儿也好,娘也好,还跑出去玩去了,都把我这糟老头子扔一边忘了,是吧!天高皇帝远了,进了城我就管不了你们,是吧?!
一气之下,老爷子随手就拽了个女婿过来看家,自己拎着家伙事儿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来了。
卫虎他爹是头一天下午到的,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却扑了个空,一直等到晚上家里都没回来人。没有任何疑虑,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们出去玩,直接在外留宿了。
孤孤零零的卫老爷子没事儿可干,就自己在屋子里瞎转悠起来。这一转悠,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门口边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两双男式拖鞋;客厅茶几上,一对绘着浅蓝花纹的白釉陶瓷茶杯紧贴在一起;卧室床上,并排靠着两个松软的大枕头,码着两床花色一样豆腐块儿似的被子;厨房碗橱里,两个一模一样的青花大瓷碗摞在一起,单独摆放在一边;卫生间里,两件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男式浴衣挂在墙上……整个房间里,成双成对的物品随处可见,很明显是两个人住在一起,而没有任何女性存在的气息则意味着这两个人都是男人。
老爷子吧嗒了一下午的烟,一直就在奇怪,男人住就男人住呗,可干嘛把屋子里整的跟新婚似的,再说了,明明有两个屋,这俩人咋就非得挤在一个床上呢?都不嫌热?
还不等老爷子找人问个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就在卫生间找到了。本来老爷子是四处翻腾卫生纸想上厕所来着,这翻来翻去的,就翻出了一个小本本。
上次,刘正奇无奈之下把搜出来的那堆日记复印件统统扔到了卫生间,准备当厕纸。结果,被卫虎及时发现,又抢救了出来。
当时卫虎灵机一动,特意留出了一本在卫生间,预备着上厕所的时候看。刘正奇拿他没办法,也就随着他犯二去了。
没想到,之后两个人总凑不到一块儿,见不着面的那段时间,这个小本子反倒成了两人传情达意的媒介之一,虽然其实际情况是坐在马桶上“上传下达”。
庆幸当年村里有人因为不识字买肥料被人坑了,所以村里组织了个学习班,专门请来校小学的老师教大伙认识常用字,对于这个有图有画小人书似的留言本,老爷子也看得懂个大概。
卫虎他爹把小本子高举到灯光下,眯着眼睛仰着脖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刘(小):「老师说,小汽车跑得快是因为它有四个轮子,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有四个轮子,我也要跑得快。」
卫:「你就是长了四十个轮子我也追的上。」
刘:「你丫的,你当老子是火车么?就你那辆小破车,我两条腿跑你都追不上。」后面有一个冒着黑烟的小车。
卫:「等着,以后咱换辆好的,老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一个小小的地球跃然纸上。
刘(小):「今天,大牙的爸爸送了他一只小狗,小狗真可爱。」
卫:「喜欢?要不咱也养一只?」后面画了一个小骨头。
刘:「养什么养,自己还没时间照顾呢,还是你准备辞职,做全职狗爸怎么着?!」
卫:「怎么没时间?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要不咱养个自行车吧,不吵闹好打理,什么时候遛都行,你驮我,连人带车一起遛了。」后面画了一辆自行车。
卫:「行。先给它起名叫奇奇。」
刘:「靠,还奇奇?尼玛,你是悟空吗!」后面紧跟着的是一根金箍棒和七个龙珠。
……
虽然有些个别字词的意思老爷子不甚明白,但是全部内容看过来,就是再不开窍的人也能察觉出里面的味道了——这要是男娃跟女娃互写情书还情有可原,怎么两个男娃子还能腻乎上?
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两床被子,老爷子琢磨了一晚上,联想到外出打工的人回家探亲时讲的那些个见闻,他心里就已经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刚刚,从门缝里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不用解释,老爷子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刘正奇曾经以为卫老爷子会身壮如牛,扛着个板凳出现,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想象真是太美好了,仔细想想才反应过来,绝世高人都是瘦削型的。
咽了咽口水,他偷眼瞥了瞥老爷子左手里那根结着疙瘩、小臂粗的拐杖,又斜了斜右手上寒光闪闪、厨房里最锋利的那把菜刀,真心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天了。
“爹,你……”卫虎也被老爷子这阵势吓着了,往后挪了两步,偏身挡在了刘正奇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那把菜刀,“这东西太危险,你先放下,你听我给你解释……”
“败家玩意儿!”老爷子才不管他解释不解释,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抬手一拐棍就挂着风声地抡了过来,伴随着卫虎他娘的尖叫,这棍子硬生生地砸在了卫虎的肩膀上,清晰可闻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刘正奇傻了眼,完全没料到这老爷子脾气这么火爆,啥话不听先发制人。伸手拽过紧咬着嘴唇,忍着痛一声不吭的卫虎,他一下子窜到了前面。
“伯父,这事儿你能不怪他,你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
“没你事儿,一边去!”老爷子挥了挥菜刀,一脸不耐烦地把刘正奇往旁边赶。
“怎么没我事儿,是我先追得他……”
“闪开,我管你谁追的谁!”老爷子拄着拐杖狠狠蹲了两下,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刚刚吕航那事儿的郁闷劲儿还没过去,现在又遇到个说不通的倔老头儿,刘正奇真有点儿搓火了,也没经大脑张嘴就回道。
“哎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蓦地,屋子里死一般地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刘正奇,回味着他的那个——“老头”。
紧盯着老爷子那张沟壑纵横、黝黑苍老的不断变换表情的面孔,刘正奇恨不得自己撞那把菜刀上死了算了,他连忙摆手,想要解释。
“呃,我……”
似乎连老爷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称呼,愣愣半天,他最终选择了无视,不管旁边慌手慌脚的刘正奇,转脸抬起拐棍,在卫虎腰上又敲了两下。
“讲理?!就你这败家玩意儿,你还敢跟你老子我讲理!”挥起菜刀在空中画了两圈,老爷子用刀尖点着卫虎就骂开了。
“出来几年你就连本都忘了?连咱农家人多辛苦你都忘了?!你个白眼狼你!生活好了,你就随便糟蹋东西了?!你自己看看去,”卫虎他爹抖着手,气鼓鼓地朝自己刚刚呆的那屋指去,“你自己看看去,你娘辛辛苦苦给你背来的东西,都烂成啥样了?!村里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捎来了,你个小兔崽子,都被你糟蹋了!你老子我帮你削了一上午的萝卜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就连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准备护儿子的卫虎他娘面部肌肉都开始不自主抖动了,谁都没想到,卫虎这一连串的闷棍居然是替大萝卜们挨的。
“咳咳,伯父,”刘正奇低垂着头,清了清嗓子,“那堆东西……是我扔那儿的。”
大家一整天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卫老爷子真正的火山爆发。然而,直到吃过晚饭,蹲在沙发上看完《新闻联播》,又吧嗒完一袋子旱烟,这火山依旧没有任何爆发的迹象。眼看着天色已晚,刘正奇跟卫虎使了个眼色,起身准备回聂士佳那边。
“你要去哪儿?”看着刘正奇弯腰开始换鞋,卫老爷子终于开口说了跟他见面之后的第三句话。
“我……”刘正奇怔住了,不明所以地向卫虎求救,得到的却是比他更疑惑的一张脸。
“你俩不住一块儿?”老爷子依旧吧嗒着烟,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就好像这话问的对象其实《致富经》里的那只藏香猪。
半晌,老爷子的视线从屏幕上的一窝猪仔上移开,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一直杵在门口、默不作声的两人。
“俩男的搞一起,你们能搞出个孩子来?”
“出不来,我俩都没那功能。”把已经套在脚上的那半只鞋甩了下去,刘正奇恭恭敬敬地转了回来,不卑不亢地跟老爷子对视了起来。
“我觉得也出不来,”老爷子吐了个烟圈,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没个孩子绑着,你俩能腻乎多长时间?现在粘的厉害,等淡了还不是一拍两散?”
“有孩子绑着的,该分不也一样?”刘正奇垂下了眼接过了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只要感情够了,根本用不着加上外界的筹码。我稀罕的就是这个人,从里到外就这一人,也分不出感情给旁的。”
“时间长了呢?”老爷子盯着他,不依不饶地,“电视里不也总说么,叫什么……‘七年之痒’?”
“痒了?”眯了眯眼睛,刘正奇扬着下巴勾起了嘴角,“痒了就挠挠!既然是两个人,就没有挠不着的地儿。”
啪嗒一声,老爷子直接把烟袋锅扔在了玻璃茶几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掸了掸身上的烟灰,从沙发上迈了下来,背着手他慢慢踱到刘正奇面前,仰着头眯着眼,仔细地审视着他。
“你小子,嘴挺溜啊!”撇了撇嘴角,他突然问道,“你俩的事儿……你爹也同意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卫虎马上扫了刘正奇一眼,上前一步,张嘴就想要替刘正奇解释。
“我没爹。”仅仅是鼻翼略微抖动了一下,刘正奇抬起眼皮,看着老爷子淡然地答道。
这回轮到老爷子愣了,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拧了会儿眉毛,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抬手指了指卫虎。
“这么说,你俩在一起是因为……你觉得他像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