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安睁开眼,看见陆展柏正在往自己的盘子里捣鼓着吃的,一阵反胃,抓起手边的一把尖尖的青辣椒就往嘴里送,大口大口地嚼着,然后像吃大白菜一样若无其事地吞进肚子里,看得陆展柏一阵好奇。
“这辣椒一点也不辣么?怎么看你吃的津津有味?”陆展柏笑着问道。
“问我做什么,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李晟安回道,随手再拿起一个就要往嘴里送。
陆展柏突然手一伸将辣椒抢了过来,看了看,然后学着李晟安的样子放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嚼起来。
“呸——呸——呸——”还没等李晟安笑出声,陆展柏便辣得猛吐嘴里的辣椒,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泪立刻在眼眶中开始打转。陆展柏抓起手边的红酒,对着嘴巴就是一阵猛灌。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对李晟安道:“好辣!亏你喜欢吃这东西,简直是快辣死我了!”
李晟安点了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才对陆展柏说道:“不是我喜欢。而是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将刀口架在自己的心上,而不是别人的脖子上。”
陆展柏听到李晟安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李晟安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情,坚定中带着一丝哀伤,但转瞬即逝,让陆展柏以为这只是个幻觉。
“吃吧!”陆展柏说道。
即使你恨我,这次我也不会放手。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宁可顷尽一切去博这一回,无怨无悔。
第十四章:好奇
又是紧张的忙碌的一周,产品陆续出炉,开始交付。李晟安抽空陪老爸到医院复查身体,医生说老爸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一些基础疾病控制得也很好,但风湿病却需要更加精细的治疗和恢复。医生建议让李晟安将自己的父亲送回北方老家修养,南方的冬天阴冷而且潮湿,对风湿病的恢复不利。北方的空气干燥,只要控制好室内的气温,对风湿的恢复效果要比在这里好得多。李晟安一时也有些犹豫,自己并不想让老爸离开,而且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春节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没有陪老爸过一个春节。李晟安原本打算近期将阿姨和妹妹接过来,一家人一起过个年,但听到医生这么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会很忙碌,自己可能也无暇照顾老爸。李晟安不想这么快做决定,打算等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陆展柏几乎每天都要跑到李晟安的公司来,东看看,西瞧瞧,真还摆出一副视察工作的态度。起初大家都觉得好奇,不知道这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但陆展柏自称是李晟安的朋友,而李晟安也是不可置否。再看看他一副大老板的态势,大家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
李晟安对陆展柏基本上是不闻不问,就当对方是隐形人,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陆展柏倒是自得其乐,时间一长,自己也亲自上了生产线,免费给李晟安当起了工人。陆展柏的悟性很高,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更是难不倒他,做起事来也是有板有眼,看得其他人是一楞一楞的。
“哥们,不错啊,做那一行的?”刘浩忍不住在一旁乐呵呵赞叹道。
“无业游民!”陆展柏笑着回答。
“靠!”刘浩一个不高兴道,“简直是浪费人材啊!看你怎么说也得是个大老板啊?这么有派头。外面那辆车多少钱?”刘浩还是恋恋不忘陆展柏的名车。
“不知道,别人送的。”陆展柏答道。
“靠!”刘浩又是一声惊呼,“怎么没人送我一辆啊?老实说,你家很有钱吧?做什么的?开公司的?走私的?贩毒的?”
“浩子,你闲得无聊么?”李晟安突然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两人嘻嘻哈哈,嚷了一声道,“做事去,别偷懒。”
“安哥,我才歇会呢。这破事我本来就不在行!”刘浩口就嬉皮笑脸地回道。
陆展柏看到李晟安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赶紧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晟安像是没听见,径直往门口走。
“喂!我问你话呢?”陆展柏冲着李晟安又大喊道。
李晟安烦死了这个人,忍了又忍才停下脚步转身对陆展柏说道:“我去帮忙运原材料。”
“那我也去!”陆展柏立马接道。
“你去做什么?”李晟安不悦道,“你还嫌不够乱么?闲得无聊就回去!”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刘浩看看陆展柏失落的样子,一把将陆展柏拉回来继续说道:“喂,你怎么和我安哥认识的啊?是不是打架啊?看看他对你的态度,好像看你不顺眼呢?”
“恩?”陆展柏一楞,接着问刘浩道:“李晟安对人都是这么个态度么?”
“哈哈,”刘浩大笑两声,说道,“看来你对我安哥还不是太了解啊?他啊,刚开始对我也这么个样,可后来对我可好得不得了呢!”
“怎么个好法?”陆展柏有些好奇,继续问道。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总之,安哥这个人是面硬心善。你只要让他看的上你,对你可比你亲娘对你还好。而且他还古道热肠,英勇无敌,以前还真没见过他这号人。看看现在,是他的公司,但好像却是我的老板。”
“看来你们还有挺多故事啊?说来听听。”说起李晟安便勾起了陆展柏的兴趣,继续向刘浩追问道。
“真的想听?”刘浩又嬉皮笑脸的问道。
“恩。”陆展柏应道。
“那好,”刘浩一声答应,随手将陆展柏拉到一旁无人的地方道,“先坐下,且听我慢慢道来。”
陆展柏则饶有兴致地当起了一个似乎在听课的学生,伸长了脖子。
“想当初我十八岁,”刘浩眉飞色舞,缓缓道来,“人称‘过街耗子’,是布吉街头最年轻有为,最具潜力的街头小霸王。你要问我做什么的?顾名思义,街头小霸王自然是以收保护费为生。当时我混得可谓是一个春风得意,顺风顺水啊,见到我的人都尊称我一声‘牛哥’,你说牛不牛,牛不牛?”说完一副期待肯定答案的表情望着陆展柏。
陆展柏强忍着给了个表示认同的微笑。
“可是,突然有一天意外发生了,”刘浩突然手一抖,一副惊愕的表情继续道,“我的生活中走进了一个瘟神。还记得那是一个暴雨刚过的午后,天空的乌云还没有散去。我和我老大超哥抓住机会出门工作,很快我们就碰到了一个顽固的钉子户,那家伙可是一向的顽固,死活不肯交保护费,我和超哥只好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超哥眼色一使,我就明白该论到我一展身手了。我立刻使出‘佛山无影脚’,一脚便踢翻了他的摊子,接着又使出‘少林伏虎拳’准备给那老家伙致命的一击。可就在此时,就在此时,一只力大如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让我一口气差点憋晕过去。
我顿时大怒,心想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我一个‘旋风转身’,抓起那人的手准备来个‘狗屎摔’,不料那人却胳膊肘一顶,我胸前顿感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口气没喘上来,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上。想不到周围却传来一阵叫好声。我趴在地上心想,完蛋了,我‘牛哥’的一世英明今天就要毁于一旦了。说什么我也要看清打我人那家伙的脸,我接着猛一抬头。好家伙,一个绝世帅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不仅比我帅,身材比我好,武功还比我高。我当时那个恨啊!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只好忍了。
不过,好在我还有帮手。这个时候,超哥看我被打,终于怒了,冲着那小子道:‘哪来的娘们?身手还不错。跟我回去当压寨夫人算了。’超哥果然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说话有水平,当时我笑得差点没有喷出来。不料,还在我得意之时,只听见超哥杀猪似的大叫几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那小子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撒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太他妈的不讲义气了,我心中骂道,还有我呢,我怎么办?
只见那小子转身慢慢朝我走来,我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小鼓打个不停。那小子走到我面前,踢了我一脚,说道:‘毛孩,我盯你好久了。就这点本事还出来混?哪天小命就玩完了。赶紧收手,找点正经事做。今天我就饶了你,下次再让我看见,打断你的腿!’说完,那小子就潇洒地扬长而去,周围还响起相当热烈的掌声。真他妈的狠,算老子倒霉!后来我才知道那小子的名字,李晟安。”
刘浩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唾沫横飞,陆展柏听得也是大笑不止。“那后来呢?”陆展柏继续问道。
“后来,”刘浩继续说道,“自从遇到了李晟安,我的运气就一天比一天差,保护费再也收不到,做什么事也不顺,还整天被超哥骂。直到有一天,超哥犯事被抓进了局子,我就是彻底落魄了。没地方住,没东西吃,整天在大街上游荡。有一天,我在街上又遇到了李晟安,可我当时饿得连撒腿就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停在那里听他训话。那小子问我,你老大呢?我说被抓了。他又问,你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指不定哪天饿死在街头,尸体被当作弃尸胡乱被埋在哪个乱坟岗上,我的一辈子就算完结了。这样也好,活着也他妈是受罪,死了还一了百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刘浩说着说着,开始感伤起来,最后就干脆沉默得什么也不说了,静静地开始发呆。
陆展柏安慰似的拍了拍刘浩的肩,继续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找点正经事做?你还那么年轻?”
“谁不想啊,”刘浩继续说道,“可我是个孤儿,打出娘胎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听街坊邻居们说,我是一个外来的一个打工妹和一个小老板生的,可那个小老板抛弃了打工妹,打工妹最后也抛弃了我,把几个月大的我丢在垃圾堆旁边,自己跑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没读什么书,认得几个字都是跟小时候的玩伴学的。我十三岁就开始在外面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不愿吃苦。你说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过,最终还是安哥救了我,他问我想不想重新做人,想不想工作。我说谁不想活得有个人样,谁想去死呢?安哥把我带到他住的地方,供我吃,供我穿,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做人的礼节,后来还在他工作的工厂给我找了份工作。不过我生性顽劣,不管在哪里,都会给他惹麻烦,但他都是为我一肩扛起,从来也不再打我,骂我。只不过实在是把他惹急了,他才会冒出他的那句口头禅,下次再让我遇到,打断你的腿!可一次也没有灵验过。
安哥就像是老天派来的救世主,专门来拯救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我们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他就想一个神仙般,有的时候我觉得他都不像是个活人。所以我决定把命交给他了,不管他有什么需要,我刘浩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有李晟安,就没有刘浩。”说到最后,刘浩又开始激动起来,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
听完这些,陆展柏的心情也有些难以平复。或许自己早知道李晟安的身上会有很多故事,但仅仅听到这么一个,陆展柏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为什么帮你,他完全可以不用帮你啊,他自己一样不是过得很好?”陆展柏又问道。
“谁说不是呢?”刘浩也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继续说道,“起初我也不明白。但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才知道,那小子就是心善,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别看平时一脸严肃,可心比棉花还软。路边看着乞丐会给钱,小孩迷路会送回家,夫妻吵架会去安慰,有人寻短见会跳海救命……总之就是一个老好人,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同情心,像是一天不做点好事就活不下去似的,你能和我安哥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可真是你的福气!”
“是吗?”陆展柏笑着自问道。可我不仅仅是要和他做朋友啊!越过了这条线,李晟安又该怎么办呢?自己又该如何呢?
第十五章:往事
“那他自己的生活呢?他的生活就没有什么烦恼,就真的是那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么?”陆展柏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向刘浩问道。
“哎,”刘浩听完长叹一口气,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书上不是说过么?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肯定不会给你另一样。是这么说的吧?可我觉得这老天爷对我安哥也太不公平了。你说,那样一个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要人品有人品,可就是没有运气!别人都说这是命不好!安哥这人说志向,那是志比天高。说他没有这个本事,那是瞎扯淡。历史,经济,文化,天文,地理简直是无所不知。就是让他当国家主席,我都觉得有点委屈他。可他这个命啊,总是和他对着干。小时候他老爸培养他准备他日后当官的,安哥自己也争气,成绩好得不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奖都拿了一大堆,也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可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们出去喝酒,鬼使神差地和别人打了一架,把人给砍了。本来也不关他什么事,是他的同学胡言乱语被人家爆了头,但安哥却是个讲义气的人啊,一激动就上去把人家给打了,你说他那身手谁经得起他打?最后那家伙落下了残疾,安哥也被捅了一刀,现在伤疤还留在肚子上呢,好长一条疤,我看了都害怕。
气是解了,可接下来怎么办呢。处理呗!经过一调查,双方都有责任,但对方伤得更严重。那就赔呗!可惜啊,可惜,安哥是小地方农村来的孩子,哪里比得过人家城里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安哥和他同学两个当事人几乎赔了个倾家荡产才将事情平息下来。这还不算完,学校还要处分啊。学校本打算直接开除安哥,可安哥的老爸跑到学校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哭了三天三夜,这种场面谁看了能不感动?最后,学校召开了师生大会集体讨论这个事情,大部分人都认为安哥只是一时犯错,不能就这么毁了他一辈子,何况平时安哥在学校表现确实优秀,不仅成绩年级第一,而且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当选了学生会主席,这在学校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壮举。后来,学校给了他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算是做了个了解。可是之后安哥的老爸在家气得一病不起,家里也是穷得丁当响,加上安哥的案底,什么狗屁助学贷款,奖学金一律申请不到。不得已,安哥在大二下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退了学。走的时候,校长还依依不舍对安哥说‘孩子,人生的路还很长,一时的错误不能代表永远,希望你走好以后的路。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的事公安局和档案里都没有留下案底,这也是学校给你最后的一点帮助,希望日后你好自为之,不要再走错路。’什么狗屁话,简直就是虚伪。”刘浩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道。
陆展柏大感惊愕,虽然自己知道李晟安大学的时候退学,但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联想到李晟安腹部的刀伤,事情应该不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陆展柏又好奇地问道。
“好歹我们在一起也生活也快两年了,安哥有时候醉酒后会说一些,有时候去安哥家他老爸也会说一些,凑起来大多也就知道了。”刘浩回答道。
“我看啊,安哥不是命不好,而是太冲动,太重情意。”刘浩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这事,指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