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番外 BY 眉如黛

作者:  录入:09-18

那个地方,不就是凌霄楼吗?」

那个丫鬟似乎吓了一跳:「你这么说我就记起来了。今天一早摄政王府就来了人,说皇上和楚三公子在凌霄楼邀了萧

大人一聚,咱王爷似乎是担心才过去看看的吧。按理说如果没什么事,早该回来了,难道是在外面找乐子?」

另一个丫鬟做出了掌嘴的动作,低声喝道:「别瞎说,小心给人听了去。不过我听厨房的人说,王爷说去看看就回的

,我看这事蹊跷,不会是被困在火里了吧?」

那两个丫鬟又是嘀嘀咕咕一阵,才各自散了。唐尘却如坠冰窟,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懂楚三是怎样的人,说深藏不

露不为过,说心狠手辣更不为过。他越想越是心惊胆寒,几步爬上身旁古树,看到天幕尽头那团巨焰,明亮得让人几

乎睁不开眼睛,数只寒鸦被火光一吓,厉声叫着朝北飞来。唐尘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这样大的火,谁信是无心之失

漏声欲断,过了不久,一个丫鬟捧着刚刚炖好的莲藕百合汤,轻轻敲了敲卧室门,叫道:「唐公子。」房门却空掩着

,一敲就开了,丫鬟犹豫着,将头探入房内,又轻声问了一句:「唐公子?」

劈里啪啦一阵碎响,紧接着是女子慌乱的叫声:「唐公子……唐公子不在屋里……」这声并不算大的惊呼,却惹得下

人们统统从房里跑出来,面色惊恐的对望着,一起搜寻了起来,哪里寻得到半个人影。很快,又有人惊呼起来,马圈

里,也空了。

此时的唐尘已经骑马狂奔了好一会儿,整条道路上,都簇拥着出来看火景的闲人,并不熟悉骑术的他需要努力拽紧缰

绳,才不会被甩下马背,好在凌霄楼和萧王府隔的并不算远,在撞倒好几个行人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虹桥桥头打算离

去的楚三和『萧青行』,他们被几个侍卫护在身后,看上去狼狈不堪,只有唐尘敏锐地看到了楚三眼里的得意之色。

楚三在这里,萧青行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呢?唐尘心急如焚,纵马急驰,撞翻那一圈侍卫的包围,跌下马背,又歪歪

扭扭地站直身子,连痛都感觉不到。楚三一见他,脸色登时变了,皱着眉喝道:「唐尘,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唐尘愣愣的看着楚三,那人身后是不停燃烧着的高楼,万千奢华,终归尘土,他只能用力,用力地从喉咙里,生硬的

挤出几个字:「他呢,在哪里?」

楚三脸色阴沉起来,他有些不明白唐尘是如何看穿这把戏的,更没听懂唐尘究竟在问谁,只是冷声道:「这不是你该

管的,现在就给我回去,你不是也很想看他死吗!」

「在里面吗?」唐尘用恍若做梦一般的轻柔语气,自言自语的说着。身后燃烧着的楼宇,曾是销魂窟,却作了送命场

,多少爱恨,眼看着就要一笔勾销。为什么还会难过,会不舍得。楚三死死盯着他的表情,身形一晃,拦在唐尘身前

,厉声喝道,「我再说一次,回去!」

于此同时,被撞开的那几个侍卫一起朝唐尘背上抓去,同时喝道:「请留步!」

可唐尘歪着头,还是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人拦得住唐尘这一步。

甚至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袖摆怎样飞扬起来,那身影就擦肩而过了。

这究竟是怎样绝望的一步,甚至让旁人以为,他如果被拦了下来,这个少年就会立刻痛苦的死去,就像是被紧紧勒住

喉咙正苟延残喘的人第一次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抓。那涉死的力量抓到什么就能捏碎什么,充满着疯狂,绝望,凄厉,

痛苦。

楚三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觉得眼前一花,仅闻少年衣袖轻轻擦过的声音。他愕然回头看去,只见到唐尘消失在入口处

的背影。

他一进大堂,就看到肆虐的火舌,疯狂舔噬着雕花栏杆和桌布,火星被焰气吹得四处乱飞,整个凌霄楼像是一团旋转

上升的火,滚滚浓烟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不时有被烧断的木块和横木燃烧着坠落在身旁,一时间莫说寻人,连自保都

极为困难。

唐尘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他努力弯下身子,寻找上楼的通道,却看到了大堂中心,眼看就要被殃及了二十口油缸。

如果香油漫出,这里无疑会是滔天火海。可唐尘连把外袍浸湿的机会都没有,看着被浓烟笼罩的大堂,恍惚间竟是一

筹莫展,就在这时,唐尘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才来过这里,虽然那时魂不守舍,只顾着喝酒,但上楼的楼梯依稀是在右

边。

唐尘想着,朝入口处的右侧看去,那里是火焰最猛烈的地方,桐木的楼梯被烧得摇摇欲坠,但此刻哪里容得他犹豫不

决,唐尘趴在浓烟的下方,用袖子捂住口鼻,再度施展轻功,从烈焰中窜了过去,火苗在唐尘衣袖和背部燃烧了起来

,唐尘咬牙急冲,冲上了二楼后,才就地一滚,压熄火焰,他一头长发已经在烈焰中微微卷曲了起来,脸上布满汗水

,看着不知高度的长梯,少年突然面露惊愕,朝旁边抱头一滚,还未滚出数米,紧贴在楼壁上,盘旋上升的数层楼梯

,就从高处轰鸣着狠狠落下来,砸在他刚才落足的一隅。

无数火星!的升起,木屑飞射,唐尘只觉得背部一阵剧痛,紧接着,火舌烧在唐尘手背上,一下子红肿了起来。他又

是踉跄的避开四五步,发现脚下的地板也在摇晃,再不敢迟疑,看着头顶楼板上露出的四方形空隙,秉住呼吸,向上

纵身一跃,约有半丈来高,见去势将绝,双脚又在墙壁上猛的一蹬,身形向上飞窜了数尺,同时右臂舒展,牢牢扣紧

木板,借力使力,一个屈身后翻,再上了一层。

只是这几个动作使完,唐尘的力气也几近枯竭,楼道里四处都是滚滚浓烟,连喘息都极为费力,唐尘能用袖子护住口

鼻,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被毒烟一熏,竟是流泪不止,疼痛难忍。唐尘刚用袖子擦拭了几下,头顶一块横木掉下,

擦着唐尘的右臂过去,木上的长钉硬生生的钩下一块肉来。

唐尘呜咽一声,又后退了一步,拼命捂住流血不止的右手,用牙齿扯下布料死死勒紧伤处,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把

小匕首,插在墙板上,手指抠进木板,就这样向上攀爬起来。浓烟由下往上冲来,直直熏着唐尘的眼睛,习武之人再

如何练金钟罩铁布衫,也无法保护这人身上最脆弱的罩门。越发昏暗的视线里,只看到一股一股翻滚的热浪,足于融

化残躯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烧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汗出如浆。

唐尘就这样拼命挣扎着又接连爬上了好几层,手臂每一次抬起都是刺骨的酸痛,头顶那层楼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起来

,根本无路可走,漆黑的浓烟大片大片的喷薄着,无尽的烟尘夹杂其中,唐尘呆愣的趴在地上,不停的拍打着点燃袖

角的火苗,四周只听到火焰劈啪燃烧着的清脆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寂,浓烟中异常疼痛的眼睛,渐渐模糊的视

线,努力在黑暗降临前寻找最后一线光亮,濒临绝境时,唐尘终于不再掩盖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喊起来:「萧

哥哥,萧哥哥……在哪里?我是唐尘,尘儿……来找你了。」

他不知多久没说话,发音生硬而喑哑,但喊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渐渐大声起来,浓烟呛进喉咙,他就一边咳着,一边

在燃烧的楼道间摸爬着寻找,指尖不知道被烫起了多少水泡。就在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听到楼上哗啦几声巨响,顶楼

中心开始断裂,四周的木板向下崩塌着,唐尘微弱的视力早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他只能用手摸,用耳听,用声音问

,他大声喊着:「萧哥哥,萧哥哥,你……你在上面吗?我是尘儿,我是唐尘。」

顶楼火焰略稀的地方蜷曲着一个身子,以袖遮脸,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虽然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萧青行这一

回百疏一密,在官袍下罩上了一件水火不侵的冰蚕护甲,即便如此,全身上下长时间被火舌舔舐,也足于让他死去活

来几百次,更可怕的是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经历着一场漫长的窒息,似乎唯一能够吸进的,就是他之前呼出去的

那口。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他已经分不清楚是不是幻觉,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萧青行努力抬起完好的右手

,触摸到矮几上的水晶灯罩,用力一扫,然后是一声破碎的轻响。

那人听见了吗,萧青行已经无力去想了,他侧着脸,试图再离头顶浓烟远一些,身旁木板断裂的空洞中,突然伸上来

一只手,那原本应该是白皙的,修长的,漂亮的手,现在却满是红黑色的烧伤和点点水泡,沾满了鲜血。紧接着,他

看到了另一只手,那只被血染红了的手臂,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那人从楼下手足并用,狼狈可笑地往上爬,中间有

好几回萧青行都以为他上不来了,可那人还是上来了,跪在他身边,用陌生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笑着问:「萧哥哥

?」

萧青行努力抬头看他,眼前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瞳仁变成了黑灰色,不停往

外淌着泪水,那个人用力擦着眼睛,似乎看不见一样,只能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在他脸上摸索着,好像有些迟疑,又往

衣襟上摸去,最后笑起来:「除了你,还有谁会穿这样料子的官袍。萧哥哥受伤了,没关系,尘儿在这里,现在轮到

尘儿保护哥哥了。」他说着,用牙困难的撕下衣摆上的布料,一条又一条,把萧青行牢牢捆在他背上,手绑着手,腰

绑着腰,那个少年踉跄地站起来,走了数步,似乎也嗅到了无处可逃的火焰的清香,于是猛冲数步,撞破栏杆一越而

下。离地十余丈的高度,萧青行只以为他疯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张开的袖袍,像是鸟类舒展着翅膀,有些烧焦和卷

曲的发尾,在他面前飞舞着,柔柔拍打在他的脸上。

满天火星飞散开来。萧青行这才注意到身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下面的水。凌霄楼,本来就建在无忧湖湖心,只是从

这样的高度落下,又是两个人的重量,无异于……

一声巨响,百尺飞浪,身体仿佛撞在了铁板上,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碧色的湖水漫过头顶,一丝一丝的红色细线从头

顶晕染开来。

楚三站在虹桥下,紧紧盯着坠入水面的身影,脸色阴晴不定。身后侍卫惊叫起来:「凌霄楼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刚才

那是?」

楚三猛地握紧左手,似乎决定了什么,从袖中掏出御赐令牌,一字一字的嘱咐道:「自然是刺客。传令下去,各部官

兵封锁湖岸,放下入海口的闸门,抓到刺客后就地格杀,今日之内,提头来见。」

萧青行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当他有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却是一片黑暗,角落里传来滴答的水声,在这寒意渐

重的冬日,简直如同索命的咒语。官兵拥攘呼喝的声音从上方隐隐约约传来,换了一拨又一拨。身体中的毒,此刻看

来,大概是十香软筋散之流,并不致命,过几个时辰便径自解了,否则楚三也不会这般急着找他。

正在盘算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火光,他这才看见唐尘原来一直坐在他旁边,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脸,发带

上两颗圆润的明珠衬得他脸颊越发白皙消瘦,那个孩子手里点的火折子,大概是在他护甲下找到的。萧青行这才发现

自己浸湿的鞋袜已经除下了,被踩断的手脚,大概是找不到固定的材料,只是包扎止血,这样简陋的处理,根本称不

上一个好字,可是对比起来那孩子一身湿透的衣服,他的处境简直能算高床软枕。

借着那点火光,他看到唐尘满布黑红色烙印的手,受伤的右臂还是照原来那样包扎着,裹伤的布条全湿了,伤口外翻

着白肉,淌着淡红色的水迹,呆子也知道这样很容易化脓感染。可唐尘只是专注的看着火折子,紧接着,萧青行吃惊

的看到唐尘傻乎乎的伸手去碰那簇火光,似乎想确认是不是真的点着了,只听少年哽咽了一声,飞快的把被火苗烫到

的手指含在口里,呲啦一声,息了火,又静静坐在原处。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伸手去碰萧青行的脸,掠过结痂的唇,

挺直的鼻梁,落在男子微睁的眼睛上,唐尘轻声问:「萧哥哥,你醒了?」他的手异常冰冷的,甚至有水珠从湿透的

袖子里滑出来,滴落在男子脸上。

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重新燃起火折,搁在一旁,似乎是为了方便男子审视四周。可萧青行一时间只能盯着唐尘的眼睛

,他眼睛有些红肿,泪水不停的流着,瞳仁是看不见光亮的黑灰色,唐尘表情很安静,只是不时的拿袖口去揉眼睛,

萧青行一瞬间仿佛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想开口,却只能从干渴的喉咙里,发出些喑哑破碎的字句,声音干哑,再听

不出是他的嗓音。

「你……眼睛……」

唐尘又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哦,似乎被烟熏瞎了,不知道到了外面,能不能治得好。」他说着,亲昵地靠过来,

似乎是怕压着萧青行的伤处,小心翼翼的贴着男子的脸颊,轻声道:「幸好萧哥哥还活着。」

少年的发丝不停的滴着水,滴落在萧青行脸颊上,流进男子鬓发里,唐尘似乎觉察了什么,连忙把自己的湿发挽在耳

后,用冰冷的手心胡乱擦拭着男子脸上的水迹,低声呢喃着:「我真对不住你。」他似乎想碰触男子轻微烧伤的喉咙

:「我急急忙忙出门,身上没带药。真可怜,连声音都哑成这样了。」

萧青行喉咙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你……自己的……伤。」唐尘的手感觉到他在

摇头,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一边擦着眼睛一边笑起来:「哪有这种闲功夫啊,我身子骨硬着呢,」他想了想,摸索

着把火折子熄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伤。」他似乎不想再聊这个,于是又把冰冷的脸颊靠过去:「丹哥哥,你对我

真好。」

萧青行僵硬在那里,突然不想再听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凄清入骨,但可怖的是心头那点凉意,纵然一开始就隐隐约约

明白,这又是一场阴错阳差,但还是禁不住这样轻易的被点破。他权倾天下,在生死之间却,却只有这样一个……狠

狠轻贱过的少年,罔顾生死,罔顾生死的……萧青行突然觉得寒彻心扉,罔顾生死,却救的是这样一个仇人,等唐尘

知道真相的那天,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自己又将情何以堪。

他知道自己应该沉默,趁着喉咙还灼伤着,声音嘶哑破碎到听不出是萧丹生还是萧青行的时候,竭尽全力地扮演一个

『受伤的丹哥哥』,否则依他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样子,他的下场,未必会强过落在楚三手里。可他偏偏不想这

样做,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萧青行沉默良久,然后用他常用的冰冷腔调一字一字的开口:「你……错了,我对你…

…并不好。」

唐尘静静的听着,轻轻笑了起来,低声道:「你终于对我说真话了,我还以为,你要瞒我一辈子。」萧青行不明所以

,耳边是唐尘清澈而陌生的声音:「过去的事情,我早就记起来了,好多话都憋在心里,好难受。从月老庙回来,我

自己拿刀挖出那根长针,心里想着,以后能说话了,事事都会方便起来。可越到后面越胡涂。为什么过去说不了话的

时候,用手写,用眼睛看,什么都不说,就能够互相明明白白的,你知道我,我懂得你;可后来能开口了,却变得谎

话连篇,看也看不懂。」

唐尘话说得多了,晦涩的语调也渐渐流畅起来,他依稀抚摸出萧青行吃惊的表情,低声笑道:「萧哥哥做了那么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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