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不太得动物缘，说不定碰上猴子它们也看你不顺眼。」死鬼用种讨人厌的语气说着，彷佛我跟猴子是同类似的。
「我警告你别再说我毛没长齐，我的毛有没有长齐你应该知道……不准看那里！这里海拔又没多高，也不是尚未开发
的山林，怎么可能有猴子？有蚊子还差不多！」
我挥着手驱赶在空中飞舞不停的小飞虫，虽然没有用，但那堆东西在眼前就是让人很焦躁。
贱狗已经跳进旁边的一个宠物专用的小浴池里，正兴奋地游水，弄得水花四溅。
死鬼关了水龙头，慢慢地踏进温泉池里，满足地叹了口气。那瞬间我也似乎感觉到那种全身疲劳都从毛孔挥发出去的
畅快感。
看死鬼爽成那副样子，害我开始对这些微乳白色的温泉水产生了兴趣。我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泡泡好了。
不过，过程不如我想像中顺利。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可置信说道。不管我怎么用力都坐不下去，水的浮力倒是能让我躺平在水面上不沉下去。
「这说明了一个论点，灵魂是有质量的。」死鬼沉思道，「如果灵魂只是能量的话，照理说你应该可以进到池子里来
。但你又能穿过物体，这代表你可能是极微小的分子构成的，既然你会被浮力所困，那就代表你是真实存在的。」
「废话，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别在那边长篇大论的，快想办法让我进去啊！」
我对那些理论一点兴趣都没有，依然尝试着将双脚都放进去，但都徒劳无功，只能躺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我躺在水面上，决定要放弃时，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搂住我的腰。我抬眼一看，死鬼正从我的头后方看着我。
「你要干嘛？」我仰着头问他。
「你不是要我想办法？」死鬼轻笑道，然后一用力，将我拉进了水里。
没想到真的有效，他两手箍着我，将我牢牢按在水里，扶着我的身体让我不会浮起来。
「唔……」进到了水里后，那种热气蒸腾的感觉更明显了，温热的泉水彷佛流进我的四肢百骸，取代了所有感官。
死鬼选的这地方还真不错，等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定要再来一次好好享受。
我微微眯着眼看着山景，透过竹制的围篱高山夜景一览无遗，虽然有顶棚，但不妨碍我观赏夜空，自然光将地面都照
亮了。微风摇曳着树枝，白影在其中穿梭……
白影！？
我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却什么也没看到。
「喂，死鬼，我刚刚好像看见猴子了耶。这里的名产该不会是白色的猴子吧？」我狐疑问道。
死鬼蹙着眉看我道：「这种地方哪来的猴子？」
「刚刚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耶！王八蛋，你又唬烂我！」
我对着死鬼挥舞拳头时，突然感到一阵凉意窜上了背脊。我下意识地左看右看，突然觉得这室外温泉好像阴森了起来
。
「这水好像变凉了，该不会是热水烧到一半没瓦斯了吧？」我咕哝着。
「这是天然温泉，不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应该是在热水里待久感觉麻木了。」死鬼说道，一边将身体往下沉了一些
，「这样你应该不会冷了吧？」
我不安地泡在水里，虽然身体是热的，但好像内心深处有一块阴冷的角落正慢慢的扩散、侵蚀。
突然，我感觉到死鬼的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喂，你这变态在干嘛？不要摸我的脚！」我骂道。
死鬼皱起眉头说：「我要有三只手才有办法摸你的脚。」
我挣开死鬼的手，不出我所料，我马上浮了起来。「你还说！你这不是抓住了我的脚吗？」
我愤怒地回头看死鬼，只见他两手空空，凭他手的长度也不可能碰得到。那……现在抓着我的脚的是什么？
我慢慢地将目光移到我的脚上，只见一只惨白细瘦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正抓在我的脚踝上！
「我操！」因为之前有了死鬼的经验，我看到这东西时就知道那一定是好兄弟，也不会像之前一样害怕得动弹不得。
但那只好似一折就断的纤细手腕却出奇的有力，死死扣住我的脚。
死鬼见状，迅速地将我往后拉，连那只手一起带了过来。死鬼一手拉着我的脚，一手去抓那只鬼手，用力地分开。
贱狗也察觉了这边的异状，已经跳出池子对着我们这里叫个不停，狗吠声在这寂静的旷野响彻云霄。
一重获自由，我哪还敢待在池子里啊，马上手脚并用想爬出去。
「冷静点！」死鬼一把扯住我拉到他身后，「它应该没有恶意，动作不要太大，省得激怒它。」
他向贱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贱狗马上闭上嘴巴，但还是一脸凶恶地盯着这边看。
我躲在死鬼身后，心有馀悸地往刚刚那方向看。死鬼竟然还气定神闲地坐在水里，一副等着对方出来闲话家常的模样
，该不会是见到自己的阿飘同伴、满怀的乡愁顿时爆发出来，想好好地叙叙旧吧？
水面有了波动。乳白色的水面慢慢浮出一个黑色的物体，随着那东西的浮出，我才看清楚那是一颗头，黑色长发披散
着盖住了脸孔……妈呀，看起来跟贞子简直没有两样！
慢慢的穿着白衣的身体也浮出来了，见到纤细的肩膀以及突起的胸部……是个女鬼，活脱脱一副水鬼的样子，湿淋淋
的身体和像海草似的头发，她刚刚该不会是想拉我下去作替死鬼吧？要抓也应该抓有身体的死鬼啊？
那女鬼抬起低垂的头，从发间可以看到她苍白的皮肤和瞪得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
她直勾勾地瞪着我们，盯得我头皮都冒出鸡皮疙瘩。
然后她缓缓开口了，声音好像被风吹散般的虚无缥缈：「……吧？」
她说三小？我和死鬼对看了一眼，知道对方也没听出她说什么。
「……吧？」那女鬼提高了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在说三小？」
「我说我这样很像贞子吧！？」那女鬼用力地拨开垂下来的头发，瞪着我们气呼呼地说道，「我酝酿了这么久的气氛
被你们搞砸了！」
看到她这个举动，我马上对那女鬼有了一定的了解，原来是个三两鬼。就是三八再加上两光的意思。
「请问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看死鬼似乎也懒得跟她抬杠，便自告奋勇地先开口了。
「要你管！小鬼！」她不屑地「青」了我一眼。
这三八！我的原则是不打女人，但她已经惹火我了！
死鬼阻止了正挽起袖子准备要跟她理论的我，对那女鬼说道：「从我们到这里时你就一直跟着我们，本来我想井水不
犯河水，你既然没有什么动作我也就置之不理，但你刚刚是想抓他下水吧？」死鬼指着我，「这你就跨过我的忍耐范
围了。」
女鬼一改刚刚的嚣张气焰，装可怜般唯唯诺诺地说：「我……我只是想跟他玩一玩罢了，反正他也是鬼啊，被我拖下
去也死不了，谁知道他这么胆小，竟然还怕鬼……咦？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这鬼样才怪吧！
死鬼再一次阻止我冲上前的动作，缓缓道：「他不是鬼，应该算是生灵。」
那女鬼瞪大了眼睛，在我跟死鬼之间看来看去，然后才恍然大悟道：「喔，原来你才是你喔！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弟俩
一起出来玩……哥哥是人，弟弟是鬼。怪不得这么像！
「不过你不是他吧，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啊？你为什么又在外面啊？你可不可以出来让我看一下啊？」
死鬼叹了一口气，听来也不太愿意跟这罗唆的查某打交道。「我已经泡够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进去里面谈吧，我不
希望这个身体的主人感冒了。」
那女鬼一听到死鬼邀她进去，兴奋地两眼发光。我埋怨地瞪了死鬼一眼，他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死鬼从池子里走出来，从旁随手扯了条浴巾围上。我才注意到那女鬼竟然色迷迷地盯着他看！我连忙站到死鬼面前扞
卫我的身体，骂道：「你这女色鬼在看什么？当心长针眼！」
女鬼娇嗔了一声道：「人家才不是看你呢，那种没发育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人家看的是你身体里的那个鬼大哥啦！
他真帅呢，几岁啊？有没有女朋友？什么工作啊？月薪多少？有车和房子吗？」
原来这女鬼也看得到死鬼……我见死鬼已经先走进去了，便跟那女鬼小声唬烂道：「他其实已经七十岁了，那外表是
假的啦。而且他是个超级负心汉，离了三次婚，年轻时还是专骗女人过活的小白脸咧。」
「什么！？」那女鬼一脸惊愕，「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他一表人才，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就是说啊。」我在一旁忙附和着她。
我和女鬼走进房间，只见死鬼已经穿上浴衣和棉袍了，女鬼看起来好像很失望地叹了一声。她到底是想看什么啊！？
我走进房间席地而坐，发现死鬼扫来冷酷的像是要杀人的目光。我悚然一惊，刚刚讲的话八成被他听到了，这小心眼
的家伙一定会报复我的。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然地将目光移到女鬼身上。
才这么一下子的工夫，她身上已经清清爽爽的。这时看起来，她还是个大美女呢。
细柔的发丝在脑后梳了个简单的髻，身上穿的是和死鬼一样的旅馆里的白底蓝花浴衣和蓝色棉袍，身材纤瘦高＠，脸
上还画了淡淡的妆，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不过她怎么这么快画好妆的啊？女人真是了不起。
死鬼咳了一声，我连忙移开打量女鬼的目光。呼，差点就被她的外表骗了，这么三八聒噪的女人，再漂亮我都受不了
。
「喂喂，你们也该说了吧，你们两个怎么会这样子啊？」女鬼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也没什么，只是他不小心灵魂出窍又没办法回到他的身体里，我就先暂住进来，以免他的肉体死去。」死鬼简单
扼要地说明。
「喔，还真是复杂离奇耶！」女鬼惊叹道。
……哪里复杂？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不像兄弟耶。」女鬼汪汪大眼直盯着死鬼。
死鬼冷淡地说：「我有些事情有求于他，暂时请他帮忙罢了。」
虽然我知道死鬼不想和她有太多牵扯，所以才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不过听了还是不太爽，起码要提一下我对他
的帮助吧。
「喔，是这样啊。请问一下，你到底几岁了啊？」女鬼又问。
我在死鬼开口前忙道：「好了好了，现在应该讲讲你自己的事了吧？」
女鬼本来听我插嘴不太高兴，但一听到要说她自己的事便露出兴冲冲的表情。她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我是死
在这旅馆里的。」
「你是客人吗？还是员工？」死鬼问道。
「人家是客人啦，我看起来像是在这种破烂旅馆工作的黄脸婆吗？」她娇声说道，「人家是报社的旅游美食记者，那
时候专程来这泡温泉顺便采访的。那时候跟几个好朋友一起来的，结果在泡温泉时不小心睡着就溺死了，呵呵。」她
掩嘴笑道。
……呵三小啊！竟然有人蠢到洗澡时把自己溺死！
「溺死？在这间房吗？」死鬼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在大浴池啦，这里的大浴池风景超好的喔，完全没有栏杆或篱笆什么的挡住喔，而且正对着山谷，往下看超刺激的
耶。」她兴奋地说着。
「为什么泡大浴池还会这样？不是应该有很多人一起泡的吗？」死鬼问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因为泡在那里实在太舒服了，我就没有跟我朋友一起走，一个人独自留在那里泡，然后就睡着了。」
「然后你就这样……？」死鬼皱眉道。
「死翘翘了啊。」女鬼若无其事地说。
「然后你该不会就这样整天在旅馆里吓人吧？」我问道，「难道你没有遗憾什么的吗？你看起来……呃……死得非常
开心。」
「才不是这样，人家只是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看得见我的人，有点兴奋过头罢了。每个进来的客人我都吓过了，连
那些讨厌的旅馆员工也是，不过他们都看不到我。」明明是我问她，她却对着死鬼说话，一双眼睛还眨个不停、狂送
秋波。
「你睫毛掉进眼睛里了吗？」死鬼毫不领情问道。
女鬼吃了闭门羹，一脸哀怨：「人家的遗憾也很多啊，我家附近新开的蛋糕吃到饱都还没去过呢……还有啊，人家一
直想在威尼斯沉入海底之前，去那边跟英俊的义大利帅哥来一次浪漫的邂逅……还有GUCCI新出的包包，人家也还没
买……呜……」
她讲了讲，竟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我简直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女人真是太难搞了，但她哭得这么悲切，我又不
好意思嘲笑她。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当初你死了后应该会马上有鬼差来领你去地狱的，你没看到他们吗？」死鬼等她哭声渐缓下来
时问道。
女鬼抬起头……天啊，她的妆全花掉了，看起来比京剧演员还恐怖，不知道是眼线还是睫毛膏的东西流得两边脸颊都
是。
她正想开口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她：「你要不要擦擦脸还是去补个妆？你那样子实在……」
那女鬼听了之后，慌慌张张地抬起袖子遮住脸道：「请等我一下。」
没过几秒，她的脸探出时，又恢复了精致美丽的妆容。
哇靠！我在心里暗叹，她变脸的速度比金凯瑞还快！难道是鬼的特技之一吗？我往死鬼看去，他像是猜出我想什么般
摇了摇头。这应该是女鬼才有的绝招吧。
「你刚说什么鬼差啊？好恐怖喔，真的有那种东西吗？我本来以为会像电视一样，有一道奇异温暖的光从天上投射下
来，然后会有小天使下来接我呢！」她天真地说道。
「但你什么都没见到吗？」
「对啊，人家刚醒来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呢，是我晃来晃去都没人看到我时，我才知道好像不太对。我回房间时发现
我朋友都已经不在了，那时人家才知道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一直徘徊？你没去找想见的人吗？」死鬼非常有经验地问道。
「找过了啊，但他们看不到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后来觉得还是这里最舒服，我只好又回来了。」女鬼忿忿不平说道
。
死鬼沉吟道：「死了却没有鬼差来接你，有两种可能：第一，鬼差怠忽职守，我之前在下面看到很多这种情况，公务
员办事比较没效率；第二，你有冤屈，所以没来接你，你被困在这里也可能是因为这样。」
「冤屈？我没有啊，这么说来我应该也要下地狱罗……好可怕，人家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下地狱？」
「正确来说，是到地狱去等待你投胎的日子，除非你是罪大恶极，才要去那些俗称的地狱受罚。」死鬼耐心地解释道
。
「咦，好奇怪喔，我应该要去投胎了啊。」女鬼不解问道。
「事情可能有蹊跷，我想，你的死因并不单纯。」
死鬼严肃道，「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负责你的鬼差忘记了，现在就快年底了，到时候要考核绩效时他自然会发现少了你
，你等一阵子就会有人来接你了。不过你不用太在意，那个鬼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年终奖金八成都被扣光了。」
对那些嗜钱如命的鬼差来说，这一定是最残酷不人道的惩罚吧，我暗自对他们感到同情。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才来泡温泉吧？」我打量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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