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但是鸡瘟是不会传染到人身上的,这是常识。但是这时候的人缺乏基本的卫生知识,知道的也非常有限。既然
鸡跟鸡传染,现在又传染到小孩子身上,那么传染到他们身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爸爸找不到简爷爷,宝宝是不是就要去见爸爸的爷爷了。”我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面泪水含而不落,盈盈流转
,让演戏的黄奶奶一个没忍住“呜呜”的大哭起来。难怪导演都说实力派的演员不仅能将自己很快带入角色中去,更
能够影响周围的演员迅速入戏,看来将来我可以去奥斯卡混混,保不齐除了李小龙还会出个葛大勇。
“爸爸的爷爷是革命英雄,他不会喜欢懦弱的宝宝!”爸爸紧紧握住的手掌微微颤抖,刚毅的脸上虎目含泪,要是再
来点鼻涕跟口水那就相当的完美了。我心中鄙夷:怎么旧瓶换新酒,颠来倒去都这一出。
“烈士家属~~~”“红袖章”这下算是彻底慌神了,简亦轩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名医。慕名而来的人不是没有,但都被
挡了回去。可这回是革命烈士的家属,见死不救,要是在这里出了人命,不说狠辣的汪直会不会丢卒保车,单是人民
大众的唾沫星子都够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这病不会传染吧~~~”其中领头的“红袖章”权衡利弊,终于硬着头皮,微微探前身体,猛吞了口口水诺诺问道。
“只传染鸡不传染人——,嗯哼!”爸爸嘴角痛苦的抽了一下,这小小的异变并没有引起“红袖章”的怀疑。太侮辱
人了!我心中悲愤一个没忍住狠狠掐了爸爸的大腿肉:只传染鸡不传染人!
“呃!我的意思是要是传染人的话,那我们一家子不都染上了吗?家里狗、猪、鸭都没事就鸡有事。”爸爸说着小心
翼翼的将自己的大腿往外挪了挪。
“只要不传染人和里面的猪驴牛羊就没成!这样你把孩子和东西交给我们,由我们将人带进去给简亦轩瞧病。至于你
们大人,我真做不了主,还是等汪主任来了再说。”领头的“红袖章”一脸为难的说道。爸爸知道再逼他估计会是一
拍两散的下场,汪直的手段一定让这些人打心眼里畏惧。
“你去!”
“还是你去!”
“为什么我去,我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孩——”“红袖章”们为了由谁抱着我进去找简医生吵了
起来。说是说不传染,可保不齐今天就这么背呢!谁的命也只有一条,得惜命啊!
“还是我抱着进去吧!”爸爸见缝插针,抱起我就往劳改所的大门里冲。
“同志!还是让孩子自己走着去。”领头的“红袖章”上前拦住了爸爸,态度坚决。爸爸无法只得将我放下地,眼睁
睁的看着我走进大铁门。
“黄奶奶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简爷爷的吗?”刚跨进大门,我转过头问黄奶奶。知道她们两人感情深厚,这整整一个多
月没见面肯定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说。
“让你简爷爷自己照顾好身体——,就说奶奶——奶奶会等他,直到他出来~~~”黄奶奶捂住自己的脸,努力了好几
次才将一句话表达完整。
“恩!我相信简爷爷一定能出来的!”我握着小拳头,重重的点头后转身走进大铁门。
门后的世界是寂寞蛮荒的,除了动物嚼食的嗷嗷声和时不时尥蹶子的蹄踏声,便是充斥鼻腔的腥臭味和羊膻味。穿过
一条长长的石梯走廊,在猪圈的尽头我看到了类似月亮湾上的那几间石室。只是这里的石室非常多,像猪圈一样一排
排的紧挨着,前后的距离只有三到四米。
走在第三排与第四排的石室中间,由于个子矮小我看不到大约一点五米高的小天窗里面的情形。倒是有零星的一两个
人扒拉在窗口上往外瞧,看到萝卜头一样矮小的我无不惊讶。这些人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有男有女,全是单间。
“到了!四排十四号。”领路的人拿出一串钥匙将铁制的牢门打开,“吱呀——”锈迹斑斑的铁门轴转动划出刺耳的
摩擦声。这扇门也许从简爷爷进来那一天就没有再打开过。
“出去!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从里面传出简爷爷熟悉却也陌生的声线。熟悉的抑扬顿挫,大义凛然,陌生的是
从未有过的冰冷与低沉。
视线穿过渐渐打开牢门的缝隙,从里面传出一股潮湿闷热的异味。房子很狭窄,地面却很干净,简爷爷正披着衣服坐
在简易的木板床上,身下铺着枯黄的稻草。他背朝着门,戴着眼镜,神情专注在手里厚厚的书本上。
第四十九章:用词不当
“半个小时的时间,你抓紧点!”“红袖章”连人带东西一股脑的推进石室,又重新关上牢门,落锁。房间内的光线
暗沉,阳光从小窗户上投射进来,被铁柱切割成一束束的光柱。简爷爷就坐在光与暗的影像里从容淡定,犹如一只羽
翎凋零的火鸟等待浴火重生的涅盘。
我曾经在无数黑白映画中看到这样的人,无论斗争的环境有多么的险恶,他们始终执着,哪怕在死前的前一秒,他们
还是想着大多数人能活着。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感觉离那段烽火硝烟的历史是如此的遥远,以至于我心痛那些人的
遭遇,也会感动的留下眼泪。但是我从来没觉得有一种叫希望与美的东西,在这阴暗冰冷的角落里茁壮生长。
“出去!我不想——”简爷爷的视线终于不堪打搅从书本上慢慢抬起,在望向我的那一刻,不耐烦与鄙视的神色在脸
上瞬间凝固。
“爷爷~~~”这个时代的人总能让我感动,不论是情感的淳朴真挚,还是对生活生命的挣扎与渴求。看着简爷爷意外
得连嘴巴张得老大也没有觉察到,只是眼眶却慢慢的红了。我哽咽的喊着爷爷,像一只迷巢的鸟儿飞扑进久别的怀抱
。
“宝宝长大了,也长高了。”简爷爷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就像五年前那样将我放在他的腿上,笑呵呵的捏着我肉呼呼
的手掌跟肥肥的大腿。而我心疼的望着简爷爷五十出头的人却已经云染双鬓,皱纹叠加,身体消瘦。但是精神状态却
饱满激昂,在逆境中求生存已是不易,简爷爷却更上一层楼,逆境中求发展。我双手合十,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的望
着简爷爷。
“宝宝还是那么古灵精怪!”简爷爷被我水泽流转的大眼睛逗得哈哈大笑,一扫见面时的伤感。时间不多,我要让接
下来的时间充满快乐,就是简爷爷一个人没劲时,回忆也能让他笑出声来。
“爷爷我带了好东西给你吃~~~”我神秘兮兮的将竹篮上的花布揭开,从里面端出一大海碗的饺子外加两个荷包蛋和
一茶杯的红烧鸡块,还有半布袋子的红枣花生当做零嘴。
“宝宝是打算让这劳改所直接变成茶馆会!”简爷爷嘴巴上取笑我,手底下却是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沾
了点红烧鸡块的汤汁,囫囵个的塞进嘴巴里细细咀嚼,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点点晶莹。
“好吃吗?”我伸长脖子期待的望着爷爷。
“你爸爸的手艺又精进不少,难怪宝宝你的重量是越来越不轻。”简爷爷吃得满嘴的红酱汁,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手中的筷子如有臂使的上下翻飞,只看到大海碗的饺子飞快的减少,只一眨眼的功夫,碗跟茶杯全底朝天,甚至连碗
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呃!饱了。”简爷爷打了个响嗝,摸着略微隆起的肚子,舒服的像只餍足的老猫一样眯着眼睛,透过铁窗望向那一
抹狭窄的苍穹。我抬起头只看到简爷爷满是胡须的下巴,和他嘴角淡淡上挑的弧度。希望似乎从来都没有抛弃这个在
逆境中挣扎的人,在他身上我看到张爷爷所没有的激情迸射。
“宝宝是怎么进来的?”简爷爷摸着我圆滚滚的脑袋,感受皮肤下柔软丝滑的头发,嘴角的笑容是满足而又悠闲的。
“爷爷别问啦,说出来宝宝会很没有面子的!”我嘟囔着嘴巴摇着简爷爷盘坐的大腿,表情诚恳的央求。欲擒故纵,
我相信简爷爷原是一句好奇的话,听我这么一扭捏,不想知道的也变得好奇了。
“宝宝把你没面子的事情告诉爷爷,爷爷也告诉宝宝一件爷爷没面子的事情,怎么样?”简爷爷神秘兮兮的一副买卖
公平、奇货可居的奸商样。我“纠结”的眨巴着眼睛,扳着手指头慎重考虑了一番,最后和简爷爷击掌为誓。于是我
开始即兴表演劳改所门口发生的那一幕,我坚信自己的表演天赋异禀、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精湛地步。
“强敌环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我和爸爸长久处在强权压迫下培养出来的默契发生了巨大作用。我们刹那
间眼神交汇,拟定了一套近乎完美的作战方案!”讲到激动处,我从简爷爷的身上一跃而起。嗓音虽然稚嫩了些,但
是这不影响我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节奏感,和坚定闪闪发光的眼神。
简爷爷很配合我,不时发出“啊!”“!”的附和声,表情全神贯注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担忧。这让信心十足的我对
未来的职业要求从人民教师衍生出另外一个更具光环的职业:巨星星!向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头衔发出强有力的挑战
。
“啊!我尖叫着仰倒在地。”我重复当时画龙点睛的一幕,直挺挺的躺倒在简爷爷的简易床上。简爷爷瞪大眼珠子炯
炯有神的望着我,嘴角抽搐,脸色暗红。
“简爷爷,这里我要特别强调一下我那惊天一叫的艺术技巧。”我一骨碌爬起来,扒拉在简爷爷的大腿上,表情严肃
,“声音太低没力没有震撼效果,太高不凄惨那就是噪音,要达到既高昂又饱含凄凉的泣鬼神一叫,就要靠这个——
”我长大嘴巴让简爷爷看我咽喉处的“小舌头”。
“宝宝你最近少吃点零食,有蛀牙的迹象。”简爷爷扶着眼镜凑到我嘴巴里仔细的瞧,表情凝重的直言劝告直接让我
黑了脸。我叫你看嗓子眼,没叫爷爷你看我的牙槽。还真是医生当久了,犯职业病了。
“那后来呢?宝宝惊天一叫一定震撼住在场所有的坏蛋!呃——,包括你爸和你黄奶奶!”看到我泫然若泣遭人鄙弃
的委屈样,简爷爷知道从小给孩子树立强大的自信心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简爷爷立马调整心态,尽管他有点体力内
耗(憋的),但还是“郑重其事”的表示惊叹。
“那是当然!一时间飞砂走石、杀气横溢,惊得乌鸦满天飞——”我“嗖”的站起身,学者宋丹丹“锣鼓喧天,鞭炮
齐鸣”的手势刚挥舞了一个来回,陡然惊觉自己偏离主题,有向武侠说书上拐的趋势。暗暗责怪自己百家讲坛听多了
,小眼神偷偷瞄向简爷爷:很便秘、很窒息、很憋屈的感觉。所幸简爷爷自制力惊人,没有不文明、不礼貌的举动。
“他们当场就全吓傻了。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我向父亲打了暗号。”伸出右手绷直,快速果决的做了一个向前竖
切的手势“行动”。简爷爷很给面子的“~~~”的长叹,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于是爸爸和黄奶奶抱着我一起哭得日月无光、乾坤颠倒——”我这演技再配上我上辈子就精湛的即兴讲演能力,那
真是舌灿莲花,精彩迭起。正当我打算一气呵成,将高潮部分一挥而就的时候,简爷爷一句话让下面滔滔不绝的讲演
腹稿全部一刀自宫!
“乾坤颠倒用词不当,改成天昏地暗比较恰当,宝宝你说呢?”看着简爷爷认真又讨好的神色,我只能憋屈的将满肚
子高炙的激情狠狠的压制下去。这可真是严重的内耗,我不得不怀疑简爷爷有打击报复的嫌疑。
“爷爷!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一手叉腰,一手拿起简爷爷身前淡黄色的茶杯盖,给了简爷爷一张黄牌!
“爷爷明白!再犯规宝宝就直接给爷爷一张红牌!”简爷爷凝重着一张悔不当初的脸,拿起手里厚厚的医书,翻到最
后一页折起来。郑重其事的递到我眼前,赫然是一张血淋淋的人体内脏解剖图,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史上最惊悚的“红
牌”。
“在这里我不得不批评爸爸临场反应能力太差!”一把夺过简爷爷手里的医书,赶紧将封面给重新翻过来。
“?”简爷爷好奇的瞪大双眼。
“世界上古里古怪的毛病成千上万,他偏偏挑了‘鸡瘟’这种病。爷爷你说爸爸这算不算是从侧面打击报复我啊!”
想想当时周围人嫌恶恐惧的脸色,我就像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
“恩!”简爷爷鄙夷的翘着嘴巴,表情煞有介事的表示同仇敌忾。
“爸爸还说这病只传染鸡不传染人,爷爷你说爸爸这是不是指桑骂槐,指鹿为马——”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嘛!不知
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是让小河村的小胆和大柱他们知道了,还不被笑掉大牙。
“呃——”简爷爷很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简爷爷你说是不是!”最好将来简爷爷也像家里的大独裁爷爷一样,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哈哈~~~,不战而屈人之
兵!兵家善谋之最大胜利!
“宝宝~~~,指鹿为马在这里用词不当~~~”简爷爷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极力表现得温柔似水,声音也柔软的能挤出水来
。而我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始酝酿悲戚的含而不落,这叫凄婉的抽泣。我心中暗恨:我是教数学的,又不是教语文的!
何必老揪着我的成语用得恰不恰当,做医生的还真是爱较真。
“其实宝宝这句指桑骂槐用在这里倒是精准的很!”简爷爷看着我自闭得开始找角落画圈圈,赶紧腆着脸,竖起拇指
大肆表扬我在某些成语的运用和使用上还是相当的精准。
“真的?!”似乎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那双饱受绝望蹂躏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丝希冀是最打动人心的脆弱。
“真的!”简爷爷有些自责:爱之深,责之切。五岁的宝宝能做到如此已经是世间罕有的天才儿童,要是事事都分毫
不差,那不就成妖怪了。简爷爷想通这点,望向我的眼神越发的慈祥。
“后来那些胆小鬼知道我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就只能乖乖的让我进来找简爷爷瞧病,但是爸爸、黄奶奶还有孙继海叔叔
都被拦在门外了。”想到老葛家的庇护大神:爸爸的爷爷,我老祖宗也是由衷的自豪。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那是
高考都加分的特殊待遇。
“出去后让你爸爸凡事不要冲动,汪直这人阴的很。”简爷爷说道汪直脸色变得铁青,虽有些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但是简爷爷相信爸爸不是那种膀大三粗的莽汉,再加上老祖宗响当当的渡江英雄的名头在,要斗倒老葛家还真不是
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