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胤禛拉起对方,想从后方绕过去。
“来不及了,他们一直呆在前面,刚才那阵光线,我已经被发现了,而且……如果我们都走了,那事情会更加麻烦,
总之你快走。”
胤禛突然拉住胤禩,眼神坚定。
“这样不成的。”胤禩摇头,恳求的看着他,“四哥。”
握着自己的那人明显一震,腕上的手一松,转眼那人已奔出数百米,霎时消失在视线之内。
人已不见踪影,胤禩闭眼长吁一声,心下松了口气。
再睁眼时,身旁已是灯火通明。
转身被一片明黄色晃到了眼睛。
跪下。
“皇阿玛。”
第九十一章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丝丝细雨自天际漂落,月色为云所遮,四下一片幽暗,而乾清宫大厅内,四周灯火辉煌,但确是极致的寂静。
龙椅上的康熙,单手扶额,看不清情绪。
胤禩跪在下首,也没有说话。
一旁站着的众皇子,大气都不敢一出。
良久,康熙放下手,扫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胤禩身上,道:“说吧,是谁。”
疑问句,肯定的语气。
胤禩抬头与他对视,终究没有说话,只移开目光。
康熙见状勃然大怒,遂然起身,指着胤禩:“你,你,好,好,好……”
一时他不知该说什么,连说了三遍的好,却怎么也接不下去。
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受打击过,即使少年时被鳌拜千方打压也从没有过。
眼神凌厉的扫过站在一旁的众人,又回到胤禩身上,一字一字道:“你护定他了是不。”
这时胤禩才发现,皇阿玛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脚下的泥一般。
“那种时候丢下你自己走掉,现在又没胆站出来承认的人,值得你这样为他吗?”说着又扫视一旁站着的众人一眼,
“我们爱新觉罗家没有这样的孬种。”
一旁的众人,微微一怔,但还是都站在原地,表情严肃。
胤禛只觉得心中一抽一抽的,很痛很痛。
胤禩突然笑了,在这一刹那他想到了张羡情,那个像风一样的男子,似乎瞬间明白了他对生命的诠释,正是那种对人
世的洒脱,使得自己是如此的羡慕他。
“不出来才是真正的担当,他才是最辛苦的,因为……”胤禩用惯常的语调,目光坚定,缓缓道:“因为我确定他,
像我爱他一样的爱我。请原谅我,任性的将你推了出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谁说的,显而易见。
康熙极气,拿起桌上的磨岩就朝胤禩砸去,正中左额,血缓缓的流出。
“八哥。”胤禟和胤礻我惊叫上前,一人一边扶住他。
“你们退下。”康熙吼道。
“皇阿玛,不管八哥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是您的儿子,您不能……”胤禟说道。
“退下。”
“皇阿玛。”胤禟急切道。
“还是说,那个男的是你。”康熙极怒。
胤禟还想说什么,被胤禩摇头阻止,被胤礻我拉着退回了原位。
“儿子?”康熙怒极反笑,抬步走到胤禩面前,伸手摸摸他的脸,面上虽带着笑意,但声音却很冷,“朕没有这么不
知廉耻的儿子。”
这句话像是尖刀一样,刺入胤禩的心口最深处。
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他都不会在意,可……事实并不如此,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大殿内霎时静默下来。
窗外微凉的风将窗户吹的嘎吱作响,没一会儿,竟将窗子吹开,内里昏黄的烛光被吹的摇摆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全部
熄灭,大殿里寂静一片,将众人的喘息声称的分外清晰,门外离的有些距离的梁中见里面黑了,愣了愣,半响,上前
来试探的叫道:“万岁爷?”
好一会,听见里边道:“进来将烛火点上。”
“喳。”忙示意,不远处候着的众人。
几个太监和宫女跟在梁中身后,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手上提着灯笼照明,头却压得极低,大气不敢一出,将烛火
点上,关上窗户,又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一切都是原样没有变化,只是……地上多跪了一个人而已。
康熙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那人。
“你不用这样……”胤禩皱眉开口。
“不,八哥,皇阿玛说的没错,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绝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那人握着胤禩在他这一侧的手,定定的
看着他,道:“但,绝不会辜负自己所爱之人的心意。”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书桌上,又重新点着的白蜡渐燃渐短,未掩紧的小窗微漏了些,时不时的吹进些许冷风。
虽还没入冬,天气却愈加寒冷,胤禩移开目光,凝视着眼前忽燃忽灭的烛光,他似乎有点累了,忽然又闭上双眼,仿
佛是在回想那些曾经美好的岁月。
再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全部消失,被握住的手,同时握紧对方。
“好,好,很好,你们……”康熙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几步。
“皇阿玛。”众人聚是一惊,向前几步,叫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在众多皇子中,他自认为对每一个都问心无愧,唯独这两个。
康熙抬手制止众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道:“今日起,将十三阿哥逐出京城,十年内不得回京。”
夜里的皇宫更加寂静,那一道道的高墙,寒风吹打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声声凄厉的低吟。
胤祥瞬间顿住,嘴张了张却终是又咽了下去,他的眼看着前方的父亲,出现一瞬间的迷惘和脆弱,但又仿佛是透过他
看向远方,就在众人都忍不住讶异的时候,胤祥嘴角开始微微上仰,像是身处在一片迷雾中,慢慢地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般,俯身道:“谢皇阿玛。”
抬头后,看向胤禩,目光沉痛。
并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悲痛。
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很好,那八哥他会怎样呢?
胤禩的另一只手覆上胤祥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头抵上对方的肩膀,悄声道:“谢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冲他温
和一笑,随后生生的将自己手从胤祥的手中抽出,不再看他。
“八……”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老三,十三的事情就交给你安排。”康熙对站边上的胤祉道。
“喳。”胤祉一直在偷偷的观察胤禛,这次没有扳倒他,之后再要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胤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也看向胤祉方向,二人的目光有那么几秒的触碰,胤祉迅速移开视线。
那一刹那,他的心中扬起莫名的不安,一种被看透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
“十三弟。”
胤祥,对着康熙磕了三个响头,道:“儿臣日后不能再在皇阿玛身旁尽孝道,请皇阿玛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康熙没有回话,好一会,看向胤禩,这个儿子,现下满朝文武对他青睐有加,不是逐出京城就可了事的。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着,身上好似蒙着层淡淡的光晕。
就像她一样,他额娘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起,即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他仍无时无刻不败寂寞锁侵蚀,每每梦回时,响起那个模糊而又清晰
的身影,心脏处,便不断的被撕裂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康熙稳住心神,问道。
“儿臣无话可说。”胤禩低下头。
他还是那样静默的跪在那里,满室的烛火衬得他飘然绝尘,如雪莲一般高贵清雅。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哼……你无话可说,但朕有话要说。”康熙心下虽极怒,但面上已恢复常态,转身,看着胤禩道。
“你勾结朝中大臣,欲坐上太子之位,前阵子就连胤褆也奏称你是最合适之人,胤褆以巫术欲海胤礽,我看这其中定
和你也有莫大的关联,你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但没想到你竟然伙同江湖术士,欺世盗名,着实令朕心
寒。”
心寒,我才应该心寒,这样一条条的罪状,胤禩怎么也想不到康熙竟然会全算在他头上,“皇阿玛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
“来人,将胤禩锁上,交与议政处审理。”康熙没有理会他,对门外的侍卫道。
“皇阿玛。”胤禟连忙跪下道:“八哥绝无此心,二哥的事也绝对和八哥没有关系,儿臣愿担保。”
“八哥无此心,儿臣也愿保之。”胤祯也下跪求情道。
“保,你们凭什么保他,我看你们两个是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做亲王吧。”
“皇阿玛,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们。”胤祯大声道。
“这么想你们,不然你想让朕怎么想你们。”康熙同样大声道。
“皇阿玛,你太偏心了。”胤祯及痛心疾首道:“二哥他害死十八弟,甚至还想弑君,可是您只是圈禁了他,现在八
哥他什么都没有做,你这样冤枉他,甚至还要送交议政处,真让儿臣心寒。”
“你再说一遍。”康熙拍案而起。
“十四弟。”胤禩在旁轻声示意他别再继续,谁知气头上的胤祯,竟什么也不顾的起身,与康熙对峙道:“我说错了
吗?皇阿玛这样厚此薄彼,儿臣还不如随十八弟去了好。”
“十四弟。”胤禩、胤祥二人齐声道。
康熙闻言震怒,拔出腰间的匕首,直向胤祯,道:“你要死,如今死也不晚。”
“皇阿玛,十四弟少年心性,请您见谅。”胤禩闻言,忙道。
“皇阿玛。”胤祥也提高音量。
“你们两个闭嘴,朕没有你们这么恬不知耻的儿子。”说着又上前了几步。
“皇阿玛。”胤祺跪直康熙面前道:“十四弟一时失言,请皇阿玛您在其尚年幼,千万别放在心上。”
“十四弟。”从胤祯放狠话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冷眼旁观的胤禟,终于有了动静,他扯住胤祯一侧的衣袖,示意他快点
跪下。
胤祯硬生生的挣脱开来,仍是直直的站着。
康熙绕过胤祺,跨步像胤祯而去,手中拿着匕首。
“皇阿玛,十四弟他是您的儿子,我们的兄弟啊。”胤祺生生的抱住康熙的大腿,讲道,眼眶里眼泪如柱。
吓傻了的胤礻我,这是终于回过神来,到中间跪地,“求皇阿玛原谅十四弟,原谅……”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
里,这个时候不能在刺激皇阿玛。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八哥和十三弟会……
“求皇阿玛原谅十四弟。”一旁的众人也纷纷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跪地恳求道。
“快跪下,还是你想陷八哥于不义,或者让他后半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胤禟在众人恳求瞬间,悄声对胤祯道。
胤祯闻言,虽不情愿,但还是跪了下来。
“哼。”康熙收回手,转身背对着他们,道:“梁中,将胤祯拖出去打二十板,丢出宫去。”
“喳。”梁中在康熙讲话的第一时间推门进来,示意不远处的侍卫将十四阿哥带出去。
刚刚父子间的争论,他们都听在耳里。
怎么会这样呢?梁中怎么也想不明白,刚第一次进来时,虽然气氛不对,但还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论,怎么没一会就
怎么样,都要刀剑相向了呢?
“还有你们两个,到外面给朕跪着,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话音刚落又道:“分开跪,一个在前门,一个
到侧门去。”又对梁中道:“你给朕看好了。”
“喳。”
“你们都下去吧,什么事请该说,什么事请不该说我想你们自己很清楚。”话毕目光凌厉的扫向胤祉。
胤祉浑身一阵战栗,低下头去,但幸好计划很成功,如此,今后八弟想来定无翻身的机会。
罢了康熙对剩下的人摆手,他真的是累了。
第九十二章
室外,枯枝残草,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已快是入冬时节,密密麻麻的雨,并不是很大,在北风的吹打下,歪歪
斜斜,打在人的身上,好像冰雹一般。
胤禩和胤祥二人就那样笔直的跪在两个地方。
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看着乾清宫前相隔不远跪着的二人,胤禛心下一阵阵的钝痛。
那是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弟弟。
他好不容易才从昨晚那可怕的噩梦中醒来,以为自己和他终于解开了误会,两人又可以同以往一般,可谁知她清醒之
后,等待着的不是高兴和解脱,反倒掉进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噩梦之中。
果然要想守护自己想要的就只能登上那个位置吗?
“怎么,四弟还不回府,在这呆着,让皇阿玛看到了可不好。”胤祉儒雅的笑着,走过来。
“有劳三哥挂心了,三哥的教导小弟定会悉数记在心里。”胤禛一字一顿道,后面几个字越咬越重。
说完转身打算离去。
“等等。”胤祉终究是有些怕了,这个四弟那一瞬间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使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胤禛回头,冷冷的看着他,没有打伞,雨水砸在头上,顺势滑了下来,犹如地狱修罗一般。
“反正,你和八弟也已经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胤祉定定心神,恢复淡定道:“群臣上奏确实让皇阿玛犹豫了下
,但四弟的那招确实是高招,张明德的面相只说,看似是在帮助八弟,实则是让皇阿玛虽八弟产生隔阂,这次我们这
么做,只不过是帮助四弟你彻底的让皇阿玛远离八弟,这于你于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彻底远离八弟,哼,恐怕连我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吧。”胤禛眯眼道,但同样也知道了,之前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他们做的只是将自己和八弟约出来,那到底是谁,要这样费尽心机对待他们。
“四弟此言差矣,我知道你们十三弟情同手足,但他同样是我弟弟。”胤祉很是无奈道:“这种不伦之恋,注定是没
有结果的,皇阿玛这样也是为了他们好。
不伦之恋几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三哥为十三弟和八弟的事情如此上心,小弟定会带他们俩好好答谢三哥。”说完不等胤祉接话,便离去。
转身前,眼角扫到宫门前跪着的那两人,目光一黯,终是转身离去。
这辈子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他从没有后悔过,即使是多年前隐瞒小八的事情,也从没有过。
但如今,他,爱新觉罗·胤禛,平生第一次后悔了。
而且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悔的是什么。
是那个时候听他的走开?是十三在挺身而出时,自己因为他们的话,停下脚步?还是后悔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胤祉也甚是无奈的摇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