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笔有千钧重,他想了一想,不过做不得新词,旧词还是用得的。便写了一首姜燮地道红芍药,予她到后面细细练习去了。
又是酉时三刻,说书人台上开讲,昨日说到无双郡主领人寻状元,却不想正撞见这芍药花丛中一双男女衣衫半褪正在翻云覆雨之间,那男子竟然是新科状元,那女子你们猜是谁?
老小子促狭地停在此处,反复念叨:你们猜是谁?
底下炸开了锅一样,说什么的都有,连后宫嫔妃都有说上的。
最后说书人水落石出,沉声道:“与状元被翻红浪的那一位,正是无双郡主的死对头,当今圣上苏婕妤所生的玉成公主!”
众人大哗,说书人徐徐道来,原来这玉成公主与这无双郡主从小就是死对头,凡事都要与她争上一争,无奈圣上爱重郡主胜过她,她每每落败,心有不甘,这回本来她就看上了状元郎想要招为驸马,没想到圣上早有意愿将状元郎留给无双郡主,她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众人唏嘘不止,慕容辉掩面想,这种秘辛丑闻都能传到民间来,实在是……实在是……
这件趣事告一段落,偃鼓作息片刻,慕容辉听同座的几个山野汉子议论了几句,有人问他:“这皇家的女儿也忒大胆了,咱们都以为这皇家的教养有多好,却不知竟连我们这些山野之地女子都不如!”
另一个说:“那做了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还能不被宗正正法的,普天之下也就是皇家了。”
慕容辉听了只是一笑,并不说话。
说书人歇够了重新起板,这一件说的还是皇家的女儿,主角却是那位受尽千般宠爱的郡主。
“要说这个无双郡主在京城少年之中可谓是声名狼藉的一位贵主,权贵家的少年小小年纪就被送进宫,陪皇子读书、陪公主玩耍,无双郡主幼年的时候圣上命各家少年陪她玩耍,她的花样百出,直把这些少年整得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听说有一个御史的儿子因为不堪受她的折磨曾经大冬天跳太液池——病了,就能出宫回家了。”
说书人呷了一口茶,顿了一顿,等众人都议论过了才继续:“新科举士的那一年,无双郡主正好年满十四,虚岁及笄,圣上皇后正想为她择婿,不想出了玉成公主的事情,京城哗然,说什么的都有。圣上为了保全无双郡主的名声,故意装病不朝,还命监天司放出消息说要圣上的子女出家入道为圣上祈福,于是无双郡主出家,圣上还为她在终南山上造了一个道观。”
在众人都在感叹皇帝对郡主的疼爱时,慕容辉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上一年年中的时候就有从西域做生意的商人回来说这些年关外不稳,不少草原部族不服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和西域都护府的管辖,竟然胆敢封锁贡道各自为政,甚至南下侵略玉门阳关、凉州祁连山一带。
看这情势,若朝廷出兵无法征伐漠北,那岂不是要送不止一位公主去联姻?
那个人送明珠出家,应该也是基于避免送她去联姻的考虑才这样做的。
老板娘不知在忙什么,现在才忙完了过来给他送酒,却十分难得的没有搔首弄姿。只是慕容辉心有所虑,并没发现,慢慢饮了半盅,听台上低沉的话语。
“却说那位无双郡主被送入道观修道才不久,就被圣上发现郡主不在道观内,圣上立即下令秘密搜寻郡主的下落。正在此时,有一件震动朝野的事情传到了京城——居于天山以北的回纥部族与西突厥的叛乱部族联合,攻袭我大燕边境,围住了北庭都护府。北庭都护府都护萧凛驰报朝廷请求支援,萧凛本人也离开北庭,前往安西都护府请援。可是!”
说书人在此处一顿,将所有听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慕容辉也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等酒肆都静谧得几乎能听得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时,说书人才慢悠悠地道:“就在北庭诸镇告急的时候,北庭府群龙无首之时,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女手持皇帝御敕带领留守北庭府的几万士兵抵抗住了城外的草原人,她说,她会与北庭府的军民们同生共死,直到朝廷的援军到达北庭的那一刻。她就是——无双郡主!”
话语如掷地有声,在简陋的小小酒肆中久久回响,所有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沉浸在故事中。
临了了一声完结轻响,说书人退去,有豆蔻童髻的女娃碎步上来,捏着纤细的嗓音,娓娓的唱一支红芍药词:“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
慕容辉迷瞪着眼听着,恍惚着不知身在何处,身边有人来了又走,红牙板有节奏的轻叩着。
“子熙。”
慕容辉觅声转过头来,说话的人的身影遮住了酒肆门外照进的斜阳光辉,他的身形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芒,炫目地不真切。歪着头打量了片刻,慕容辉才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然后他微凉的脸颊被人轻轻抚摸,倏尔眼睛被蒙上,“若是疑心在梦中,那等我撤下手,你就能见到真实。”
黑暗淹没光明复苏,仅在片刻之间,依然有咿呀的软语和声轻唱:“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遇酒逢花堪笑傲。任玉山倾倒。对景且沈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新来有酒如渑,要结千秋歌笑。”
有人问:“你来做什么?”
有人答:“我舍了无限江山,来与你结千秋歌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