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伤神,掌门知道会内疚的。”雷花邻默然,将头扭向里侧示意自己要休息。
圆拙扶着饴糖缓缓站起来,坐在青牛身上,朝外走去。
“小雷的身子可好?”
饴糖垂着头,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他,沙哑着声音说:“可惜我那徒弟不在了,要不我便可放心的走了。”
圆拙惊愕的看着他,饴糖说:“我寻着一个方子应是可以压制公子体内的界结。只是此法过于凶险,需要人以气炼丹
。近日我日夜所炼的炼丹,可保公子半年平安。咳咳……”圆拙忙扶着他,手里却只多了几张泛黄的绢纸。
饴糖强抬眼皮,却又无力的垂下,他道:“我已尽力,但也见不到小雷与公子康复那日了。青牛,随我去看看我那徒
弟吧。肚脐棠那老家伙也等急了……”
说完饴糖那双蜡黄的手自圆拙手中垂下来,绢纸簌簌落下。圆拙慌忙扶住饴糖的身体,青牛悲戚的哞叫一声。
圆拙让饴糖的身体趴在青牛的背上,拍拍牛角说:“带饴糖去看看他的弟子半夏。”
望着青牛沉重的身影渐渐离去,圆拙抹了一把眼泪拾起地上的纸张,是给雷花邻用的药方,还有一张写的是为桃煞以
气炼药的法子。纸上的墨迹深浅不一,可见饴糖用以气炼药早就掏空了自己的元气,连提笔写字的力气都没了。圆拙
去了饴糖的住所,将他事先炼制而成的丹药收起,又将饴糖去了之事告诉众人,东方弟子一片沉默。
接连几日雷花邻只见阿九来送药,想着饴糖的神色有了一丝不详的感觉,心中又免不了一阵难过。但是又怕他人担心
自己也便装着不知道,只希望身体快点好起来,能够为师傅和其他东方弟子做点什么。
这日阿九又服侍雷花邻饮下药,瞧着他的气色渐渐像个健康的人,身上的伤也好了八九分。只是不知道今后会不会落
下什么病。可惜饴糖……阿九叹口气,雷花邻见了便问:“饴糖是不是去了?”阿九微微迟疑,最终只是点头。
雷花邻虽然早已猜到可心中仍然免不了一沉,他拿出夔兽所赠的犀鼓细细端详。略微思索问:“四年之前那场大火是
何人所为?”阿九双眼突然冒出怒火,最终是一言不发抿着嘴离开了。
雷花邻唤来阿月,要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个弟子问个清楚。
经过半年的调养雷花邻已经基本康复,只是身子无力,而且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身子便如同蚂蚁啃食酸痛麻痒。此时已
是初夏,神仙岛上阴雨绵绵。雷花邻穿着厚厚的衣服,可仍然被潮气折磨的身体大为不适。
没走多远雷花邻便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来,让阿月去叫青牛或白鹿来接自己。当阿月与白鹿赶来时,却不见自家主
子的身影。
雷花邻倚在熟悉的怀抱里,抬头看着面具,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他怯生生的小声喊道:“师傅?”桃煞将厚厚的披
风向雷花邻身上拽了又拽,不停步的来到那株大桃树之上。
“这里干燥一些。”桃煞将爱徒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雷花邻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小
心翼翼的望着自家师傅的面具希望从缝隙中看到熟悉的气息。
桃煞握着爱徒的手,紧紧地,又微微发抖,许久才说:“抱歉,伤了你。”
雷花邻微微一愣紧接着笑了,然后慢慢的伸出手,他见桃煞没有动,便猛地紧紧抱住,本来尚存的惧意此刻尽然退去
。心想,太好了,师傅还认得自己。
桃煞另一只手覆在爱徒的背上,如同当年那样。自己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小雷来岛上半年多,这才是他第三次清醒
。其实他一直知道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无力制止。
海上与小雷重逢之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人留在身边,谁知却是用风阵伤了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小雷醒来的消息
,可从爱徒眼中看到的是恐惧。桃煞知道,自己确实伤了他。不论圆拙怎么安慰自己,总是改变不了自己伤了他的事
实。上一次桃煞清醒是他极力与体内的界结抗争,不过是想看到小雷平安无事。如今这次,则是他要亲口告诉爱徒自
己无心伤他。
桃煞在面具之下露出笑容,只觉得自己被小雷抱的更紧了。雷花邻在熟悉的怀抱中渐渐放松了紧绷半年多的神经,嘴
里嘟囔着什么渐渐陷入睡梦。梦中又是那个桃林,歌声渐进渐清晰,那个赤着双脚的男子有一张自己倾慕的面容,头
发随意绑在脑后,身后一双眼睛扫过自己时停留下来,嘴角向上一弯笑到:“我的雷儿……”
“小雷!小雷!”圆拙轻轻摇着雷花邻。他听说白鹿从桃煞那里将雷花邻接回来委实吓了一跳,生怕又出什么问题。
但看眼前的雷花邻满面笑容,睡的恬静便放下心来,心知饴糖的丹药委实有效。
“嗯……师傅,不要闹了……呃……圆拙?”雷花邻揉揉眼睛,这才看清自己已经回到房间,圆拙正有些担心的看着
自己。雷花邻笑笑说:“放心吧,师傅对我很好。”圆拙神色复杂,突然攥着雷花邻的手说:“你莫要怨恨公子。公
子他其实,其实一直心中有你的。他知道你想家心切曾让阿潋和宇文造了船,本意送你回家的,只是变故太大……还
有他根本不曾喝孟婆汤,我这样说是希望他好过一点,否则他若是得知自己伤了你……”
雷花邻沉默片刻问:“那日岛上的大火因何而起?”
圆拙的脸色煞白说:“沈荃。连书与归藏也是被沈荃窃取的。妄我还以为他死了,差点……可惜他走的太慌张,没有
将我曾与他的辟邪符留在那替死鬼身上。”
雷花邻反握住圆拙冰冷的手,半响又问:“我有一事不明。师傅是不是早知道东方氏摆脱被困在岛上的方法?”
圆拙点头道:“大概猜到了。”
“那为何还送我走?”
圆拙摇头,安慰他说:“小雷,只要知道公子他无意害你就好。改天我带你去见其他弟子,他们会很高兴的。”
过了几日,找了个晴好的天气,雷花邻跟着圆拙上了山。刚刚踏上山,他便觉得地下微微震荡,他仿佛听到了妖物的
吼叫。圆拙拍拍他的头说:“公子已将他们封了,暂时不会有事。不要担心。”
两人走到山顶,门匾上的“十业”二字已经班驳陆离,看样子已经许久没人顾及了。
本来热闹的大厅如今只有寥寥数十人,想起当日每月一次的聚会时热闹的样子,今日显得格外败落。众人见到雷花邻
,气氛顿时沉重了许多。当日老掌门东方采佩的位子早已落了一层浮尘,圆拙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当年那个
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早已被哀伤所替代。
面对同门,圆拙总是深深的自责。
雷花邻看着众人,却不见柳芭等寄宿弟子,原来那次劫难之中,寄宿弟子没有一人能够活下来。霓裳那秀美的脸上也
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疤,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幼童;平辛尚在山中看守妖物无法赶来;阿潋也断了一条手臂;孟儿已是
垂垂老人;东方韦晓依旧似笑非笑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空洞的瞪着;邦誉倒是如当年般沉稳,如今岛上的事物皆有他
与韦晓处理。
众弟子手下的妖物为了保护主人也大都死了,活下来的因为被打回原形而失去神智同样被桃煞封在了山下。
雷花邻心中有了打算,他道:“如今师傅与逍遥派深陷祸乱,小雷愿助各位渡过此劫。只是在击鼓之前,小雷有一心
愿——便是将师傅身上的结界除去。”
“小雷,你并非我派弟子。不必如此!”圆拙神色甚是不安,他已经猜到,如果小雷击鼓平安无事那桃煞还何必送他
离开。
东方潋说:“小雷是客,怎么管起了我们逍遥派的家事!”
东方霓裳也道:“是了是了。几年不见,小雷出落的越发好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三常五眼才是标志人儿。”
东方邦誉道:“小雷,掌门曾说你入我门派一事四年之后再议。如今你如何打算的?”
雷花邻眨眨眼睛,想起当年之事。曾经阿七师姐也问过自己的,那时他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如今,若是入了逍遥派,
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师傅了?
东方韦晓拍拍他的肩说:“小雷,别搭理邦誉。他现在是恨不得多抓几个人来使唤。”雷花邻看着邦誉面无表情的扭
开眼睛,心知逍遥派弟子对自由是何其向往。
宇文走进来,打量了他说:“小雷不入我派也无妨,嫁与公子成为掌门夫人也可。”众人哈哈大笑,雷花邻依旧像四
年之前那样容易脸红。
之后的日子里,雷花邻便在屋子里开始制作给类小机关。帮东方潋做了一只假手;用五色磁石做了一套可随身携带的
司南,并在韦晓常去的五处地方安放磁石,磁石之间不同的声响,韦晓可知道大概的方位。又帮其他几位残伤弟子做
了方便使用的道具。一时间死气沉沉的神仙岛上又热闹了不少。能看到东方潋追着东方霓裳要回自己的假手;能听到
孟儿嘲笑走错了地方的韦晓等等……
雷花邻在众人面前面带笑容,可是一入夜便辗转反侧,想起师傅心中仅有浓浓的牵挂。
这晚,天气有些潮,他的身上隐隐不适,想起老掌门和几位寄宿弟子,便披了件披风走向后方弟子的墓群。
墓群中并非是雷花邻以为的坟茔,而是一座座小塔。葬着历代东方弟子,依照某个阵法错落有致立在那里。雷花邻看
着最边上的一座小塔有新刻上去的“饴糖”二字,重重的叹口气。他一一对每个塔拜了拜。柳芭、半夏、牛五、采佩
……
浓浓的夜色中,远远有人举着一盏油纸灯火走来:“小雷可是在那?”
“是我。”雷花邻看清,来人正是邦誉。
“已经过了子时,我来换平辛的。”邦誉在采佩的石塔旁停下,俯身拜了拜拿起灯笼又说:“小雷快回去吧。夜里凉
别又病了。”
雷花邻点点头看邦誉要走忙说:“可否带我去看看?”
邦誉没有拒绝,两个人朝后山一处山坳处走去,那曾经是东方弟子看戏的地方。
“圣上这些年可好?”
“挺好的。一年前亲政,破漠北鞑虏,如今……”
“我那几个皇叔还有谁活着?”
雷花邻顿了顿说:“七皇子纵火谋逆凌迟而死;六皇子在赶来奉瑄为先帝守灵的路上遇到不测,见到圣上时只剩下一
口气了;四皇子意图对圣上不利,恐怕已经……”
“加上之前去的我父王,和被赵慕除掉的二叔。先帝九个皇子,如今只剩下四个……五叔一介莽夫,倒是傻有傻福;
不过我那三叔岂是一个安于做一个王爷的人?”
雷花邻觉得不太对劲,他一个常侍怎好跟前任太子的遗孤讨论皇帝家事,只听邦誉说:“不瞒你说。沈贵妃有一个同
父异母的弟弟,此人深谙商道,为人奸猾,为了权势二字不择手段。先皇的杜皇后一事我也知道一二,暔斉谷一事绝
对与沈贵妃的那个弟弟脱不了干系。后来沈家得到暔斉谷,便给先皇和我父王送来不少名贵药草,我曾与沈贵妃的弟
弟有一面之缘。那时父王大抵有了贰心,与那人接触时从不让我知道。偶然一次我外出,路遇沈家车队。身边的小厮
指着一匹马上的沈荃给我看,当时他的年龄不过比我虚长三岁,但看上去却像长我十岁岁的样子。言谈举止也大大异
于同龄男子。不过他那时不叫沈荃,叫沈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