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才犬貌——笛花

“臣不敢。”郑东南微阖双眼，头发散乱，服饰也没整理好。

“好，不敢最好。”明帝收回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道“朕既然来了，就跟你谈谈正事。”

似乎料到明帝将说之事，郑东南的身体不禁又是一颤，便听明帝道，“你倒是跟朕说说，禁武令颁了多久？实施的情

况又如何？”

“臣……”郑东南顿时语塞，俯身认罪道，“臣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

明帝的怒火压在胸腔内，冷笑道“你倒还真是办事不利，朕把禁武令的事情放心交由你，你竟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

动静，朕真想知道你是要护着谁？”

郑东南听去，矢口否认道，“陛下明鉴，臣不敢。”

“哼，”明帝冷哼一声，又道“朕已收到消息，武林各大派将围攻英雄山，朕已命童将军进京，他曾是你的部下，朕

要你与他好好部署一番，将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臣谨遵圣意。”郑东南答曰，额头微微冒出冷汗。

“各州市的禁武令也立即提上日程，并指派钦差监察，渎职者玩忽职守者斩！”明帝正颜厉色，容不得半点忤逆。

郑东南又道了声遵旨，不敢多言。

明帝起身，伫立在郑东南跟前，俯身贴着其耳畔，道“你心里想什么，朕清楚得很，不过你也给朕听清楚了，肖翀的

人头你若提不来，休怪朕不念兄弟、君臣之情！”说罢，便向外走去。

郑东南的面色乍青乍白，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半分，听着房门开启，明帝道了句起驾回宫，然后是恭送陛下的声响。待

一切安静后，席尽诚进屋来，扶起一脸恍惚的他。

“王爷，皇上已经走了。”席尽诚轻言细语道，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郑东南出了一身冷汗，直感浑身软弱无力。席尽诚为他斟茶，服侍他喝下，又休息了好一阵，他才渐渐缓过来，无可

奈何地笑了笑，道“禁武令的事拖不下去了。”

所谓禁武，便是武学只能为朝廷所用，禁止百姓私自习武，习武者要么归顺朝廷，要么自废武功，不肯自废武功者杀

无赦。席尽诚明白，武林人士一直不受朝廷管辖，皇帝早就心有芥蒂，颁布禁武令就是想将他们赶尽杀绝，杜绝后患

，而师弟早被明帝视为眼中钉，这次正好一并除了。

“王爷，该来的总归要来，顺其自然吧。”席尽诚劝道，明帝一声令下，谁也没能力阻止。

郑东南亦明白其理，只得轻轻一叹，忽想起昨夜又梦见故人，可惜物是人非，终究只能是梦一场罢了。

禁武令之事很快就传到郑胤轩那去，他马上起了劲，觉得大展拳脚的时刻到了，自己还在受罚中，正好借此机会将功

补过，讨父王欢心，而且被关了好些天，恨不得赶紧出去走走。小武呢，才不关心他要干什么，恨不得他赶紧走了才

好。

郑东南知道后又训儿子胡闹，郑胤轩不肯气馁，死缠烂打又哭又闹，还以绝食威胁。席尽诚见这样闹下去不行，便劝

王爷道，“王爷，你就让世子去吧，了却他的心愿，穷县一向太平，根本见不着武林人，而且有安护卫他们护着，必

定万无一失。”

郑东南依然犹豫不决，问道“那里是谁主管？”

“是薛青天的儿子，王爷大可放心。”席尽诚答道。

郑东南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薛青天乃是当朝一名出名的清官，多年前曾因一冤案上京来求见他，儿子也是位敬职敬

业的好官。“本王是怕轩儿惹事。”

“世子聪明睿智，王爷无需多虑。”席尽诚道。

郑东南摇头一笑，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料他清楚得很，不是他不想儿子精明能干，而是不能。当朝手握重权的几元大将

都曾是他的部下，他的儿子若过于出色或深得民心，陛下能不起戒心？“罢了，就让他去吧。”

郑胤轩获得了许可，高兴得手舞足蹈。小武得知小王爷将要离开好一阵，不禁也有点高兴。临行前，郑胤轩不忘威胁

恐吓小武一番，“小武，你乖乖等本王回来，要是敢乱来，本王绝不饶你！”

小武老实巴交地点头，恭送郑胤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王府，有种暂时得到解放的感觉，开始计划这段逍遥日子该

怎么过，要不弄套太监衣服混去侍候王爷？

第十二回：重逢

小武用两套自己的衣服换了套太监服，反正衣服都是小王爷赏赐的，送了也不心痛。王府的小太监本来就多，多他一

个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便安心地混在其中，故意把帽子压得很低，挡去大半张脸，有机会就凑到昊王身边去。席尽诚

早早就发现他混在太监里，倒也没阻止，只是摇头一笑，觉着他跟师弟还真有些像。

对这样的日子，小武觉得很满意，每天混在太监群里守着昊王，运气好的话还能上前去斟个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

会对昊王产生这种爱慕的感情，愚蠢地想要守候其左右，像师伯那样，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京城的禁武令实施由昊王亲自负责，出行时不仅有侍卫也会差几个太监随行侍候，小武难得混了进来，出府时金恒德

看他有几分熟悉，想揭开帽子看清楚，他都以为要泡汤了，幸好席尽诚过来催促，金恒德就赶紧让他们走了。经过席

尽诚时，他一脸笑眯眯地小声道了句师伯多谢，席尽诚也回以一个微笑。

小武乐颠颠地跟在昊王的轿子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正正当当地离开王府，感觉既兴奋又紧张。街上的人、街上的景物

他都不曾见过，十多年都闷在王府里，从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

由众侍卫开道，昊王的轿子抵达府衙，官差们早早便侯在大门口，恭迎昊王到来。轿子停下，小武赶紧凑上前撩开轿

帘，算是又近距离接触了昊王一回。不过郑东南显然不会去注意一个小太监，待他下轿，官员们齐齐向他叩拜。

却在这众人都毫无防备之时，意外突发。忽然间一阵烈风刮起，直扑人群而来，顿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侍卫倒地不

起。众人这才意识到这阵奇风乃是源自刀劲，大呼有刺客，尚来不及拔刀抽剑，第二波刀风又再袭来。

席尽诚当机立断，将昊王护在身后，挥手一扬，生生将那刀风劈成两道，朝左右两边袭去。小武正站在旁边，被那余

劲刮得帽子飞掉，还倒退了一大步。官员们个个大呼小叫，躲的躲，藏的藏。

就在这时，刺客现身，身着一身白衣，整个脑袋都用白布裹着，只露出两只雪亮的眼睛。他丝毫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

，立即提刀就攻，直向郑东南而去，快如闪电。

席尽诚并不出刀，依旧稳如泰山，将郑东南严密护在身后。白衣刺客手中银刀闪烁，连发数刀，刀劲铺天盖地地袭来

，招招致命。席尽诚屏气凝神，内力飞速提升，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对方的所有招式悉数震碎。

白衣刺客并不罢休，又再近一分，刀身直接逼命而来。席尽诚运气于掌，正待接下杀招。小武看在眼里却是大吃一惊

，刺客的刀即将砍在师伯身上，师伯竟是毫不动容！他想也不想，直接冲入战圈，置身挡在席尽诚之前。

白衣刺客双目一怔，刀在砍向小武脖颈那一瞬间猛然停住，迅速抽刀回手，刀风被迫改变方向，在空气中擦出一声巨

响。另一边，席尽诚的掌本是要打在刺客身上，小武突然介入，幸而他眼明手快，立刻屏气收力，才避免酿成惨剧。

下一刻，白衣刺客伸手抓过小武，容不得对方有所反应，回刀架在小武脖子上，足下一点，跃身飞上屋顶，挟持小武

逃离现场。

刺客逃跑的速度极快，侍卫们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窥。席尽诚转身单膝跪在郑东南面前，道“让王爷受惊

了。”

郑东南的表情冷淡，目光追着那刺客而去，道了句“斩云刀”。

席尽诚脸色一白，双手抱拳，道“王爷恕罪，属下自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白衣刺客的轻功了得，几下子就逃得无影无踪，小武对他愤慨不已，纵是被挟持，也一路上破口大骂，不让对方耳朵

有片刻的安宁。不过显然作用不大，任他骂得口干舌燥，刺客也不搭理他，他心中有火，对着刺客一阵拳打脚踢，还

上嘴咬。刺客挨得痛，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但就是不撒手，只顾着抓人逃跑。

逃到了城边，白衣刺客才将小武放下，还来不及开口，得了自由的小武挥着拳头就给了他一阵好捶，边打还边骂道，

“杀了我吧，你休想抓我去威胁王爷！”

亏得那刺客一身好武艺，却不还手，硬生生被揍了顿，可怜巴巴地从嘴里吐出一句“小武”来。

小武不禁愣住，惊讶刺客居然会认识他！刺客见状，立刻拆掉裹了一头的白布，露出真容，道“小武，是我啊。”

小武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张脸，端正俊秀的五官，轮廓虽然变深了，但基本的构架还在，尤其是那对怎么都睁不开的死

鱼眼，顿时翻出脑海深处的一个名字——玉凌川！“是你？！”

“是我是我！”玉凌川兴奋地指指自己，很高兴小武一眼就认出他了，如同他一眼就认出小武，刚才那一瞬真是有惊

无险。

“混蛋，你干嘛刺杀王爷！”小武扬手一巴掌拍在玉凌川的脑袋上，他很生气，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不吭不响地消失这

么多年不说，一出现就要杀王爷，太辜负他了！

玉凌川委屈地抱着脑袋任打，道“郑东南搞禁武令残害武林人士，人人得而诛之，我这是替天行道……”

“行个头的道，我不准！你要杀王爷，不如先杀了我。”小武霸道地揪着玉凌川的耳朵拧，完全不记得这家伙是个高

手。

玉凌川却意外地温顺，打骂皆不还手，道“不杀了，不杀了，我都听你的。”

“哼。”小武这才松了手。

玉凌川立刻凑过去紧挨着，道“小武，你为什么不让我杀郑东南？”

小武的脸颊猛地一红，推开他道，“王爷是好人，不准杀！”

玉凌川应声附和，保证再也不去刺杀昊王，又伺机凑了过去。小武虽然恼他干这混账事，但心里还是对重逢充满了喜

悦。

“你这么多年去哪了？”提起白眼狼的失信，小武就满腹的不满。

玉凌川赶紧老实交待，道“小武对不起，我想信守承诺的，回去后我苦心修炼，望早日练成刀法，好来找你，可是自

己修为不够又急于功成，导致走火入魔，前些年一直疯疯癫癫，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抬眼看看小武，又道

“我虽然疯了，但还是一直想着你的，真的！直到今年我才终于勘悟刀法，恢复正常，这便急急赶来找你了。”

“找我？胡扯，你何时来找过我！你分明是来杀王爷的！”小武立刻识破这家伙的谎言，气得跳起来。

玉凌川哎呀一声，拍着胸口解释道，“我准备杀了郑东南就去找你的，找你是首要，杀郑东南是次要，真的真的，你

相信我！”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小武很想再揍他一顿。

玉凌川露出弃犬般的可怜表情，使劲往小武怀里凑，撒娇道“小武，我天天都在想你，你别不要我。”

在王府里，小武是不敢有火气的，现在对着玉凌川，也就能坚持一会，很快就被磨没了。

玉凌川见情势转好，继续耍无赖道，“小武，我饿。”之前由于长期被小武饲养，他已经养成了见到小武就肚饿的条

件反射，虽然后来因为离开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现在又给恢复了。

“饿了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啊？！”

“我没钱……”

一如既往的穷光蛋一个，小武气鼓鼓地哼了声，拿眼角瞥玉凌川，一身光鲜的白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面也收拾

得很干净，比初遇那会更养眼，真是……穷得叮当响居然还有心思打扮！？

第十三回：离开

玉凌川闹肚子饿，小武拿他没辙，又不能放着不管，可自己身上也是身无分文，便愁着怎么回去王府。玉凌川紧紧粘

着他，赶都赶不走，一脸色咪咪的笑。其实他个性不好色，相貌也不错，但因为眼睛小，笑起来只剩一条缝，便觉得

十分淫荡。

“怎么回去？”小武苦恼不已，如今又钻不进狗洞，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王府？

“我有轻功，我带你飞进去。”玉凌川自告奋勇道。

“不行！”小武立刻否决，心想要是这小子进去了又去刺杀王爷怎么办？岂不引狼入室？

玉凌川随身就带了几块干粮，早吃光了，道“那我们去店里吃，吃完逃跑。”

小武天天跟着小王爷一块上课，品行道德早上升到一定高度，对此十分唾弃，怒曰“谁教你的，居然想出这么混账的

事！”

玉凌川被他一凶就软了，支吾道“那……我给店家洗碗抵饭钱，好不好？”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主意，小武叹口气道，“只能这样了，我和你一起洗。”

打定主意后两人欲找家馆子就餐，刚走出两步，玉凌川猛地停下脚步，小武问他何事，便听他道有人靠近。小武一惊

，料想必是追拿刺客的，赶紧指挥玉凌川藏起来。

玉凌川不乐意，闹别扭道，“小武，我不要藏，我保护你。”

“少罗嗦，快躲起来。”小武使劲将人往树上推，玉凌川拗不过他，只得乖乖爬到树上躲着。

前脚把人藏好，后脚席尽诚就来了，小武吓了一跳，赶紧道“师伯，我没事了，那刺客见我没什么用便放了我，现在

已经走了。”

席尽诚一脸严肃，道“叫他下来。”

小武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虽然师伯的神情平淡，但他明显感觉到了怒火，不容人狡辩的气势。“师伯，没有，我……

”

席尽诚的目光停在树干上，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有敢当的气魄，下来！”

玉凌川自树上跃下，目光对上席尽诚，方才交手便已知对方身份，问道“你就是席尽诚？”

席尽诚双目一凝，咄咄逼人道，“你该叫我什么？”

玉凌川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立即跪在地上行礼，道“弟子玉凌川拜见师伯。”

小武听到这声师伯不禁一惊，瞬间明白过来，原来白眼狼是他爹的徒弟！

席尽诚的态度并未好转，问道，“今日之事可是肖师弟叫你前来？”

“不是，”玉凌川如实回答道，“师父前往英雄山未归，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抬头望一眼小武，又道“也不关小武

的事，是我想抓他做人质。”

席尽诚听罢，怒火依然，道了句“出刀”，玉凌川不解地望向他，又听他道，“出刀，你的斩云刀，我想再试试。”

玉凌川的面色顿时乍青乍白，方才交手已知对方远在自己之上，现在再出刀岂不是讨辱？“师伯，我不敢。”

“不敢？”席尽诚哼笑一声，道“你刚才不是很勇猛吗？出刀，让师伯指教你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