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挂了,他在叫我……”
凌晔轻悄悄推开门,那人一脸菜色,刚毅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脆弱,“想喝水……”
凌晔倒水的时候,冷子琰一直看着他,黑亮的眸子有些灰,又有些难以捉摸。
滚烫的玻璃杯,温暖的高温顺着手指的脉络,蔓延至心底。
他皱眉,“有些烫。”
“我去加冷的。”
“不用……过会儿就好。”冷子琰拉住凌晔,“明天一早走?”
“嗯。”进了军部,在父亲的严密监视下,凌晔不认为自己能有很多时间和冷子琰碰面,不过……他一定想尽一切办
法来见他。
不见到他,他会不放心。
会怕他吃不好睡不暖,更怕他不懂得照顾自己,拿身体瞎折腾。
“我给你买了十张床单,想吐就吐,吐了换掉就是。冰箱里有一大锅粥,你最喜欢的味道,慢慢喝,至少能喝一个星
期。喝完我下次再来给你熬。不过不准喝冷的,必须热来喝,知道不?”
冷子琰点了下头。
好乖……难道是见自己要走了,舍不得?凌晔把手伸进被窝,握住他手。
冷子琰的手骨节粗大,虽然不粗糙,但绝对称不上细腻,凌晔却摸得极舒服,每根手指都掰开了玩,上上下下,前前
后后,一会搓弄一会扳得哢哢作响。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冷子琰。对方铁青着脸,强忍着没发作,心底却一定是在骂他
。
凌晔干脆翻上床,钻进被窝,“徐睿明天就到,我让他直接来这边,那个人脑袋有些不灵光,他说什么话,你别理就
是。”
“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小时候比较熟。我让他替你检查下,如果是我们搞错了最好,如果真有……”凌晔微微一顿,道,“真有就
打掉,不过据说比较痛。”
冷子琰“嗯”了声,半响,低声问:“你不想要孩子?”
“啊?啊?啊!”凌晔一副被惊骇到了的表情。
冷子琰眉一挑,尽管病怏怏的,这个动作做起来还是煞气十足,“我又没说要给你生,只是好奇问问。”
“我想要孩子……”
冷子琰刚想把人踹下去,那个人又慢慢道,“但你不愿意,我们便不要。反正,有你足够了,小孩子只是锦上添花。
”
“锦上添花?!你自己怎么不去添!”他和君痕会崩得那么突然,全是这个不一定存在的胎儿搞怪。新仇旧恨一上来
,冷子琰的口气自然不怎么好。
“我想啊,生孩子那么痛,我哪里舍得你受苦。可你是人类,怎么让我生孩子?”
“我去找女人生。”
凌晔摇摇头,恨铁不成钢,“昨天才叫你少祸害我以外的人,今天又在打歪主意。明明不喜欢女人,却骗人家给你生
孩子,我是她哥我一定揍你。”
冷子琰掀掉被子坐起来。
敷在额上的毛巾一把扔在了凌晔头上。
他明天就走了,我原本打算和他好好说话的,冷子琰想,可他不与我好好说!
是他不与我好好说!
115.
“所以你昨晚是卷起铺盖睡的地板?”
凌晔冷着脸点了下头。
二皇子苏铮全不管皇族形象,笑得前仰后合,“表弟啊表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没话说就别说。”
苏铮拍拍胸膛,平复下翻涌的笑意,掀唇道:“其实表弟你进展挺大的。”
“我也这样认为,”凌晔在咖啡里加了块糖,神采飞扬,“这几个月简直是质的飞跃。”
苏铮凑到凌晔办公桌前,“看来是你以前经常揍你家情人,让他身心受挫,这才恨你恨得牙痒痒。”
好像真是这样。
凌晔皱起眉思索。
他去前线半年,想他想得快发疯,回来亲热都搞不赢,哪还有时间揍他,后面就发生了君痕的事,让他深刻地意识到
了危机,找苏铮苏然两个表哥出谋划策,经过两人点拨,这才醒悟比起揍那个家伙,自己更喜欢亲更喜欢抱。
“说回来,你为什么总揍他?”
凌晔摇摇热气腾腾的咖啡,一口喝掉大半,脸色微微泛红,“不揍他他那眼睛压根瞟不到我身上。
苏铮了然,“冷少爷是挺欠揍。”
“嗯?”语音上扬。
“哈!”苏铮曾经因为得罪冷子琰被凌晔咬得半月下不了床,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后知后觉地捂住脖子,“我什么都
没说。”
凌晔笑起来,“怕什么,我又没生气。”
两人是表兄弟,年龄相当,虽然大皇子苏然和凌晔说话一向客客气气,苏铮却很少有所顾及,见凌晔宽宏大量,当即
把金色的长发向后一甩,半坐在桌子上,“表弟,你就打算和舅舅耗着,让那个野鸡白捡便宜?”
凌晔看了下门的方向,低声道:“先暂时这样。”
“他一进来就当少校,开后门也不是这个开法,”苏铮扁嘴,弹了下暗红色的蔷薇肩章,“可怜我皇亲贵胄,还比他
低了一级。”
“我好歹在前线立过功,不也只是个无聊坐办公室的?”
“所以不服气啊,你没见他天天跟舅舅进进出出,深得器重,内部现在都开始谣传舅舅打算让他接任将军之位。”
凌晔眉一挑,“你认为可能?”
“野鸡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怎么放心让他掌权?不过……”苏铮口气微转,“你执意不娶凰影,舅舅一气之下把将军
的殊荣送他,故意膈应膈应你,也不是不可能。”
凌晔不经意瞟了眼苏铮,要说人类血统,苏铮和苏然都有一半。
手指在桌上轻敲,“表哥有什么好主意?”
“我就是个在军部混吃等死的皇子,怎么帮你?”
“话不能这样说,”凌晔笑道,意有所指,“苏然表哥在军部的影响力可不小。”
“他是他,我是我,今后他是陛下是国君,我就一吃皇粮的普通军人,怎么能相提并论?算了,不说这些,”苏铮打
了个哈欠,困倦道,“我去午睡会,你不给你家情人打电话?”
凌晔一张冷冰冰的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苏铮会意,一脸暧昧不清的笑意,拍拍他肩膀,“帮我问好。”
“哥,”从凌晔的临时办公室出来,苏铮脸上挂着的微笑立刻消失了七七八八,“凌晔脑子里还是只有个冷子琰。”
电话那边的人十分愉悦:“舅舅呢?”
“严厉反对。”苏铮揉揉眉心,低声道,“你和野鸡谈得如何?”
“不愧是兄弟,口味十分一致。”苏然慢悠悠掀起嘴角,“他也要冷子琰。”
“什么?”苏铮走到走廊口,瞅着左右无人,把手机贴得更紧了些,“你答应了?”
“冷家对皇室还算衷心,留下他们,有益无害。”
“那最后,舅舅和凌晔你打算怎么处置?”好歹……是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亲人。
“留个冷家是有益无害,可留个凌晔……”苏然的声音一点点转冷,“不是自找麻烦吗?”
苏铮挂断电话。
半依在墙上,掏出烟,沉默地抽了起来。
门口的青年身形高挑,头上顶着个尖顶帽,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取下帽子,露出一头银亮的短发,微微躬身,眉眼
弯起,笑意盈盈,“夫人好。”
去……去你妈的夫人!
冷子琰捏在门把上的手几乎蹦出青筋,皮笑肉不笑,“徐睿?”
“是的,夫人,小的奉少主之命为夫人检查身体,希望夫人能配合小的。”
难怪凌晔会叫他别搭理这人,如此脑袋抽风,真的很想亮拳头啊。“吃饭了吗?”
本来说的客套话,结果徐睿还真要吃饭,看在对方风尘仆仆的份上,冷子琰也不好太过苛刻凌晔的这位“幼时好友”
,拿围巾把揍得见不得人的脸遮了大半,打伞领徐睿往餐厅走去。
时近一点,餐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徐睿话多,冷子琰话少,基本就是前者不停问,后者敷衍地应付。诸如“每
天吐几次”、“什么时候容易犯恶心”、“胃口如何”这些问题,让面子薄的冷少爷如何回答?
“我中招的可能多大?”冷子琰问得有几分别扭。
“这个嘛……”筷子在牙齿上轻轻敲了下,徐睿故意卖关子,“难说。”
冷子琰皱起眉,“在你们兽族……男人怀孕很正常?”
“兽族孩子三岁前很容易早夭,男性雌兽生的孩子,成活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族里更鼓励男性生育。不过,有件事我
得告诉你,”徐睿瞟了眼冷子琰,神情有些严肃,“就算你怀上了凌晔的孩子,也必须打掉,否则……被打死的就是
你。”
冷子琰不以为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规矩,”徐睿啪嗒两口嘴里的菜,“在无人改变前,规矩具有着不可抗拒的权力,注意,是不可抗
拒,哪怕凌晔是少主!”
“我对这些事没兴趣。”
“说说而已,”徐睿又笑眯眯地道,“少主的孩子只能由第一夫人出,其余夫人若胆敢私自怀子,施以杖刑,”他挑
了下眉,“这条规矩原本就无聊而不近人情,以凌晔在族里的权威,要求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凌晔的权威?”那头豹子也有权威?
“当今族长是凌晔大伯,凌晔却在与族长儿子的一次斗殴中将对方踩得翻不了身,族长当即立凌晔为少主。兽族以强
为尊,凌晔的地位究竟如何……”徐睿一脸神秘,“你自己想想。”
原来凌晔在兽族还混得挺好,难怪总是耀武扬威,一副多了不起的模样。
冷子琰艰难地咽下饭。
他胃口实在不行,若说是感冒,自己都开始不信。
那么极有可能……真的是怀孕。
如果生下来,会是头小豹子?和凌晔一样,一身漂亮的银色毛发,连眸子也是银亮的光泽,眼角微微上勾,强悍坚韧
而又不失俊美优雅?
……呸……!
更大的可能是生个怪物,或者在生出来前,他就如徐睿所说,被兽族的人用杖子打死了。
116.
尽管难以接受,图片还是清晰地显示出胎儿的存在。
“确定要打?”徐睿有几分惋惜,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个体,作为医生,对生命有着本能的尊重和敬畏。
“你来不就是为这个?”冷子琰别开脸,“反正你们兽族孩子很多早夭,与其生下来再死,不如……”
“这不一样,”徐睿摇头,“不要为伤害它找借口。”
“不算借口。”他只是潜意识地觉得他扼杀了小豹子,那头大豹子会伤心。
“已经多大?”冷子琰低声问。
“两个月,还比较小……”
等等……“两个月?”原本躺着的人立时坐了起来,“怎么会有两个月?”他发觉不对劲,“不是该一个月左右吗?
”
“一个月和两个月差别其实不大……”
“不是这个问题!”冷子琰烦躁地抓了下头,“哪种情况下容易怀孕?”
徐睿心里一突,自知说岔了嘴,凌晔三番五次严令申明,不要让冷子琰知道孩子另一个父亲是别人。
他哈哈一笑,暧昧道:“一段时间内做得多了怀孕的可能性自然会比较高。”
“真的?”冷子琰很怀疑。
徐睿一本正经,“以我的荣誉起誓。”他的荣誉从来不被当做一回事。
冷子琰重新躺回去,看着天花板,表情有些恍惚,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看来以后得少做
些。”
“啊?夫人……”徐睿苦下脸,他还是会被少主大人咬几口的吧……
“凌少爷……骗我很好玩?”
这家伙主动给他打电话,凌晔原本很高兴,一听这口气,顿时严阵以待,“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清楚!”
徐睿他……!凌晔一边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把口风不严的徐睿凌迟处死一边狠狠捏紧话筒,“我怕你知道是他的,会难
受。”
原来……真的是……野鸡的?
难怪。
以前两人做过那么多次,凌晔从来没担心怀孕,可这次,他不过一个感冒,这人莫名其妙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他还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做得太频繁,还想当然地以为孩子是凌晔的。
虽然有过怀疑,却始终不肯深想——更何况他埋怨凌晔害他怀孕的时候,对方一点也没反驳。
“是你的我就不难受?”
凌晔埋下头,和冷子琰一样,他对野鸡也有着夹杂着怨恨的愤懑。是那个人,让他第一次尝到了真正的屈辱,第一次
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闭了下眼,仿佛难以承受,声音很轻:“如果是我的……应该会好些。”
“好个屁。”
就像吞了苍蝇,哪怕吐了出来嘴里也是臭的!
冷子琰的心情绝对没有电话里听起来那么轻松。
被一头野兽强暴,还怀上孩子。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已经和君痕划清界限,否则,那不是连着君痕也要像吞了苍蝇一样憋屈?
其实,直到现在,冷子琰也没理清自己的感情。
他明明确确地知道自己喜欢君痕,而又明明确确知道自己放不开凌晔——这复杂的纠葛让他随时都感觉陷在泥泞里,
越挣扎越痛苦。
这不是他的风格。
冷少爷应该雷厉风行应该果断坚毅,怎么能因为两段感情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逼自己在月底做个了结。
无论是选了君痕还是凌晔或者两个都放弃,再也不要后悔,再也不要拖泥带水。
可这个孩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君痕一听说他连凌晔的孩子都有了,脸上的绝望和哀痛像要将人淹没。容忍自己的情人脚踏两船已是他的极限,连孩
子都容忍下来,那不是君痕,是圣人。
赤裸着身子被君痕扔出屋,冷子琰一点都不怨,甚至巴不得君痕骂他打他。
无论怎样,都是他自己活该。
可君痕什么都没做,只是“砰”地声关上公寓门。
里面有暖气有床有回忆,外面是黑压压的过道,冷风从窗户吹进,肆意地刮在裸露的肌肤上。
即使愤怒到极致,君痕还是没忘记在扔人的时候连着衣服一起扔出来。冷子琰一边胡乱地穿上一边扇了自己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