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客商 下——东方黄瓜

“你说的那些都是虚的，没有东西到我手里我很不放心。假如最后你还不了钱，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拿点东西出来做抵押不过分吧？”楚恒扬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很担心这个问题。

韩昭彦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姿势有了细微的变换，披散的长发因为他的动作而从肩头滑到胸前。他有点焦虑。

楚恒扬自然看到了，他的视线凝集在那缕头发上片刻，口中轻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能抵押的？”

韩昭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的说辞都是虚的，那些光明的前景只能忽悠一下头脑发热的人，但对面这位的脑子又不是坏掉了，他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一定会带领大家发家致富的话？

韩昭彦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财产，发现除了欠了面前这人一屁股债和那辆对方“赔”给自己的高级轿车之外，自己一无所有。这种情况下，能拿什么抵押出去呢？

韩昭彦皱紧了眉头，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只能丧气地吐了口气。

没钱的人……真心不好混啊！

“抱歉，我真的什么也没有。”韩昭彦沮丧地低下头，他很讨厌这种示弱的态度，可是他确实什么也没有。

“这样吧。”

楚恒扬的话让韩昭彦猛然抬头，已经寂灭的心又升腾起无边的期望。啊，他果然还是愿意借给自己的……吧？

楚恒扬瞅着他片刻，在韩昭彦忍不住想拿面镜子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开出朵花时，又用一种很平静很随便的语气说道：“既然你没什么可以做抵押的，那么就把自己抵押给我吧。”

韩昭彦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把一切扔到背后，韩昭彦驱车一路往矿区赶去。头脑有些乱，这不能怪他，如果一个人对你说“把你抵押给我吧”，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顶棚已经打开，风从窗户外面猛烈灌进来，吹散了他一头长发，也也让他的头脑无比地清晰，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不再像平常那样镇定自若。

楚恒扬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他是什么意思？

韩昭彦忍不住开始想以前的种种，那些迹象，那些线索，似乎都串成了一条线。而这句话就是答案。

他心里烦躁起来，像是有蚂蚁在胸腔里爬来爬去，让人无法平静。他打了个方向盘，绕上了另一条路。他也不知道具体的目的地，只是想找一处宽敞的地方来好好思考。或许，广阔的原野或荒无人烟的山地是个不错的去处。

韩昭彦把车开到一处荒草丛生的原野上，关了车，取下墨镜，靠着车门望着远方。

视野很宽广，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他没必要那么帮自己，除非有特别的理由。

还有偶尔不动声色的关怀和帮助。

甚至有时候若有若无的暧昧。

是自己想多了吗？

“把你抵押给我吧？”

这样的话是言情剧本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台词，算是一种别扭的表白吧。可是楚恒扬对自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该问的是，他表达的是不是自己推测的那个意思？

韩昭彦无声叹了口气，望向远方的眼神有些迷茫。

比起这些，他其实更惊讶地是自己的反应。头脑蹿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是在表白吗？

接着第二个想法是：如果是楚恒扬，那也没关系……

这个想法让韩昭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心脏那个地方忽然加快，像是被什么轻轻弹了一下，颤巍巍地不自在，呼吸也因为紧张和惊慌而急促，“你是在开玩笑吧？”

“啊……”楚恒扬的表情像是忽然从某种梦中惊醒一样，然而这个惊讶和迷惑的神色极其短促，只过了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不，我没有开玩笑。上次你把手抵押给我了，这次干脆把人也抵押过来吧。”

他的口气很认真，态度也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得让韩昭彦朝某个不和谐方向狂奔的思绪生生刹住了，变得犹疑不定。

……自己又想多了？

“其实……我有事需要你帮我做。”楚恒扬咳嗽一声，眼神严肃。

韩昭彦哦了一声，心像是悬浮在半空片刻之后忽然重重地落到地上，虽然有点奇怪地疼痛，但是也因为踏到实地而长长松了口气。楚恒扬向自己表白这种玄幻的事果然不是真实的，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注意到他的放松，楚恒扬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望，不过韩昭彦并没有注意到。

“你想让我做什么？”韩昭彦比较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楚恒扬顿了顿，垂下眼皮，“还没想好。”

韩昭彦看着他睫毛下若隐若现的深蓝色眼珠，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想法，“他避开我的视线是因为难堪吗？”

他也会难堪？他难堪是为什么？心中莫名的骚动让韩昭彦某个被压抑的想法又活跃起来，他刚想追问，楚恒扬的手机忽然响起，不得不就此打住。

“出去接个电话。”楚恒扬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出去。

韩昭彦有些坐不住了。过了片刻，楚恒扬走进来对他说有人找他得尽快离开。说了这些话之后他便离开了，韩昭彦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一句完整的话，“你想让我做什么……”

“以后联系。”他只是微笑着给了自己这样一句话后离开。

韩昭彦站了片刻，提着裙摆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最后实在觉得高跟鞋碍事，干脆在走廊里把鞋脱来扔掉了。

甚至来不及和丹尼尔他们道别就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外面夜色朦胧，星辰璀璨。韩昭彦光脚站在草坪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

转头看到别墅里的灯火辉煌，他没有了继续游戏的兴致。正准备转身回去给丹尼尔说一声告辞，一转头却看到光与影的交界处，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坐在靠在那里。

虽然离得近，但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韩昭彦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嗯嗯，还是别那么不给人面子。

“龙先生。”

龙寒转过头来，“啊，是韩小姐。”

“龙先生在这里做什么呢？”

“出来透透气而已。”龙寒笑了笑，朝旁边移了两步。韩昭彦这才注意到他脚下隐隐有烟头的踪迹。

原来是出来吸烟的。

韩昭彦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天气凉，我先进去了。”

龙寒点点头，韩昭彦转身离开，此时的他并没有对龙寒有多大感觉。

之后他回旅馆收拾了一通，给丹尼尔打了个电话之后睡了一觉，第二天接到罗莎的电话赶回矿区。

楚恒扬，他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因为这个问题，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韩昭彦越想越觉得是，又觉得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两个念头折磨着他，让他有些烦躁。

非常奇怪的感觉，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会困扰他。因为这个问题一直是别人的困扰。想当初，追他韩大少的人可以装几大卡车，但是淡定的韩大少根本甩都不甩。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居然也会为这个问题而苦恼。

他为自己陷入这样的困扰而好笑，更有些气愤，难平之下，他狠狠地踢了车门一脚，再拉开车门上车，一路狂飙回梅里山区。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并不痛快，陈晓晓和伊万的恋情果然波及到了自己，上面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保持距离。

确实该走了。

可是，一是资金没有到位；第二是，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要跟自己走。毕竟组建公司重新开始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估计很多人不愿意走。还有一件事，自己的工程队人数太少，就算全部愿意跟着自己，就算公司组建成功，也不好接大工程。

小打小闹的没意思，韩昭彦喜欢来大的。

韩昭彦坐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他喜欢这样，当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他就喜欢在夜色里静静思考，把一切都铺展开来。

当天亮的时候，他就可以逼着踪迹下定决心。

他要出走，成立自己的公司。如果这件事成功了，自己就会慢慢爬上去，最后再也不要靠别人，也不要再看别人的脸色。

在之前，无聊的自尊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前途未卜。

韩昭彦长长吐了口气，站起身，抖擞了一下精神，开门走出去吩咐外面一直照顾他生活和整理办公室的男孩辛德拉，“叫霍金他们今晚开会。”

想了想，又说：“叫上罗莎。”

辛德拉领命而去。

韩昭彦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些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夜未睡，精神有些不好。他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

抬起头，看到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精致的瘦削的脸，眼圈下面有点发青，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眼睛里面的光芒却足以让人忽视这些缺陷。

他皱了皱眉，盯着镜子里的人片刻，走回客厅坐下。

别想太多，睡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安慰着自己，慢慢陷入了睡眠。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韩昭彦抖了抖睫毛，猛然醒了过来。

“韩先生，有人找你。”辛德拉年轻的脸悬在上方。

韩昭彦坐起身，看看指南，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谁？”

“说是您的朋友。”辛德拉声音恭敬，“现在在下面等着。”

“让他去会客厅吧。”韩昭彦翻身站起来，走进盥洗室整理仪容，直到看起来容光焕发了才满意地出门。他脑中想了很多个人，但是当他见到了来人，还是惊讶了。

“李志？”韩昭彦走过去，疑惑地打量他。

李志依然还是那副老油条形象，穿着青色又有些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没有了以前的威风，有些尴尬和谦卑。见到容光焕发的韩昭彦，他眼中的尴尬更甚了。

“请坐。”韩昭彦让辛德拉为他倒茶，两人坐到沙发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韩昭彦当先问到，虽然在龙氏的时候和李志闹得并不愉快，但是李志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韩昭彦并不想让关系一直僵化。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李志搓着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不可以收留我们？”

韩昭彦看着他，脸上惊讶的神色很明显，“你们不是在龙氏吗？”

李志局促地说：“这个……”

吞吞吐吐片刻，李志才说出实情，原来韩昭彦走后，李志依然当着队长，可是后来上面又来了一个新上司，很不好相处，压榨得太厉害，工程队实在被逼得没法，最后效仿韩昭彦出走。此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干过一段时间，可成效不大，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韩昭彦了。

韩昭彦听了，心情忽然明媚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李志带的人加上自己要带的人，正好可以组建公司。原本韩昭彦带的那个队，人数太少，就算组建公司，也根本无法接手大工程。但是李志带来的人加起来之后，规模虽然还是不大，但是已经够当只小鱼而不是当虾米了。

“太好了！我们非常欢迎！”韩昭彦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光彩，那一刻，信心又回到他的身上，他依然是那个光彩夺目、优雅淡定的贵公子。

基础有了，未来美好的前景似乎又真实了几分。虽然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但是他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一定会成功。

这种莫名的坚定感染了李志，使他放下了一直悬着的迟疑，两人详谈甚欢。

第四十六章

李志的人过来之后，韩昭彦离开陈氏的心更加坚定了，他先把李志的人分派到霍金和罗莎手下，自己带着伊万开始跑艾玛城和周边小城考察。

“对不起。”坐在车上，伊万忽然开口。

韩昭彦疑惑地嗯了一声。

伊万搔搔头，别过脸，“我和晓晓的事似乎连累你了。”

韩昭彦淡淡地啊了一声，这几天他看着伊万挺纠结的，原本以为是陈晓晓那边给他造成了压力，可没想到是在纠结这件事。

韩昭彦还没开口，伊万把背靠在椅背上又说：“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一起分担。”

他终于知道了陈奂生找韩昭彦的事，也知道了丹尼尔的事，才知道背后居然发生了那么多，只有自己被瞒着。虽然气愤于韩昭彦的不坦白，但是对方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的行为更让他感动。这样的朋友，值得一辈子珍惜。

韩昭彦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不过大概能从他神态探明出来，想到以前有过把友情换面包的想法，不免有几分心虚，只说了一句，“我们以前不是朋友吗？”

“当然！”伊万爽朗地大笑起来。

韩昭彦也笑了，趁着这个气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要组建公司？那太好了！”伊万理所当然地表示支持，其实他当初被韩昭彦带着到处考察心里便隐隐知道，但韩昭彦并没有直说，他便也没问。其实他非常赞同韩昭彦的提议，如果能脱离陈氏，自然就不用看陈奂生的脸色了。

韩昭彦笑而不语，心里却有几分没底。这个想法他只给楚恒扬和伊万说，主要是什么都没有，他真的很不确定。不过伊万表现得比他有信心多了，“我相信一定会很快超过陈氏的。”

韩昭彦无声笑了。

超越陈氏？白日梦吧？

陈氏就像一棵大树，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多年，已经和周围的利益团体纠缠在一起，想要超越他，谈何容易？

韩昭彦摇摇头，道：“接下来要辛苦了。”

如他所说，之后的日子很辛苦。两人跑各种小矿区、公司和律师事务所，见矿主、谈伙伴，寻找法律顾问，忙得韩昭彦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明明当上了区长，原本该好吃好喝的，没想到日子过得反而比以前更苦了的。躺在床上，韩昭彦有时候翻来覆去地整晚睡不着觉。虽然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赶场子的时候一天会大鱼大肉地吃上好几顿，然而一个月不到，韩昭彦整个人还是瘦了一大圈儿，下巴尖尖的，衬得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更加锐利。

伊万跟着他跑得也很累。不过，伊万的体能比从小养尊处优的韩大少好很多，加上要操心的比韩昭彦少，脸上并无太多倦色。

来来回回两头跑，韩昭彦已经到了极限。不过力气没白费，几个月下来，事业总算有了点起色。最大的成果是，他探听到在乌苏米小镇的周边，有一家私矿的老板有意愿把自己的矿转让，开的底价比较低。那个矿虽然是老矿，但是还能挖出点存货来，想要的人自然很多。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不止韩昭彦一家，就看谁的手脚快了。

韩昭彦通过中间人接触过这老板几次，感觉人还实在，只是态度暧昧，似乎有想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谈了几次，依然没什么进展。

在乌苏米待了两天，看事情毫无进展，韩昭彦不得不和伊万重回矿区。

“我觉得，你该好好休息一下。”在回去的路上，伊万郑重地建议。

韩昭彦怔了怔，难不成连伊万都觉察到自己心急了？

身为一个领导者，给人焦虑的感觉很不好。

只是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能谈下来，第一步就能跃上一个台阶，后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估计是太想了，所以才连身边的人也感到焦虑了吧。

韩昭彦叹了口气，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

急什么呢？现在连公司都还没影呢。

韩昭彦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急躁。他淡淡笑了笑，心里聚集了几天的阴霾和焦虑渐渐散去。做事果然还是不能太过急功近利。虽然丢掉这块肥肉可惜，如今也只能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