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珀也知道别人对他好不过是为了刘小僖那个还不确定的虚名,他不能阻止当然也不可能借此占些便宜。以往他们与王家关系好,托着照顾几天牲畜是无妨,只如今这节骨眼的,万一被别个有心人认为是仗着一个未得来的虚名使唤人那可咋整?
刘珀就是个俗人,怕这怕那的胆子可小,偏霍临秋是能为和他姨父在一块儿做任何事的,当下自然不停规劝刘珀去问王婶讨个帮助,小哥还真是缠得厉害,见刘珀一直不松口,左右旁边没人,他竟直接抱住刘珀不撒手,刘珀招架不了,直叹这小子咋变得如此粘人,真是没的轻重!总算他与霍临秋刚好上,这情爱一事向来能动摇人想法,最终刘某人还是偏了心思决定去求王家的帮忙照顾几天畜生。
王家的当然是爽快应下了差事,他们是真心与刘家好,两家往来频繁他们也早知刘小僖这些年读书用功。对于他参加科考一事并没多大惊叹,只诚心祝愿他能高中。刘珀这些日子没少被村里那些假言假语烦,又是担心刘小僖头次出远门可是安全。这会子碰上王大叔自是唠叨了半天闲话,直等到王婶端了饭菜上桌,才终于收了话头。
其间嘴利的王婶还嘲了刘珀两句,“刘兄弟你就不是享福的命,理那些人作甚?就一群吃饱饭没事做的闲人!”
“嘿,那是王婶你通透,我就是个蠢的,最烦不过这些。”
“哟!那可是你自个儿说自个儿蠢的啊,等小僖真做了举人老爷,你可别跟我翻旧账!”
“我哪里敢!”
刘珀与王氏夫妇打诨聊得开心,还真放下了心里的糟乱。
在王家用过饭,天已是暗了,想着霍临秋白天对他说“早些过来”,刘珀一时脑热,竟直接赶着县里租来的毛驴上了路。走到半山腰,天已黑得彻底,他这才想起县里城门早已落了锁,此时就算过去也进不得城。
哎!真是痴了!
刘珀给了自己脑门一下子,原是要给霍临秋一个惊喜的,现在怕是不成了。心里的迫切感顿消,他只得恹恹调转个头往回走,此时黑夜沉暮,只一轮明月挂在半空,长路寂静,还真是有够难熬。
不想路行一半,却听远处传来急促蹄声,刘珀循声回头,来人竟是该在县城里等他的霍临秋,可真叫是赶了巧!
原来今个儿生意清淡,霍小哥在自家铺子待着也没事做,这一无聊,心里就开始不住地念着刘珀,白天想他是不是已和王家的说着代喂鸡的事儿,下午想他是不是在往这边赶。时值城门将锁,他也终于坐不住,租了头驴就赶往村子来了。
这两人都不意会在此处相遇,当真是又惊又喜,互望了会儿,都忍不住嘴边的笑意。还是刘珀先反应过来,他笑问霍临秋,“这么晚了还回来做什么?”
“姨父不也想过来么?”
“那怎一样,我本就是要过来的,你来一次明天还不得回去?跑来跑去可不麻烦?”
“有何不同,能见着人就好。”
霍临秋一语道出重点,之后他也不多说,只快赶几步与刘珀并行,正想伸手过去,刘珀却已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温热的掌心相处,活络了恹恹的心,倒真让这归途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霍临秋与刘珀回到家,胡乱洗漱一番就倒头睡了,这两人自互相交了心统共也就在一块儿待不到两三天,之后刘珀忙着地里活计霍临秋管着县里的铺子还真没见上几面,心里感情虽是浓,面上到底有些生,如今刘小僖不在家,他们也没这冲动做出些别的。刘珀侧身对着霍临秋,房里没光线他也看不清楚对方,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让他知道霍小子也正面对着他。本是想等年轻人冲动起个头的,不想霍临秋睡在那儿半天就不见动静,于是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刘珀只得自个儿主动凑了过去。手先碰到了霍临秋的头发,而后摸索到后脑勺,稍用力,他的唇就贴到了一片软热。
哈,找得真准!刘珀心下赞了句,便探了舌尖过去。霍临秋微张着口与刘珀交缠,乖巧的样子引得刘珀忍不住压上了他的身体,此时已临仲夏,晚上的气候依旧闷热,两人又黏在一块儿,不一会就下了汗。
等分开时早有些气息不稳,刘珀已整个压到了霍临秋身上,他低头抵着霍临秋的额,直视那双乌亮的眼,那眼神很专注,满满的全是情谊,那眼神充满信任,仿佛能将一切交托给他。刘珀看着这双眼,突然就笑出了声。
“怎么了?”霍临秋不解地问。
“没,就是想到点事儿。”
刘珀这时索性松了制成直接压在霍临秋身上,他伸手抱着霍临秋,像是抱着一件私有物品,这个动作极具占有性,就如同刘珀正在想的——他想这孩子是我养大的,所以他就是我的,他永远都是我的。
心里是阴暗了点,偏某人还理直气壮得可以,他又在霍临秋脑袋上大大亲了口,这才放手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41.没神马标题
一觉睡到天大亮,两人用过饭又去王家拜会了趟,这才骑着毛驴去到县城。
刘珀这次去县城住,其实也无甚事可做,开始还能与霍临秋两个人呆着,可时间一长还是有些无聊。再说霍小哥这掌柜做得实在有些失格,刘珀一来他便没心思去铺子看着,晚上做账也无心思,如此错了两三回可是让小陈叫苦不迭。
后来刘珀索性坐去了店堂帮忙,接待人做生意地事么,就讲个嘴巴灵活,他学着小陈招呼客人,又了解了店里的那些布料大概,一天下来也就真像个布铺伙计了。这么一来刘珀有了事做,霍临秋也能安心管进货买办之事,这一天天的过得也算充实。
他们这边日子过得轻松,那头的秋试也已正式开始,科考统共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这考试说简单那是不可能,说难了其实也不过这么回事。刘小僖与程庆礼好不容易浑噩熬过了四场考试,还得在那等放榜,由于离家时间久,只能先写了封信派程府陪同来的小厮送回家去。
刘珀因为住到县城,好几天才收到那小厮送回的信。将刘小僖那封寥寥几行字的家信与霍临秋一起读上几遍,他们两个也真是有些想了,谁让这小孩儿头次出远门呢。
正说着这科考之事,他们布铺却来了位稀客——是他们每天早上在他们这街摆馄饨摊的陈寡妇。这寡妇就住在后面胡同的破房子里,家里就一个独子,名唤陈根,也是个读书人。这陈根曾取过一房良人,不过那女人短命,还没给陈家续上香火就奔去了西方极乐。本也不是甚个大事,不想这陈根竟是个学歪了的坏把式,偏认为读书人就应该有些个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才能做出华国文章。那陈寡妇是把儿子当祖宗宠的,那会子实在闹不过他,只得去给他典了一房妾回来。
再说那典回来的妾当真是貌美如花实乃上上之姿,不过这青葱玉指碰不得粗,说白了也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罢了。那陈根虽未整日沉迷温柔乡,但对他那小妾却是言听计从,言听必行。这两人一个整日迂腐寒酸的之乎者也,一个每天东摇西摆的嗯嗯啊啊,自然这陈家的为生到头来就全压到陈寡妇的馄饨摊上了。
偏偏就是这么个窘迫的境况,某自喻为读书人的儿子还嫌弃他娘所做乃是商贾末务,整日嚷着要她换个活计营生,可真要有别的伙计可赚钱这陈寡妇又何必每日起早贪黑地出来摆摊?为此这家人没少在屋里街外的闹腾,乡里乡亲的见着,都是暗骂这陈家阿根不孝。
刘珀也是从街坊邻里那听得陈寡妇家的事儿,他是没碰到过那陈根,因为这人今年也去参加科考了。至于那陈寡妇,她做的馄饨倒真是不错,刘珀来这后没少光顾她的生意。这回陈寡妇跑来他们店铺,也是看到程家小厮来给他们送信。原来那陈根自去考试压根就不会写信回家,或许也写过,不过都被他家小妾截了收起来,哪轮得到陈寡妇看。陈寡妇着实担忧儿子,这才厚着脸皮上门问问科考的情况,可他家的情况刘珀怎晓得,只是不忍让老妇人失望,他还是与人说那边一切安好,考生都在等贡院放榜,想必再过个把月人就可以回来了。
陈寡妇听得刘珀与他说那儿都好,脸上也是有笑,正想说两句吉利的,不想临铺子摆摊的一个小贩突然插嘴进来说,“嘿,陈寡妇,你就甭操太多的心啦,就你家那阿根,啧啧,我看是不会中的。”
“咄!竖子乱说个甚!”那陈寡妇一听有人说她儿子的晦气,立时拉下了张脸骂了回去。偏这小贩不以为意,又继续道,“你儿子他都考了第七次了,要中,那早就中了!大家说是不是?”
“哈,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有一个蹲在路边的闲人插进话来,这一来一去的,周围认识的都附和进来,全点头说这陈根这辈子就是与做官无缘的,这一次次考,还不如给家里省些路费。
那陈寡妇哪听得下这些,登时气得要与这些粗汉理论,刘珀眼见事情闹大,正想劝两句,不想陈家那小妾正睡饱了肚饿出来买吃的,见着她婆婆正与人吵骂,也扭着腰挪了过来,“哟,婆婆这是在作什么呢?”
“呸!一个下作的小姐谁是你婆婆!”陈寡妇本就对儿子那小妾怨恨得恨,此时正是气头上,立刻就将炮火挪了方向连那女人一起骂了进来。
这小妾平日就作威作福哪是吃素的,这会儿被顶了句又有人在旁嬉笑,马上就瞪了眼回陈寡妇道,“婆婆这是气糊涂了么?我可是您亲自领回家的儿媳妇啊。”
“咤!老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找了你个瞎做胚子!”陈寡妇又是一通辱骂,后又见那女人发髻上插着的一根包金簪子看着眼熟,仔细一瞧竟是自己嫁入陈家时嫁妆。这会儿老妇人当真是火冒三丈,她腾腾两步走到了那女人跟前,一巴掌就呼了过去,又骂道,“你个贱人,竟还敢偷我东西!”
那小妾出其不意被打了一耳光,登时尖叫了起来,后又见陈寡妇要抢她头上的簪子,忙推打起来。街上的人一见着这陈家俩冤家又打杀上,都围了过来看热闹。这商街一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小一事儿竟闹得如此之大刘珀也被吵得头疼,不过那两个女人是在街上打架,没碍着他们铺子他也没兴趣多管,只是一会儿听那妇人叫“待阿根回来我就让他卖了你走!”一会儿又听那小妾哭,“等夫君回来我定要他评评理”,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后来这事儿把衙门守卫都给招了过来,霍临秋为防被牵连,就叫小陈提早关了铺子歇业。只刘珀似乎还在想陈寡妇的事儿,待回屋他问霍临秋,“那陈根竟已考了六七回?”
“可不是?听说那人十六岁参考,当时还在这处引起过轰动,可惜运道不好,次次去,次次落第,如今他三十有四,算算不就是第七次了?”
“这一次次考不过咋还要继续考?”
“大概是觉得总能考上吧。”
读书人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科考中举入仕为官么?主流思想就是如此霍临秋也不觉奇怪,倒是刘珀听后讪笑一声道,“呵,当真是有毅力。小僖要是敢这样,我可不得抽死他!”
“这是为何?我能赚钱养家,小僖若想要读书,随他便成,姨父何必做这说法?”
“那如果他也如陈根一般,次次都不中呢?你还要供着他读书?”
“反正家里宽裕……”
“家里宽裕那也是你挣的,你难道还要供他一辈子不成?待你我老了,或者不在了,你让他如何过?吃书么?”
“可是……”霍临秋还想再辩,刘珀却已摆了摆手,经了陈寡妇这一闹,倒真让他生出些感触。他平素由着刘小僖读书,也是与他本身的想法相同。可在他的观念里,人到了二十出头就该为自己做打算讨生活了,可偏偏这地方对读书科举的重视,似乎只要有心,就算是读一辈子书不另谋出路似乎也无甚关系。可偏偏他们家不是这么养得起一个“书呆”的,所以——
“我也没不让他读书考试,只是望他能学会生存,我们总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不是?”
“哦,那姨父会永远陪着我么?”
“嗯?什么?”
刘珀好好地与霍临秋讨论刘小僖以后的事儿,没想这家伙只关注个不重要的,这会儿突然问出这话可真让刘珀措手不及。
刘珀没个反应,霍小哥却不愿放过,他得不到回答索性凑到刘珀跟前又问了一遍,“小僖是你儿子,你都说不可能永远陪着他了,那我呢?你会陪着我么?”
“你,你说什么呢?”这回刘某人是回过神了,他有些脸红地说,“小僖总会有成亲成家的,岂与你一样?”
“那我是甚个样的?”
“你,你么——”刘珀的脸是越来越红片还装着样子瞪起眼,“你这辈子就拴我家走不掉了,还想怎样?”
“直接拴你身上不更好?”有人还想得寸进尺。
“嘁,谁要和你整天一块儿?烦不烦?”
烦不烦?当然不烦咯~霍临秋得了想听的,开开心心去咬刘珀的嘴,他想这栓一块儿算什么,最好直接粘一起得了。
42.世事难如意
刘珀这头考虑着刘小僖以后的事儿,那边贡院也已放了榜下来,不过这时候信息不通交通不便的,他们要快些得到消息怕是难。只是没过几天,竟有风声传来说他们这地方有两人考中。由于县里几家土豪乡绅今年也有族人参考,这会闻得风声便使人快马加鞭去探消息,亏得他们有钱有势,两天后还真送回了准信。说是有个李姓大户家的儿子中了举人,至于另一位,却是个寒门出身的白丁。
不过他们这里参加科考的寒门子弟并不在少数,要弄清楚是谁也不太容易。刘珀听了他人传言只觉心头一跳,他虽没指望刘小僖真能一举中的一步登天,但毕竟是自家小孩,到底也盼着他能得个好结果。
他此时已回了村子看地,这会又有些坐不住,没什么犹豫,就又揣了行李住去了霍临秋的铺子等消息。
这一等又是许多时候,直至有去那里考试的秀才归来,刘珀他们些个平头百姓才知晓这有幸高中的新科举人老爷竟是前段时候还在街上闹腾的陈寡妇家的儿子——陈根。
“怎么会是他啊!”
刘珀一听到这消息,差点把手里的茶碗给摔了,失望刘小僖没考中倒是其次,他最先是扼腕这县里那么多品正人好的学子没一人中,咋偏给个歪把式考中了举人?想骂句老天无眼,又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去了报告给现已得道的陈根听,只得作罢。
刘珀这想法大概是他们这条街所有人的想法,大家心里都有些憋闷,可等到陈根参加完鹿鸣宴,坐着知州特意为新科举人准备的大船回来时,诸人还是都跑去了码头迎他。有些没跑那么远的,也都在陈根回家将走的那条路上等着。
刘珀与霍临秋也挤在众人间在路边等着陈根出现——天知道这心思狭隘又眼高手低的阴险玩意儿明年要真歪打正着中了进士会揣着哪般心思?这街里街坊的都是从事这陈举人向来鄙夷的商贾行当,万一他就发觉你在他风光时没出来祝贺,指不定会使甚个坏来!
刘珀一面在心里诽谤陈根,一面还得摆出副期待的样子站在路边充当围观群众。也不知是县里迎接举人老爷的人太多,还是陈根就是想摆出架子让大家等,反正刘珀在街边站了快一刻钟都没见着陈根的影儿出现。
这大冷天的还在外受冻,实在是没事找事啊!刘珀偷偷摸了摸自己有些僵的脸,又是在心里将陈根臭骂一顿,实在是无甚好心情,倒是一旁的霍临秋见着,对他说,“不如姨父先回去吧,这天冷得,也不知要等到啥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