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百晓生+番外——对9当歌

爱情是什么？我何须知道，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命犯孤星，这个残缺的身子，终究是不能够幸福的。

三更的时候差人将我送到了楼宅。这个地方我曾经住过。福伯出门迎接的我，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道是少爷请来的贵客。

楼宅灯火通明，哪里是半夜三更的感觉。我走进大宅。这个地方，我并不陌生。

冷笑地看着楼梯，楼宅的住宅通向楼上有两道楼梯口，靠近左边的上去了就是楼满月的卧房，我曾经无数个夜晚就睡在这个地方。

冷笑着想，居然有一天是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不是爬着进来的……眼神变冷，随口问道，“你们少爷呢？”

年幼尚且稚嫩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说是公子在楼上的卧房里面等着我。我于是上楼，楼梯昏暗，即使是有蜡烛在，依旧照明不是很清晰。我的视力终究是不很好。以前受过惊吓，又失明过不短的时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惊吓住了旁边扶持着的仆子，一把抓住我。

“没事的。”我道，“灯光暗了一点而已。”那小仆人却被吓倒，蜡烛拼命地靠近我，碍着是我是客人的身份，否则怕是要塞到我的手中，让我自行调节才好。

滚烫的烛泪却低落在我的手上。我一哆嗦，低头看那烛泪。想必是面目狰狞，那小仆一吓，竟然是当即跪倒在地上，蜡烛随即熄灭。

我叹息，我不过是想起来过去的时光。我就睡在这楼梯之上。从最初的难以入眠到后来的习惯黑暗。每每宁静的夜晚，间或无事可做，楼的手下便会故意经过楼梯，将滚烫的烛泪淋在我身上，随意践踏也是常有的事情。

更多的时候却是楼也不放过我，在半夜将我弄醒，跪在他床边去，端着烛台，一夜天明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

我只是被这火热的烛泪，勾起了回忆……

“你起身吧。”我道，“不怪你。”那小仆愣是爬着动也不敢动。烛火闪了一闪，终究完全灭失，四下是死灰一样的黑暗。外面想必是灯火通明，只是这楼梯甚是密封，竟然没有透过丝毫的灯光。

我突然很害怕，想起那段失明的日子，仿佛现在我却依然是失明的……心中没来由的恐惧，四下似乎埋伏着危险的孽障……一阵的头晕目眩，身体本就不好，双腿更是无力支撑身体，竟然就这样直直地倒下去……

会很痛吧。我无力地想到。从这里摔下去的话，一定很痛……是不是我每一次到楼宅，都注定受伤？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一个人险险地拉住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声音轻柔，就像我是他的珍宝一样……

从袖中取出火折子，那人的脸映在烛火中，不是申是谁？

33、祭祀

申将我一把抱起，低头对着那个跪着的小仆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小仆却已经惊呆了。呜呜开始哭起来。

“你哭什么……这点委屈就哭么……”我忍不住开口斥责，那我原先经受的那些又是什么呢？可是……一转眼却想到不对，申这么抱着我，感觉那么的熟悉……我甩甩头，我不要这样无力掌握自己和别人命运的感觉。

我极力想挣脱他

“不要掉下去了。”申说道，声音很柔和，但是有种不怒而威的错觉。仿佛我做了什么惹他恼怒的事情。叹了口气，“你若是受伤，怕是不仅我，楼满月也很伤心吧？”那人说道，透过常常的楼梯，看着深处：“祭祀就要开始了。”

我只能感觉自己的心口是狂跳的。我极力地按耐住自己的心情，每次一见到申，我便不得已不能够控制住我自己。我害怕这样的无力感。

“放我下来。”我冷冷地说道。申本来是就着抱着我的姿势，就要往楼上走。

听到我冷淡的语调，一震，却不说什么，将我稳稳地放在地上，我吸一口气，稍稍逃离申的气味，那人却捉住了我的手，像是怕我逃跑一样，牵着我的手便往楼上走去。

我挣脱了一次，没有挣脱开去。

楼上等着我们的是楼满月和百喜。楼一脸的焦急，百喜却好像平静了很多，看见我进来，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一眼，我就开始后悔，我这样对百喜，是不是稍稍过分？

不会的。推他进绝地的不是我，是他喜欢的楼。我摈弃自己的想法，然后淡淡地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睛。我希望在他的眼睛里面看见悲伤……我说过我要用别人的悲伤，来还原我的伤口……我想要救赎。

楼却并没有注意到百喜，他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器具，很普通的东西，铜镜，水桶和茅山道士用的做法式的长桌。整个屋子里都点着蜡烛，灯火通明。

我悄悄地坐在一边，观察着楼，他脸上有欣喜，他拼命忍耐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进来，又似乎刻意不让自己注意到我的进来。

屏风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手中怀抱一块人形玉石，漫步间摇曳生姿，眉宇之间尽是风流，他缓缓道，“人都到齐了么？”我并不诧异，刘半仙，就是柳名欢。

百喜见他，却一震，眼神开始迷离，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什么又没有。柳名欢也看百喜，用一种我没有见过的眼神，冷情中带着一丝的无奈。

我猜想这是百喜第一次见到柳名欢。之前……我又看向楼满月，想必他不会像百喜透露一丝一毫“人引”的事情。

柳名欢将那玉石放进木桶之中，木桶中已有小半桶的清水，沉入其中的玉石在温水的浸淫下愈发显得玲珑剔透。“果然是好玉。”我听见申说话。

玉好不好我却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柳名欢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三更了。”柳名欢却突然说道，外面打更人的打更，才刚刚第一响。“三更是妖魔鬼怪最闹腾的时候。”他淡淡地解释道，走到百喜的面前，却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他死……即使他不爱你？”百喜被他一问，一颤栗，却不回答，扭头看向窗外，蓦然地道：“我要死了么？”

“是的。”柳名欢一瞬间脸上划过一丝的悲哀，但是，随即被笑嫣覆盖，“你要死了。”他说道，“为你的解脱，欢欣鼓舞吧。”说着却突然低头吻向百喜的嘴唇。

百喜愣住，柳名欢却飞快地下手，割开了百喜的动脉，百喜倒在水桶旁边，双手无力垂在水桶之中，水桶中半桶的清水渐渐染上了鲜血的艳红色……我不由起身，被这鲜血的味道吸引。

柳名欢吊起来看我的眼睛中，含着异样的光芒。我像着了魔一样，我不断地走进。我听见旁边申想伸手拉住我，但是我用力挣脱了。我听见楼的惊呼声，但是我什么也仿佛听不见，什么也不在意。

浸淫着温水和百喜鲜血的玉石，在我的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断地走进，走进，很甜蜜的味道，像是极乐世界，吸引着我。

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一头栽在这混沌的清水中，失去了知觉。

34、清醒

那终究是骗人的江湖术数还是邪恶的巫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晚霞映着天空散发出异样的颜色，鲜血般灿烂辉煌。我只能感觉浑身的血气都仿佛没有似的，半边身子火辣辣地疼。

这样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过。替荷做药引的时候，便是日日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循环：饮药，然后是拼命忍住痛楚，然后割开动脉取血……每每取完血，这个身子，就像这样火辣辣地疼痛，不仅疼痛，还伴着心跳的不规律和身体的虚弱无尽。

我颤颤伸出右手，却见上面小心地缠着纱布，没有血丝，却让我感到疼痛。左手呢？左手也是。手腕处就是纱布。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我才是棋子……

前因后果向潮水般涌过来，我笑了，笑得很张狂，笑得很悲戚。笑声中一个人却推开门冲到我身边。

“这就是你的报复？”我笑道，眼中带着泪，“不，我从来没有做过错事，你凭什么报复我？这个是你对我最后的毁灭。”眼神变冷，“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申弱水！”

申悲戚地看着我，“欢颜，你莫要这个样子……我们错了，你莫要这个样子……”反反复复却都是这两句话，听得乏味，不愿意听。

“申老爷又怎么可能有错？”我冷笑，“是我这个下贱的人，没有尽早的死掉，污了两位老爷的眼睛。”眼神飘远，看到的是门口站着的楼，楼亦用一种悲戚的眼神看着我，却不进来，只是在门口站着。

一炷香的时间，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浑身感到无力，申像是怕我会有动作，一动不动盯着我看，看我的眼神中包含着我不知道的情绪。我别开眼，“百喜呢？”

“叫柳名欢带走了。”申诺诺地开口，“欢颜，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无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冷冷地打断他。不想听到任何的解释，我是个笨人，我会不自觉地沉迷在其中。

“还是在我第一次到你的申府，你就知道我是谁？”我想起那天的异样。申并不作答。

“你说啊……”我提高嗓门，“还是更早？还是更早！”肯定的语气，我肯定了这一切，多么荒唐啊。我原来以为我是可以得到救赎的，我原以为我起码还是有人关心的……熟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子的游戏。

“从子楚救活我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活着？”我冷冷地说道，没有丝毫的情绪，“我道她是关心我，不过是联合着你们一起捉弄我。子楚、子楚，你叫我情何以堪？”愣愣地没有知觉，两行清泪已经滑下脸颊，申更加用力地抱住我，怕是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一样。

看向门外的人，楼愣愣地站在那里，“楼公子还陪着我演戏。”讽刺地说道。

“不……”楼冲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发誓我并不知道……欢颜，若是早点能知道你是欢颜，我又何须走这么多的冤枉路？”说罢声泪俱下，可惜，我已经没有欣赏的心情。

我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很累，四下是温暖的床铺，我却没有活着的信念。

我本就是一个应当死的人，之所以依旧苟且在这个世界，一来是自己为找到了关心我的人——子楚、若羞，二来是有仇恨支撑着，想看看，自己是否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玩家。只是终究一派涂地，岂止是输？我就是连上台的机会也没有。一开始，我的命运就是别人掌控的。

“申弱水。”我淡淡地喊他，伏在我身上的他一震，“欢颜……”

“子楚和你的交易是什么？她需要什么才会和你交易，你说吧。反正我已经不成气候了。”我感觉身体的能量正在流失，那种支撑着我的能量，渐渐地没有了。

他愣住了，片刻后还是叹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欢颜，你为什么这么聪明。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可以了么？你只要知道，我们——我和楼，我们都知道自己错了，我们想要……想要补偿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补偿？”我冷笑，“用什么？我的伤口需要你们的鲜血和悲哀来清洗，你自杀吧，你在我面前带着你的愧疚自杀吧。”我冷冷地说道，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热情。

“若是你愿意。”楼缓缓地开口，“楼某死了又怎样。”说话间眼神飘远，“欢颜，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荷，也只能喜欢荷。可是，那不过是一个名字。你就是我的荷。我一生本就没有别的寄托。唯一的寄托就是对梁家的恨意。后来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即将要沦陷……于是我折磨你……”他深呼吸，跪倒在我的床边，“我有罪，我不是人……”说话间，泪水留下，我却不由自主地伸手，一瞬间的疑惑，这样的悲哀，是不是就是我喜闻乐见的东西？

“我一直恨我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你，而心中有暖意……我不能对梁家的人有暖意。”楼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欢颜，你原谅我。我是真的错了。当我准备把你当成荷来好好疼爱的时候，却有人告诉我一切不过是骗局。欢颜……你已经是我的生命，突然有人告诉我，你的到来不过是一场游戏一个替身，我就疯了。”他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哀思。

“欢颜，复仇不会让你幸福……若是你想要复仇，我和楼可以任你宰割，但是复仇真的能给你平静么？”申说道，将我搂紧。双手抚摸着我缠着纱布的手腕。

“欢颜，这一世我们夺走了你的幸福，补偿回来如何？你可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申道。

我冷笑，“申弱水怕是最爱的是梁荷公子，又哪里轮得到我这个下贱的小人？”

“欢颜。”申叹一口气，搂住我的腰，“你可记得我对你说的我的故事？我第一次见到荷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像极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七岁，穿着破烂的衣服，站在花园里面给桃树施肥。浑身柔气熏天，奶娘一见就捂鼻子，恨不得马上就带我走……但是我已经着魔，我醉心他很久了。”

我突然感到心跳的加速，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我别开脸，并不理睬他。

“欢颜，你还不明白么？我错了，我后来见到荷，以为他就是你，后来荷走了，我把你当成了他的替身——只是如此让我怎生安心？我像是着了魔，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花园中，种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没有名字，因为我的爱人，也没有名字，那是用来纪念他的……”那人说说着，将脸埋在我的胸口，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缓缓道：

“你承受了太多的东西，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无名的小孩已经死了，欢颜，做我们的欢颜好不好……报复我们，这次不要用鲜血，罚我们下半辈子，永远离不开你……永远的都只能看到你对你好，好不好？”申悲伤的语调，缓缓地吐出的话，激不起我丝毫的波澜。

我感觉，我已经千疮百孔，怎么可能有再爱的能力？

35、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住在风月楼。风月楼本就是申名下的产业。真正的风月楼只不过是一个名字，哪里来的豪宅。我终究是被子楚愚弄了。

申和楼谁都不敢将我带回府邸，一来是怕勾起我的伤心回忆，二来放在谁的住宅中都不合适。两个人都是换着法子对我好。只是，这个风月楼于我又怎么可能是美好？两人的诸多讨好，已经与我如浮云。

子楚，我苦笑着看着她的房间，楼在旁边陪着我，这两天的时间，他和申相互交替地陪我，一个陪着我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处理家族中的事情。然后轮替。

看着我，好像在呵护意见珍贵的宝物。

“楼满月。”我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