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便扬起手来同他打招呼。
“老王,早啊。”
“早早早。”几人笑着,互相敬烟。
上了车,鸽小七他们被细心地安置在后座。这时候李南舟才发现,原来这后面不止他和鸽小八两只鸽子,还有好几个
鸽笼层层叠叠地放着,看到他们进来鸽子们也在议论:“看,又来了两个。”
李南舟和鸽小八对望一眼,心头大概有了点数。看样子,这是几个交情好的鸽友约好了一同出去进行驯放啊。
没错。李南舟他们猜得很对。
武侠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
深夜,一只白色鸽子展翅飞来。某人姿势潇洒地手一抄,从它足上取下一封密信。阅毕,写好回信缚于鸽足上,扬手
放还。
编这一段戏的人大抵是没有养过鸽子的。至少,不理解信鸽的操作原理,不然不会这么短一个情节就出现几处谬误。
其一,鸽子不比人类,它是不可能来来回回送信的。所谓的信鸽,都是从小在A地长大,视此地为家,主人远行前往B
地会带着它们一同出发,要给家中寄信时才会将其中一只放飞,利用它急于归巢的心理达到送信的目的。
其二,真正的信鸽没有白色的。
白色的鸽子太过醒目,飞行时容易招来天敌,而且在体力耐力上也略微逊色,它们只适合做观赏鸽,担任信鸽重任的
一般都是铅灰、雨点之类有一定保护色的鸽子。
如今时移势易,信息社会中信鸽一脉基本已经被淘汰,他们发展成了赛鸽,而赛鸽的流程其实和信鸽是一样的,也是
把鸽子集中送到某地然后同时放飞,看谁能最先归巢。
今年的春季大赛司放点是在甘肃的武威,距离重庆空距一千公里。
一千公里,这可不是只在鸽棚附近转几十个圈而已。
因为参赛的都是只有几个月大的年轻赛鸽,这些鸽子头一次参加这种长距离比赛,能不能飞回来这是未知数,而为了
增加他们归巢的可能性,鸽主就有必要对他们进行有意识地训练,比如说把他们带到离家远点的地方放飞,让他们熟
悉这个方向的山川河流走向,如果成功归巢,第二次训放的时候就可以再走远一点,一次一次地拉远距离,达到训练
的目的。
第12章
车子一路驶出城去,窗外视野开始变得开阔,青山绿水映入眼来。
天色已亮,旭日东升,大好春光中鸽主们在前头兴致勃发地抽着烟、聊着天,互相交流养鸽经验。相比起来鸽子们就
没有这么放松,他们在后面挤作一团,嘀嘀咕咕,不安地猜测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地头。
估摸着算下时间,出发差不多已有一个小时了。路面已不再是平整的公路,车子行驶起来有些轻微地颠簸,想来离城
已是越来越远。
想到这个鸽子们便越发紧张害怕,不住地轻颤,拍打翅膀。
“这到底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有胆小的紧张得哭起来。
“555,不要把我们拉得太远啊,我好怕待会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大家都是第一次出门,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听到这只这么一哭,顿时也心有戚戚焉起来。
是啊,要是在空中盘旋半天也找不到熟悉的参考物飞不回去了怎么办?流浪在外是很惨的,就算运气好没遇上天敌,
可饿了呢?累了呢?今天晚上歇在哪里?
鸽小八看鸽小七一眼。这一只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要是心头没底的话恐怕早就表现出来了吧,可他到现在居然一句话
也没有说,是否就说明他胸有成竹?
李南舟看鸽小八看他,以为他同那些鸽子一样心头也有些着慌,便诡密地一笑,美滋滋地主动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放心,咱俩一定能回去。”
“哦?”
李南舟肯定地点了个头,隐密地透露:“这边我来过。”
他们这是头一次进行远程训放,想来主人不会一口气把他们拉出太远,约摸着二十几里路差不多了。而这个方向,这
个距离,正是一个叫凉风的小地方。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曾同朋友一起来过这边踏春农家乐,隐约还有点印象。再
说,就算主人拉得再远一点他也不怕,跟着底下的公路飞总是可以回城的。他可不象鸽小八,人生地不熟,只怕连路
边的指示牌都看不懂罢?可见科技再发达的外星人,换了一个陌生星球也有吃难的时候,绝对不是万能的。
知道自己也有比鸽小七强的地方这实在是让李南舟得意洋洋,便显摆地撞他一下,大咧咧道:“待会儿跟着我飞。”
鸽小八看他一会儿,缓声道:“……好啊。”
稍顷,外头渐渐喧闹起来,大约是恰好逢了乡镇赶场,只听语声繁杂,各种叫卖,车速较之先前也缓慢得多,竟象是
有点难以前行的样子。
“我看就在这里吧。”
有鸽主这样提议,大家也都同意了,都说人太多,就不要开车过去了,免得待会又要慢慢地挪出来。于是车子便靠边
停下,几笼鸽子被拎下车来。
中国老百姓惯爱看热闹,李南舟他们一亮相,附近的群众便注意到了,有些好奇的便围了近来。
“哎哟,这是鸽子啊?”
“挺贵吧,多少钱一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跟鸽主们搭话。
鸽子们本就有点惊慌,此刻被人群围着更是紧张得咕咕直叫,鸽笼门开了也不太敢出去。鸽小七的主人凝视着他们,
动情地寄语爱鸽:“你们要争气,一定要回去呀~~”
当然!
李南舟发狠地想着,挺挺小胸脯,勇敢地第一个走了出去。
乡村的空气格外湿润,带着新生植物的芬芳香气。李南舟深吸一口气,回头召唤道:“大家不要怕,都跟我来!”
呼啦啦一群鸽子先后展翅飞上了天空,底下的鸽主们抱着无限的希望仰头去看,看见他们在高空中盘旋了个圈子辨别
方向,然后便齐整整地向着东边飞去……
来的时候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那是因为人类的公路弯弯绕绕。而鸽子们选择的却是直线距离,那,可就近多了。
所以当鸽小七他们的主人还坐在回城的车上暗自祈祷的时候,鸽群已顺利进入重庆城上空。进了城李南舟地形更熟,
其他的鸽子也十分兴奋,俯视着长江、大桥,细心地辨别着底下的参照物,找寻自己鸽棚的方向。
“啊,我知道路了!”不时有鸽子眼尖地发现熟悉的目标,然后欢欢喜喜地同鸽小七他们告别,飞往自己的方向。渐
渐地,一起飞行的鸽子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他和鸽小八。
“咱俩也该回家了吧?”
“嗯,回!”
兄弟俩拍打着翅膀往家中飞去,本以为头一次训放归来一定能得到群众的热烈鼓掌,不想鸽棚里竟发生了一桩突发事
件,正闹得鸡飞狗跳……
鸽小七他们回来的时候鸽棚里两只鸽子正在激烈地打架。是的,打架。
千万不要相信人类那什么‘鸽子是和平的使者,他们衔来了橄榄枝’之类的自说自话。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鸽子其实
也是有好斗一面的,尤其,是在争夺心仪雌鸽的时候。
今天这一场架,咳,说穿了就是翻版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某只的老婆被另一只雄鸽抢了!所以一怒之下大打出
手,而那只第三者鸽也不甘示弱,奋起迎战,两只雄而有力的鸽子在有限的空间里当众互殴,你来我往,打得羽毛纷
纷扬扬,倒教周遭的群众们看了一场好戏。
“喔~~”
李南舟也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看到这样火爆的风月案,一时间眼放精光,看得津津有味。自然,这种时候一定要找个同
好共同讨论一番才更有趣味,鸽小八一介外星人肯定是不理解这种八卦乐趣的,所以他扭头找上鸽妈妈,三八地追问
:“那奸夫是谁?不是我们这儿的吧?”
三只当事鸽中那一对小夫妻他认得,他们住在对面三楼,平时看着你侬我侬貌似挺恩爱的,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是
哪一个?!
“谁说他不是我们这儿的?”
鸽妈妈也正看得入戏,很乐意与他探讨。这老一辈就是老一辈,果然不负李南舟重望,对当事鸽知之甚详。只听她细
叹一声,低低道:“也难怪你们不认得他。你们出生之前他就被主人送到朋友那儿配种,今天却不知怎么让他逮到机
会越狱回来了……”
李南舟喔哟一声,对那奸夫刮目相看。
能从人类手里跑出来可不容易!这鸽子有本事!
“说起他,那真是大大有名,人称兰州公子——”
李南舟一听,又是一声哟,更是肃然起敬。
鸽群里能蒙主人赐名的不多。一般来说,只有极少、极少数。
他们要么血统非常,要么具有鲜明的生理特征,比如詹森、杨阿腾,这是前面一种情况,以血统命名;而象鸽小七的
妈妈胸前一道竖纹,被命名为剖竖,则又是根据生理特征来的后一种。兰州公子这个名字显然是个与众不同的例外,
它更象是一种古代的称号,甚至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这称号还十分雅致,一听就让人联想到翩翩公子、风流倜傥……
“其实不是的。”鸽妈妈无情地打破了他这种幻想。
“他之所以叫兰州公子是因为他是当年兰州赛的冠军,刚好他又是只公的……”
额。
李南舟被这种解释囧到了。
照此说来,如果他是只雌鸽就不会叫兰州公主而应该叫兰州……母子吗……?天,这称呼实在太幻灭了!
“不过呢,”鸽妈妈话锋忽又一转。“这家伙也的确不负他的名头,确实是只典型的花花公子。”
“哦?”李南舟来了兴趣。
一般说来鸽子是对伴侣比较忠贞的一种动物,一旦结合,不说生死相许,但至少也要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接受主
人给他安排的下一位。兰州公子既是当年兰州赛的冠军,那主人肯定很宝贝他,肯定会给他牵线搭桥安排相配的雌鸽
。难道这家伙竟是个鸽中的例外,一点不爱老婆,宁愿在外面拈花惹草吗?!
“他没老婆。这家伙特有个性,配给他的他不要,专喜欢勾引有夫之妇!”
曾经有一只非常悲催的选手鸽,外出参加比赛。可等他怀着对老婆的眷恋千里迢迢地飞回来时,却发现老婆被占了、
窝也被霸了,那该死的兰州公子左拥右抱,逍逍遥遥地斜睨着他。悲愤之下那选手鸽连水都没喝一口便立刻投入到捍
卫家园的战斗中……“谁赢了?”
李南舟一问出口立刻就明白自己是白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嘛。兰州公子之所以成为兰州公子,体力和耐力自然非同
凡响,更何况他又是以逸待劳,那一战的战果可想而知。
“唉,”鸽妈妈叹气,很感性地做了一句总结,“他是这棚里所有雄鸽的恶梦……”
人类说得好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LOOK!他在别人家里坐了那么久的牢都还不改风流本色,这越狱一回来便立刻开
始勾三搭四,破坏人家小家庭。李南舟瞥了愤愤不平的鸽妈妈一眼,心头不无阴暗。他想这只雌鸽到底是抱着一种什
么样的心情提到兰州公子的呢……?
第13章
鸽群里的纷争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一场桃色风波平息下来,鸽棚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鸽小七暗自琢磨了一阵,诚恳地转头问鸽小八。“你觉得武威公子这个名头怎么样?”
后者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你想争取这个名号?”
“嘿嘿,也谈不上争取啦。”鸽小七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有这个名头也不错……”
如果说兰州公子听来风流飘逸,那武威公子不是更有霸气吗?想到这里他思维发散开来,庆幸幸好今年的大赛不是飞
陕西宝鸡。要不然,宝鸡公子……得到这名头的该有多悲催啊!
鸽小八眼中闪现出一丝笑意,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道:“那加油了,武威公子!”
正这么开着玩笑,旁边一个声音轻蔑地哼笑起来。
抬头一看,发出哼声的不是别只,正是刚才在战斗中大获全胜的兰州公子。他带着他的一群旧情人在了望台上优雅地
踱步,此刻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们,傲慢地道:“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以为,那冠军的名头就那么好拿吗?!”
“……”
鸽小七兄弟俩对望一眼。说实话,被一只鸽子以这种长辈的口吻教训,李南舟下意识地就想反唇相讥,不过还没等他
组织好词句,窗子哗啦一下被拉开,主人出现在窗前。
鸽棚里瞬间一静,大家都不出声了,连那傲慢的兰州公子也僵硬了那么一下下。
对鸽子们来说,主人始终是一个矛盾而强大的存在。他对他们既驯养,也主宰;既爱护,又剥夺,是以鸽子们对他多
多少少都存着一丝敬畏,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了。
这会儿主人探头一看,看见了鸽小七两兄弟,顿时眉花眼笑,每一条眼纹都透出喜悦之情来。
“宝贝儿哎,你们太能干了!”
主人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好一番爱抚,他可是担心了一路生怕他们飞不回来,可看他俩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是已经
喝过水、吃过饭,经过一番休整了!这速度,啧啧啧,看来夺冠有望啊。
李南舟痛苦地在他手心里挣扎。是,他是爱男人,也很享受来自对方的抚摸,可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爱抚啊。
主人养鸽多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棚里的鸽子多了一只少了一只,每一只身上有什么状况,他一目了然。所以他没
有骚扰鸽小七兄弟太久,很快就将他俩放回去,注意力集中到兰州公子身上。
“哎呀,你居然神通广大逃回来了呀。”主人伸手将他捉住,端详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回屋打电话。
这个电话想来就是打给兰州公子逃出来的那一家,跟对方通个气,告诉说鸽子飞回来了。李南舟这时候又有点同情兰
州公子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兰州公子被捉住的那一刹那有些悲哀呢。
不知主人和他那位朋友是怎么商量的,大概是这几个月借种也借到了吧,所以兰州公子没有再被送走,而是留了下来
。
主人在鸽棚公寓的底楼给他布置了一个很舒适的窝,但同时,也钉了一张铁丝网,如此一来便形成一个简便封闭的囚
室,兰州公子被单独地关在了里面。
他一被关起来,雄鸽们平衡了,雌鸽们呢,也一哄而散,安份地过自己的日子去了。鸽棚里和谐得不得了,只有李南
舟,到底曾是个人类,看着他每天孤伶伶地待在对面楼下的囚室里,不免就生出一些感性的心绪来。
鸽子天性热爱飞翔。他不知道兰州公子每天看着其他鸽子呼啦啦飞出去而自己却被囚在那方寸之地会有什么感受,但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初见的上午,兰州公子优雅地、傲慢地,带着他的一干姬妾在了望台上晒太阳。或者,那时这只鸽
子就已经知道,那是他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
出于这种同情,李南舟有事没事便会去铁丝网前转悠转悠,试图勾引他说话。刚开始的时候兰州公子并不理他,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