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早已端的手都麻了,于是递还给了阿沛,阿沛拿起就走,要是有药在,不能冲动,他可能现在已经跑开了。这碗药是他祖母的?小风想了想,还是跟在阿沛屁股后面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到了这里,小风才算是明白,为什么一进前厅就能闻到丝丝隐隐的草药味。原来房子里躺了一个药罐子,常年靠着药来续命,眼前的老太太鬓发皆白,蜡黄的肌肤皱褶横生,浑浊的双眼泛着淡淡的死气。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发霉腐烂的气味。
老太太虚弱的躺在床上,阿沛乖巧的将碗放在桌子上,上前帮助她靠着墙做了起来。阿沛拿起碗先不给老太太,而是自己先尝了几口,似乎是在试温度。江小风原以为阿沛接着就会将碗恭敬的递给他奶奶,但是,孩子却一口一口的喂着老人喝着苦药。
小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佩服之情,一个小孩子尚能做到如此地步,那那些自称是大人的人们,能不能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伴随自己的长辈,走过最后的岁月?如果每天能抽出点时间,回家看看,父母也就能得到欣慰了。就算是黄涛,再忙也应该去看看他的父母么,又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现在还有他一起),自从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后,自己就没有见过他回一趟家。想着想着不由的就想到了黄涛,江小风鄙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某人。
“那个……老奶奶,打扰了,我们几人是外地的,这次想去希图转转,见识一下,今天刚好路过贵地,也就顺带看看了,刚才我们在外面看到阿沛在哭,看他哭的凄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小风走到了石炕边,礼貌的说道。
“咳咳……咳咳……咳,摩云也好几年不见外人来了,真是……稀客,都坐,坐,阿沛,去倒水。”老人看似孱弱,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掷地有声,字字清楚,随着几声咳嗽,老人脸上渐渐露出了病态的红晕。
阿沛听话的拿着已经被老奶奶喝光的空药碗,退了出去。三人也都纷纷坐在了几个石凳上。
“也难得你们有心,阿沛这孩子,我都知道……平时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坚强的很呐……背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我这当祖母的看着也心疼的受不了,可怜的孩子……从小失去母亲,被他的父亲一手养大,本来这个家,挺好的……自从他父亲学会了赌博,整个家就败了。脾气也日渐的暴躁了起来,动不动就打骂阿沛,在赌场受了窝囊气回来也撒在孩子身上……唉,我管不住啊……护了几次,连我也开始打了……老了啊,要是还年轻,怎容的他如此放肆。可是……”老人已然说不出话来,老泪纵横着,混浊的液体合着辛酸与无奈,划落脸庞。
“奶奶别着急,奶奶能告诉我们这么多,就证明没把我们当外人,看着阿沛,我就不禁想起了我的童年,就冲着这点,这件闲事,我江小风是管定了!”
第五十八章:家事(上)
阿沛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木杯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状似茶壶的东西走了进来。看那摸样,倒是不怎么怕这几个天外来客了。憨憨的笑了笑,而后倒了几杯绿色的冒着热气的液体,递给众人。
“这是……能喝么?怎么看着这么怪异?”江小风看着被子里摇摇晃晃的“水”,不禁小声的喃喃。
奶奶显然是听到了小风的低声埋怨,笑容堆满了脸上的皱褶,“孩子,这叫‘定苛’,是用这里独有的一种植物熬制而成的饮品,具有排毒驻颜的功效,有益无害的,喝吧。”
什么?驻颜?小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了想,自己不正是需要这种东西嘛!遂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还不满足,从阿沛手上夺过水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老人和小孩皆张大了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江小风,黄涛和西川则淡定的坐在一旁优雅的喝着定苛,如若无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刚才还慢慢的壶现在已经空空如许了,小风满意的将空壶放在了桌上,抹了把嘴,开心的说道:“好喝,希望喝这么多皮肤能再好一点~~”
“哦,对了,奶奶,孩子他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了。”小风正色道。
老人也只当是外来人口渴,喝的多了点,没再多想,“这……不太清楚,他现在几乎不怎么回家的,只是钱输光了才回来翻箱倒柜……”
“畜生!”江小风愤怒的拍着桌子。说着,站了起来,拉过阿沛,“走,现在带我去赌场。”
阿沛犹豫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江小风让阿沛带路,怒气冲冲的向赌场走去。黄涛和西川放下木杯,朝老人微微颔首,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了老人无奈的叹息声。
阿沛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江小风,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外,小风气恼的说:“你快走呀你,不想出头了?真是没出息!”
阿沛还是一脸无害的看着他,他这才明白了他们之间语言不通,无奈之下,只好等着西川了。
说曹操曹操到,西川一路小跑着跟上了小风的步伐,说:“小风,你慢点。”
“哎呀,这已经很慢了,要不是等着你来翻译,我早都到了哈~!”江小风挽着西川的胳膊,娇兮兮的说道。
“就在前面,跟我来……”阿沛看到西川到了,心也放了下来,当下也安心带着几人去找他父亲,虽然他还小,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隐约能感觉到,这些人是真的来帮他的。
“你那时候在那里哭,到底是因为什么?”小风轻轻的问道。
阿沛小小的身子顿了顿,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爸爸他,早上回来过……把我给祖母买药的钱都抢走了……那可是我给人家做三天劳工的酬劳,祖母的药眼看就要用完了……该怎么办……”说着眼睛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江小风神情怆然的拍了拍阿沛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哥哥这次一定替你们祖孙讨回一个公道!”
小孩子弱弱的点了点头,此时他唯有相信眼前的人了。
不多会儿,一间门前挂着小帆布的屋子就出现在了几人眼前,灰黑色的帆布,潦草的几个大字摆在其上。小风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望阿沛,阿沛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这里到底是不是赌场。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怯怯的躲在了小风的身后,显然里面有东西让他十分害怕。
“嗯。别怕,有我呢,等会进去你给我指指人就好。”
地方不大,但是人却非常的多,简直就是人挤人,前胸贴后背的,一屋子都是些汗臭熏天的男人,整个空间烟雾缭绕,空气浑浊不堪,充斥着狐臭味和脚臭味。押注声叫喊声不绝耳。
江小风将阿沛朝前推了推,让他更好的纵观全局,认出某人。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小阿沛就朝着某处胡乱指了一下,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深深的厌恶。
小风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一个头发乱的程度绝对不下于他儿子的猥琐大叔正吆喝着,哈哈大笑着和周围的几人拍着桌子,那样子,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
话不多说,小风给阿沛说:“出去等我!”
待阿沛出去之后,江小风冲破重重人墙,最后终于挤到了嫌疑大叔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猥琐大叔疑惑的转过头,他最讨厌玩的正高兴被人打扰。哪想他还没看清楚,衣服领子就被人抓着往门口拖拽。
这人的身体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江小风忽视此人的挣扎,奋尽全力将他拉了出来。刚出赌场,小风一脚凌厉的踢向了他的膝盖弯,来不及反映的大叔就直直的跪了下去。膝盖刚着地,一个旋风腿照着他的脖子抡过去,重创之下,大叔四仰八叉的摔倒在了地上。
江小风跳上去跪坐在猥琐大叔的胸脯上,秋蝉已然抵住了他的脖子。
地上的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一阵阵的哆嗦之下,竟然尿了出来。
“没用的东西!说!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小风将匕首又朝前送了送,压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唔唔唔……”此人明显已经被吓傻了。
“真是气人,看来得先把你手筋给挑了才知道开口!”江小风越说越气,举着匕首就要划下。
阿沛看到这幕,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死死的抱着小风的胳膊,眼睛里噙着泪水,摇着头。末了还跪在他的面前咚咚的磕起了头,这一下下的声音无一不在震撼着小风的心。
第五十八章:家事(下)
一股更大的阻力忽然加在了他的胳膊上,江小风扭过头,只见黄涛对他微微摇头,说:“别生事。”
也对,自己确实是激动了一点,但是这个猥琐男还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江小风心里极度鄙视这类人。听到那刺耳的咚咚声还没有停下来,小风赶紧扶起了阿沛,那刚打理干净的小脸又成了灰蒙蒙一片了,额头红红的,看来不久也会肿起来,要是再磕下去就会出血的。这个傻孩子。
“来,看着哥哥的眼睛,他,这个躺在地上的人,值不值得你替他求情,值不值得你为他牺牲?”江小风摇晃着阿沛单薄的身体,指着地上的人。
阿沛捂着脸,语无伦次的说着:“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父亲……”
只是知道,是父亲……
江小风再也受不了了,站起来扑到黄涛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哪怕是拥有这样一个父亲,也要去守护,可是,他就是想有一个父亲都不行,就算是不如这样的,要是他的话,也是会去保护的吧……
知道小风是因为什么而伤心,黄涛无奈的拍抚着他的脊背,想借以慰藉这可怜的人儿。
阿沛见小风离开了他父亲的身体,立刻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检查起了父亲的身体,当确定没有大问题的时候,小小的嘴轻吐浊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让旁人看着都很心疼。
正在小风想从地上将猥琐大叔拽起来的时候,他却自己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刚才的一切,他也看在了眼里,此时眼眶也红红的,朝阿沛伸出了一只手。
阿沛犹豫着,还是向前迈了一步,但是手还是不敢搭上去,小风急得想过去,阻止那个万恶的男人再触碰阿沛。刚想了想,还没行动,手就被西川给抓住了,小风疑惑的看着西川在嘴前竖起了食指,示意让他不要冲动。
大人毕竟是大人,手长脚长的,待阿沛到了他的范围里,一把就圈了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激动的腿都在打颤。阿沛显然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想要推开他父亲,还不忘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小风那里求助。
江小风有点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稍微一细想,倒是也明白了过来,本来他打算让这人去给祖孙俩下跪道歉,然后废了他的双手,警告他不许再踏入家门一步。要是这个人能迷途知返,倒也不失于一个不错的结局。
挣扎了几番下来,阿沛知道父亲不是想平常一样又要对他拳脚相向,也就安静了下来。听着他父亲懊恼的哭声,属于男人般低沉的哭声,不一会儿小阿沛的肩膀就被泪水打湿。
等到几人都平静了下来,大叔虔诚的朝着三人鞠了躬,然后热情的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小风本不想再叨扰这家人,但是想想,他还有话没说完,所以就跟着父子俩回去了。
当老人看到父子俩牵着手回家的时候,愤怒的喊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家里已经没有可以拿出去赌的东西了!你这是想卖掉我们娘儿俩么!!”
大叔惭愧的低下头,不说话,也不反驳,就那样呆呆的站着。江小风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奶奶,我刚才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道悔改了,毕竟一个家不容易,不要就那么轻易的散掉,这辈子能骨血相连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好好珍惜,退一万步想,阿沛呢,难道他的母亲难产而死,让他今后也失去父亲么?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啊!奶奶,给他一次机会,您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您的孙子,不相信我们么?”
老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他毕竟也是我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操心?还想着,什么时候帮他说一门亲事,给他续弦呢……好吧,这次就算是原谅他了……只要他真的称心悔改,这个家也不是容不下他。我腿脚不便,也不好给你们道谢。阿沛,给几位叔叔跪下磕几个头!”
阿沛听话的就要跪下,小风眼明手快的扶起了孩子,说:“哪里,本来是想找到阿沛爸爸将他彻底赶出这个家,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也挺好的,哦,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你们,今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记得找我。那我们就告辞了,打扰了。”说着小风就以眼神示意两人该出发了。
“慢着!”老人咳嗽着呼唤将要出门的几人,“你们是去希图吧?”
三人停下了脚步,小风回头道:“是的,奶奶,是去希图。”
“现在眼看天都晚了,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么?”老人问道。
“这个……还没有,那顺便问问奶奶,这里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对外住宿的?”小风想,既然问道这个问题了,就一下子弄清楚吧,免得等会要绕弯路。
“实话告诉你,这里没有旅店之类的地方,都是些本地人的房屋,这么晚了,也不好挨家挨户的问吧,要是不嫌弃家里简陋,几位就将就一晚吧?”老奶奶盛情邀请小风几人。
江小风询问的眼神看了看黄涛和西川,两人皆没有什么表示,于是小风就腆着脸答应了下来。
黄涛自是和大叔还有阿沛下去收拾住宿的房间,小风和西川则留下来和奶奶谈谈心,聊聊家常,阿沛家虽说不大,但是房间也有许多,稍微收拾一下,三个房间倒还是能腾出来的。
“奶奶,您那时候说,几年都没见过外人来摩云?不是每年都有游客么?”小风好奇的问道,这个问题可是让他苦恼了很久呢。
老人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你们怕是不知道吧,不知道别的地方,但是这里确实是两三年没有外人来过了……”
“怎么会这样……”小风看向了西川,后者则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貌似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希图可是个凶恶的地方,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过去,我老婆子虽说知道希图另有一番美景,可是却也知道那里是个穷凶极恶的地方,那里的人很是怕生,前些年偶尔出现伤人事件,但是近两年伤人事件就频繁了起来,知情的人就不会冒险过来,不知情的人们到了商坛也会打道回府的,商坛人会劝说他们的。毕竟这对于他们这个信奉和平的宗教城市,希图是个耻辱的存在。”
“且不说希图的人,就是你们将要穿过的清雾峡谷和迷途森林都是很危险的,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哟,我知道你们大城市的娃娃想去边境,边疆看看……可是希图来不得啊,还不如去东乐极光好哇!这里弄不好会出人命的……”老人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很是骇人。
“我们沿途怎么没听人说过?别说劝了,就是连个搭讪的人都没有!”江小风气愤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