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吻 下+番外——飘雪东皋

“你你怎么了？”小风顿时慌张了起来，摇晃着金昊天焦急的问着，而金昊天此时目光澄澈，清明如水，望着混沌的天花板，像是看到了晴空万里的蓝天白云，手慢慢举了上去，脸上浮现出一层陶醉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好蓝的天，好蓝……”

说罢他明亮一时的眸子便渐渐失去了光泽，瞳孔也在无限的放大，头一歪，手无力的掉了下来。

“嗯？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你不是说天很蓝吗？我怎么没看到啊？你不回答我……你怎么可以不回答我……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小风也不再哭泣，只是抓着金昊天的衣领，愤怒的大喊，摇晃着，像是要把金昊天的躯体摇的散架才肯罢休。

南宫君红红的眼睛，略带苦涩，在一旁有点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发疯的小风拉了起来，瘦弱的江小风在南宫君宽大的手心里，就像一根孱弱的蒜苗，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不顾小风沾染着满身的鲜血，南宫君指着金昊天的身体大喊道：“他已经死了死了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清醒点”顺着南宫君的手看过去，金昊天毫无生气的脸充满希望的望着上方，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毫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人世。

被南宫君紧紧握着的手臂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具已经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渐渐的，也明白了什么，不再挣扎，只是忽然扑进南宫君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膀，狠狠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像是哭干了十几年加起来的眼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南宫君第一次觉得，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是小风的心灵，外表再坚强，内心却还是如豆腐做的墙，不堪一击。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谁如此痛苦的哭泣，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风，人生自古谁无死，对他来说，生死之事在身边时常发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何种联系，但也应该是感情深厚到一定程度了吧。

南宫君笨拙的拍着小风的脊背，印象里祖母总是这般安慰小时候的他。小风忽然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温热，心中一暖，这感觉很像他的爷爷，让他心里顿时平静不少，渐渐的，哭泣声低了下来，莫大的悲痛似乎也因为安慰而缓解，小风撑开南宫君的怀抱，转过头去，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金昊天，慢慢的蹲了下去，手缓缓的从他的额头划了过去，盖过了他暗淡无光的眼睛。

看到金昊天终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小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心里空落落的，忽然一股苦涩的感觉直冲喉头，“噗”得一声，一大口黑血从小风的嘴里喷了出来，带着点点腥臭，和地上一大片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此时，嘴角挂着黑色血丝的小风，如同一个失去知觉的血人，无声无息的直勾勾的仰面倒了下去。

视线模糊之前，小风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南宫君惊恐的向自己冲来，他不明白，为什么……

青青山穷，墨色树林，绵延数千里的云雾缭绕，那个熟悉的飘云观，古老的楼檐。两个心怀对未来美好生活憧憬的少年，肩并肩靠在一起，坐在草坡上，看似白皙柔弱的少年调皮的用肩膀顶了顶那个精瘦的少年，说：“昊天呀，你将来想干什么呢？”

精瘦少年抽了抽鼻子，将眉头紧蹙成了一个“川”字，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说：“不知道。”

柔弱少年捏着他的耳朵，那个装成熟的少年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却不敢发飙，只听他说：“认真点好吗？像我们这种没有爹没娘孩子，要是再没有一个梦想，那么，今生就真的废掉了，你懂吗？”

那声淡淡的“你懂吗”随着轻风飘散在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清新，回荡在精瘦少年的身侧，终于，那少年说话了：“我，只想快点长大，强大起来，保护你。”

柔弱少年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的坐着，精瘦少年忽然仰起头，看着幽蓝的天空，说：“只要这蓝天一直存在，那么我就一直会在你身边守护着你。”

静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柔弱少年理了理云鬓，轻启朱唇：“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我会记住的。”

那一日，朝阳当空，清风徐徐，晕染着蓝天白云，两个少年各怀心思，相视而笑。

“啊”一道强烈的白炽光打在小风的脸上，他瞬间从梦中清醒过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四周，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滑下，周围熟悉的白色让他如此惶恐不安，没有吊瓶，没有护士，没有医生，只是空荡荡的病房，荡漾着淡淡的酒精味。

如果不是南宫君忽然推门而入，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在面对南宫，少了那些陌生的恐惧，反而像是熟人一般熟稔，张口就问：“昊天呢？他到哪里去了？等会该吃饭了，找他一起啊~”

南宫君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说：“他死了你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清现实你看看周围，这里是医院，金昊天，已经死了”

对啊，他是死了……那……那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真是奇怪……江小风愣了一瞬，复又抬起头，睁开双眼，望进了南宫君那双灰色的双瞳，久久不能言语，眼睛一酸，泪便要滑下，就在这时，小风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那未成型的泪水给咽下去，眼眶周围不一会儿就氤氲起一圈圈红。

“他……人呢？”小风平静的问道。

“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他……我已经命人将其火葬了，骨灰已经装好。”南宫君知道小风现在已经从自己的圈子里走了出来。

已经一天了么？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也好，尘归尘土归土，化作一捧尘土也好，小风决定了，带着他回去拜祭师傅，就算……死了，也要。

看着小风想要挪动的身体，南宫君眼神闪烁了一番，阴晴不定，喝道：“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你想去哪还有，我问你，星空之心你到底给没给黄涛？”

什么南宫君怎么会知道星空之心？小风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再次被击垮，他手扶着胸口，脸色苍白的问道：“他上班不方便整天戴在身上，一般情况下，东西都在我这里……怎么，你怎么知道星空之心的？”

“那家店的老板就是我的人星空之心是我授意让他卖给你的，里面有种慢性剧毒，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放在身边时间超过一年，就会七窍流血而亡，去医院都没用……你吐的黑血便是它的症状，你要是带在身边，赶紧扔掉我本无意伤害别的人，现在扔掉还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南宫君说出了又一个惊天的秘密。

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小风完完全全的愣在了原地，已经咽下去的泪水，又一次开始打转，这次却不是因为失去昊天的痛苦，而是……原来，维系他和黄涛内心的定情之物，也是如罂粟一般的毒药，也是抹杀黄涛的一种存在，原来是他……一直都是他自己给黄涛带来的灾难，他中毒，活该怎么不死掉？死掉才干脆，才解脱

“哈哈哈……”一直沉默的小风，忽然张开他龟裂的嘴唇，疯狂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舍弃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南宫君想了想，还是说：“你……好好的。”

江小风在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说：“我怎么可能好好的，要是没有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黄涛也不会屡次陷入万难的地步，都是我的错……”小风傻傻的说着，目光呆滞，像是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南宫君也不想因为金昊天的死，江小风能变成这副模样，心里那隐隐的自责也渐渐浮上了水面，“你为什么会怪到自己的头上，为什么不怪我呢？”

“不怪你……我要是你，估计手段更甚于你，你还是个好人。我只是想，为什么我的出现就刚好成为了所有事情的中介……”江小风轻轻的动了动那死气沉沉的眼球，扬起嘴角，带起一抹绝美的笑容，说：“文诗她，也是个可怜人，好好葬了她，行么？”

没想到小风会突然提起那个女人，略微沉了沉气，而后点了点头，说：“好吧，本来想让那女人死无葬身之地，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给她一条投生的路吧。”

江小风颔首，看到床边自己之前身上穿着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而自己身上斑驳的伤痕也被白色的绷带缠了个遍，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也是，就算有痛，也比不上心中的伤痛。

要是说当时误以为西川死亡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那么，金昊天的离去，则让他整个心脏像是被捅了一个血窟窿，绝难再恢复如初。

当着南宫君的面，他也毫不报赧，静静的脱下他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背对着，一件件的穿上了自己的衣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般的神色飞扬，飘逸。

“刚才说，昊天的骨灰，在你那里吧？”小风忽然问道。

南宫君内敛的点了点头。小风回以微笑，顺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慢步走到大大的窗户前，“唰”的一下扯开了紧紧闭着的白色窗帘，外面的阳光顿时毫无阻隔的倾泻而下，小风仰面迎接着温和的日光，微闭双眼陶醉般的沐浴着，自言自语道：“我们为什么要挡住这么鲜明的阳光？不打开窗户，要怎么来迎接新生？”

平日行走在黑暗中的南宫君这时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着笼罩在金色日光下的小风，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被这样的小风给感染了，心中对以前那些黑色的往事生出了几丝反感。

忙忙碌碌这么多年，为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对别人说“生死由命”，怎么自己却跨不出这道坎？虽然不能去相信什么生死自有天定，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任何时候都会可能有意外发生。再想想那时，父亲为了一家公司而大大动怒，导致将情绪引入了现实生活中，在车上载着母亲，却还是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对手一个电话过来就自乱阵脚，连车都无法掌控，这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业人士该有的反应，他缺少冷静，缺乏思考。这样一来，父母的车祸自然无关任何别的人或者事了，只是自己愚昧的掩耳盗铃罢了，总是不敢相信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硬是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找出一个借以慰藉自己的理由，大肆报复。

这几道阳光，温暖而不含杂质，像醒世圣光，让南宫君顿时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打开了多年未解的心结，幡然顿悟。说的对，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迎接新生？自己活了这么二十几年，细细算下来，那唯一明亮的启明星也就只有江小风了。那个莽撞，善良，孤独，认真，纯洁的少年真正照亮了他的内心，也许，从他第一次见到小风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之后疯狂的所作所为，一半是为了复仇，而另一半，现在看来，却是因为嫉妒……嫉妒这样一个可人为什么黄涛能得到，而他却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因为这样，他不惜变卖所有的资产，兴起一家企业与其抗衡，他要当那个最终胜利的人，他要拥有绝对的选择权，他要以绝对的差距打败那个强敌，到时候才让小风心甘情愿的离开那个无能的人，而跟着他南宫君离开。

虽然他不知道小风对黄涛的感情如何，可是……字里行间，一个最细微的表情都说明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小风是真的爱着黄涛。他不了解人世间的情感纠纷，自然不能理解小风和金昊天还有其他几人之间的羁绊。

等到小风再次睁开眼睛，窗外上空的暖日渐渐偏移了方向，金色的光芒也不像那个之前金钟罩一般锁住小风，只是淡淡的晕开，飘散在室内，一室温馨。

“给我吧，把昊天的骨灰给我吧，我要带他走，方便的话，现在就给我。”小风转过脸，笑眯眯的问着南宫君，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痛楚颜色。

“我一直带着，放在车上，你就算不问我要，我也会给你的。你等着，我去拿啊，你在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不急。”说完，连南宫君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没有给小风回嘴的余地，南宫君一个转身就出了房门，留下小风一人。

这人，也真是……都没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决定，这点倒是和黄涛挺像的，小风心想。讪讪的笑了笑，自然坐回了床上，摸着自己消瘦的脸庞，自嘲的摇了摇头。

若是黄涛知道现在这边的情况，怕是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吧，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家里，关机状态，这几天黄涛联系不上自己也不知道他找不着急……算了，也就这几天了，事情过去，他发誓一定不会再做任何事了，只安心的学习，静静的等着黄涛就好，他再也折腾不起了，赔了自己不说，折腾的连亲人都为了自己失去了性命。

摸着干燥的床单，看上去，这里的医院应该在市中心，不过，他还是决定早一点将昊天带回去，见见师傅，见见诸位师兄弟，再看一眼最后的蓝天白云。他也终于该审视审视自己，身上的东西都在，看来是南宫君给自己妥善收好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闪耀着幽色的黄色水晶串，那么美好的东西，就这样被当作了复仇利器，现在想想，当时离开小店时，那个老板的可疑神色也有了解释。

紧紧的握了握这个星空之心，再紧了紧，似乎想要将其烙进自己的手心里，不管多么珍贵，多么舍不得，这个要命的东西都要强行的舍弃掉，看着灿烂的阳光，小风微微笑了笑，忽然打开窗户，看着高高的五楼，心情突然开朗，大叫一声，猛地扔出了手中一直攥着的琉璃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闪着绯黄的暗芒，渐渐消失在楼下，小风收回了头的一瞬，听见了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叮咚脆响，怕是已经散落成碎渣了吧……

莫名的，忽然心痛了一下，毕竟这就像是一块心头肉，就这么失去了，像是心被人挖了一块下来，抽着抽着疼。

南宫君也及时的开门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通体黑色的骨灰坛，小小的，和金昊天那样的身子可不符合呢……

他也没有去问，本来就要走，为什么不一起下去？只是静静的接过那个沉重的小坛子，手刚触及到坛子，眼泪就要落下来，连个正式的户口都没有，死后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入殓，只能偷偷摸摸的火化，这样的人生，太悲痛，太悲哀。

“我已经休息好了……”小风抬起还依稀挂着泪珠的眼睛，睫毛浓密纯黑，对南宫君低声道。

“我送你回去？你饿不饿，要吃饭么？”南宫君此时只能是顺着小风的心思来说，他现在，可以说已经放弃了复仇的念头，那么多的执念，一直拖累在心中，会成为迷失自我的刽子手。

“不吃，不饿，不渴，我不回去。”淡漠的口气，小风抱着骨灰坛就要出去，南宫君立刻伸出强有力的胳膊拦住。

小风当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直愣愣的站在南宫君鼻下，四眼相瞪的看着他，说：“你挡住我的路了，我要出去”

“你要去哪？你要是再出个三长两短，我……总之，你告诉我你去哪里，我送你。”南宫君很是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小风却不以为然，只是不耐烦的摇摇头，说：“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什么事你操什么心？要是关心我，那为什么当时还要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