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吻 下+番外——飘雪东皋

可能是爸爸对生活现状不满，所以才出去赌博，开始还能赢得几分利回来，家里的日子也会因此有所好转，可赌场上哪有长赢长输的道理。很快，家里就来了一堆奇怪的人，每个人都恶狠狠的将屋里能拿走的东西毫不客气的拿走，不能拿走的，也会举起他们愤怒的棍杖砸了个稀巴烂，妈妈抱着我躲在角落不住的哭泣，而爸爸则垂首站在门外，任由他们乱来。

他们走后，我圆瞪着双眼，第一次大声的质问那个身为我父亲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家会成为这样！？”发泄完，我便跑了出去，余光看到爸爸颓唐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还有一声沉重的叹息。

天真的我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可是，人算总是不如天算，好巧不巧，我在田地里刚干完活，回家的途中，碰见了双双严肃谨慎的父母二人，他们并没有看到我。在我准备上前给他们一个惊喜的时候，妈妈忽然大声朝爸爸喊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小绿在那边也会过的不错，你怎么就……就这么死脑筋呢！”

微微愣神，我赶紧翘起耳朵，驻足细听了起来。

“毕竟……养育了这么多年……唉……”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我好想上前抱住爸爸，告诉他，生活都会好的，叹息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些人，愿意高价把小绿买走，这些钱我算过了，刚好够你还债，而且余下的钱还可以开个小商店，小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心疼，可是，我么养育他这么多年，也抵得上这些钱了吧，况且他们都保证了，只要好好做事，不会亏待小绿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不是要卖了我？抑制不住的一阵阵抽抽，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而出，如果可以，我多么想钻进妈妈的怀里，告诉她，我有多爱他们，我会孝顺他们，会帮他们做事，别的小朋友去上学，我可以不去，帮家里赚钱。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躲在高高的草堆后面，我绝望的看到爸爸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互相掺扶着，走向远方……

跌坐在锋利的芒草堆里，不知何时，泪已满面。生活了十几年，结果换来的却不是相濡以沫，生死与共么？大雁排成一个人字形，低鸣着从暗红色的天空飞过，为什么，那么像嘲笑的合奏？

果然，连动物都看不起我，踏着夕阳，我又来到了湖边那颗葱葱郁郁的柏树旁，在红色的，温暖的阳光映照下，翠绿盎然的湖面泛起一层波光粼粼的波纹，偶尔跃起的鱼儿挥洒着晶莹的水珠，摇摆着尾巴，在最高点的时候，姿态尽失，复又落入沉不见底的湖面。是了，连你都跃不出这命运的束缚，何况我呢？

摸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泥土的清新，清爽的湖风，我轻轻闭起眼睛，最后一刻享受着，那只属于家乡的东西。仿佛树知我意，明明还是绿油油的树叶，却纷纷落下，落在了地上，湖里，和我的心里。

那么……就这样吧，我赌上我的性命，今后决不踏入此地一步。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决绝，回家之后，三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起，若无其事的吃着饭，表面平静的气氛下却暗潮涌动。我率先打破了沉寂，“我走吧，如果能让家里情况好一点。”

爸爸端着碗的手，猛烈的抖动着，碗也应声而落，而那个生我的人，却是激动的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只是包不住火的，村里人都知道了，想必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本来还想和你坐下来好好商量一番，你实在不同意就算了，哪知道你这么懂事，真是没生错你！”

商量？如果是商量的话，门口站着的那几个黑口黑面的人是谁？怕是我不同意也会强行绑我走吧！再也没有胃口吃饭，我缓缓的放下碗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他们愕然间，我毅然的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头疼欲裂，可我还是强撑着，无视爸爸欲身手帮我的动作，和妈妈眼里唯一一丝愧疚。“这三个响头，是为了报答你们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自我走出这个家门，我便没有了父母，成了孤儿，以后是生是死，都与你们没有关系了。好自为之吧。”我完全没感觉到，脸颊蜿蜒而下的两行清泪，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

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我没有余力再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去管背后爸爸狠狠的将碗摔在妈妈脸上的闷响。朝外面早已等候的三人微微颔首，几人也都会意，先我一步朝前走去，那正是出村的方向，那么，前方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距那以后，我便一直在青龙帮打着下手，管事的分给我的都是一些粗重的脏活，经常是几个人的活让我一人去做，不过，我却乐在其中，私下也和那些同样命苦的兄弟姐妹相谈甚欢，不过，心中似乎总是有一团火，让我总是想出去看一看，而不是终日守在这方寸之地，葬送自己的一生。

于是，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人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我躲在角落看着他挥洒着汗水，挥舞着那条蟒蛇般凶猛的火红色鞭子，这人，就是我的英雄么？汗水浸透白色的衣衫，能看到如陶瓷白白皙的肌肤，似乎他的每一个移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跳跃，都那么顺畅，像是一团舞动着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很像，很像我心中的那团烈火……

当他把帮主狠狠的钉在树干上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离不开他了，他的一举一动皆牵扯着我的心。他浑身浴血，吓得我魂不附体，还好，只是那个可恶的帮主的血，他却让我给其包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下，竟然也是如清水般纯净的一颗善良的心。

那场战斗没有持续很久就结束了，他竟然给我钱，让我去上学，或者去工作，我知道，他看不起我，我知道，我不争气，可是我真的无处可去，我真的想，就这样跟着他就好。在我一再的倔强下，高我半个头的绝色男子也服了软，只是让我跟着他身边另一个个子更高一些的男子，这已经是他的底限了，我只有服从。

面前这个喜欢笑的男子，阳刚之气遍布全身，他将我安排在了一幢豪华的别墅里，每日供我吃住，只是偶尔过来看我。

不到两天，他就和那个林哲一起将我送到了一间酒吧，一路上，他说了很多，我也都在听，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不过这却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我想，我是个男子汉，要有担当，于是便顺顺当当的接下了这份工作。老板苏氏姐弟对我都非常好，我也很快的就适应了那里的流程，之后的两三天，我都按时回家，按时吃饭，按时工作，眼眸顾盼间，总是在寻找那一抹令我牵挂的身影，可总是无果……

那天，林哲回到别墅换衣服，他的衣服太多，家里放不下，而且有些私人健身器材，听他说，父母不让放在家里，于是就藏在了这边。

他进屋后不久，门铃又响了起来。开门后，我看到的是个好似小学生的女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传神，小小的身形透露着淡淡的公主气息。她手插着腰，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大声说：“我家林哥哥呢？让他出来陪我玩~本小姐好不容易跟踪他，原来他的家在这里！哼，你是谁，肯定是下人！快去传话，愣着干嘛？”

对，我的确是下人，就算是在这里，也是下人。还在晃神间，身后的林哲浑身赤裸，只在下身隐隐约约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我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是这么的强壮，那么的性感霸气。第一次这么直白的看一个大男人的身体，我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只听林哲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小绿，是谁在门口吵啊？”我低头不语，没想到林哲竟然轻巧的捏了捏我像个红柿子一般的脸蛋，我的心都颤抖了。

“你！我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你都没看见我嘛，就知道秀你的肌肉，身材好能当饭吃嘛~”女生气呼呼的指着林哲的鼻子骂道。林哲似乎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哟，是月月啊！怎么，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你到底是谁？怎么林哥哥对你这么好，还摸你的脸，我……他都没摸过我的，你这个第三者！不让你张长记性，你就不知道我黄月月三个字是怎么写的！”说着她竟然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个看起来很乖巧的女生，我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生理反应，我的眼泪竟然喷薄而出。

林哲显然很是惊异，以下推开黄月月，挡在我面前，那个如山一般的身影，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你发什么疯！”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林哲发怒，真正的发怒。那个黄月月也吓的不行，二话不说，哭着冲了出去。林哲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安慰我：“月月就是那个样子，你别怪她，我替她给你赔不是，脸上还疼不疼？”说着他捧起我的脸吹起了气。

我羞得一把推开他，“小女生，没用多大力气……”我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只是听他独自呓语：“小风他，要是知道小绿受了委屈，又该说我了……”

我看得出他眼里深深的爱意，那种爱，是我所不能比的，那么，既然如此，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我独自守着偌大的房子，编织着我无边的寂寞，我想他……

这天，他一人落魄的回屋，我问：“怎么了？”

“秦木槿死了，我要去参加葬礼，来换衣服……”这个女子，我是见过一面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气质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原来红颜真的自古多薄命。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他收拾着衣服，说：“带上我吧。”

林哲仿佛没听到，疑惑的看着我。我又说：“我……也想送送她。”我知道，风也会去。

终于，林哲点了点头。

我想，爱，为什么总是那么卑微，总是能让人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般的冲上去呢？

这个问题，或许有一天，我就会知道，希望那一天，并不长……

第八十八章：灰色葬礼

江小风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但还是止不住那阵阵的抽痛，自从刚才吐出一口黑血之后，胸腔的位置便疼了起来。

手颤抖的打开医药箱子，取出止疼片，就着白开水下肚，疼痛这才缓解了几分。小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西服，接着又把窗台上一直将养着的百合齐跟掐断，别在了胸口的口袋里。

收拾妥当，刚准备出门，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回身到卧室，取出了一件东西，揣在了怀里。

金耀陵园，传说埋葬着一位几百年前的以为英雄，所以人们都愿意将去世的亲人安排在这里，享受着英雄带来的福瑞，可是，地方总是有限的，虽然这么多年来不断的扩张着，但还是一墓难求，现在除非有权有势之人，其他人连进入墓地都要看着守卫的脸色。

小风没有想太多，习惯性的淡然，当他来到陵园门前的时候，守卫见到他一身素衣，二话没说就放他走了进去。

成片的树林，密密麻麻的生长着，绿油油的衬得暗色的天空泛着诡异的黑气。除了那些刻意被人栽上去的花草树木之外，最多的，要数那白森森的墓碑了，每一个墓碑上的笑脸都凝结在了那一刻，生生死死，到头来还是汇聚成冰冷的碑壁，黑白的照片，血红的篆刻名字，变成一捧泥土永久的沉睡在地下。

很快，一黑一蓝两道身影便朝小风这边走来，走近一看，才发现黑色的是林哲，他浑身似乎都像是包裹在黑色的锦帛里。而那道蓝色的人影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竟然是小绿，很诧异他为什么也会来，于是便问：“小绿，你怎么过来了？”

乐绿扬起那张天真的脸，说：“我在酒吧工作的可认真了！老板都表扬我呢！你都不来看看我？”

虽然是所问非所答，小风还是无奈的抓了抓头发，说：“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没时间过去，过几天，我忙完了就去看你好吧？”

“嗯！”乐绿兴奋的小脸通红，接着说：“我听说，那个姐姐她……去世了，所以就让林哲带着我过来，我也想送送她，毕竟也有过一面之缘。”

也对，人出生的时候，众生欢迎，那么走的时候，也应尽量多一点人，凑个数送送也好。想着小风便朝乐绿点了点头，给林哲使了一个眼色，“我们过去吧！”

几人朝葬礼所在地走去，地方并不难找，在三棵粗壮的盘桓古树的包围下，身穿淡色衣服的人们也陆陆续续的到了，面前直白的放着一口大理石棺材，棺材的左下方有一个已经凿好的三四米深的墓洞。

围绕着棺材，一排排的白色木椅显得肃穆且寂静，人们无声无息的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位置总是没有人数多的，小风三人自觉的站到了一边，不多时，小风便瞥到秦宁一脸悲痛的走到了众人的前方。

“小女年方二八，正值芳龄，无奈病魔缠身，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看着小女生受折磨，收走了她。我们不应该悲伤，我们应该为小女感到高兴，秦某何德何能，让众位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的葬礼，为小女黄泉路上增添一丝人气，秦某在此谢过了。”说着秦宁深深的鞠了一躬。“为了不耽搁大家，葬礼现在开始，各位送过小女一程，秦某就让她入土为安了……”

言下之意小风理解，不过还是站着没动。底下的众人开始按照座位有序的陆续朝前走去，有的人眼睛里噙着泪水，有的人面容严肃，有人不悲不喜……

一束花，一捧土，渐渐的将秦木槿的棺木围了一圈，顿时花香四溢，弥漫在空气中，吸入小风的身体里，沁入心脾，感触颇深。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正襟危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显然人们已经走完了仪式。秦宁没有接着说话的意思，而是看着小风三人这边。朝三人招着手，心中也算是对女儿的一种慰藉，女儿临去再三叮嘱要让那两人参加她的葬礼，那么……

“来吧，木槿还等着你们呢。”他也算尽了心了。

小风步履沉重的走了过去，棺椁里那个睡美人身上赫然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双手安逸的交叉放在胸前，脸上并不是殡仪馆里给死人的那种怪异的装扮。打着眼影，刷了睫毛，淡淡的粉色腮红，火红的润唇，乌黑的长发虽然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但是却还是柔顺的躺在身侧。同样深红色的喜帕从头后一直盖到了额前，挡住了半个额头。

原来，她最终还是选择这样走……这个女子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小风看着那喜帕上龙飞凤舞的刺绣，知道那就是凤穿牡丹。没有权利选择开始，却有权利选择结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

“这样啊，你告诉我，命运是不可逆转的。这次你用生命叩响了我紧闭的心房，可是，对不起，我还是要搏一搏，我……不服……”小风通红着双眼，抬起头，看着阴鸷的天空，眼珠一动不动的直瞪着，咽回了那欲滴的泪水。低下头，微微笑了笑，说：“看吧，我没有流眼泪，怎么说，我们算是有些缘分，你就帮我一个忙好么？”

然后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轻轻打开挂坠，放在了秦木槿轻轻摊开的手边。“呐，就是这个，我小时候父母双亡，我甚至都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只靠着这个挂坠里面的相片才能维持着那份脆弱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你拿走了我母亲的凤穿牡丹，帮我个忙也不过分吧！这样看着，这凤穿牡丹带在你身上，才是最好看的。废话不多说了，你帮我把它带给我的母亲，就说我很想她，也想我的父亲，从小看着别人父母双全，从小学校开家长会，这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刻。我多么想有个完整的家庭，享受着天伦之乐。可惜，就像是你说的，我的父母屈服了命运，命运带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