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要回去淮州城抓出内奸么?”身边再度冒出某个熟悉的声音,凌宇抱着自己受伤的双臂从溪水那边走过来,蹲在自家主子面前,脸色阴沉:“老大,那个该死的内奸害得你这么惨我们回去找出来剥了他的皮!!”他呲牙咧嘴,一想到沐倾窈差点为此而自尽,他恨不得冲进去将那个内奸乱刀砍死。
“不,我们现在不回淮州城,而是去——中州!”中州是轩辕国边境地区的一个小城,由于贴近南疆的边境,因此也一直处于南疆的骚扰之中,沐倾窈负手站在山峰顶上,目光望着南疆的方向,轩辕无极为了他放下战事回来了,而他能做的,只有当无极不在的时候,守护好他的疆土……
“公子。”影卫站在他的跟前,自责地不敢看向沐倾窈。
“还没休息啊……”沐倾窈勉强着笑了笑:“你说,你现在把消息发回去,无极会见到么?”无极,无极,你为我至此,让我情何以堪?“这个世界风中凌乱了……”沐倾窈撒着手团团转,想了半天问,“西线那边他突然跑掉,会不会引起骚乱?”
“主子一定有安排的,这个公子请放心。”影卫低声道,“只是现在时局不同往常,魏王的侦骑耳目赤风队四处撒网,主子这一路过来,必遭伏击……”沐倾窈听见这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砰砰砰的一阵猛跳。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了淮州城出这么大的事却没人管的用意!原来是他,是那个据说德高望重的魏王,他放弃淮州,不是为了对付淮州城,也不是为了讨好胡人,居然是为了杀轩辕无极!淮州城中内奸必然也是魏王的人。
勾结南疆作乱,使轩辕无极匆匆离开南境,再陷他入险境,逼得轩辕无极千里驱驰孤身单骑赶回这里,而这漫漫长路,他有很多机会截杀他于半道!
94.太子遇难
魏王不能让轩辕无极死在中州,中州势力范围现在是他的,太子在中州出事他难辞其咎,毕竟轩辕无极威望太高,但是轩辕无极如果死在中州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魏王都可以把责任推给任何人,甚至可以借着这个给太子报仇的由头,立即起兵!
这样,名分,大义,他都占全了,到时候,得天下易如反掌。原来,这就是魏王的奸计,可是聪慧如轩辕无极,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诡计,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放下战事赶回来?沐倾窈心口猛地一跳,他果真是为了他而赶回来……
轩辕无极居然赶回来了,丢下西线战事丢下几十万大军冒险一路潜行而归,就为那句见鬼的“沐公子自尽”,哦买糕的,他会成为罪人的。客栈里,沐倾窈撑着下颚,在荧荧油灯下发呆,想着轩辕无极匆匆回来,又不能惊动大营,身边带的人一定有限,而魏王有备而来,守在半途,到时候什么流寇啊,山崩啊,土匪啊,水盗啊……嗷嗷嗷……
越想越郁闷,忍不住问在一边啃干果的宝二爷,“喂,宝二爷,据说你一百年才出一只,那该有什么神异之处吧?你能不能预测到你主子现在在哪?”宝二爷啃果凶猛,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个弱智的问题,咱家的神异,不是给你这个凡夫俗子用的。
沐倾窈盯着它,忽然发现它今天打扮得妖艳,袍子居然是开襟的紫红色,看起来十分喜庆,这只耗子可是个宝,每件衣服价值都超过沐倾窈的衣衫价值的总和,这件以前没见它穿过,难道它知道主子要回来了,为表庆祝隆重穿上的?
宝二爷看他神色不豫,更加得瑟的在她面前走了几步猫步,沐倾窈怒火万丈,揪起那花里胡哨的袍子就把这只走猫步的臭雪雕给扔了出去。一团紫红色的肥球直飞向门口,雪白的肥球在极速飞行中看见对面走来白色的人影,正心喜自己有救,那人影早已嫌弃的避了开去,啪一声那只肥球贴在门上缓缓滑落……
进门的沐承风,他站在门口,一身如雪洁净和夜的黑暗既格格不入又气质协调。沐倾窈苦着脸看他,祈求道,“我吃过药了,你不用亲自看守了,真的真的……”由于月圣国皇宫那件事,倾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而且自从淮州城门口自尽一事以后,因为那一战而筋疲力尽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起来,所以整天被这个蒙古大夫逼着吃药。
沐承风不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道,“有个东西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摊开一看,里面是调令,任职令,钥匙,和一个上面刻着小小“粮”字的令牌。
沐倾窈翻着那些东西,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呲牙咧嘴地笑开了,他笑的谄媚地看向沐承风,“这是魏王淮水粮库的运粮官的所有官凭印信,你从哪来的?”
“我回来时路过淮水粮库,粮库新任的运粮官杨局对我不逊,我顺手取走了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不大方便,我会当时就把他给宰了。”沐承风说道宰人的时候,眸子都不抬一下,似乎“宰人”这个事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
“哎呀蒙古大夫,小弟真是没想到咧!”沐倾窈双手捧心,眼冒红光地看着沐承风沐,“你是不是杀人比救人还多?”他抬眼看向沐承风,眼神中多了一些敬意。
沐承风抬眼看他,俊脸立刻沉了下来,手一伸道,“还我。”
沐倾窈把令牌往自己怀中一塞,笑嘻嘻地道,“嘿嘿,沐二哥真是好手段,有这个就好办了,我需要一个混入魏王军中的身份,没有什么比运粮官更好——运粮官不在大帐供职,认识的人少,偏偏又掐着军需命脉。”
他做了个掐的手势,呲牙咧嘴地哼哼,“老子惹出祸事,害得轩辕无极奔回来,现在联系不上他也帮不上他,那只有釜底抽薪,去掐幕后黑手魏王了。掐死魏王,斩断幕后黑手,轩辕无极自然安全。”
不顾宝二爷吱吱吱吱悲惨的叫声,将肥白的雪雕一把塞入自己的怀中,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一把拉住沐承风,冷笑道:“走吧。”
“嗯?”
“我们去杀人。”
离淮州城二十里地的淮水是去中州的必经之地,而魏王的后续军队如今便停留在这里补给粮食和水源,夜黑风高杀人夜,今晚,淮水的补粮军队不定会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击杀!运粮官杨局,白天无意中丢失了自己的官凭和粮库钥匙,正急得团团转,发动全粮库上下都在找,自己带着两个小厮,撅起屁股在地上一寸寸的摸。
小厮摸着摸着,突然摸上了一双靴子。
他大惊之下抬起头,眼前白光一闪,接着红色的鲜血绸带似的从他眼前飘过,他下意识伸手一捞,捞着了一手炙热。啪地一声,有人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只听见一声:“那么想摸,老子就成全你!”他倒下的唯一的感觉,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便没了意识。
小厮倒下去时,杨局在屏风后摸索,听见异响直起身来,便看见一双深黑深黑的眸子,突然从他面前飘过去。然后他便觉得前心一热,又一冷。他倒下丢时,听见有人在身后淡淡道,“魔宫宫主杀人如杀鸡,鲜血遍地四面开花,实在好手法。”
云戟魈哼了一声不屑理某个毒舌男。
“切,毒舌男你还真是本性不改!”又是另外一个清脆的声音,他便重重地倒了下去。沐倾窈无语,脸上的表情一片哀嚎,沐承风已经拉上了窗户,将四人尸体化掉,着手做人皮面具。沐倾窈看着自家沐二哥的鬼斧神工做出来的人皮面具,眼睛渐渐亮了。运粮官和两个小厮,一共杀了三个人,正好供沐倾窈三人变装。
“把这批华城过来的粮草赶紧运过去,天黑之前要到。”沐倾窈穿着运粮官的官袍,站在台阶上叉着手吆喝。他假冒了这个运粮官已经有好几天,那些粮库兵丁不熟悉主官,没露出什么破绽,某人得心应手,就等着魏王有什么动作,好下手阴他。
“快,快,淮水粮库还有多少存粮?先装车,赶紧送上去!大军要开拔了!”有人骑马而来,在马上吆喝,“消息刚刚传来,齐州万王谋逆,太子在齐州遇难,大军开拨……”
95.我心成结
嗡地一声,眼前白光一闪,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见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噏动,沐倾窈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冬日的阳光刺得他的双眼生疼,马上的那个人还在说话,他却什么也听不见,身子不稳地晃了晃,身边有人伸出手来扶着他的腰,还有人为他挡住了天上刺眼的阳光。
“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吧,大人会很快下令装车的!”身边,沐承风温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就在他的耳边,生生将沐倾窈惊醒,沐倾窈身子颤了颤,抬头,对上了沐承风晶亮深邃的双眸,那眼神清亮坚定,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光明洁净,那样的眼神罩下来,沐倾窈的心突然就像落入一滩春水中,静了下来。
有人掰过他的肩,另一个冷然却浑厚的声音道:“是,谨遵大人指令,大人这就下令开仓!”半搀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却是云戟魈,连这个一向冷漠以对的男人,此刻都为了他而出身面对,沐倾窈心下感动,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就是他身边的男人们。
沐倾窈感激地捏了捏云戟魈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浊气一一吐出,待他回转身时,转身时已经换了一脸笑容,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大人你看这天气,要下雨不下雨的实在不舒爽,我这就安排人给开库,对了,太子不是听说在西线对南疆作战么,怎么……遇难了?”
“这个我只隐约听见个大概,”年青的传令兵并不知道魏王造反的事情真相,满心哀悼着自己爱戴的太子,“我听说是齐州万王虚报军情,骗得太子驾临齐州,然后在太子经过齐州天堑的一线天险虎牙沟时,以千斤炸药炸毁绝崖,虎牙沟那地方,只容一马独行,山崖一毁,太子……薨。”
他说完,便垂下哀伤的双眸走开,沐倾窈看着那传令兵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那个影子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的心也如那个渐渐消失的影子一样,他的希望,也像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渐渐消失,渐渐被绝望取代。
有时间,有地点,还有人物……说得又这么清晰肯定……刚才那一霎心中坚决不肯信,此刻却阴阴的逼上来,逼得他不得不去害怕,沐倾窈缓缓攥紧掌心,掌心里湿湿冷冷,一手的汗。
不会不会不会的,怎么可能嘛,想也知道,轩辕无极是什么人,就是全世界被他整死了他也不会死,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轩辕无极这个腹黑的男人又是那么的强大,这次是不是又是他的阴谋诡计了?还是他又想出了什么整人的高招?
为什么不会?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他万里驱驰,他心急如焚,他身边没有一个护卫也没有影卫,而从时间来计算,他此刻能到齐州,说明是在日夜赶路,着急、焦虑、单独一人,他没有时间去提前探路去步步关防,而一线绝崖上早已埋伏多日的千斤炸药,为什么不能是致他死命的杀手锏?他再强大再聪慧再运筹帷幄,终究是肉体凡胎,不是金刚不化!沐倾窈呆呆地站着,任心里两个想法将他的胸口搅成两股麻花……
天边忽然有电光一闪,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一个惊天雷砸下来,砸得沐倾窈浑身狠狠一颤,大雨突然泼下来泼在他的脸上,打得他浑身都疼,传说中命定天子上应天象,出生陨落必有异常,如今这冬天打雷,会不会,会不会……很久很久以后,久得让他以为心口都凉了,沐倾窈突然竖起中指,狠狠地指着大雨磅礴的天。张嘴大骂:“操!你!妈!”
周围的士兵以及跟着他的两个男人全部都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沐倾窈却已经回过头来,抹抹脸上的雨水,对士兵们龇牙咧嘴的一笑:“靠,这大冬天打雷的破天气!”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猛地转身,顾不得大雨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身上,只低着头猛冲回军营的帐篷里。
帐篷被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掀开,一身白衣胜雪的沐承风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言不发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的云戟魈。两人看着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的沐倾窈,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人如果大吵大闹还好,偏偏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言不发,这样反而让他们更担心。
耳边传来一声悠悠的长叹,沐承风掀开袍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沐倾窈斜着眼睛看他,此刻这个毒舌男倒是不怕自己的洁癖了。“轩辕无极行踪一直成谜,”沐承风看着他的眼睛,坦白的说道,“在此之前我们谁也不能确定消息是否属实,我刚接到的消息和这个类似,虎牙沟确实崩崖,确实发现尸体,发现他的皇族标记,发现他的马,因为山崩得厉害,所有血肉都砸在一起……所以说,并没有人真正看见过他的尸体。”
沐倾窈闭了闭眼睛,心口被外面的惊雷砸得狠狠地疼,过了半晌,他才睁开,轻声道,“那就这样吧。”他抬眸看着外面,凝视着齐州的方向,低低道,“我想过了,他不会这么容易死,不会!所以我就在这里做我该做的事,然后,等。”等。等生命或继续或结束的尘埃落定,等命运的解开真相的面纱,等所有人在这条道路上或越走越远,或半途终结。等……你回来。
轩辕乾治二十年冬,轩辕国原本应该在海岸西线主持对南疆战事的无极太子,突然中道薨于轩辕齐州城外的一线天。消息传出,整个大陆震惊,猜测、惊疑、观望、等待、那些所有的一切,化为席卷四海的飓风,渐渐在冥月大陆上空聚起。腊月二十日,驻守中州大营的魏王匆匆与胡人议和,在当地招募胡兵,扩充兵力至三十万,随即举起“义旗”,出兵齐州,魏王称太子为凶邪所害,定将弑主谋逆之贼首斩于刀下,不斩此贼,誓不回还!
“下一站便是到中州的必经之地淮水河岸,要经过淮水到中州,唯一一条又快又准确的路便是水路,下一站,我们走水路!”沐倾窈狠狠地将手中的地图揉在一起,即使魏王再怎么狡猾也绝对想不到,他会混入了他的军营,而且,还带着他的运粮军队走水路,沐倾窈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忽然笑了,这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他呲牙咧嘴地一笑:“两位,如果天降大雨阻断路途,运粮队迟迟不到,你们说魏王的军队会如何?”会如何?他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始终会坚守在魏王军营的后方,成为无极的一方力量……无极,我是不是该相信你,不会有事。
淮水河岸,魏王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在此地已经停驻了好几天,运粮官“杨大人” 一边施施然的上告魏王,因上天怜太子厄难,一直大雨不断,阻断了所有陆上道路,而无法将粮食准时运到,另一边闲闲地在淮水河岸无所事事地呆了四五天。
“老大!”砰一声,客栈天字号房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沐倾窈翻了个身,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看见三人之中最鲁莽的凌宇踢开了房门冲进来。“老大,我们在淮水岸边救了个人……”
“呵,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救人好啊,胜造七级浮屠!”沐倾窈说着,又翻了个身,话说这几日他困得慌啊,也不知道那个蒙古大夫沐二哥给他吃了什么,整天就昏昏欲睡。
“可是老大,你还是去看看吧?”怪了,一向大而化之的凌宇居然会有这样为难的表情,这倒是让沐倾窈更加好奇了,难道他们救了一个身份很特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