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看着对方半晌,伊烈安缓缓点头。
「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夜王欲言又止,他轻轻抚摸了一下伊烈安的脸,转身,宛如夜风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幽月告诉伊烈安人鱼公主会单独接见他,雷欧和江流直接回到了海鹰号上,这三天的所见所闻足够江流回味上一辈子
。
第八章
月弯如钩,在墨色的海面上碎开一片片银色的光辉。
伊烈安独自来到月影湾中央的珊瑚色庭院,庭院直接与大海相通,伊烈安静静站在水边,片刻之后,一张精致的脸从
万缕金丝中显露出。
人鱼公主的身子逐渐探出水面,发丝如流水般潺动着,仿佛世界上最美妙的一曲律动。
「公主殿下。」伊烈安单手放在胸口,躬身虔诚地行礼。
「叫我西莉亚就可以了。」人鱼公主拨弄了下湿润的金发,它们如同阳光一般,在黑暗的夜晚熠熠发亮。
「伊烈安,我的朋友,你对我不需要用敬语。」嫣红的薄唇微启,吐出清澈灵动滑细如弦的美妙音色。
「这是应有的尊重和礼节,西莉亚。」
伊烈安笑了,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丝毫不逊于
最顶级的蓝宝石。
「比起我,你更适合『海之子』这个名字。」西莉亚望着伊烈安的双眼,发出由衷的赞叹,「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
蓝色眼睛,比大海还要深邃、纯粹。」
「它遗传自我的母亲。」
伊烈安伸出手,西莉亚很自然地将手伸到他掌中,温润湿滑的触感,如同羊脂美玉。
稍稍用力,伊烈安将人鱼公主拉出了水面,两人如同长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一同坐在珊瑚色的水池边上。
「艾丽西斯……是啊,你的眼睛和你母亲的一模一样,连金发也是。」人鱼公主银色的睫毛轻轻颤动,晶莹的水滴从
眼角沿着光洁的面庞流到尖尖的下颔,在莹白如玉的皮肤上划出晶亮的水痕,最后滴落在伊烈安的掌心。
伊烈安垂下眼,握紧了手中的人鱼之泪——美丽的白色珍珠,静静在掌心散发着莹莹的柔和光芒。
「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惜,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她离开你的时候你还很小。」西莉亚仰起头,将目光移到那张温和俊美的面孔上,当年艾丽西斯怀中小小的婴儿,
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人。
「其实不光模样,你叛逆的性格也很像她。」
「西莉亚……」
「维斯特来找过我。」人鱼的眼眸色泽如冰,近乎透明。「他希望我不要把珍珠借给你。他还是老样子,在他心中,
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你答应他了吗?」
摇摇头,金色的发丝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要看你的心,伊烈安。我承诺过艾丽西斯,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你。但是伊烈安,你要明白,人鱼的珍珠
能和大海相通,但如果你不是强烈热爱着大海、同时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的话,你是无法从珍珠中看到任何东西的。
」
「我明白,西莉亚。我需要珍珠并不是为了宝藏。」
「哦?」
「我已经想通了。」
「说来听听?」
伊烈安愉悦的挑起嘴角,眼眸里带着笑意,以及肆无忌惮的张狂。
「比起被保护者,我更想成为保护他的人。我需要珍珠来找到维斯特,不是为了宝藏,不是为了和他竞争,也不是为
了证明自己。这一次,我想保护他。」
西莉亚扬起嘴角,绽开了一抹绝美的笑容。她从怀中取出一颗近乎透明的、带着浅浅粉色的珍珠,郑重交到了伊烈安
手中。
「只要用心,你就能看到想看的东西。但是记住,它只能在海上使用。」
「谢谢你,西莉亚。」
「祝你好运,伊烈安。」
带着微微凉意的吻轻轻落在伊烈安的脸颊边,水中响起哗啦的声响,人鱼公主回到了海里。墨色的水面被那轻薄柔韧
的尾鳍轻轻的击碎,徒留下星星点点的月光碎片。
没有和幽月道别,伊烈安驾驶海鹰号离开了月影湾。他和他那位传奇姑姑的关系更像是默契十足的朋友,不需要热情
的言语和行动,幽月总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不,船上早就补充好了食物和淡水,就连船身都修缮一新。
离开月影湾之后,众人总算回到了昼夜分明的规律生活。
「好神奇啊~在月影湾真的只有黑夜没有白天。」江流兴冲冲回味流连在月影湾的那几天美好时光。
虽然见识到了宛如神话一般存在的神秘美丽的生物人鱼,但他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何月影湾里见不到太阳。
「那是魔法~」伊烈安笑着为他解惑。「这个世界上存在一部分人,他们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操纵魔法,这是
一种极为罕见的天赋。」
「那岂不是很厉害?」
「是啊,很厉害哦。」伊烈安眯起眼睛,若有所指地瞥向雷欧的方向。
银发剑士一如既往抱着黑色长剑待在老地方闭目养神,没兴趣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中。
「魔族的皇族也是能操控魔法的,而且他们体内拥有的魔力更为强大。」
「魔族?」对于江流来说,这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伊烈安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魔族人都有一头浅色的头发,据说他们皇族的眸色更是如血
一般的红色。」
「浅色头发,红色的眼睛……」江流喃喃自语,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来。他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伊烈安,在对方点头给
予肯定之后,他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雷欧。
雷欧——居然是魔族的皇族!
好吧,江流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惊讶。毕竟海鹰号的船长伊烈安本人就是一位王子。在江流的传统观念中,贵族都是
出门有大批仆人前呼后拥跟随的那一类人。伊烈安和雷欧,应该算是另类吧。
「魔族比起人类来,对伴侣更加忠诚哦~」伊烈安故意凑到江流耳边,用极为暧昧的口吻小声说了一句。
江流的脸立刻红了,他尴尬后退几步和伊烈安拉开距离,接着便以去看望尤瑞安为借口逃跑了。
「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啊,雷欧?」
看着江流跑远,伊烈安轻轻啧了一声。
雷欧依旧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当然,伊烈安本来就没指望他会开口说话。
百无聊赖地翻出珍珠,阳光下,珍珠内部浅浅流动着如大海一般的蔚蓝雾气。伊烈安闭目凝神,脑海中浮现出维斯特
的模样。
很快,珍珠内部的蓝色雾气开始迅速流转……伊烈安看见了一艘巨大的黑色海盗船,正迅速驶往西方。
「埃克森!」伊烈安大声嘱咐掌舵的老头,「向西,全速前进。」
海上航行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
第一天,海鹰号打劫了一艘商船,收获是满满十筐的西红柿。
第二天,海鹰号拦住了一艘归航的货船,往船上丢了整整十筐的西红柿。
第三天,海盗们开始无所事事,因为一整天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一艘船。
第四天,尤瑞安终于能离开自己的船舱,但是除了江流,他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第五天,海鹰号终于遇到了另外一艘船,不过对方是同行。无聊的海盗们开始竞速比赛,结果以海鹰号远远领先对手
而结束。
第六天、第七天,海面上甚至连只海鸟都没有飞过,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到了第九天,海面上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伊烈安发现海鹰号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海流之中,探头往船下看,青黑的海
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如同一张大网牢牢抓住了船,而海流以外的海水则是正常的蔚蓝色。
船员们有些惊慌,伊烈安却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兴奋。他很清楚,他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然,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海鹰号驶进了一片神秘的海域,这里没有阳光,天空布满了厚重的黑云。这里的海水比起
之前的奇怪海流更加乌黑诡异,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异样的腥臭。
「是岛!前面有座海岛!」
守在了望塔的汉斯大声惊呼,船员们全都围拢到了船头,很快,前方出现了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伊烈安命令船只加速前进,海岛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是骷髅!」
众人头顶传来了汉斯又惊又喜的尖叫。
「是个骷髅形状的海岛!是骷髅岛!」
骷髅岛,流传在海盗之间最为久远和神秘的传说之一!
传说骷髅岛上埋藏着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传说所有踏上骷髅岛的人都将受到邪恶的诅咒,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甚至
有人说骷髅岛的一端连通着地狱,是死去灵魂的安息之所。
伊烈安当然知道这些传说,他还知道一件事:海之女妖在堕落之前是守护海神殿的美丽海仙女,而海神殿正是用来镇
守神秘而危险的骷髅岛!
「太棒了。」伊烈安感觉体内的热血正在沸腾。
对于海盗来说,这里是最理想的冒险场所——财富、诅咒、敌人、未知的危险,所有的元素组合起来能将任何一个海
盗的亢奋情绪激发到极致!
不用伊烈安下令,满脸通红的埃克森迅速将船靠岸,有几个船员甚至猴急的一早将铁锚抛上了沙滩。
「我只带五个人上岸,其余的人全都留在船上。」
伊烈安的话音刚落,甲板上此起彼伏一大片抱怨声。
「这次和以往的冒险不同。」伊烈安挑挑眉,等船员们抱怨完,这才缓缓往下说道:「骷髅岛上存在着巨大的邪恶力
量。我能感觉得出来,岛上有死灵、亡魂,甚至一些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举高了自己的佩剑,剑身剧烈颤抖个不停,就连剑柄上红宝石的光芒也一下子黯淡了许多,颜色完全不如往常那般
显眼,呈现出凝固人血一样不祥的暗红色。
「我的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船员们面面相觑,全都不吱声了,之前兴奋叫嚷着要上岸的人也全部缩回了人群里。
「如何?谁要自愿上岸?」
伊烈安抽回佩剑,凉凉问了句。尽管心中怀抱着不安和畏惧,还是有许多船员不怕死,争相要上岸。
「我要去!」少年稚嫩青涩的声音夹杂在一群吵嚷的粗嗓门之中,十分突兀。
伊烈安扬了扬眉。
「我要去!我要上岸!」少年吃力地挤开人群,站在伊烈安面前大声宣布。
船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尤瑞安,这个被亡灵抚养长大的少年。
「哦?为什么?」伊烈安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少年的要求。
「宝石!玛塔族世代守护的宝石!我要夺回来!」
少年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坚定地望着伊烈安。仔细看,这其中蕴含着某种更为深沉和坚毅的情绪。
尤瑞安,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如同洗涤过一般,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偷偷下船的!」孩子依旧是孩子,不会隐藏和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害怕伊烈安不答应,心虚
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在玩游戏,也不是扮家家酒,岛上充满了你无法想象的危险。」伊烈安双手交迭在胸口,蔚蓝色的眼睛直视
少年,仿佛能将人的内心全都看穿。
「我知道,我准备好了!」
「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我明白,我不会扯后腿的!」少年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弹弓。「看,我能射得很准!」微微颤抖的声音里透露出
丝丝恳求。
「拜托你让我去吧。我很想夺回宝石,那是族人们的遗物。」
「好吧。」叹了口气,伊烈安答应让少年上岸。他话音刚落,又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我也要去。」江流一脸兴奋的挤到了船长跟前。他一方面是出于好奇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心里放心不下尤瑞安。
在海鹰号上,尤瑞安最信任的人就是江流,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也只有江流一直陪伴在尤瑞安的身边,两人几乎无话
不谈。江流将尤瑞安当成弟弟一样照顾,也正是因为他,少年才能从失去亲人的打击中逐渐恢复过来。
伊烈安有些为难,他扭头看向雷欧,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态度。他这个无心的动作却令江流十分窝火。他学着尤瑞安,
故意朝着雷欧大声说了句。
「不答应我也会偷偷下船!」
银发剑士紧绷的下颚猛地抽动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呼吸,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吧。」伊烈安摊开手,「要跟可以,我可不会照顾你们哦。」言下之意是自己给我悠着点。
江流和尤瑞安相视一眼,接着击掌欢呼。
这情景令雷欧的眉头皱得更紧,身边原本就阴冷的气压更是降到了最低点。船员们齐齐打了个冷颤,唯有这天真的二
人组没有感觉出来。
最后,伊烈安从雀跃的船员之中选出了乔和吉利,这两人是完全相反的组合:黑皮肤的乔高大沉默,不苟言笑;而吉
利则是公认的大嘴巴,矮小而猥琐。
伊烈安、乔、吉利,连同雷欧、江流和尤瑞安,六人一同上了岸。
踏上柔软的沙地,江流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幸好一双大手横过来扶住了他。
「谢谢……」
江流有些尴尬,但雷欧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血红的眸子定定望着他。
「我没事。」
江流深吸一口气,刚才一刹那他的确胸口沉闷,脚下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不过那种感觉仅仅是一瞬间的,他现在好多
了。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而伊烈安什么也没说,解下腰间的佩剑扔给了江流。
「带上。」
「啊?」
「别让这把剑离开你。」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
伊烈安没有多说,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笑。江流想了想,默默将伊烈安的佩剑系好。
六人正式出发,这一次由雷欧走在最前方带路。他似乎很清楚岛上的格局,很快,带着众人来到了半山腰。
江流看了下地形,依稀记得这里应该是骷髅牙齿的部位。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一扇巨大的黑暗之门深陷在岩壁上,像是黑夜的开口一般瞪视着众人。巨大的拱门上雕刻着许多
模糊难辨的符号,这些符号同样在玛塔人的遗迹之中出现过。
雷欧不声不响走进了黑暗之门,其他人跟着他进入拱门,在拱门之外是一条夹在陡峭山崖间的向下斜坡,山崖如同锐
利的刀尖一样直入云霄。
这一线天的景象让底下的众人勉强看见天空是黑暗的,上面有许多的星斗闪耀。江流记得很清楚,他们出发的时候是
下午,距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而穿过了这道门,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却完全颠倒了。
很快,他们离开了小径,地形的转变就如同突然间从墙缝中钻出来一样,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身边的小河则是融
入许多冰冷的瀑布中。
宏伟的巨大神殿,正坐落在山谷的正中央。
「海神殿……」
伊烈安的眼神暗了暗,里头蕴含了许多复杂而激烈的情绪,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阴灰色的天空。
第九章
海神殿远远看上去依旧雄伟壮观,但是走近了才发现,除了外观光鲜之外,神殿里面全都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也难怪,海神殿已经荒废了几百年的时光,昔日的繁华早已成为过眼烟云。
伊烈安指挥众人四处查探,江流倒是对神殿断柱上刻绘的壁画十分感兴趣。上面刻画了许多神只的形象,年代太久远
了,大多模糊不堪。
转了几圈,众人一无所获,倒是雷欧从庭院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