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闹革命 上+番外——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9-09

李斌嘲笑道:“少爷也吃这种血腥的东西吗?”

展行道:“和五成熟的牛排差不多嘛,怎么不吃?来来……”

展行把一大块浸着血的羊肉放到李斌的碗里,又小声严肃说:“不吃?小心大叔拔刀捅你哦。”

李斌几乎要崩溃了。

一轮餐后,展行与学生们话不投机,缩到霍虎身边,与司机,贡吉四人围着火炉烤火。

贡吉的女儿抱着一叠羊毛毯子进来,分发给客人们,并把酥油灯的光线调暗了不少,展行裹在毯子里朝她笑了笑。

她腼腆一笑,唱了句歌,转身离开。

展行忽然觉得那音节说不出的熟悉,忙道:“她唱的是什么?”

司机说:“那是藏语版中,《西藏王统记》里的一句佛箴。翻译出来,大意是:你心里有爱,但并不执着,因为分离是必然的。”

展行呆呆听着,贡吉又说了句话,司机翻译道:“那是朗达玛说的。”

霍虎说:“灭佛时代的西藏王会留下佛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贡吉抽出藏刀,以毛毡反复擦拭,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司机翻译道:“他说,灭佛赞普(赞普意为西藏王)是个内心温柔,行事坚定的汉子,不是你们汉人想的那样。”

展行被勾起兴趣,他只知道历史,却不知道传说,忙问道:“我们这次去,目的地就是阿里,贡吉大叔知道什么关于他的传说么?”

司机翻译过去,贡吉指指西面,又说了很多。

司机说:“他说:在扎达的山上镇压了一名恶鬼,朗达玛杀死了恶鬼,把它的形貌刻在擦擦上,恶鬼的灵魂飞出,在一千年前侵入大昭寺、小昭寺,遍布整个世界。朗达玛手持天神赐予他的神刀,追杀恶鬼直到天的尽头,终于把恶鬼抓了回来。又把所有的佛像送到雪山底下,镇压住恶鬼,令它永远不能离开。”

展行遗憾地说:“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贡吉依稀听得懂这句,又认真说了大段话,翻译过来的大意是:他也令佛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酥油灯不再长明,最后,吉祥金刚在扎耶尔巴燃起火盆……

“吉祥金刚?”展行想起梦境里那名在山洞中苦修的僧人。

司机:“翻译过来是拉隆贝吉多杰,他手持一把弓……”

展行差点蹦起来:“没有箭!弓上没有箭!”

司机笑着说:“是的,你也知道这个?”

展行说:“他在一个山洞里跳大神……呃,应该叫祭祀,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告诉他一句话。”

司机翻译过去,看着贡吉,贡吉脸上微现诧异神色,又说了句什么,司机翻回来,说:“对,贡吉说,当时山上空行母现出法身,赐予他一把没有箭的弓,最后吉祥金刚射死了朗达玛。”

展行:“空行母是什么?”

贡吉微觉诧异,司机翻译道:“空行母是西藏神话中在天上行走,象征智慧与慈悲的女神,他奇怪你既不知道空行母,又怎么知道无箭神弓?”

展行说:“嗯,这个比较难解释,先不提了。”

贡吉庄重地说了句话,翻译过来是:“你是有缘人。”

展行又问:“后来又怎么样了?”

司机说:“后来,朗达玛的尸体被毗卢遮那佛收走,他虽本意是好的,却杀了太多的人,毁去太多佛的寺庙,本该下无间地狱。”

展行问:“本该?意思就是说他没有下?为什么?”

司机解释道:“这和更古早的另一个传说有关系,有人说,两千年前的朗达玛是大势至菩萨座下的一头猛虎。此虎曾咬去一只佛指,后佛法续其指,虎得吞后获金身。”

展行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霍虎说:“意思就是,这只爱闯祸的老虎,曾经不小心,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偶然地在须弥山,咬……啃了释迦牟尼的一根手指。”

“释迦牟尼他佛法无边,随时可以断指重续,所以,老虎见佛祖能像壁虎一样,自己随便长手指头,于是心想无所谓,就把嘴里那根佛的断指头吞下去了。”

“大势至菩萨就去挖老虎的嘴巴,把手指头挖出来,但佛祖已经长好手指头了,不就没事了么?对吧。怎么还不依不挠地追究责任?太也小气!”——霍虎如是说。

展行同情地说:“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呢!去让老虎也咬根手指头看看?保证你就不这么想了。”

霍虎黑着脸,不高兴了。

贡吉叽里咕噜,司机点头道:“缘法未尽,大势至菩萨心存善念,所以让他入人间道修行。”

展行:“等等,那个大柿饼……大柿子菩萨又是谁?”

司机说:“阿弥陀的右胁侍者,行路每走一步,天地震动不休。”

展行点了点头,司机又翻译贡吉的话:“因为它早在两千年前就下世修行,脱去虎身后,数世再入轮回,生生世世,受了不少苦,才洗去虎毛虎胎,转生成灭佛赞普朗达玛。”

展行若有所思地静了很久,司机又说:“贡吉说,这些是密宗的秘辛,这场风雪中我们是有缘人,他才告诉你这些,连带着我们也受益了,出去不能向别的人提起。”

贡吉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番话,司机翻译过来的是:“他知道你们要去阿里的古格遗址,让你们千万小心那只被朗达玛赞普封印的恶鬼,它是地狱最深处的杀戮鬼,篡夺了一位得道高僧的肉身,蚕食了它的灵魂,本欲在人间做恶。一定不能把它放出来。”

展行笑道:“真的有这种事?”

司机和贡吉都没有说话,展行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翻东西,一边说:“对了,贡吉是密宗的……修行者,请问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吗?”

展行从背包里掏出那块方石,贡吉看了一会起身,交代数句。

司机:“贡吉不是密宗的人,他的父亲在一座山上修行,母亲比较清楚,现在他去请母亲来。”

展行连连点头,片刻后,贡吉扶着老太太进帐,学生们在另一个角落好奇张望。

展行把方石放在手掌上:“请她帮我看看这个。”

双目失明的老妪放开贡吉,颤巍巍地上前来,一刹那帐中十分安静,只余火盆的劈啪声响。

方石光泽黯淡,浑不似展行前几次看到的模样,外表虽是纯白,却不复以往的半透明状态。老妪喃喃说了句话,伸手发着抖去摸,展行忙又凑近些许。

贡吉惊呼一声,老妪缩回手,躬身合十。

“她说什么?”展行茫然问。

司机显是未回过神来:“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说……她看到……”

霍虎淡淡道:“她不是失明了么?看到了什么?”

司机道:“她看到一道佛光,这件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学生们竞相耸动,要上前来看,霍虎按在展行腕上,示意他收好。

深夜,刮了足足近十小时的冷风渐渐安静下来。

帐篷内打好铺,他们都已睡下,展行的毯子铺在霍虎身旁,霍虎平躺着睡觉很安静,不打呼噜,也很少翻身。

展行睡不着,睁着眼,背对霍虎端详方石。

佛光?石头里难道被封了什么进去?

他很有把方石敲碎的欲望,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帐外,一片静谧中,响起男人的声音。

仿佛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

“小贱,出来。”

展行把方石收进口袋,马上警觉地起身,身边霍虎均匀的呼吸一顿,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展行轻手轻脚把被子给霍虎拉好,小心地穿好靴子,翻出外套穿上,蹑声走出帐篷。

风雪停了,那是一片银白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雪地中,站着全身漆黑的人,黑风衣,黑墨镜,黑靴,身材颀长,墨镜下的脸色和雪一样苍白。

他的左手戴着一只露指手套,另一只手掌则裸露着。

展行:“小师父。”

林景峰并不摘下墨镜,淡淡道:“小贱,马上回北京去,不要再在西藏逗留了。”

第24章

展行:“小师父,你最近过得好吗?”

林景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展行:“你答我一句,我答你一句。”

林景峰始终不摘下墨镜,许久后道:“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你二舅为你请的保镖?”

展行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们各问各的,都不愿意回答对方的话。

最后,林景峰叹了口气:“我来执行师父的任务,你呢,为什么不回家?之前已经说好了的。”

展行说:“我不太想回去,在中国说不定还能碰上你,一回纽约,我们隔着太平洋,说不定,就永远就不能见面了。”

林景峰低声说:“中国这么大,茫茫人海里碰见谁,也是说不准的。”

展行微笑道:“这不是又碰面了么?”

白雪绵延千里,展行朝前走了一步,林景峰冷冷道:“小贱,别过来,我不是你师父了。”

展行又问:“你为什么不回家,又去帮你师父做事?”

林景峰淡淡道:“我从来就没有家。”

展行说:“斌嫂说你回了师门,真的吗?”

林景峰马上蹙眉:“斌嫂?你怎么碰上她了?”

展行:“斌嫂和我们在一起啊,她报名当了地方向导,负责带队前往阿里,在暴雪里和我们分开了……”

林景峰峻声说:“见到她的时候,告诉她小双还活着,已经投靠老头子了,这次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不要担心我,马上回去。”

展行一头雾水,又问:“什么意思?”

林景峰反问道:“海底墓里,猫将军给你的石头,还在你身上吗?”

展行说:“在,怎么了?”

展行从口袋里掏出方石,表情略带迟疑,林景峰说:“给我,你答应了送我的。”

展行蹙眉打量林景峰,林景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物,正是白玉龙纹佩:“我用这个和你换。”

展行失望地说:“不用了,石头送你吧。”

展行以为林景峰是为了看他才来的,林景峰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展行心内所想,低声说:“小贱,这件东西很重要,留给你只会为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展行慢慢蹭上前,林景峰又说:“别过来。”

展行说:“我……我不过去,我放在地上,可以么?”

林景峰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

展行向前几步,正要把方石放下,背后,霍虎的声音响起。

“那件东西不是你的。”霍虎冷冷道。

林景峰抽出沙漠之鹰,拉开保险栓,霍虎肩上扛着近米长的藏刀,毫无畏惧。

“你是谁。”林景峰沉声道:“霍门里没有你这号人。”

霍虎平静地注视着林景峰的墨镜:“我不杀你,你走吧,不要妄想获得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必招致杀身之祸。”

林景峰冷冷道:“你想用一把藏刀,和我的手枪比试?”

霍虎两道浓眉挑衅一扬:“想试试?”

话音落,霍虎闪电般疾射出去!

展行道:“别开枪!”

霍虎在雪地中一冲,林景峰抽身后退,展行只觉眼前一花,霍虎连刀带鞘,在林景峰第一次落脚处激起漫天飞雪。

霍虎单膝跪地,缓缓拔出藏刀。

展行道:“等等!”

林景峰没有再说什么,简单一招,他敏锐地判断出,面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徒手对付的,更不能当着展行的面开枪射杀他的朋友,于是收起沙漠之鹰,转身几步疾奔,紧接着一纵,消失在山岩之后。

霍虎长身而立,双手并拳,平持藏刀,把出鞘的刀收回鞘内。

展行站在雪地里,半晌不说话。

林景峰来了,又匆匆走了。

霍虎说:“回去吧。”

林景峰奔至山崖后,摘下墨镜,骑上机车拧动手柄,后轮扬起漫天飞雪,震耳轰鸣中绕了个圈,驰上拉扎公路,绝尘而去。

摘下墨镜后,林景峰的双眼通红噙泪,在风里被吹散,滚烫的泪水掉落在寒风里,瞬息成冰。

展行说:“不回去,睡不着。”

霍虎说:“那在附近走走?大哥陪你。”

展行提议道:“我们去尿尿吧,你喝了这么多牛奶不想尿尿吗?”

霍虎:“不尿,尿不出来。”

展行坚持要尿,霍虎坚持不尿,最后说:“你自己去。”

霍虎跟在展行身后,展行吐了吐舌头,沿着林景峰的足迹朝山崖后走去,仿佛在寻找他的气息。

山岩后有一条小路,一行绵延的足迹伸向山顶。

霍虎说:“那人是谁?”

展行答:“是我的小师父。”

展行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把自己从回国至今的事对霍虎详细说了一次,霍虎像个家人,却又没有每一个家人教训他的习惯,展行难得遇见一个能说实话的对象,于是原原本本,把认识林景峰的整个过程说了。

展行最后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他问我喜欢他什么?我能说得出喜欢什么?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什么为什么,不是么?”

“我觉得他长得挺帅,又挺酷的,对我还挺照顾,我就喜欢了,当然虎哥,你也又帅又酷,不过我没有这种感觉,可见……”

霍虎礼貌地回拍一下马屁:“谢谢,展行,你也又帅又酷。”

展行嘴角抽搐,他虽然继承两个爸的相貌优点,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与“酷”扯不上边,又说:“所以可见,喜欢这档子事,是没有原因的。”

霍虎点了点头,保持了一个忠实听众的良好素质——不予置评。

展行:“你就知道喝牛奶!再说点什么吧!”

霍虎让了让手里牛奶盒:“来点么?我觉得伊利的没有蒙牛好。”

展行耷拉着脑袋:“这就是初恋吗?传说中注定会失败的初恋?”

霍虎说:“你还很小。”

展行没好气道:“每个人都是这句,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连景峰自己也是这么说,哎……”

山路尽头,不高的山腰上有一座寺庙。

再朝上走便是峭壁绝路。

“这里有寺?”展行诧道。

寺庙破破烂烂,门在风雪中垮了下来,暴雪几乎填没小半边寺庙。明亮的雪夜中,依稀能看到庙里一星酥油灯如豆。

寺里还有人?!

展行穿过倒塌的院墙,霍虎站在门外,停下脚步。

霍虎说:“你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参悟到什么。”

寺里供着一尊泥雕,金身漆去了大半,正厅坐著名双眼闭上的老喇嘛,披着红色袈裟,戴橙絮帽。

这是什么佛?展行站在空旷铺满灰尘的殿中央,抬头打量佛像。

老喇嘛开口道:“这是大势至菩萨的法相。”

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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