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淡笑着耸了耸肩膀,“我杀了这么多人,到头来也并不算太亏。”
男人伸出手去,叹息的抚上他的嘴唇,低笑道,“……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对吧?小羽。”
“哦?你打算怎么做呢?我还没有‘退休’的打算。”羽也笑了。
“最简单的做法……”黑崎羽一悠然的道,“杀了真田圣。”
“……”
Chapter9
很多杀手都是不得善终的。
被杀、自杀。
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那早已被扭曲了的灵魂。
精神上的崩溃是杀手遭遇到最多的问题,因为他们经历的,看到过的事情,他们会产生心理上的各种疾病。
精神抑郁、畏光、身体颤抖,最终会变成一个严重的生理疾病。
当一个杀手的手开始颤抖,就代表着他的杀手生涯也就到此终结了。
羽的手却一向很稳。
无论是握枪,还是握刀都是如此。
所不同的,只是那种尖锐的头疼,已经持续了快一年的时间。高压力和高精密度地工作,还有年幼时留下的各种大脑创伤,终于造成了最大的麻烦。
头疼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然后会出现幻觉和各种的精神问题。
瞿子初说,只要羽放弃自己的工作,变成一个普通人,让生活慢慢的放松下来,也许一切还会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他却不想。
他是一个杀手。
他会作为一个杀手而生,作为一个杀手而死。
而此刻,黑崎羽一的脸上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他松开了搂着羽的手臂,淡淡的道,“这些年你当保姆当的还不够吗?这样的日子你想要过到什么时候?”
“……”羽失神的看着父亲脸上的冷淡,眼底不经意的流过一丝脆弱。
他才二十八岁,他还没有准备好要死。
“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地方,没有人知道,你在那里会很安全,绝对的安全,真田组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黑崎羽一轻轻的哼了一声,“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做什么?非要在杀人的时候被人抓住,坐上电椅才满足吗?”
内心深处,羽知道黑崎羽一说的是对的,他不应该继续去管阿圣的事。
他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他可以就此收手。
黑崎羽一的脸十分的英俊,带着阿圣无法比拟的成熟男人气质,透着逼人的气息。
如果是两年前,自己大概会高兴的跳起来吧。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改变了。
“别忘了,是你先选择的离开。”
“我离开是为了给你一个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妥协吗!?”黑崎羽一平淡的脸上俨然有了一丝怒色,“可是你却选择了再次把自己困在那个泥潭里面,而且是为了一个毛头小子?”
“……”
内心深处,羽很清楚自己在做的这一切。
阿圣需要他的帮忙,这并不是出于龙介的请求,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阿圣。
他任性的假装自己不在乎死亡,不在乎任何事。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会为了情人牺牲什么的人。
“我不想结局像付言那样。”沉默之后,他缓缓的开口了,“我是个杀手,我永远都会是一个杀手,你知道的。”
照片荣耀的挂在什么礼堂的墙上是注定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杀手身上,他们的生前和死后都注定是无名的。
“也许到了你该收手退休的时候。”黑崎羽一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每个杀手都会有这么一天,活着退休总比死在某个臭水沟里来得好。”
“……”
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过身,从床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黑色的箱子。
黑崎羽一轻轻的按住了他的手,“你如果不想去,我可以让别的人去。”
“你不会想要在最后一秒换人吧?”箱子里装着一杆TAC-50,这种狙击枪曾经达到了狙击最远的距离,羽将箱子放在床上,手脚娴熟的装好了武器,淡淡的道,“反正你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对吧?”
“只是去签一些文件。”黑崎羽一倒了一杯水,“你准备怎么处理扎克莱尔。”
羽拿着狙击枪的手慢慢的放下了,黑色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冷厉的光,“你叫他扎克莱尔。”
“我一直这么叫他。”黑崎羽一回答的很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羽沉默了,他的手慢慢的放在了边上。
“所以说,这都是真的了。”
“嗯?”
他冷笑一声,“你和扎克·克莱斯顿认识很久了?”
“从他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开始。”黑崎羽一回答的很平静,“他的父亲和他是一个类型的人,所以,不用多说,当然不会管自己妻儿的死活,那之后的事情……”
“然后你就乘机插一脚进来?”羽冷笑,“你还真是利用身边一切都可以利用的东西啊。”
黑崎羽一微微勾起嘴角,闪烁着奇怪光芒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深意。
这一切简直脏的让人想要发疯。
无所谓感情、无所谓杀戮,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
杀手的肮脏,向来彻底而干脆。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仿佛将空气也凝固了起来。
他将武器装进了黑色的背包。
“我不会回来吃晚饭。”
男人和羽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微妙的,有的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维系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羽知道,那该死的血缘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和许多大城市一样,上海也有着自己的贫民窟。
高架吵杂的声音如同一只拍不死的苍蝇,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脑中缭绕,加剧了那隐约的头疼。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沉默的走在高架桥的下面。
左右两边都是用各种垃圾搭成的棚户区,这些沉默的人们隐匿在城市的繁华之下,默默的忍受着她的刺眼光晕。
这可能是最糟糕的街区之一了。
流浪汉、租不起房子的人,在这里用纸板和塑料布搭成的房子就成了他们安身的地方。
羽沉默的走着。
这里的人一样沉默,他们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并不是羽想要选择的聚集地点,毕竟,在这样的区域,变数会很多,而他的目标,偏偏又是一个很会藏身的家伙。
在高架的背面,有一座烂尾楼,十八个月前,老板没了钱,工人们发不出工资也都不来了,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未完成建筑。
大楼有十九层,电梯早已不能用了,幸运的是,楼梯在大楼被如此废弃之前已经完成。
羽到达了顶层,他站在大楼没有安置玻璃的窗户边上,眺望着车灯映照下的高架。
目标的汽车上已经装了GPS定位装置,还有五分钟,就会从那里经过。那个时候,羽会有五秒钟的时间打穿司机的脑袋。
他将狙击枪上了膛。
找到这个机会并不容易,羽花了不少力气。
杀一个人,五秒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汽车以六十迈左右的速度沿南北方向行驶,羽稳稳的拿着枪,然后扣动了扳机。
从瞄准镜处,一辆灰色的凯美瑞从那里开过。
在1.35秒的时间内,羽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枪管中一串而过,一道优美直线,打穿了对方的汽车玻璃。
羽看到失控的汽车横着撞了出去,甚至造成了后面一辆车的追尾。
金属撞击的轰响甚至可以从羽站着的地方听到。
羽已经转过身,将一枚定时装置放在了狙击枪的枪柄上。红色的小灯哔哔的亮着,二十秒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当爆炸让大楼开始摇晃的时候,羽感觉到了不对。
这座建筑顶部传来的瓦砾移动脆响声传来的时候,杀手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大楼正在坍塌。
柱子上的裂痕慢慢的扩大,羽拼命的向前冲去,当坍塌的楼层将他慢慢压下的时候,他冲向了五楼的窗口,纵身跳了出去。
爆炸的火焰,让碎屑也变成了子弹。
他跳下去也可能摔死,但是,总比被埋在这座废墟中的下场要好一些。
坍塌的大楼如同一只洪荒巨兽一般,将他压下。
羽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他感觉到头顶上什么东西轰然倒下,然后一切都化作了黑暗。
黑暗,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
他的身体被大楼的瓦砾掩埋在地下,脸上粘稠的一大片。
啊,好像是头破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却发现整个右手都被压在那巨石下面,丝毫的动弹不得。
某种恐怖的想法忽然在脑子里开始滋生,他发疯一般的试图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却连动弹都丝毫动弹不得。
体力在慢慢的消耗。
救援队也许并不会这么快来,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废旧的建筑中会有人,他们大概会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来收拾这堆瓦砾。
羽很快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右臂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发疯。
不仅仅是因为生理上的疼,更多的是因为——那是他握枪的手。
他看到了灯光,他看到靠近自己的人。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想要喊,沙哑的喉咙却早已什么都喊不出来。
有些事情很可怕,可怕的让人甚至无法去想象。
这些噩梦控制着他的所有,他甚至开始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当他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
他几乎是惊醒的。
“你醒了?”一个浅色头发的青年正坐在床边,蓝色的眼睛,英俊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关切,“你觉得好点了吗?还是……”
“我……”
他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脑子里却空空荡荡的不清楚。
“别说话,医生说你伤得很重。”青年似乎总算吁了一口气,低低的道,“我还以为你一醒来就要骂我呢,Alex说你有个任务,我只是想能不能碰到你,竟然遇到这种事……”
他微微的喘了口气,然后侧过头,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青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嘴角拉起一道难看的笑容,“大叔,别拿我开玩笑好不好?”
“我的头好疼……”羽微微低下头,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他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伸直隐约已经透出了血渍。
“好了,别动,什么都别想,我在这里的,别担心了。”青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约的颤抖。
青年的话令羽安心了少许,他重新躺下。
“我是你的……朋友,我的名字是真田圣。”
“真田圣……”羽喃喃着,失神的黑色眼眸静静的看着前方,“那么我是谁?”
“你是……”
阿圣下意识的一愣,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羽的真名是什么。
羽微微侧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会,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阿圣苦涩的一笑,他转身的同时将手轻轻的放在了羽的手上。
“可是……”羽嗫嚅了一下,“我不想待在这里。”
白色的墙壁好刺眼,让他觉得很难受,他想要去别的地方。
“好,我去跟医生谈谈,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阿圣微微垂下头,当靠近他嘴唇的时候,羽避开了。
“我……”青年尴尬的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羽静静的坐在床上,他用很长的时间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可是,他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拔去了手上的吊针,走到了窗户边。
现在是晚上,外面的灯火将城市装点的无比的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门打开了,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她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拔了吊针?”
那个语言和之前阿圣对他说的很不一样,但是羽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听懂。
“你不能这么做,先生。这违反医院的规定。”
“我只是……”
“请你重新躺好。”
“我觉得不太舒服。”羽嘀嘀咕咕的说着,知道护士拿起吊针。
“嘿!!你在做什么!!”一脸愤慨的阿圣走了进来,他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他说了他不想打这种东西,如果你……”
那个护士不会说英语,但是看到阿圣一脸愤怒的表情,当下便嘀咕了一声,转头走了出去。
“可恶的医院,连个漂亮护士都没有,要我也不愿意待着。”阿圣笑了笑,“你还好吧?”
“我……”羽支吾着摊开手,那里面竟然是那个女护士的ID证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这个。”
“……”阿圣无奈的伸手把证件拿了过来,扔在了地上,“好了,我们走。”
“去哪里?”
“安全的地方。”
……
阿圣暂时住在市区的一个外籍小区中。
在2004年以前,上海有很多这样的地方,这些小区的楼盘全部用美元交易,供外籍人员购买,所以,像阿圣这样的人也并不会引起多少人地注意力。
房间里堆满了外卖包装袋,垃圾,还有水池里的袜子和盘子堆在一起,糟糕到了极点。
穿着灰色套头衫的羽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有些不安的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支支吾吾的道,“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进来吧。”
原本一脸冷淡的表情此刻看来却是分外的小心翼翼,阿圣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将一大堆脏衣服全部推到地上去,总算空出了一个沙发上的位置。
“坐吧,不好意思,不怎么出门,所以这里被我搞得有点乱。”
“嗯。”羽点了点头。
阿圣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慢吞吞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羽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是羽。”
“羽……”他轻轻的呢喃着那个名字,脸上的疑惑却更深了,“你说你是我的朋友?”
“嗯。”阿圣勉强的笑了笑,面对这样的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这种无所适从。
“能再告诉我一点别的吗?”带着一丝哀求的声音让阿圣心里一阵怪异的不舒服,他在羽的身边坐下,轻轻的扯下他头上的绷带。
沾着血红色的白色布帛缓慢的落在地上,阿圣轻轻的触了触那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低低的道,“还疼吗?”
羽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还好。”
“你昏迷了整整四天。”阿圣自嘲的笑了笑,“把我吓死了。”
“……”他不吭声的低着头,阿圣微微凑近脑袋,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不亲还好,一亲就越来越上火。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捏住了羽的下巴,尽情蹂躏着拿色泽清淡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