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病了?”
“没有,只是到了岁数,该‘咔嚓’了~”
“……你是说绝育?”
“真聪明~”
“它开始追着母猫跑了?”
“没有,别的猫都已经咔嚓过了,只剩下他是岁数最小的一个。不过说起来一块三这方面真迟钝,都快两岁了还没有
迹象。”
“那,还有必要么,平白无故挨一刀……”
“当然有必要,不然公猫到了某些时候会满屋子留记号,弄得到处都是公共厕所味,剑波来了,大概会揍我的……”
心里唠叨了一句“他才不舍得吧”,姚赫扬点了点头。
“再说,万一他闹起春来,从我家里跑出去调戏‘小姑娘’,罪过可就大了。”
“那有什么罪过,本能吧。”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
“公猫的‘是非根’上头可是有倒刺的,sex过程里母猫根本谈不上享受,那只是延续后代的本能罢了。和人类的‘
入珠’完全是两回事儿。”
“行了你别说了。”不知为何,竟然被猫的生理知识弄得脸红起来,姚赫扬摆了摆手表示着实不想再听,“那就走吧
,去医院,用我开车吗?”
“不用,走着就好,没多远。”把怀里老实的一块三抱稳当,西静波起身往楼下走。
帮着他把猫放进专用的航空箱,提在手里,出了门,姚赫扬跟着对方往动物医院的方向走去了。
路确实不远,十几分钟而已,进门之后按顺序登了记,签过手术协议书,西静波拉着姚赫扬,在手术室和等候区之间
的大玻璃窗旁边坐下。
椅子竟然是皮沙发那种的。一想到自己家社区医院那和公交车上一样的塑料椅子,姚赫扬就觉得贫富差距简直体现得
太具体了。
等候是无趣的,也没有太大兴趣看着给猫做去势手术的细节,姚赫扬开始找话题缓解紧张。
“那个……我听过你写的歌了。”他说。
西静波脸上显露出不可思议。
“真的?”
“嗯。”
“哪首?”
“呃,有写给摇滚乐队的,还有写给流行歌手的。”
“哦。”笑得竟然有了几分羞涩似的,那难得一见是在不带有妖气的情况下展露笑容的男人摇了摇头,“真没想到。
”
“很好听啊。”扭过脸去,装样子似的看向手术室里,姚赫扬低声念叨,“我管我弟弟借的CD。”
“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嗯。”
“你们俩感情挺好的吧。”
“嗯。”
“有个兄弟,确实是好事啊。”叹了口气,西静波沉默下去了。
姚赫扬本想说一句“西队和你感情也应该很好吧”,却忽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要说的话。
那是西静波的手机。
打来电话的,是他大哥。
简短的几句交谈,并没有提到自己和谁在一起,只是说了要给猫做手术,西静波在挂掉电话之后吁了口气。
“明天剑波过来。”
“哦。”心里紧张起来,姚赫扬迟疑了一下而后问,“那,用不用我今天早点回去?”
“不用,他明天要带着小杰一块儿来,那孩子周末喜欢赖床。”
“呃……谁?”
“哦。我没跟你说过?”淡淡扯动嘴角,西静波侧脸看着茫然的对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剑波有个‘儿子’。
”
“啊?”姚赫扬觉着,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以称得上惊爆,那么眼下这个绝对是惊爆之最,“儿子?西队结婚了?!”
“没有啊,他至今老光棍儿一条。”笑着摇头,西静波仔细看了看姚赫扬,最终没有死守着什么秘密,“那其实不是
他儿子,是他外甥……不,应该说是我们俩的外甥。小杰是我们大姐的儿子。”
“你跟西队,还有个姐姐?”
“嗯,比我们大两岁,西语聆。语言的语,聆听的聆。我母亲说,大姐从出生就漂亮得没道理,古铜色的头发,和我
一样是绿色的眼。但是五官相貌更像母亲一点。父亲给她取名字叫Sophia,觉得她是智慧和美的集合体。大姐从小就
聪明,去世之前,她一直在搞科研工作,和她丈夫一样。”
听到这儿,姚赫扬觉得再也没法插嘴了。
他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大姐去世,想必姐夫也没能幸免吧,不然怎么会把儿子留给西剑波?
“当时,我们还在重庆,我母亲,还有大姐一家三口都在车上,结果,车开出去,就再也没开回来。”耸了耸肩,西
静波发出一声细细的叹,“只有小杰活下来了,可从那儿以后,性格变了好多,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哦……”
“这事儿发生后,重庆就成了真正的伤心地,我跟剑波这才离开。”
“那……那孩子,一直就西队带着?”
“嗯,你看我像是个带孩子的人吗?”苦笑着自嘲了一句,西静波低语,“剑波可是个真正的大男人,当初,他得扛
着整个家,一边照顾我,一边照顾小杰,现在我倒是不用他像以前那么死盯着了,可……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要不然
,也不会把你发配过来逼我吃药……”
“那个就甭说了。”原本还沉浸在略带伤感的氛围中,忽然被提到逼着吃药的窘迫事儿,姚赫扬一下子泄了气似的。
“所以说,命这个东西,就是不能不信呐。”又叹了一声,西静波眼睛看着手术室里头,嘴里却还在碎碎念,“我们
刚从德国回来的时候,住的地方是原来国民党特务头子住过的小洋楼,只不过被分成了好几家,就好像北京的四合院
。街坊有个老太太,整天神神叨叨,谁都说她会看手相。我们那时候十来岁,什么都不相信,什么也都不怕,就让她
给看着玩儿。结果,那老太太看了我和剑波的,说剑波一生平安,未必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仕途成就,可命带煞气,邪
魔歪道是不敢近身的,只是婚姻线太浅,将来怕是要孤身一人过半辈子了。”
姚赫扬有点儿想笑,却又没好意思,他忍了忍,耐心听对方接着说下去。
“后来,又给我看,说我婚姻线太乱,断断续续,碎纹又多,缘分不好找。而且,生命线有断裂处,虽说后续很长,
但前半生注定坎坷曲折。”唠叨着自己的手相,西静波慢慢摊开掌心,似有意似无意的看着,“再然后,看到大姐…
…那老太太没完没了的摇头,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了。哎,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这样儿的半仙之体?如果这都是巧合
,那也未免太巧了,根本就巧到不正常吧。”
像在听传说奇谈一样的姚赫扬,觉得脊梁骨升起一阵恶寒。
“那……那老太太后来呢?”
“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哦。”
“命什么的都不说,不过,倒真应了‘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那这么说,你大姐的儿子,已经跟了西队十几年了?”着实无法应和那感叹了,姚赫扬只好把话题往稍微客观一点
的地方引领。
“嗯,小杰从不到两岁就跟着他,其实,也就等于是他亲儿子了。”
姚赫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有点儿心思烦乱。
那个看似恐怖的西大神,那大魔鬼,那纳粹军官,原来竟然一直在扮演着为人父的角色?
难怪啊……难怪他那么铁血主义,那么不容辩驳的霸道,莫非,正是因为现实生活给了他们姐弟三人,给了西家太多
的打击,才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啊,做完了……”
“什么?”
“手术。”好像刚才沉重伤感的话题都瞬间不存在了,西静波从沙发椅里站起身,带着有点心疼的笑,朝被医生抱在
怀里,还没从麻醉里醒过来的猫咪伸出手去,“赶紧让爸爸抱抱吧,小可怜儿,终于做太监了……一块三‘公公’~
内廷总管……”
那哄小孩一样的口气,确实让姚赫扬起了鸡皮疙瘩,但脸上却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啊,这个男人,果然难以捉摸,
刚才还让人想跟他一起哀叹,现在竟然这么快就又让人不得不陪他笑了。
“走吧,回家了。”把猫小心放进航空箱里,提稳当,又在医院前台交了钱,开了药,他带着姚赫扬往门外走。
“给我吧。”还算自然的把航空箱接过来提在手里,姚赫扬示意对方先出门。
“谢啦,大绅士。”明明就是在调笑,却并不招人厌烦,西静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继而紧了紧衣领。
“回去之后,还要上药么?”
“嗯,如果麻药过了,会用得上止疼剂,另外还要吃几天抗生素。”
“好麻烦啊。”
“习惯就好了,而且,我已经答应剑波不再往家里带流浪猫了,一块三就是最后一只咔嚓的。”
“是啊,猫太多了,照顾不过来吧。”
“怎么会,猫总比大活人好伺候~”终于还是把领子立了起来,西静波伸手轻轻拽了一下姚赫扬的衣袖,“快走吧~
我饿了,回去把猫安顿好,你陪我去吃泰国菜怎么样~?顺便给我讲讲剑波在警队的‘事迹’,也好让我抓他几个把
柄,省得他老对我一脸大哥的威严,活了四十年,也该我对他‘嚣张’几回了……”
第十九章
猫,被隔离在佣人房里了。
西静波一直在旁边守着,一点点给猫梳理毛发,剪指甲,清洁耳朵,姚赫扬看着那熟练而温柔的动作,不知怎的竟然
会想起自己小时候让母亲给整理衣裳时的感觉。
“一块三是只特别好的猫,从来不吵不闹的。”轻轻抚摸着那亮棕色的毛皮,那男人脸上带着浅笑,“而且他似乎有
哈瓦那猫的血统。”
“什么猫?”
“哈瓦那,一种棕色的品种猫。”
“它不就是棕色的嘛。”
“嗯,可是颜色有点儿浅了,体型也不太像,应该是有混血。”
“哦。”
“一块一也有名猫血统,看出来了吗?”
“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一块一。”无奈的笑了一声,姚赫扬轻轻靠在门框上,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偶尔略微动一下
毛绒绒小手的猫。
“那回头给你俩介绍介绍。”西静波也笑了,“一块一是天字第一号的野丫头,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爬树捉
麻雀呢。”
“啊?那不就和野猫一样了嘛。”
“嗯,她身上有豹纹,漂亮极了,不过估计是串种,纹路不那么标准。”
“那你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诱拐啊……连续几天喂她最好的罐头,慢慢混熟了之后就可以‘绑架’回来了。”
“它不抓你么?”
“所以要戴手套啊~”
“你好像专业的。”嘴上总也收不住笑,姚赫扬低下头,闲散的看着地砖上的花样,“那个,你饿么?”
“啊?”
“你要是得守着猫,我就去把饭买回来。”
西静波听着那话语,沉默了片刻,突然挑起嘴角。
他说,哎,你不觉得嘛,你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跟我是老夫老妻了一样。
姚赫扬脸腾就红了。
“别乱说。”他扭过头去。
“是我乱说还是你乱说?是我多心还是你自己口气不对啊……”干脆得寸进尺继续挤兑已经足够窘迫的小警察,那男
人站起身,走近,手搭在对方胳膊上,却没有继续采取行动,“我现在倒是很想亲你一口的。”
那、那有本事你就亲呐,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可你穿着剑波的衣服,这种感觉有点儿别扭。”一下子笑了出来,西静波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好吧,既然你自告
奋勇,就去吧。”
“那……餐厅在哪儿。”
“嗯,算了,不去那家了,那家有点儿不好找。”低头想了想,西静波说了另一家餐厅的位置,又告诉姚赫扬自己要
吃什么之后,就放那小警察出去了。
他在屋里等,又回到床边坐着,守着逐渐转醒的猫。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或者太不习惯,这种有人给自己跑腿买饭的感觉如此奇特,该说自己家里突然多了个管家么
?一个月出现一次的带警衔的管家?自己原来从没这么玩儿过,是,他是跟不少人睡过,也戏耍过不少人,那些已经
成了过去式的所谓“伴儿”在他生活中停留的时间如此之短,有的只是片刻欢愉,最长的也不过寥寥数周,可现在,
和这家伙的相处却让他乐此不疲起来。明明人到中年,玩儿心反而突然变重了,当然,如果这种想不断接触到对方的
念头可以称之为玩儿心的话。
那小子太纯粹了,不管怎么被戏弄,怎么被牵着鼻子走,都不肯发火,不肯降罪于他,这应该不是什么素质不素质的
,他能感觉到姚赫扬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些隐约的不自控。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这小子从没接触过的那类人,难以遏制的
被吸引?也许吧。
“小宝贝儿~爸爸是不是魅力无边啊~?”伸手捏了捏猫咪的耳尖,西静波边低声念叨边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那天的午饭,不,应该说是下午饭,是他们两个一起吃的。
从西静波所说的那家印度馆子买了咖喱饭和沙拉回来,姚赫扬低头看着手里的外卖袋子,想着刚才点餐的过程,就觉
得这种体验简直就是……气闷。
一进餐馆,他就闷起来了。
放眼望去,除了洋鬼子就是印度阿三,好不容易服务生是个华裔吧,丫竟然还只说英文!
一语不发的,直接指点着菜单上的几样饭菜,姚赫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次买饭过程。
见了鬼了啊,这儿还是不是中国?之前那家意大利餐厅至少服务生还满口流利的中文呢!
耐心等饭菜打包交到手里,他给了钱,逃一样的离开了。
这不是别墅区,他想,嗯哼,就不是,这儿是该死的使馆区。德国泰国意大利,英伦印度法兰西的……
见鬼。
想着再这么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产生仇富心理,姚赫扬一路大步流星往回走。
看见布朗宁大道的牌子,竟然觉得亲切起来时,诡异的感觉又上扬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