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不行。”
“又来了~又想说教我了?”
“说教管用的话,你早就不这样了。”西剑波的口气足够无奈,忍了忍,他决定言归正传,“哎,今天小杰想过去找
你玩猫,你有空么。”
“有啊~当然有。我这样的无业游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空闲~”
“够了你。”
听着大哥没辙的轻声嗔责,西静波忍着笑,把盘子里已经平均分成七八个小块的煎蛋一点点推到盘子边沿,排列成一
个环形。
“那,你们什么时候到?”
“中午饭之前。”
“ok~来吧~”
“嗯……你别忘了把家里收拾收拾。”
“放心,套子KY按摩棒,情趣内裤摇头丸,我都会好好锁起来的。”
“你有完没完!”
西大鬼生气了。
他的狐狸弟弟笑得好像阴谋得了逞。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调戏外人顶多只能获得快感,调戏自己大哥,获得的可是十足的成就感啊,这能一样么。
“你每次都只是为了发泄才找人,这么下去哪天才是个头!既然不能踏踏实实安定下来跟一个人过后半辈子,那就干
脆别这么折腾!!”
啊,这次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我没多折腾啊……”似乎很是委屈的说着,西静波又把已经快要被弄得不能吃的煎蛋重新拼图一样组合到一起,“
我这次这个小哥人可好了……弄得我已经上瘾了~多不容易呐。”
“少来!反正你上瘾之后很快就会腻了,每次都是,让别人喜欢上你,然后只要别人为你吃醋或者过问一丁点儿隐私
,你就立刻提出分手甩人。”西剑波那边显然是暴躁起来了,说话也越来越严苛,“还老是找比你年轻的,静波,你
四十二了知不知道?!这时候不赶快安定下来,你想等七老八十了再说么!”
“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那个岁数就得AIDS死逑的了~!”
硬着口气回敬了大哥一句,这天底下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敢顶撞西剑波的男人,突然间爆发出来的有几分粗俗的话,竟
一下子让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静……”
“中午饭之前带着小杰过来,迟到的话你后半辈子都别来找我!反正我就是不争气!没你那个冠冕堂皇当刑警队长的
本事!”
又是更加来劲的一堆话之后,西静波干脆挂了电话。
然后,他赌气一样端起盘子,连煎蛋带叉子,一股脑扔进了吧台下方的垃圾桶。
干巴巴啃面包片的时候,他暗暗咒着大哥啰嗦。
从冰箱里拿了橙汁咕嘟嘟灌进喉咙的时候,他觉得火气被那冰凉浇灭了大半。
等到跑去楼上换衣服时,他已经忍不住在挑嘴角了。
大哥虽然啰嗦,然而终究是大哥,狮子一样的,总是闪着一双侵略者霸权主义眼睛的大暴君,和他明明就是一母所生
的,天底下最亲近的关系。
那对任何外人都不曾提起的前尘往事,那十五岁的青春之期,那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茶色头发和绿色眼睛,总是戴
着帽子低着头走路的少年西静波,是如何安安静静跟在大哥后头,用骨感的指头捏着书包背带,偶尔略微抬起眼来,
偷偷看着总是直视前方,大步流星走路,有着一头漆黑发丝和高大身材的兄长的?同样穿着白衬衫,有着黄皮肤的大
哥就可以卷起袖口直到手肘,露着结实的前臂,自己却因为总是想遮挡一身的苍白而连最小的袖子上的纽扣都扣得严
严实实。同样有着一半的异国血统,明明脸颊轮廓更像外国人的大哥就能从不躲闪别人试探的目光,自己却从来做不
到对那些甚至有点放肆的视线恶狠狠瞪回去。
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弟弟啊……
莱昂和路德维希,所有的所有都可谓天壤之别,老天却让他俩成了最亲的兄弟。
西剑波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迈着大步旁若无人霸道的走在重庆中山四路上时,那跟在他斜后方的西静波,曾经
怎样抿着嘴唇,乃至有点嫉恨的看着他宽阔的脊背。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外国血统,所有人都知道,在德国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察觉或过问的事实,回国之后却成了避之
犹恐不及的存在。
这外国血统也许给了他们好处,可更多的是麻烦。
他还记得西剑波上警院之前接受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审核,还记得那迟迟交不出手的入党申请,还记得一怒之下干脆用
重庆话爆了粗口的大哥眼里的恼怒。
“所以,妈叫你别当警察的。”当年,刚刚离开疗养所的西静波低低的这么说。
“这个国家,没有权力在手,就谁都敢欺负你!不当警察,难不成你想让我进黑社会?”
“你以为你不像……”已经许久不见笑容的脸上,在仍旧低低的念叨时,终于有了上扬的线条。
果然,往事不堪回首。
二十几年前的旧事,现在想起来,百味杂陈。
母亲不在了,大姐不在了,西家只剩下他们兄弟俩,还有那让大哥当亲儿子一样耐心照顾了十六年的外甥。
有时候,看着那孩子眉眼之间越来越像大姐,眼里的成熟气息却完全就是从西剑波那儿学来的样子,他又会觉得,也
许,西家还是有盼头的。
孩子会比他们活的更好吧,不然也太没天理了。
“啊,说起来,小杰的家教是姚赫扬的弟弟……”忽然想起来这一点,觉得有点好笑,西静波收拾了一下思路,不再
乱想了。
小杰来看猫,中午饭就应该是西剑波做,自己该穿什么呢。那小子说过爱看二叔穿咖啡色,感觉很温暖。好吧,那就
咖啡色吧……
在宽大的更衣间里溜达了好几圈,开始一点点盘算穿那件咖啡色衣裳的西静波,渐渐忘了回忆的酸涩与苦楚。
与此同时,姚赫扬家里,正在对着电脑狂按鼠标的成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不怕把脑子喷出来么。”正在旁边对着CD架子看的姚赫扬斜眼看他。
“有人念叨我。”揉了揉鼻子,成澈按了一下空格键,游戏暂停了,“哎,挑完没有?”
“没有。你玩儿你的,别管我。”
“你挨这儿杵着我赢不了。”
“那正好,你出去活动活动。”给了弟弟后脑勺轻轻一巴掌,姚赫扬按着成澈的转椅靠背,直接往门口的方向转了过
去,“起立,齐步走,先上小区北门儿那面条铺子买二斤手擀面回来。”
“你身为兄长不以身作则,非得指使我去啊!我昨儿当家教都累死了~!”成澈抗议,然后很快遭到镇压。
“昨儿当家教累,今儿还没缓过来?去去去赶紧给我下楼。”直接把那明显就是在跟自己撒娇耍赖的小子揪起来,从
裤子口袋里掏了二十块钱塞过去,姚赫扬连哄带吓唬的,把整天团着打游戏的弟弟扔出了家门。
然后,他继续在堆积如山的CD里寻找。
昨天,他听到西静波唱歌了。
真的听到了。
对方没有食言,真的在下午弹着钢琴,给他唱了一首歌。
那是一首外文歌曲,曲调也许是悠扬的,歌词也许是美好的,然而更让他诧异的,是那个男人的嗓音,竟然会好听到
如此程度。
唱歌的时候,比平时说话调子略微高一点点,也更细腻,高音不艰涩,低音不沙哑,从始至终的圆润的声音让姚赫扬
只记得了这一项,却完全忘记了其它。
“好听吗?”一曲终了,扣上琴键盖子,西静波托着下巴看他。
“嗯。”他只剩了点头的本事,“你……为什么自己不唱歌?我是说,出专辑什么的。”
“都这个岁数了,出哪门子专辑啊还~”笑了笑,西静波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我就记得,头几年,我给一个歌手做
过和声,其实也是顺便,曲子是我写的,和声部分我也就顺便做了。”
姚赫扬长了个心眼,他问清了是哪个歌手的哪张专辑,然后今天早晨一回家,就钻进成澈屋里开始找碟。
可怜的,被他赶出去买面条的弟弟回来之前,他找到了。
啊,是个大美人呢。看着专辑封面上的照片,姚赫扬撇了撇嘴。
其实,也好,如果是男的,怕是就不仅局限在做和声上了……
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几分可笑,姚赫扬甩了甩头,把CD拿回了自己房间。
那天中午,是一家团聚的面条时间。
炸酱是老妈做的,味道一如既往棒极了,热热闹闹吃着,聊着,电视节目的声音伴奏着,桌上红的是辣椒油绿的是青
蒜末,端起小酒盅,跟养父轻轻一碰杯,然后把清冽辛辣却也香醇的白酒一扬脖灌下肚去,再一边低头扒拉几口劲道
的热面条,一边听着成澈聒噪讲着学校的趣事……
这才叫生活呢。
这才叫家呢。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欢乐……
那个男人,曾经有过吗?
他不知道。
然而,至少现在,怕是没有的吧。
西静波并不属于这个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层次,更没有这样的家庭和家人。
“凡人”的乐趣,怕是他就算体会过,也早就成了遥远的过往了吧。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在魅惑笑着的人好孤单,孤单到了可怜的程度,姚赫扬微微皱眉,然后为了让自己暂且
忘掉这莫名的替别人的感伤一样,又倒了杯酒,端起酒盅,他一饮而尽。
第二十七章
姚赫扬的酒量并不好。喝醉了,他容易犯困,也容易话多。
于是,当他追问成澈家教究竟当得如何时,对方有点嫌他烦了。
“不跟你说了挺好的嘛。”成澈打开电脑,准备先玩儿一会儿游戏再说了。
“挺好是什么感念。”姚赫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给我仔细说说。”
“哥。”成澈突然假装严肃起来,他搭着对方肩膀,叹了口气,“我问你,你怎么这么在意我家教当得怎么样?你是
关心我还是关心那孩子?还是说,其实你关心的是孩子他爹?”
姚赫扬的酒醒了三分之一。
“你说什么呢。”
“本来嘛,你但凡不在意,干嘛接二连三问呐。”
“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问题不愿意说嘛。”
“我没问题,我倒觉得你有问题了。”
“我能有什么问题。”
“你没问题,你有嫌疑。”
“啊?”
“哥,暗恋上司,是不对的,或者至少是没有好结果的。再说你那个上司跟你也完全不是一路人,你们俩……哎哟!
”
成澈挨了姚赫扬一下子。
“你居然敢打我!”
“从你小时候我就没少打你。”就算醉酒,说话条理还是有的,姚赫扬满脑子都是这个蠢弟弟小时候说混话做傻事之
后自己没辙透顶,只得给他“爱的巴掌”的回忆。
“你不怕我报仇啊!”
“有本事你来。”
“嘁……”心里在不爽,嘴里在牢骚,成澈嘀咕了几句表示抗议的话之后,有点儿突然的笑了起来,“哎,要说,那
孩子可真好哎……”
“什么?”
“就你们队长那儿子啊,真好,聪明就不说了啊,关键是性格,特踏实特稳重,怎么说呢……成熟,就是成熟。不像
个小孩儿,说话什么的像成年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本来想说一句“那是因为你幼稚”,却忽然在瞬间卡住了,姚赫扬脑子里响起了警灯,接着酒就醒了另外三分之一,
他皱了皱眉,盯着成澈看。
“哎,警告你啊,不许动歪心眼儿。”
“什么歪心眼儿?”
“甭装傻。”
“哎呀我本来就傻啊~你不是老说我傻嘛。”
“……你还是欠打。”说着,姚赫扬抬起手来却没落下巴掌,只是做了个虚晃的动作,而后,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开
口,“反正,你别惦记那孩子,听见没有。”
“为什么不许啊。”
“要是让西队知道你的想法,多倒霉的事儿你都会摊上,懂吗。”
“那我可以不让他知道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那‘西队’不知啊~”成澈嬉皮笑脸,然后在姚赫扬眉头皱得更紧
时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得~得~不吓唬你了~我说着玩儿的。”
“真是说着玩儿的?”姚赫扬一脸阴沉。
“真的真的。”成澈用力点头,继而扭回身对着电脑,开了桌面上N个游戏快捷方式中的一个,“哦对了,还有个事
儿挺新鲜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嗯?什么事儿。”
“你们那魔鬼大队长同志,他居然喷香水哎~”
成澈似乎在当八卦说着玩儿,姚赫扬却觉得有点儿惊悚。
“香水?”
“啊~虽说挺淡的吧,可我真闻见了。”
“……什么时候闻见的?是你每次去都有吗?”
“那到不是,就有一两回而已。好像每次都是他头天晚上不在家,第二天早晨刚回来,或者瞧着像准备外出的时候,
就有香水味儿~哎,你们西队是不是外头有‘小蜜’啊……?”
“你少胡说八道!”姚赫扬觉得身上一冷。
开玩笑,西剑波有小蜜?什么样的女人敢跟他有关系。
“我没有啊,真的,他身上还是男士香水的味儿~你说,但凡不是外头有人的,还是特重要的人的,哪个大老爷们儿
用香水啊。更何况你们这帮臭警察,能用香水?打不死我就不信……”
成澈嘀嘀咕咕唠唠叨叨,姚赫扬听着,虽说觉得有点儿气闷,然而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们只是分片儿一个警队的,就算是队长,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用香水。啊……不过,说到香水,倒是有个人一直在用
的。
西静波。
莫非是兄弟俩都有一样的习惯?
在德国时候留下的?
等等……如果说像成澈讲的那样,西剑波只是在外出时用香水,而平时上班都不用的话……
他不会只在去见西静波的时候才用吧?!
好诡异……兄弟俩见面,用哪门子香水……想想他和成澈,都是互相连脏衣服和臭袜子都不介意的,没血缘的兄弟尚
且如此,那,那一对双胞胎反而讲究成那样吗?
成澈电脑音箱里传出枪炮声了。
姚赫扬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游戏场景,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之后站起身。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先去自己屋里躺一会儿听听音乐好了。
“哎等会儿~!”原本已经投入到游戏世界的成澈忽然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