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风然,我……”没事,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出口,昭阳蓦地用手抓住了左胸口的衣服,用力的揪紧了,他的
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人也不由的弯下腰去,他张着唇喘息着,面具下的脸失去了血色,并且从头到脚都沁出了细密
的冷汗。
疼痛,一阵毫无预兆的剧烈疼痛,蓦地从昭阳的左胸口爆发出来,简直让他不能呼吸了,那阵剧烈的疼痛一直延续到
昭阳的口中,他觉得连牙齿都是疼的,疼的他身体直打哆嗦。
“戴明!”武帝一把抱住昭阳,厉声大吼,而后他望向同样焦急的风然,深幽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燃着滔天的怒
火,将他的瞳孔都烧红了,他紧盯着风然,一字一顿的说道:“风然,若是宣七有什么不妥,朕要让你,让风棠山庄
彻底飞灰湮灭!”
武帝认为是风然给昭阳输送内力,才会让昭阳的身体无法消融,而给昭阳带来现今的痛楚,若不是他全部心神都在痛
苦的昭阳身上,他早在昭阳感到痛苦的那一刻,出狠手将风然毙在当场了。
胆敢让他都舍不得,让疼一下的昭阳痛苦,武帝已有了要让风然,以及风棠山庄彻底消失的念头,尤其风然还是昭阳
承认的朋友,也是昭阳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更是让武帝如鲠在喉难以平息心头的怒火了。
虽然昭阳重生了,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但是他们在返回京都的途中,昭阳还是为了蓝啸,以及蓝靖停下了脚步,而今
又追来了一个风然,武帝心头的怒火是愈演愈烈,大有燎原之势。
“不是我。”风然的全部精神,也都放在昭阳的身上,他能肯定昭阳会痛苦,不是因为他输送内力的原因,应该是其
他的因素诱发了昭阳的痛苦。
“主子……”戴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过来的,在冲到昭阳面前时还摔了两脚,才爬到昭阳他们面前,就连他的手都
磕破了,戴明顾不得许多,将手指搭在昭阳的手腕上。
因为恐惧戴明的手指都在发抖,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为昭阳诊脉,武帝冷冷扫了戴明一眼:“手,不要抖。”
这句话虽然很轻,但是戴明的手却立时不抖了,却在武帝跟风然两大高手的注目下汗流浃背,他内心已经是抖得如同
筛糠,表面上还要力持镇定,俞亲王不能有事,俞亲王不能有事,戴明在心里暗暗祈祷。
“主子,少爷是忧虑过甚。”仿佛是很久,也仿佛是一刹那,戴明收回为昭阳诊脉的手,战战兢兢的向武帝说明,但
是他的心中实在是空荡荡无底的,他竟然诊不出俞亲王为什么而痛苦难当,因为俞亲王的身体没有病发的症状。
他只能斟酌着说了一个勉强算是理由的理由,而戴明的话一出口,武帝跟风然都相信了,只是他们对对方的厌恶加深
了。
昭阳忧虑过甚,是为了眼前的风然吗?武帝深幽的双目颜色加深了,却诡异的平静下来,但是掩藏在平静下的,只要
一发作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昭,是为了他的父亲吗?风然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他同武帝一样,都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却
不能让昭阳发现的机会。
“既然是忧虑过甚,戴明,你还不快用药。”武帝不再去看风然,吩咐戴明给昭阳用药,他要尽快带昭阳回京都,昭
阳在外面遇到的这些所谓的朋友,他要彻底将昭阳跟那些人隔离。
“主子……”戴明刚要说,他不敢贸然用药,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查明昭阳会痛的根源。他也知道说出这句话,就代表
着已经将他跟全家人的性命都放在武帝手心里了,只要武帝一攥拳,戴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就只能相伴去地府了。
冷汗一遍又一遍打湿了戴明的衣裳,他心里除了祈祷昭阳突如其来的疼痛快点过去,在没有其他的办法。
“父亲,已经不太痛了。”昭阳咬紧牙关强忍着这一波痛楚过去,他看到戴明绝望的眼神了,也知道如果他再继续痛
下去,武帝就有可能对戴家痛下杀手,他在心里说,够了,已经够了,为了一个昭阳,已经杀了不少人了,父皇,你
不能再如此下去,不能让你长久以来的形象改变。
会痛楚,虽然是毫无预兆的,但是昭阳却能感觉到,他占据的这个身体开始崩坏了,晏子那时隐晦的说给,他虽然能
救得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让他心里有准备。
“真的不痛了吗?”武帝跟风然又一次不约而同的问道,昭阳带着面具,他们看不到昭阳的脸,但是昭阳耳边滚下的
汗珠,还有昭阳紧抓着左胸口手指泛白的手,都让他们有着怀疑,昭阳在强忍痛楚为戴明求情。
47.
“不痛了。”昭阳慢慢挺直了背脊,痛楚来的猝不及防,但是他咬牙忍过一波痛楚后,第二波,第三波痛楚的感觉在
减轻,他初始是为了戴明而忍痛,此时已经能承受不十分剧烈的痛楚了。
戴明在心里大喊:“又保住这条性命了!”若不是强撑着,他就要浑身虚脱滑坐在地上了。
“到前方的行驿。”武帝下令,风然没有阻拦,他冷冷望了望武帝,俯身道昭阳耳边说道:“昭,我去找那个小鬼,
蓝啸那里风治已经有消息了,你要记住,不能跟这个男人距离太近,他对你不怀好意。”
风然说完,不跟武帝打招呼,径自飞掠出了亭子,他要抢先找回蓝靖,把他带到昭的身边,然后带走昭,不让昭跟这
个对他不怀好意的男人在一起。
“宣七,以后要远离这个男人,他才是对你不怀好意的人。”武帝听到了风然所说的话,他在心里冷哼一声,也认真
叮嘱昭阳。
昭阳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风然跟武帝之间不加掩饰的敌意,还有对彼此的厌恶,他能觉察到,但是为什么他们彼
此都说对方是对他不怀好意的人?
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朋友,又怎么会对他不怀好意?昭阳觉得费解,又直觉的认为武帝和风然不会给他解释
,只能按捺住心头古怪的感觉。
“叫暗卫尽快将蓝靖带过来。”武帝也给高乐下了命令,他不会让风然专美于昭阳面前,风然只是昭阳的朋友,而他
是昭阳的父皇,他不会也不能输给风然。
“是,主子。”高乐在心里埋怨风然,你何苦要在陛下跟太子中间做恶人呢,你就是个外人,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做你
的风棠山庄的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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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驿门口有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在门口那个方寸之地来回绕圈子,一遭又一遭,他还不时的望向行驿前方的官道上
,一眼望眼欲穿,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遭,他却还没有看到想要见到的人。
“又要错过了吗?”男人低喃,回头向行驿看去,行驿里一个官员也正将脖子伸出来,在望着来回走动浑身露出焦急
神情的男人,这官员看到男人锐利桃花眼望过来,也不敢将脖子缩回去,只呐呐的说道:“大都护,下官真的没有见
到你所描述的人。”
行驿官员的话音刚落,行驿前方的官道就出现了一对疾奔过来的人马,焦急来回走动的男人脸上不由的一喜,桃花眼
里也蓦地迸射出欣喜的光芒,他向着跑在第一位的骑士疾冲过去,嘴里还大喊着:“齐绚!”
眨眼间男人就疾冲到马前,一把抓住了马缰,青灰在男人叫出齐绚后就停下奔驰,还欢快的嘶鸣一声,显然见到男人
青灰非常高兴,不同于见到武帝。
“齐绚,你在路上有没有发作?”男人只看到坐在前方的昭阳,却没有注意到坐在齐绚身后的武帝,也就没有注意到
武帝那一双阴沉的眼。
“舅舅,只发作了一次。”昭阳回答,下一刻,就被男人从马背上扶下来,男人紧张的上下打量着昭阳的身体,嘴里
连声问道:“只发作了一次?发作时是不是非常难受?晏子给你药,你带好了吗?有没有服用?什么时候发作的,后
来有没有再度发作?”
“舅舅,我……”昭阳正要回答男人的话,被男人忽略了的武帝冷冷说道:“周裕丰!”
“啊,陛……,主子。”男人就是急追过来的周裕丰,他此时才发现了,昭阳竟然跟武帝同行,他担忧昭阳的身体,
就马不停蹄一路追寻过来,但是他一次次错过,每一次他都比昭阳迟一步,而今他却早了一步,心急如焚的周裕丰不
顾周身的劳累,执意要在行驿门口等待昭阳。
周裕丰见到昭阳跟武帝在一起,心里登时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知道昭阳如何跟武帝相遇,但是他却牢牢记得武帝对昭
阳的不闻不问,因此周裕丰心里的担忧不见减少,反而增多了,和昭阳相遇的狂喜也被惊见武帝而吹散了。
紧跟在后面的高乐,不由的在心里大叫道,怎么刚走了一个风然,而又来了一个周裕丰?!
“周裕丰,朕有传旨叫你进京吗?”在行驿最好的屋子里,武帝只叫周裕丰一人参见,就是昭阳,武帝也只叮咛他到
隔壁歇息。
“陛下,臣要进京述职。”周裕丰不慌不忙的说道,他隔一段时间会进京述职,他不过是将回京述职的时间提前了。
“回京述职?你不用进京了,你就在这里说。”武帝命令,周裕丰跟风然不同,风然已经认出了昭阳,而周裕丰却还
没有认出昭阳,可能跟风然是江湖人,而周裕丰不是江湖人有关,周裕丰的心里已经先入为主,太子昭阳遇袭而俞亲
王还在边城。
“陛下,俞亲王无心卷入下一场权力争斗里,还请陛下放过俞亲王,而且俞亲王的能力也不及其他皇子,俞亲王进京
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和灾祸,臣恳请陛下继续忽视俞亲王,给他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周裕丰在为昭阳力争着安静生活的机会,他这完全出自对昭阳的关心,而没有半点私心,或者存着半点的私利,因为
他的姐姐是周贵妃,他的外甥是理亲王齐渊,他若是有私心私利也是要为了他们,为了他的家族,他也就不至于自我
放逐到边城了。
“陛下,俞亲王一直身受奴才高照的控制和威胁,而今他很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再加上俞亲王的身体不好,他无力参
与到将来风险浪急的争夺里,那会毁了他,臣请陛下三思。”
“朕要带他回京,至于为什么要如此做,周裕丰,朕无需向你言明,你也无需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日后你自会知晓
,只不是现在。”
周裕丰没有私心私利,武帝知道,但是他不会再让昭阳远离他,而现在也不是对周裕丰说出,他口中的俞亲王就是昭
阳的时机。
48.
“陛下!”周裕丰惨呼,抬头直视着武帝,全然忘却他已犯了大忌,身为臣子的不能直视着皇帝:“真的没有转圜的
余地了吗?!俞亲王也是你的皇子,哪怕他一直不为你所喜,你也不能就将他生生放进危险里,让他成为众位皇子争
权的牺牲品!”
“周裕丰!”武帝冷喝。
“陛下,俞亲王生而不幸,就不能放他一马吗?”周裕丰直挺挺的跪着,极力向武帝争取着:“臣自知已经犯了御前
放肆的大罪,臣不求陛下赦免,只求陛下能饶了俞亲王。”
“周裕丰,朕不说第三遍,他必须跟朕回京,你有两个选择,回边城,或者也跟着他进京。”武帝不打算,再同周裕
丰多说,拂袖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陛下……!”周裕丰转身大喊,武帝却头也不回,望着武帝绝然的背影,周裕丰将拳头攥了又攥,武帝给了他两个
选择,但是他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着昭阳进京。
这就是生而为权势之家的人的悲哀,哪怕你从前一直被冷落,被不闻不问,一旦需要你成为牺牲品,你也必须乖乖被
推出去,不能有所反抗。
“舅舅。”武帝离开不久,昭阳就进来了,周裕丰正沮丧的望着门口,他一看到昭阳走过来,就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迅速的冲到昭阳的面前,一把抓住昭阳的手,边配合着他的步伐向外走,边对他说:“走,我们回边城,我带你回边
城,你不能进京,我不能将改过自新的你送入虎口,让你成为牺牲品。”
“舅舅,我进京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成为牺牲品,京都也不是虎口。”昭阳边被周裕丰拖着走,边耐心说道。
周裕丰的背影坚毅笔直给人安全感,昭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动,在朝堂文武百官里,最真心相待的,除了周裕丰,
再难找出第二个。
“你既是身无缚鸡之力,又是孤单一人,你不能心存幻想。”周裕丰猛的刹住脚步,回身盯着昭阳的双目认真说道:
“身为皇家人,心存幻想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不奢望权势,你也不应当奢求亲情,在皇家亲情是最奢侈的,不只
是在皇家,在权势之家亲情都是非常奢侈的东西,你在宫里十几年,还没有失去幻想吗?”
不是他要恐吓昭阳,而是他希望昭阳能看清楚,等在他面前的是陷阱,是不能回头的绝望。
“当你发现你站在悬崖边上,你已经无法回头了,你还要再品尝一次绝望的滋味吗,你要想清楚,想明白了!”
没有大喊大叫,周裕丰甚至没有再听昭阳的解释,虽然他极力阻止昭阳进京,但是他也能理解,昭阳被冷落很多年,
突然发现有一丝奇迹和希望出现之时,他自然想要紧紧抓住,即使他因此会跌入绝望的深渊。
“舅舅,我不会放任自己跌入绝望的深渊,京都也不会成为绝望的深渊,请你相信我。”不管是俞亲王齐绚,还是太
子昭阳,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有回京都的愿望,在梦里齐绚的执着,还有被冷落的哀伤,他听到了。
“有时候,就是因为相信,才会有悲剧发生,你,好自为之吧。”周裕丰轻轻推开走到门口的昭阳,从他身侧走了出
去:“在你之前会喊我一声舅舅的人,他在遇袭前也相信京都不是深渊,你记得他最后得到了什么?”
大步走下台阶,周裕丰觉得心中堵得慌,温柔谦恭的昭阳对武帝,对皇子们,对朝臣们,都是以心相待,但是他最后
得到了什么,一箭穿喉!
一个昭阳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赔上一个齐绚?!胸中的郁闷无法排解,周裕丰闯进了行驿官员的屋子里,伸手将他揪
了过来:“拿酒来……!”
周裕丰怒气冲冲的脚步远去,昭阳慢慢的转过身,他记得,前生得到了什么,一箭穿喉,但是他不能因为那一箭,而
永远畏惧再返回京都,也不能因为那一箭,就否定从前所有的一切,如果否定从前的一切,那太子昭阳就真的是一个
悲剧!
“在上京的路上,尽量隔开昭阳跟周裕丰。”昭阳脸上的那一丝哀伤,被不远处的武帝尽收眼底,昭阳不适合露出这
样的表情,哀伤不适合昭阳!
“是。”高乐低头应着,但是心中却没有多少信心,周裕丰不是其他人,要用什么法子隔开他跟太子呢?他烦恼的想
。
周裕丰没有喝酒,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坛子出神,他并不打算借酒浇愁,因为他知道喝酒根本不能解决心中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