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釉里红

走上三站的路，便会有个火车站，可以在那里找个硬座，挨到天亮。

到了车站，时不时有人打量他，林淼便难堪的用手捂着高肿的左脸，低着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脑子里一片平

静，并没有怨恨。

一夜里迷迷糊糊的打了几次盹，天总算亮了。到公共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角充血，

脸颊上还有三条青痕的自己，果真是一副病态的脆弱。

随便找了家小吃，点了碗馄饨。

起身赶往公交站，怕脸上的伤痕在引来多余的侧目，买了点纱布贴着。万一店里的同事问话，自己也好找个借口搪塞

。

到了店里，自己去的早，值早班的正巧是小梅。林淼便帮着她一起收拾厨房。

“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哦，反正早起就来了。”

“你脸上……”小梅有些奇怪，昨天还好好的。

“不小心弄伤了，不碍的。”

小梅手里将冰柜的冻肉放进冷水里解冻，叹口气道“唉，你这人真是，昨天那副样子，分明是身体不舒服，硬逞强。

受伤了吧。”

林淼苦笑，潜意识地伸手摸着纱布包扎的伤口，那人下手从来就不轻，可也没像昨天那样重过，看来气得也不轻。

小梅伸手利索，不大一会儿便收拾完毕。

李师傅的推荐很顺利的得到付晨的应许。今日便是林淼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本就受关注，再加上脸上贴着纱布，受关

注的同时，难免就附带上几个同情的眼神和几句安慰的话语。害的林淼每给慰问一次，就要解释一次。

工作很轻松，又是轮班制，林淼初始害怕自己应付不过来，现在完全可以不必操心。

午休时，林淼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休息室里，厨房共事的阿青见他一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倒了

杯水递与他“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哦，觉得有些累，便过来休息。”

“工作太累？”

“不会不会。”林淼连连摆手，这份工作不知比宾悦轻松多少了，他怎么还有脸抱怨工作太累。再者，他现在就是很

需要一份可以使自己忙碌的工作，这样便不会有空闲的时间想那个人了吧。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啦？”遇上的是一双友善的眼眸。

林淼苦笑，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佳，看来何止是不佳，简直是狼狈。

“欠高利贷啦？”

“没有。”是欠了黄旭钱，可是那不是高利贷吧。

“女朋友分手了？”

林淼一愣，嘴角抖了抖。阿青看他有反应，那就是给自己说中了。遂即坐在他身边，开始热心的地滔滔不绝地开导他

，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有经历失恋的男人不算男人，未来还是很光明，很美好……

林淼一脸的无奈，但为了不让对方白费心思，还是谦虚的点头，一副大受教育的样子。

阿青说了一通话，也有些口干，也不在意林淼已经喝过了那杯水，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全喝下去，很豪气的样子。

林淼被这人感染到似的，心里的阴郁也散去了不少。

最难过的事情正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马上就要下班了，他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林淼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传说中的孤

魂野鬼，愣愣地巴望着钟表，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到底时间走得再慢，还是要下班的。

和同事打完招呼，林淼换下工作服。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还是那人给自己买的，那时自己穿上，他怎么说的“我的

淼淼果然适合穿米色系的衣服，真是太可爱了。”他那时还说是“我的淼淼。”林淼只要一想到这些，心口就剧烈的

疼痛起来。

不自觉地走到了公交站，根本就没必要再坐公交了，因为他已没有归处了。

昏黄的路灯下，林淼垂着头，贴着墙根小步小步地拖着身体。住旅馆什么的，太奢侈了；睡公园，露天又太冷；再去

火车站吧，再去那凑合一个晚上吧。这样想着就迈开步子往前走，也不要坐车了，行走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林淼走了一会儿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人，那不是千味居的李师傅，见他正扛着一袋大米，有些吃力的样子。林淼疾步上

前从背后扶着，想帮忙减轻点负担。

李师傅正想转头道谢，看见林淼有些诧异“怎么是你啊？”

“我来吧。”林淼从李师傅肩上过到自己身上，默默地跟在李师傅身后。

“哎呀，深更半夜还得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是多年的腰间盘突出啊。想当年这一袋大米，我单手提五楼，大

气不喘。现在不行了……”

林淼看他一脸的感慨，小声安慰“那就要更加注重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不了啦。”李师傅连连摆手“不过，你怎么这么晚下班啊？也不搭公交回去啊。”

林淼一阵脸热，为难的吞吞吐吐道“我……我等等就回去了。”

到底是过来人，社会经验足，林淼又是躲躲闪闪的态度。多少也明白，试探道“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

林淼惊骇，睁着大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李师傅哈哈的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似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

不好意思，这种事我也遇过啦，那时我连公园都睡过。”

林淼还是低着头，不作声，心里倒是放松了不少。

“你要不嫌弃，今晚住我那，明天你去和经理反应，我们店有员工宿舍的。不过会从工资里扣些钱下来。”

“真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谢你啊。”林淼面露惊喜，感激地看着李师傅。

“谢啥。你这孩子就是太闷了，有什么困难不要窝在肚子里。千味居里的都是一群老好人，哈哈哈。”

林淼不出声，抬着大米，接受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久久地感动。

阿青自告奋勇地带着林淼走到x区的员工宿舍楼，一路上热心得不得了，陪同林淼领了棉被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他一人提着，林淼总觉得过意不去，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除了受宠若惊以外还有些手足无措。那人嘴里还停不下

来“你这人真是，早几天说没地方住，就给你安排了，没准赶得上住套房，现在只能住单人房了。”

林淼知足地笑，有个地方容身，他已是感恩戴德了，哪里会嫌弃房子小。

阿青领着林淼到了4楼，林淼拿出钥匙打开房门，里头一片黑暗隐隐还有股霉味，阿青一口气没缓过来，呛得直打喷

嚏。林淼跟在身后扇着鼻子，阿青放下东西，手快一把揭了厚厚的窗帘，扬起一阵的粉尘，立马打开窗户通风，阳光

射进空荡的小房间，林淼站在阳光里仿佛重获新生。

“阿淼啊，这收拾起来还真要费些时间不可了。”阿青拍着身上的粉尘，略有同情地望着他。

“没事的，我可以收拾好的。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谢什么，你这人真是客气。”左右看了看，这房间还真是小，估计也就十来平方，外加一间小的可怜的卫生间“你

先委屈得住上一阵，我会帮你留意房子的。还有关于领工资的事情，你得交一份证件复印件给主管。”

“嗯。”林淼应着，低着头，自己走的突然匆忙，证件什么的还在那间房子里并没有带出来。摸着口袋里那把金属钥

匙，心里如同打翻的五味瓶，咸的，酸的，辣的，涩的，苦的搅到一起，一时还真不是滋味。

阿青见他开始着手收拾房间，也不需要自己再帮忙，打了招呼便离开。

林淼收拾完屋子，抬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犹犹豫豫还是挤上公交。到站下车，一路上慢悠悠的行走着，只想路再长点，自己再走得慢点，心里便不会那么彷徨

，不安。

到底路是有尽头的，林淼还是到达了终点。站在那扇原本在熟悉不过的房门前，踌躇。

手里抓着的钥匙也因为自己紧张的缘故，有些汗湿。

强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将钥匙插进锁孔，心跳也跳重了一拍。

门“吱”地声开了，林淼屏住呼吸走进去，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林淼踩着那些碎渣，脚底像被烫到般，仿佛还能感觉

得到那人炽烈的怒火。

走到房间，扶正打翻的床头柜，打开抽屉，翻找半天，自己的证件怎么会凭空消失了。李淼惶急，在原本凌乱的房间

里有细细的翻找一遍，还是没有。

难道说，是他……苦笑着摇头，你还真是自作多情，他拿你的证件干什么，来找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淼找不到，放弃了。去民政局补办就是麻烦了点，其他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心也就放宽了。打开衣柜，在最底下

的纸箱里，还有一套自己曾经的旧衣，当时黄旭要扔还是自己求他才勉强留下来的。现在收拾难免心酸，装进袋子，

打包带走。

心不在焉地摸着黑下楼，不小心撞到人，抱歉的直说对不起。

传到耳里的声音让自己全身一震。黄旭。

还以为再也不会再相见了，居然在这漆黑狭小的楼梯上碰见了。

林淼提着手里的袋子，紧张地解释“这个是我自己的旧衣服。”

黑暗里黄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那人说出的话，还是让他的心不由一酸“你回来是来找证件吗？”

“嗯嗯。”

“在我那。哦，我去做了房子的过户手续，那个……”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塞进林淼僵硬的手中“以后这房子就是你

的了。”

林淼被烫到般拿着证件的手，直往外冒汗，焦急的推拒“不不不，我还欠你钱呢，房子什么的也请你收回去吧。至于

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黄旭从没想到，他会这样排斥自己的好意，有些难堪，语气也就不那么平和“我早就说过那钱，不用你还！你脑子有

问题啊！”

林淼听出那人的不悦，不再吱声，低着头，却是倔强的坚持。

第二十五章

杨楚陪着好友章雯晓逛了大半天的商场，苦不堪言，她今天穿的可是十公分的高跟鞋，早知道好友的精力这么旺盛，

她就应该穿平底鞋。眼见章雯晓挑兴致冲冲地看中了一款铂金钻戒，蒂凡尼的经典款式1卡拉的钻石戒指，戴在她白

皙纤细的手指上，耀眼却不张扬。杨楚将她的手轻轻抬起，打量“喜欢就买吧。”

脱下戒指放在柜台，嘟着嘴，语气骄傲“我戴的可是结婚的钻戒，买什么，我要等他单膝跪下送给我。”

杨楚不说话，有些玩味的笑了。

“对了，圈里都在谈你和二少的事，都说是双方家长有意撮合。”冷淡的口气，摆的是围观图个热闹。

“你也就是听别人瞎掰。”点了她的鼻尖，笑得调皮。

章雯晓微微一笑“不过定不是真的，你哪里舍得明澈。”

杨楚听她提起明澈，眸色深了点，嘴角还是笑的，却多份难以察觉的苦涩。那人分明是懂她的，却冷酷的拒她于千里

之外，他若真的肯怜她，说一个好字，她杨楚今天也不至于这样了。

“不说他了，那人没心没肺。说了怪让人寒心。”温语安慰似的，拍她的肩膀“陪我逛了这么久，累了吧，我带你去

家煊开得小店，最近新来了个厨师，煲汤做的很好。”

“哦，家煊哥哥开店了。”

“你刚回来，自然不懂。他也就是开着玩的，他的心从来就只在楼盘上。”

两人出了商场，一身制服的私家司机早已恭候多事，恭敬地接过两人手里的物品，放入后车厢，为两人打开车门。

“金茂大厦。”章雯晓报了地址，便和杨楚聊起食补和美容保养。

杨楚侧耳倾听，这些华丽奢侈的东西突然听好友聊起，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陌生并不亲切。她欣喜的是那个人给

他在地摊买的10块钱的T恤，用手抓得廉价的肉卷，还有和他在破旧的旅馆里的秉烛夜谈……这些和她高贵娇持的女

友说，她们也定不会明白。她们只会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用极度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你。

千味居的装修典雅而别致，暖暖的灯光，四周是黄木的雕刻屏风，古韵十足的古筝演奏，果然是沈家煊的风格。

杨楚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侍者礼貌的呈上菜单。一见来者是章雯晓，便开口推荐“最近6号厨师，新推出了一款

‘沙参玉竹煲水鱼’正是适合秋冬时节饮用，可以润泽皮肤，防止燥热症状，又可以补益身体，补而不燥。”

“既然你这样说了，又是6号厨师煲的，我自然信得过，就这个吧。”章雯晓也省的看菜谱合上，还给侍者。

杨楚本就没什么兴趣，又不好驳好友的美意，见她点了“沙参玉竹煲水鱼”便也同她一样，省的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

菜名。

侍者退去，章雯晓嘻嘻的笑着“我听说这个6号厨师长得细皮嫩肉的，皮肤比女孩子还水。其实很想见见，常来点他

的菜，捧他的场，对他也就生了几分好奇。可就怕只是单纯的传说，见了是个丑八怪，那还不如不见，省的以后喝汤

想起来反胃。”

“那就见吧，人长得也就那样，两个眼睛一张嘴的，能丑到哪里去。”

“那等会儿，汤上来了，我们就就把他招来见上一见，怎么样？”

“依你啦，鬼精灵。”

汤被煲在红陶炖盅里，雪白的鱼肉上撒着点点装饰的枸杞，沙参，单看这卖相就是讨人喜欢的。杨楚浅尝一口，果然

入口鲜香爽口，比起以前尝过的有过而不及。

章雯晓见杨楚喝上一口连着又喝上一口，便是满意喜欢的，邀功似的说“怎么样，我的眼观不错吧。”招了手叫来侍

者“我想见见6号厨师，不知道方便吗？”

“可以的，我现在就代您传话，请稍等。”

片刻后，果然来了个年轻男子，身着洁白的厨师服，胸口别了个6号的小圆牌。章雯晓细细打量他，有些惊讶，这人

不是那日自己在酒楼与黄旭打赌，恶搞时戏弄的那个老实的侍者吗？脸虽然没变，但明显身上那份畏缩胆小的气质变

了。没想到这人的厨艺如此精湛，当真是刮目相看了。

林淼退下后，章雯晓便自顾自的感叹“原来改变一个人，真的只需要短短几十天呐。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看来是真的

。”

“怎么会突然发这样的感慨啊？”

“这人我和他有一面之缘的。我这人记性好，见上一面，又特意去留意便会清楚的记得。”遂即将那日几人在酒楼的

胡闹的事情，娓娓道来告诉杨楚。

杨楚听完后，轻轻用手指扣着桌子，若有所思。半饷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黄旭后来，真的去找他啦？”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以他的性子，又是存心去挑衅梁辉的，定是去了。”

“哦。”杨楚别有深意的感叹，看来此中另有故事了。嘴角浮起狡黠，黄旭你就等着吧。

林淼急着找兼职的事情已经不是千味居的热点新闻了，大家私下里传闻他不知什么原因欠下了一笔数字庞大的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