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窄小的两室一厅已经被里里外外堵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外面的人又挤了进去。
象征性的进去看上两眼,也就不愿跟这些大妈级的长辈一块凑这个热闹了。
索性下来的时候电梯再没出任何状况,所有人陆陆续续回到车上。人到齐便即刻出发,于是微型面包便跟着前方的客
车一起,朝着新郎事先订好的宾馆驶去。
刘毅从前是知道这两人关系的,也清楚他们早已分手,可不知什么原因,取卡分房时,宾客的留宿名单上,却把两人
相当离奇的安排在了一间房中。
可能用一个月的时间来操办一场婚礼忙的人晕头转向,顾及不到?也可能依着新郎一直就这么单单纯纯的性子压根就
没多想?
总之,当看着标准间内这两张只隔了一个床头柜距离的单人床时,少爷偷偷瞟了宋夕站在床侧的倾长背影一眼。
心里顿时一句“三字经”冒出,恨不能立刻转过身去用脑袋撞墙。
这都是什么事啊!
可惜,紧凑的行程安排确实没留下多少时间让这二人胡思乱想。
早上耽误了一下,看房耽误了一下,这屁股还没等在沙发上坐热乎,就已经有人敲门通知他们出发。向着最后的目的
地——婚宴现场。
在市中心的酒店三楼包下一个大厅,众人赶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的忙碌,做最后的布置工作。
还一小时,婚礼便正式开始。安然刚想着要在这之前见上新娘一面,就巧合的撞见了正在大厅门外交谈的一对新人。
“哟!这是谁来了!还真是稀客!”一抬头,见是少爷跟宋夕,一袭白色婚纱,光彩照人的宋溪便笑弯了眼睛。
少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多了份从容的娴静优雅,那是专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耐人寻味。
“我说你们家电梯是送人上楼的,还是送人升天的?”似乎仍心有余悸,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发泄,这一开口便没了
忌讳,也忘了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我们家电梯怎么得罪你了?”了解这人秉性,宋溪倒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深。
“上行一半突然就掉下去,是跳楼机改装的吧?”
“哈哈!正常现象,一个星期怎么也得掉个两三回,怎么?让你们赶上了?这么巧!”可对方显然对于这种惊险桥段
已经适应,并习以为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亏你们还笑得出来!玩的就是心跳?就没想着找物业?找承建单位?”
“找了没用啊,该怎么掉还怎么掉,总不能天天爬上二十一楼。不过‘专家’说了,偶尔有点故障,没有生命危险。
”新郎在一旁无奈的苦笑。
“怎么一上来就聊电梯了呢,美女今天这么漂亮,就不想奉承奉承?”嘴一撇,宋溪佯装恼怒。
“你都要结婚的人了,再奉承也是别人的,我废那功夫干嘛?”鄙夷的斜过眼来,少爷成心气她。
宋夕听完低声笑了,少爷反而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笑什么?打一见我你就没言语?话都让那小子一个人说了。”扭过头来盯着发笑的人,新娘不满。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穿着婚纱站在这里,真有点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挚友,宋
夕言语间多了份感慨:“不过还是得恭喜。”
似乎被这情绪所感染,宋溪收起了那份古灵精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意思的事,轻轻摇摇头,淡淡的笑了:“说真的
,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要不是因为怀孕,我们还真没有结婚的打算。”
只是显然这话挑动了新郎的某根敏感神经,立刻皱着眉头参与了进来:“这话说的,就算你没怀孕我也一样娶你。”
“呸!你想娶我还不一定嫁呢!”用手指戳了戳老公的胳膊,宋溪用眼神示意:“诶,他们搬咱们结婚照呢,你过去
看看,别弄坏了。”
“哦,好。”老婆的话如同圣旨,刘毅回头看了看,二话没有便痛快的领旨退下。
只剩下三人的原地,宋溪重新望向宋夕,四目相对,似有很多话好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给我个拥抱?”新娘嘴边的笑微微带了抹涩然。
宋夕看着她,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要当妈妈的人了,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拥抱很轻,温柔的让人突然间眼眶发热,宋溪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连忙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笑道:“你也是,
好好照顾自己。”
这两人自成世界,安然觉得自己成了那多余的部分,尴尬间正准备离开,新郎的声音却远远从另一侧传来。
“宋夕~挂照片呢!太沉,来帮个忙啊——”
那声音飘着荡着就钻进了正抱着的二人耳中,于是伤感顷刻间灰飞烟灭,两人抖着肩膀笑在了一处。
宋溪扑哧一声,乐了:“得,他那点心眼全都用这上面来了。”
“刘毅人不错,别总欺负人家。”宋夕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眼神一直溜向这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我肯欺负他就偷着乐吧!”得意的一笑,难掩幸福神采,“刚刚不是叫你了吗?哈哈,赶紧去出力吧!”并且
唯恐天下不乱。
“还不是因为你。”嘴上虽抱怨着,宋夕却已经笑着离开。
原地只剩下少爷跟新娘两个,看着那边围着照片忙上忙下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我觉得宋夕瘦了,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像有感而发似的,注意到少爷一直追随着某人的目光,宋溪突然开口。
“你要是想说住我那是虐待他了……我可没法承认。”
“跟你没什么关系,手术后他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这两年已经强了不少,只是平常起居饮食要注意些,可惜栾杉平
时也不在他身边……”
“……手术?什么手术?”忽略最后被提起的那有些刺耳的名字,安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从未听闻过的事上。
“宋夕没跟你说?”
“说什么?”少爷一头雾水。
“凭你们家的势力背景,你把人接到自己家里去住居然什么也没调查?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宋溪的表情十分
困惑。
“我没……”
“你别解释,在我这没用,我压根就不相信你动机单纯,真的。”看刚才那个眼神就已经能明白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安然不愿多费口舌,只想知道这一直让自己悬着心的“手术”二字。
无奈的叹了口气,宋溪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那时候刚走了两三年,有次过年,宋夕他爸请假从国外回来,准备看看宋夕。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跟他爸
承认自己是Gay了,还把你跟他的事当着他爸的面原原本本讲了一遍。结果我就不用多说了,两人为这个打了起来,
宋夕不认错,到最后老爷子急了,气的动手,抓起椅子没轻没重的就往宋夕身上砸。当时没觉得怎么样,两人各自回
房冷战。可后来宋夕就开始不对劲,肚子疼,最后疼晕过去了。去医院的时候说是脾破裂,做了摘除手术,他现在肚
子上还留着疤呢……”
看了已经有些呆滞的安然一眼,宋溪接着说道:“你别太高傲了,谁也看不进眼里,觉得栾杉配不上宋夕。当时栾杉
上高中,Ciao刚开业,两个人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宋夕出事之前这孩子就对他有意思,追了他不短的时间,宋夕一直
没同意,为了什么你自己去想。后来出事了,我在E市,过不来。手术后有半年的时间都是栾杉宁可翘了课,也一天
天的往医院,往宋夕家里跑,进进出出的照顾着。半年,不是一天两天,换你你怎么想?就是光讲人情,宋夕都还不
起!……你呢?当时在哪?干什么呢?”
说到这,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有点说不下去了。
“栾杉也是我朋友,这些话我都不该说……事情到现在这样,也怨不了任何人,不论结果如何,你别觉得委屈就行。
”
“……小溪,花捧送来了,你过来瞅瞅?!”一袭短裙的伴娘急着找了新娘半天,最后终于松了口气。
“来了——”跟对方招呼过,再看看一语不发的安然,扔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提着裙摆离开了。
六点零八分,宾客齐聚,有轻缓的音乐响起。
说实话,这婚礼看不出是仓促间策划的,伴随着主持人昂扬顿挫,柔和低沉的声音,大厅内的灯光渐渐开始变得微弱
,二十几张圆桌上的烛火斑驳跳动着,像星光点点。
不知是主持的煽情功夫一流,还是被气氛感染……当新郎将结婚戒指套在新娘手中的那一刻,台上台下的雌性生物,
统统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随后,对新郎的揶揄,对新娘的赞美,虽说是故意制造的笑料,可还是不可抗拒的令现场笑倒了一片。
有哭有笑,哭中带笑。
安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里却无法被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打动。胳膊搭在酒桌上,不小心碰到了一
旁的酒瓶。
一语不发的盯着那尚未开封的白酒,不作多想,便抓过来打开,倒入了自己杯中。
像喝水似的一饮而尽,心里头当下便痛快了不少。
之后婚礼仪式结束,大厅内又恢复了最初的灯火通明,大家回过身来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边说笑边拿起了筷子。
台上有亲朋好友献声献艺,台下一干人等觥筹交错,喜庆非常。
新郎新娘重新出现时,已经脱下了早先那套西式的婚纱礼服,换上传统的大红旗袍,黑色唐装。
身后有伴郎拿着酒水,伴娘端着装满糖果香烟的托盘,按照规矩,四人带上了满面的笑意,穿梭于宾朋之间,为各桌
到访的客人敬酒。
安然这一桌坐的都是新娘死党旧友级的人物,自然阴盛阳衰。十个人里面,三男七女,别桌看了不知有多羡慕。
可当事人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美女佳肴上,这瓶45度的白酒似乎已成了他的私人专属。一杯一杯,接二连三,连他自己
都不知到底喝进了多少。
宋溪的话像一根刺,直直的戳进心里,拔不出来,也无法逼自己释然。仿佛走进了死胡同,进退两难。
眼神不自觉的瞟向正与同桌谈笑的人,想着那些经历,突然就有种涩然的复杂心绪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
接着又一口酒下肚,酸苦辣咸……除了甜味外还真是一应俱全。
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宋夕在旁边看着他这么一声不吭的豪饮,眼中难掩忧虑,正想要出声劝阻,一对新人却刚巧迎
面而来。
“终于轮到你们了哈,老相识了,也不跟你们客气。来!为了这么多年的情谊,咱们干一杯。”接过伴郎递来的酒杯
,宋溪端到了大家面前。
一干人等纷纷从椅子上起身,举起自己的杯子,随着道贺声,众人碰杯示意。
随后发糖递烟,大家又说笑了几句,当新人正准备离开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然却突然发话:“宋溪,等等。”
不光是新娘愣住了,连刘毅跟还未落座的宋夕也一并怔住。
脚底有些发飘,脑子昏沉沉的,少爷见几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自己这边,才不慌不忙解释道:“今天日子特殊,你,
宋夕跟我……咱仨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单独干上三杯……你说怎么样?”
新娘还没等说话,刘毅就略觉不妥,刚要制止,却被宋溪拦了下来:“安然这话在理,这么多年没见了,今天重新聚
到一起,咱仨是该好好喝上几杯。行!你说着!我奉陪!”
“痛快!凭咱们的交情,这酒杯太浅。”说着,便将手里的杯子随意丢在了桌上。随后捞起了一旁的瓷碗,用白酒注
满,端到了二人的面前:“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那咱们也算青梅竹马。这第一杯,就为青梅竹马干了。”
“好,为青梅竹马。”
说话间,三人碰杯。
新娘杯里的是红酒,宋夕的啤酒只有半杯,两人看着少爷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登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被辛辣感弄得脸上发烫,少爷低下头来,主动将空了的瓷碗再度倒满。
在二人的注视下重新举到面前:“第二杯,人都说这恋爱就是犯贱,那咱们就为犯贱干了这杯!”
新郎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略略皱起眉来看向发言者,怎料后者已经豪爽的再次举碗痛饮。
而宋夕将杯子握在胸前,这一次,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与此同时,这厢的突发事件已经吸引了不少客人关注的视线,只是当事人根本毫不在乎。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安然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的,连面前宋溪的脸都像变了魔术似的,重影出了六七个。
“第三杯……宋溪,说来我真得感谢你……当初要是没有你,我也认识不了宋夕……你们名字就差一个字,念起来一
样,不过一个女的,一个男的……”
意识涣散,少爷开始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习惯性的倒酒,举碗,先干为敬。
当瓷碗再次见底时,安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有什么已经迎面袭来。
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咚”的一声,整个人便干净利落的轰然倒地。
第十九章
“咣当”!宾馆6032房的木门被房客不怎么客气的一脚踢开。
肩膀上架着某个喝得烂醉的人,将之拖进房间,宋夕那被黑压压阴云笼罩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一个比自己都高了两三公分,完全失去意识的成年人,要把他从酒店一路架回宾馆,光想象,都是项大工程。
步子迈得并不轻松,显然负责“拖运”的人如今已毫无耐性可言。早拿不出半点“怜香惜玉”的温情,行至床边,直
接把人随便往上一扔,完成任务。
摔进床里时,少爷额角不小心磕到了床头,发出直让听者呲牙的撞击声。
宋夕忙回头观望,却发现对方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再无任何不良反应……根本是彻底醉死了
过去。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他。
忽然想起刚才被此人弄得人仰马翻的婚礼现场,还有那震撼全场的惊人发言。
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窘境,于是“腾”的一下,整个人像被火烧了似的,脸烫的厉害。
木桩似的跟原地站了半天,望着眼前仍睡得酣畅的罪魁祸首,宋夕知道自己心早就乱了,想再次回归平静……
难。
于是弯下身子,情不自禁的抚上对方脸颊,抚上那头如其人般倔气的短发,垂眼低了头,渐渐就要触及那温软的嘴唇
。
却被对方皱眉间一声呓语,猛的拉回了理智,心跳过快。
重新直起身来,心里有些难以形容的混乱。随后轻声一叹,正准备去洗手间内处理掉这一身的酒气,兜里的电话却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