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考试——纪展儿

他走回班上把志愿卡交给升学股长，又往二楼看去，走廊上也是充斥着返校的毕业生，许瑞阳想如果没办法上同所高中，总能告白吧，虽然一个男生和另个男生告白很奇怪，但至少他应该也要学习邱庭的勇气，被拒绝就算了，反正日后也不会常见面。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二楼，到二班教室门前，他首先看到的是满面笑容的邱庭，她穿梭在人群中收着一张张的志愿卡，不久后注意到在门边的许瑞阳微笑上前问道：“你来找叶立帆吗？”

“嗯……对，他有来吗？”许瑞阳看着邱庭一张春风满面的笑脸觉得很刺眼，下意识的低下头闪过炫亮的光芒。

邱庭摆出一个有些可惜的表情说：“他刚刚来一下交了志愿卡就走了。”

“这样啊……”许瑞阳猜大概又是赶着去工作。

邱庭又在旁边收了几张志愿卡转过头问：“许瑞阳你考的怎么样？”

他挠挠头说：“我的分数可以上附中，你呢？”

邱庭笑得更灿烂说道：“二百九十五分，应该可以上北一女了。”

许瑞阳望着她的笑颜，梦中的场景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穿着绿色制服的邱庭和卡其色制服的叶立帆，走在远方是那么显眼，简直就是一对郎才女貌，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心脏像被丢入搅拌机，痛得说不出话来。

邱庭背对许瑞阳收志愿卡没有看到他难受的神情，她又回头说：“对了，你有看到学校的公告吗？”

许瑞阳迅速敛起心神愣愣问道：“什么公告？”

邱庭半垂着眼帘说：“本校第一位基测三百一十二满分，叶立帆真的很厉害，平常也不见他常来上学，还能考这么好。”

好像提到这个人是他们两人的痛一般，许瑞阳的表情也不太自然的说：“他铁定上建中吧……”

邱庭无奈的笑了一下：“当然啊，他跩的呢，志愿卡上就只画一个学校而已，不过也不怕啦，满分要落榜也挺难的。”

许瑞阳强扯一个微笑回她，他怕自己的情绪爆发，于是匆匆和邱庭道别就下楼，站在自己教室门边，默默拿出手机，没有简讯，没有未接来电，他心想或许叶立帆知道自己对于成绩很敏感，所以一直在等他亲口说，但是现在才说会不会太晚了，想到这里许瑞阳开始嘲笑自己，不就是他让叶立帆一个人上建中，怎么这时还在想为时已晚这种问题。

他轻轻按下几个注音符号，心里却无比沉重，彷佛背了一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按下传送的时候，他觉得等于也把爱的人也给推送出去了。

——对不起，288，PR98。

许瑞阳无神的走在路上，拿出口袋里的祈愿符，视线一片模糊，十五年来他第一次这么难过，原来三枚铜板的力量不够，那到底还要多少缘份才会圆满？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回到初次相见的公车上，在那个陌生的男孩伸出手帮他刷卡时的霎那，他猛地抓住了那只手，男孩疑惑的看着他说：“干什么？我要帮你刷卡。”

“不要刷、不要刷，我不要下车！如果下了车就会和你分离，我宁愿和你永远待在车上！”

许瑞阳说完忍不住瘫软在公车地板上嚎啕大哭，男孩吓了一跳把他往后抱回座位上，公车司机见两人没有意思下车，又关起门继续往前开，许瑞阳看到窗外的景色疾驰过去，心里安心不少，男孩还是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许瑞阳擦擦眼泪忽然下定决心，倾身吻上男孩的唇瓣，果然看到一张讶异的俊脸，他眼神坚定缓缓的说：“叶立帆我想和你在一起。”

男孩怔了一下，深沉的眼眸凝视着他问：“一辈子吗？”

“对，一辈子。”

“你不怕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爱，不怕世人的眼光吗？”

“不怕。”

“为什么？”

许瑞阳想了想笑说：“因为我已经痛过一次了，不想痛第二次，我可以把我的一生都给你。”

男孩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也突然笑了，俯身亲吻着他的发丝，在他耳边说轻声道：“一生不够，我要你的永生永世。”

许瑞阳微微颔首答应，在白光出现前的最后一幕是叶立帆迷魂般的微笑，接着张开眼睛后是橘色的公车座椅，还有闪着总站的萤幕，眼前是寒心彻骨的现实世界。

他摸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古人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还真是不假，如果能永远温存在梦中就好了。

同一时刻，学校教务处正准备将收齐的志愿卡送去大考中心，突然一位身着服务生制服的男学生气喘吁吁冲进教务处大喊：“请等一下，我要改志愿卡——”

第四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许瑞阳把手机给关了，他不想接到任何叶立帆的简讯，对志愿的逼问也好，低级的虚寒问暖也罢，只要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东西他都不想碰触，因为一旦触摸到又会是蚀骨难熬的痛，像数以千计的银针直挺挺扎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涣散了他所有精神。现在他很能体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自己就像梦中的叶立帆说的一样是个笨蛋，搞不好自己再多对个一题，就能多得四分，应该也就会是PR99了。

许妈妈一直很担心她的儿子，看到许瑞阳整天躺在床上不发一语，作母亲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她敲了敲儿子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说：“我门没锁。”

果然一打开房门，里面一个毫无精神的男孩倒在床上，许妈妈小心奕奕轻声问道：“妈妈煮了粥要不要出来吃？”

为什么偏偏是粥，许瑞阳摇头说：“不要。”

这个方法行不通，许妈妈又换了一个东西说：“那要不要看电影，你爸借了《绝命终结站五》尖叫程度百分百喔！”

“……不要。”

食物和电影都没有用，那只好请朋友来动之以情了，所以许妈妈又微笑开口问：“那要不要妈妈请立帆来我们家玩，让他跟你说说话心情会比较好。”

没想到许瑞阳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疯狂大叫：“我不要！我不要！妈你出去啦！我什么都不要！”

许妈妈被激动的儿子吓了一跳，连忙赶快退出去，于是房门又被里面的人重重关上。

许瑞阳已经维持这种模样两星期，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打开他心房，但是基测又不能重考一次，面对后天的放榜两夫妻都有些忧心，怕自己的儿子到了当天依旧无法接受事实而情绪爆炸，所以两人商量之下只好把远在新店，与许瑞阳同年纪的表妹陈孟婕请来，由于两人从小到大一直是玩伴，许妈妈想说用同侪关心的力量应该可以减缓许瑞阳内心的冲击。

放榜当天中午，许瑞阳看到许久不见的表妹出现在家里确实傻眼了一下，随即马上想到应该是父母出的馊主意。陈孟婕和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一样有张灿烂的笑脸，全身散发一种阳光少女的味道，不过脸倒是变成鹅蛋型，头发也变长了，整个人女性化不少。

陈孟婕站在房门边一见许瑞阳就灿烂笑道：“哥，我们今天去唱歌吧！”

许瑞阳有些无奈的从床上下来：“唱什么歌啊……我才不要。”

陈孟婕长长蛤了一声，上前走到许瑞阳面前装作一副悲伤的样子蹙眉说：“为什么？今天都要放榜了，你就别这么紧绷了嘛！”

“我跟你这种申请就上的人不一样啦，我要上网看榜单。”许瑞阳选择忽视陈孟婕的悲情脸，横着眼说道。

发现自己的哭脸没效，陈孟婕撇撇嘴说：“还需要看吗？不就是附中，而且你明明有申请简讯查榜啊！”

“又是我妈告诉你的吧……”许瑞阳语气更无奈了。

陈孟婕干笑几声，惊觉自己说溜嘴，而且听出表哥语气更丧气，赶快话锋一转说：“不过话说回来哥你很厉害呢！PR九十八，看我就只有九十三。”

“只不过五个人的差别也没差多少，你申请上景美女中也很不错了，刚好离你家也近。”

陈孟婕抓到话荏趁机说：“是啊，所以哥PR九十九和九十八也没有什么差别，你看只差一个人，你就别难过了，读建中也不见得好，当个蓝天之子也不错嘛！”

许瑞阳一听，愣了片刻才低头淡淡的说：“你不懂，这差很多。”

陈孟婕像是耐心耗尽，嘟嘴拉着许瑞阳的手臂就往房间外走：“不管啦，去唱歌去唱歌，我包厢都订好了，人也找了，哪有你不去的道理！”

许瑞阳在后面挣扎想要甩开陈孟婕的手，一听心里紧缩了一下问：“什么人，你找了谁？”

前方的表妹转过头露出一脸阳光笑容说：“我同学啊，都是正妹喔，包准你去了决不后悔。”

许瑞阳就这样被陈孟婕强拉出去，出门前他还看到妈妈喜出望外的表情向他们挥着手笑呵呵说：“晚点回来没关系，要玩的开心喔！”

完结章一

于是他莫名其妙就被带到西门町，许瑞阳是真的很无奈，所有人都搞错了，以某些意义来说，他并不是因为没考上建中才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所有原因单单只是一个叶立帆而已，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中蛊惑般迷恋一个男生，刚才听到陈孟婕说有约人时，其实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

期待那个人再次出现眼前亲腻地靠在自己发间，抚摸着他的头，在耳畔呼出温热的气息，即使那人吐出的话语有多下流都无妨了。

许瑞阳和陈孟婕走在热闹的西门徒步区，他掏出口袋的手机按下开关，两个星期来第一次开机，他等了一会儿都没有显示未读简讯，心想若不是有传因为关机所以发送失败，就是压根两星期从来没传过一封简讯，如果是后者或许叶立帆也放弃自己了，他徒然感到自己很卑微。

陈孟婕把他带到KTV楼下，门前还真的有三位女生伫立在那，许瑞阳首先注意到其中一位高挑的女孩，自己身高约一百七左右，她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一点，面容很清秀，留着一头及肩的中长发，看到陈孟婕带着自己前来，脸上马上绽开温润的笑容。

陈孟婕把许瑞阳带到三人面前，稍微介绍了双方的名字，到那位高挑的女孩时，许瑞阳抬眸认真的打量了一下。

“任涵，这是我表哥许瑞阳。”陈孟婕又转向许瑞阳指着高挑女孩介绍说：“她是我同学许任涵。”

说完她愣了一会儿，嘴里默念两人的名字又笑着开口：“发现你们都是许家人呢，而且怎么名字念起来还挺像的。”

“大概是因为我们中间的字都发日的音吧。”许任涵看向许瑞阳微笑说道，她的声音很清爽，加上温和的笑颜，会让人会不自觉想再多看她一眼。

稍稍认识完毕后，五个人浩浩荡荡走进KTV，在包厢里许瑞阳知道许任涵和陈孟婕一起申请上了景美女中，也发现她是个大方不怕生的女孩，比起陈孟婕的活泼好动，她比较内敛一些，在她的温柔之中却又有大家风范，三个女孩中最能和许瑞阳聊得开就属她了，但两人聊得也不是多么有内容的话题，许瑞阳心想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不避俗，与初次见面的人也能相处圆滑，才和她比较合得来。

如果没有叶立帆，许任涵可能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惜他现在已经把整颗心都奉献给那个变态了。

陈孟婕站在大萤幕前唱着《带我走》，有些沧桑的旋律中许瑞阳也希望叶立帆可以把自己带走，到哪里都行，只要是有他的世界就好，神游之际他忽然听到旁边清脆的声音问道：“听说你很想上建中，是因为比较风光吗？”

“啊？不是……”许瑞阳默默的垂下头，他想追随的就只有一个叶立帆，风光的头衔或许以前是他的目标，但是自从承认心里那个人的位置就不再是了。

许任涵歪着头看许瑞阳而后笑说：“许瑞阳我觉得你不像考试失利的人，反而像失恋的人。”

“或许吧……”他一听头垂得更低。

台上的陈孟婕唱完一首歌用麦克风指着许任涵说：“喂，任涵要不要也来高歌一曲，让我哥见识你的好歌喉。”

许任涵轻笑几声说：“但是我想唱的歌，歌单里面没有。”

“那就清唱！”除了许瑞阳以外几个女生纷纷起哄，硬把许任涵推上台，她在上面似乎有些难为情，面带含蓄的说：“唱不好请不要笑我，我很久没唱歌了。”

几个人又大喊大叫说没关系，许任涵才拾起麦克风，清清嗓子启声吟唱。

“还是自己在旅途中的单身照，没有任何装饰简单拍拍照照。只想安静的在眨眼间记住城市的喧闹……”

几个人安静的聆听许任涵的歌声，许瑞阳听着听着慢慢睁大了双眼，一瞬间身边的事物彷佛都被清空，只剩下这个熟悉的旋律和占据他心房的那个人。

“没有你我的世界太过虚无缥缈，出逃。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出逃。这次你快跟我一起出逃，一起出逃。要在热烈的阳光下和你拥抱。不去管别人说什么我只想你知道，带着你出逃无论，城市如何喧闹……”

似乎时光回溯到那天令人心醉神迷的夜晚以及嘈杂喧哗的走廊，同样的曲调却是低沉的歌声馀音缭绕在他耳边，许瑞阳记得当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记得自己慌乱的悸动，他实在承受不了庞大的回忆在脑中旋绕，终于颤着声音说：“等一下……”

许任涵讶然止声，全部人都疑惑地望着许瑞阳。

“这首歌……歌名叫什么？”许瑞阳努力压抑自己发颤的声音问道。

许任涵有点不可置信说：“出逃，这首歌是从英文歌翻唱来的，很少人有听过，真没想到你会知道。”

因为这是叶立帆最爱对他唱的歌，第一次听是在那个充满暧昧的夜晚两唇相覆的时刻，叶立帆抱着他，低声在他耳边哼唱。回忆如潮水涌上，逃也逃不掉，整个神智就快要被浪涛般的情绪给淹灭，许多声音充斥在脑中不断喧嚣。

——要出逃到哪里？

——属于我们俩的地方。

“许瑞阳你没事吧？”许任涵放下麦克风略担忧的望着沙发上的许瑞阳。

许瑞阳费力把自己的心神转回来，看着全场四位表情凝重的女孩愣愣的说：“嗯，我没事……”

陈孟婕坐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哥，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跟阿姨说一声还是让你回家好了。”

许瑞阳摇摇头说：“不用了，没关系，我真的没事。”

许任涵走下台在桌上给许瑞阳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的时候，刚好注意到手表上的时间，她看了一眼陈孟婕，两人交换一下视线，对许瑞阳说：“已经两点了，大考中心现在应该在准备寄发简讯，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的手机。”

“啊？”许瑞阳愣了一会儿，才呐呐的说：“喔，好。”

事实上他觉得有没有看都没差，第一个志愿就是填师大附中，接着是成功高中，仅管只填两个志愿也不怕会落榜，除非他填志愿时因为过于难过，眼花把学校代号给填错。

碰触到手机的霎那，刚好有未读简讯的振动，一打开果然是大考中心的放榜简讯，许瑞阳先是看到自己名字和准考证号码，再把简讯往下拉，他一看脸色倏地变得刷白，说了一声怎么可能，手机突然失去支撑力喀啦一声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