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沈彻似乎睡得很熟,秦修也就放心大胆地绕到长椅前。这家伙在餐厅也一瘸一拐的,演这么逼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在沈彻脚边蹲下,凑过去看那只缠着道具的脚,道具很逼真,都有膏药苦涩的味道,左看右看都找不出破绽。他刚要伸手去碰,欢快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22、豆腐吃还是不吃
沈彻一个激灵直起身,摊开的书从脸上“啪嗒”掉到地上,他摸出手机,见那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
“是沈彻先生吗?”电话那头一个甜美的女声问道。
“我是,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Peterson导演的助理。是这样的,我们想问一下你下周周末有没有时间来参加最后一次试镜。上次试镜以后导演对你和另一位候选者都非常满意,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想在你和他之间决定最终人选。”
沈彻听得有些恍惚,离上次试镜过去一个礼拜了,他以为自己铁定是落选了,却在今天突然接到这个电话。被Peterson导演肯定,不是不鼓舞的,哪怕这并不是最终定夺。可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脚,下周末他不可能完全复原。
“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不过……我可能去不了了。”然后将发生车祸的事如实告诉给对方。
“啊,是这样啊,真的太遗憾了……那祝愿你早日康复。”
眼见对方说着就要挂电话,沈彻连忙喊住:“等一等!”
“还有事吗?”
“呃,既然你打电话给我,那是不是关于最后一次试镜你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沈彻小心问。
“嗯,Peterson导演为此还专门在酒店续了房,不过没关系,既然你脚受伤了,那也只好取消了。”
“可不可以不取消?”沈彻感觉似乎有点希望,忙说,“上次来试镜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候选人迟到了吗?我和他一个学校的,他真的相当优秀,虽然Peterson导演不喜欢有人迟到,但那一次他迟到是事出有因,而且全都因为我……”
对方没有说话,但沈彻能感觉出对方在倾听,于是便将自己闯红灯,被秦修送进医院,然后自己又怎么跑掉,而秦修为了他放弃试镜赶回医院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恳切地道:“JASON先生也推荐过他,我想如果有可能,导演心里也一定很想给他一个机会。无论如何请您将我的话转告给导演好吗,说不定Peterson导演会改变主意。”
手机那头沉吟许久,终于首肯:“好吧,我试试。但我不能保证什么。”
“谢谢!太感谢了!”沈彻简直都想给手机鞠躬了。挂断电话,兴奋地一握拳头,高高兴兴捞起地上的《西方现代戏剧研究》,吹掉灰尘,哼着歌一瘸一拐地回教学楼去了。
在身后不远的凉亭里,秦修走出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下午的课程结束,沈彻和任海约好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打发晚餐,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手机在兜里响起来,沈彻摸出来看见上面的来电号码,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秦修?
任海见沈彻愣在那里半天没接电话,凑过来一瞧,眼睛贼贼一亮:“‘校花’?哪个学校的?你心上人?还是女朋友?”
沈彻当初顺手就将秦修的号码存成了“校花”,只是怀着些报复的恶作剧心理,压根没想过还能接到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被任海这么一误会就更不好当着他的面接电话了,只好尴尬地笑着作回避状:“就一小会儿啊!”
“放心,我理解,慢慢打啊!”任海走到校门外耐心地抽起烟来。
沈彻有些忐忑地按下接听,刚“喂”了一声,手机那头就是不客气的一嗓子: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哦,刚刚太吵没听见……”沈彻搪塞道,“有事吗?”
手机那头沉吟半晌:“是有点事,我在逸夫楼楼下,怎么还没看到你?”
逸夫楼?沈彻回头,他这都走到校门了,秦修怎么还在逸夫楼,难不成一直在等他?刚想完就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刮子,又在脑补什么呢?!然后问:“有什么事啊?电话里不方便说吗?”
“沈彻,你现在倒是学会欲擒故纵了?”
那凉飕飕的语气,话里大有“我让你来你还敢不来不是应该感激涕零敲锣打鼓地狂奔过来吗”的调调,沈彻瞪了手机一眼,你是吃定我了吧!我对你还没那么痴迷呢,你这皇恩浩荡的调调最多也就能拿来摆布一下汪骏之流……
“汪骏”两个字在脑子里噗地冒出来,沈彻一下就犹豫了,站在同学兼室友的立场,还是应该告诫一下秦修,这么想着,本来义正言辞的拒绝又说不出口了,只能无力地答应:“好吧,我马上过来。”
秦修哼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得逞语气:“快——尽量快点!”
沈彻一瘸一拐地往逸夫楼赶,还好任海兄善解人意,没怪他见色忘友什么的。不过要快点到达逸夫楼,就只有抄近路爬正门那一百多级阶梯。沈彻踩着一高一低的步子登上最后几级台阶,一抬头就看见逸夫楼下惹眼的侧影。
秦修靠着那辆红白蓝海魂重机,长腿交叉着,其实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个靠着车子的动作,沈彻就是觉得那一下跃入眼帘的感觉抓人得不得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两步阶梯下,凝视着秦修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朝某个方向抬起头,然后像是在逗什么似的,嘴巴调皮地撅起,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是在看树上归巢的麻雀。沈彻只觉得耳朵里都是飞速狂奔的心跳声。和面对他时努嘴生气的样子完全不同,那个微微撅着嘴的笑容,甜得让人心都快化了……
“沈彻?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沈彻一闪回过神,见秦修正直起身子,怪异地瞅着他,慌忙一抬脚,结果脚后跟在阶梯边缘一滑,身子一歪眼看着就往后栽——
秦修凶巴巴地指着他:“你敢不给我站稳了!”
也不知道是这声音太霸气侧漏还是怎么的,沈彻摇摇摆摆地还真稳了下来,心有余悸地崴上最后两步阶梯。还好他没真掉下去,先不说摔下这百来级阶梯得多壮观,光是秦修用“你就是故意摔倒想要我扶你抱你”来挤兑他他就招架不住了。
黑色的安全帽直接扔到沈彻怀里,他猝不及防接住,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秦修。不会吧,真打算载他?不可能,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秦修抱臂:“你别以为我是自愿的,我只是不想才搬进公寓就跟房东和室友闹僵。”
沈彻在心中无奈点头,明白了,反正那个室友里不包括我。他看着手里的安全帽,想还回去潇洒帅气地说一句“你不用勉强自己”,忽然又想到他的确需要找个机会跟秦修说说汪骏的事,只能一点不潇洒一点不帅气地地点头。
秦修跨上机车,头也不回:“上来吧。”
沈彻忍不住打量起车主和他的爱车,这车子着实霸气又漂亮,红白蓝海魂色系不是谁都骑得出来的,但秦修从来不是谁。美人配重机,又霸气又性感。他都担心自己上去会破坏画面的和谐。而且,最关键是……
——沈彻,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是想我送你去学校呢,还是只是想坐在我机车后面,好一路抱着我?
沈彻戴上安全帽,以一个非常别扭且高难度的动作跨(爬?)上机车略高的后座,眼睛一个劲盯着秦修的背腰臀,不可以碰到绝对不可以碰到,虽然我是上了你的车,不代表我就要吃你豆腐……
“你眼睛在看哪里?!”秦修忍无可忍地扭过头。
沈彻冤枉至极,心说我总要看你坐在什么地方我才能知道我该离得多远啊?明明就很纯洁你非要往那个方向想,没鬼都要被你说出鬼来——眼神又不小心瞟到隐藏在T恤和牛仔裤下那紧致的腰臀线,沈彻悲愤又无奈地挪开视线望着天。
“给我规矩点!”秦修从后视镜里警告地瞪了身后人一眼,戴上风镜,发动了车子。
沈彻心道我懒得回答你,我要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
23、颠来倒去
三分钟后。
靠!这简直是技术活啊!沈彻两手向后死死抓着车座,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秦修,在窜来窜去的重机车上做这种高难度动作真心太提神醒脑了……
他记得高中时曾经流行过一个FLASH小游戏,叫《醉鬼回家》,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东倒西歪的醉鬼。还好车速不快,要真的飚起来,他早就被甩到不晓得哪只车轮底下了。
机车绕过转盘,经过公车站时忽然没有预兆地停了下来。沈彻被惯性搞得措手不及,还是死死拽住了车座,只是头要命地撞在秦修后脑勺上。他戴着头盔,但秦修只戴了一副风镜,这一下估计够秦修受的。
沈彻扶起挡风镜:“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顿了顿,“怎么停在这儿?车子坏了?”
秦修弓着背没有回头,半晌,闷闷地说:“……你可以抱我。”
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沈彻又还戴着头盔,真心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秦修瞪着后视镜上一脸懵懂的卷毛旺财,沉了口气:“你可以抱我。”
沈彻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必须得是听错了啊!他张了半天嘴:“……啊?你刚刚……说什么?”
秦修扯下风镜,转身火大地吼:“我说你可以抱我!可以抱我!!明明都听见了装什么耳聋?!”
沈彻傻眼,公交车车站上无数等车人也跟着傻了眼。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豪放不羁啊……
“你刚刚不是还让我规矩一点……”沈彻彻底错乱了,果然美人心海底针,秦修的心那必须得是海底的牛毛啊!
“你在我后面这么打坐,我的车速完全上不去,你知道这车要用五六十码的速度爬行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吗?”秦修隐忍着怒气道。
“哦,现在知道了。”沈彻点点头,好像是听说重机车的马力太大,要开慢根本不可能,不过抱就免了,“那我扶着你吧。”
秦修转过身,轻蔑地冷哼:“要不要装得这么矜持啊。”明明早就乐得心花怒放了吧。然后就感到腰上一左一右一收一紧,温热有力的手指隔着衣料扶在腰肌上的感觉带着一股战栗的电流,让他几乎一下挺直了背。
“沈彻你在干什么?!”
沈彻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扶着你吗?”
“我是让你扶着,不是让你挑逗!”
公车站的各位看着发飙的冰山美人,表示压力很大。
“我哪有挑逗你?!”沈彻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涨红了脸,“扶人不都这么扶吗?!”
“你还不老实!”秦修狠狠对上沈彻的眼睛,“为什么别人扶我感觉就很正常,你扶我就这么不对劲?”
沈彻无辜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简直要崩溃:“到底怎么不对劲了?!”
“沈彻,你敢说你扶上我腰的时候没有想入非非?”秦修眯缝着眼审视眼前人。
想入非非?沈彻抬眼对上秦修的眼睛,回想起刚刚手扶上去时的感觉,老实说,手感还蛮好的,细细的,紧紧的,特别有弹性,还真像水蛇腰……秦修的眼睛一下就眯得更细了,一副洞穿的表情。沈彻猛然回过神,心中大呼冤枉,我手扶上去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想好不好,是你现在硬逼我回想的!
不过自己到底还是想了不该想的东西,沈彻不禁眼神闪烁,说起话来都没底气了:“那……现在怎么整?”
秦修想了想,没辙地道:“你用手臂搂着我好了,但小心手掌手指都不要碰到我。”
沈彻忙不迭点头,伸长脖子从后视镜里留意着秦修的脸色,才伸出手臂小心环上秦修的腰:“这样?”
他只是用手臂交叉环在秦修腰上,两只手抓的都是自己的手,身体更是离得老远不敢贴近,但即便这样,还是在手臂碰到秦修腰腹时立刻感到对方的身子一僵,腰腹的肌肉明显紧绷起来。
秦修低头看着那双环在自己腰上的小麦色手臂,这次更糟糕,他几乎可以感到一股血气从腹中央上涌,冲得他脸都热了。
这一次没等秦修发飙,沈彻已经自动自觉地收回手,两手高举以示自己无辜。
秦修回头瞪着身后人,用手摸着自己还在发烫的腹肌,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也没见他有什么小动作啊?
沈彻被秦修瞧得心里发毛,阳光很灿烂,两个人离这么近,他都能把秦修的睫毛一根根看清楚,当然还有那颗魅人的泪痣,他抓抓鼻梁,瞟一眼秦修斜扭着的腰:“呃,我觉得,腰是不是你的敏感带?”
秦修脸都黑了:“沈彻!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沈彻意识到自己口误:“我说那个敏感带不是那个意义上的敏感带,我是说就像我特别受不了别人挠我脖子一样……”
秦修飞快地扫了一眼沈彻的脖子,说话时喉结还在动,小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亮晶晶的一层薄汗,他不知怎么的又来了气:“闭嘴,还想告诉我什么?后背是你敏感带?脚心是你敏感带?我还得都记得是不是?想得可真远啊你!”
沈彻识相地闭嘴了。两个人进退不能僵持了半天,沈彻低声道:“如果腰不是你的敏感带,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你讨厌我,所以我碰你你反应才这么大。”
“对哦,”秦修一副豁然的样子挑起眉毛,上下打量沮丧的卷毛,“总算说对了。就是这个原因。”
秦修一脸轻松地转过身,重新戴上风镜。那一秒沈彻的心情忽然无比糟糕,就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一样。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说出那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难道还期望秦修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对他说“不,我不讨厌你”吗?
“搂吧,我忍你了。”冰山美人大方地发动了车子。
BWM战斧嗡嗡轰鸣,沈彻不知道自己再度将手绕在秦修身前时是什么心情。秦修的身子果然还是颤了一下,但他也果然如言忍住了。
那一刻沈彻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之一,大概就是别人往死里讨厌你,你却无论如何讨厌不回去。
24、恶性循环
战斧机车果然提速了。沈彻也不是没有坐过摩托车,不过秦修开车的路子也太野了一点,海魂色的重机在车流里游鱼一般来回穿梭,沈彻睁大眼就看见前方大大小小的车辆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咻咻咻地被统统甩到后面。一开始还觉得挺过瘾的,不久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虽然他现在是能抱着秦修了,但是身子还是尽力不敢靠在对方背上,而这股冲刺的力道,纵横捭阖的Z字路线,他就是奥运会平衡木冠军也扛不住啊,不禁大声喊:“秦修!慢点!这里限速的!”
没反应。
又一辆大型货柜车被甩到后面,机车漂过时,货柜车带起的强劲侧风简直快把他掀下车!秦修是弓着背匍匐在车身上的大约是没感觉,但他为了不背上趁机吃豆腐的臭名,还端端正正标杆一样挺在高耸的后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