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打着口水战,私下里也是剑拔弩张。少津终于明白那些大汉呲牙咧嘴不是对着自己。
只是局势如此紧张,怎么这哥俩还那么好地来逛窑子?少津百思不得其解。
白韶却是心知肚明,老皇帝只是借着查处的机会,把两人争峰对决的时机无限期地延后。最近几年二至五皇子相继离奇死去,皇子当中只剩他们硕果仅存。
皇家从来都是血雨腥风,只是近年来皇帝日益老去,念着平常人家的母慈子孝,再也见不得他们斗得鱼死网破。至少保证在有生之年,不见血。其他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不见为净吧。
最怕英雄迟暮。
白韶五岁的时候,在人群中挤破头看皇上的御驾亲征。夹道的人群喊声冲天,白韶踩在小厮的肩上才可以勉强瞻仰到皇帝的容颜。皇帝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不怒自威。身后蜿蜒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剑戟金光闪闪,步伐铿锵有力。
白韶金戈铁马的一生,多半源于倾慕皇帝的风采。
最近几次面圣,老皇帝的气色越来越差。持着药膳的手枯瘦,颤抖个不停。睁着眼白多于眼珠的老眼,期盼着太子与六王爷的看望。褐色的药汁残留在嘴角,锲而不舍地问白韶:“他们来了吗?”
皇后喂药的手抖了抖,背过身去,马上有宫女呈上手巾,拭去眼角的泪。“白将军,替哀家抓他们回来。”
“太子,是皇后的意思。”强盗头子的嘴唇更是白得吓人。为什么母后就是不待见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对那西域小子好得倒像亲生的。
“白将军,只要你把你的衣服给我,我就跟你回去。”老六跟白韶说着话,脸对着的却是少津,寸目不离。
六王爷最手异,许是小时候在西域长大的缘故。白韶也见怪不怪了,“太子,六王爷,请。”
六王爷临走前,偎依在少津的耳畔:“你等我回来。”
少津毛骨悚然,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第八章:威武将军
出了梦死,少津游荡在大街上。每一次逛窑子,都是被乱七八糟的事打搅,实在扫兴。
大街上很是冷清,没什么人迹,踩烂了的灯笼框内烛光明明灭灭,铿锵有力的步伐渐渐远去。梆梆的更声敲了一下,更夫亘古不变地说着那几句台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少津决定去酒楼一醉方休,忘了倒霉的逛窑子,没尽兴不说,还被一个小子调戏,更更可气的是那小子还不能得罪,除了醉了的时候。
至于到皇帝老儿那报道?还是等他缓过来再说吧。
咱们临安候几辈子都安安分分,没立过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劳,也没干过掀竿起义的大逆不道之事,只知道在皇帝来行宫避暑的时候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老皇帝一乐,御赐了“世代忠良”的题字。老头子把他恭在祖庙里,天天诚心跪拜。
少津这次上京,老头子死拽着题字,硬是不肯给少津。最后还是娘横了他一眼,他才老大不情愿地给了少津,还念念有词:“孽子,你当好好护着它。万不得已之时,还可以救你一命。”
少津一听它还有护身符之效用,才乐呵呵地攒在怀里。
酒过三巡,少津已是醉得不醒人事,扬起御赐的题字,和着家乡的小调翩然起舞。
白韶送了两尊大佛归庙,脱了帅服给六王爷,换了家常的袍子,就马不停蹄回了梦死。其实,在梦死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白韶就认出了少津。奈何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当心心念念的人儿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白韶只觉得那喇嘛不是江湖骗子。
某日,白韶相思成狂,对着青山流水描摹着少津的眉目。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远。突然,成群结队的秃鹰破空而来,黑压压地挡住了白韶思春的视线。
白韶搭起背上的弓箭,只听嗖嗖几声,凌厉的剑锋直刺最后一只秃鹰的腹部。它腾了腾翅膀,终于按捺不住重力的作用,扑腾一声直坠湖面。
白韶怎能容忍它肮脏的血玷污了少津的眼波,一个腾身,直直地扑向湖面中心。
说是迟那是快,一个从西域来的喇嘛打此经过。喇嘛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慈悲心肠,狠狠地扯住白韶的裤腿,“施主,不可,不可啊……”
“有何不可?”
“你如何对得住给你泄愤的秃鹰?你让它死不瞑目。”其余的秃鹰盘旋着,警惕地俯视白韶,其中一只一个回旋,叼起死秃鹰的尸体,飞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退一步,不跟他们抢食物,好事一定将近。”
好事将近?遇见少津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对着画像流口水,再也不用午夜梦回,黯然憔悴。
当白韶春光满面地踏入大堂,换来却是少津已去的消息。小童笑嘻嘻地看白韶:“您那位朋友还没有付账哪。”说着,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一共一白两。”
“那么多?”可是一个月的俸禄。
“冯清与情清可是梦死的头牌。您那位朋友眼光不菲,凡夫俗子岂能入了他的眼?”一句把少津的品味夸赞了一番,更是把自己划入人中龙凤的行列之中。白韶一开心,甩了银子,问了少津的大致去向,便骑马去寻了。
夜凉如水,夜风把少津妙曼的歌声吹到了白韶的耳边。少津五音不全,喝了酒的喉咙嘶哑,家乡的小调添了乡愁,更是唱得撕心裂肺。
当白韶兴冲冲站在小二面前问“歌者何在”时,小二勉强拉开一直盖着耳朵的抹布,指了指阁楼上。
少津唱得起兴,就看见白花花兴冲冲地跑了上来。看着自己的眼光,像挖到了绝世宝藏,那样贪婪。
一时间,旧恨新愁涌上心头,刚好可以泄在白花花身上。看我怎么咬破你嘴唇,哼哼。
少津走得跌跌撞撞,白韶的心跳咕咚咕咚,那么多年的心思,埋在心里,酝酿成芬芳的酒,酒香四溢。
少津跌在白韶身上,醉了酒的唇贴在耳际,吐气如兰,“你来了。”
嗯,让你久等了。没成想,隔了那么久远的时光,少津还惦记着自己。
第九章:一夜欢饷
白韶看着少津的嘴唇越来越贴近,日思暮想的眉眼渐渐放大,少津的背后是暗夜,稠如墨汁,孤灯摇曳下院落里的腊梅点点绽放,梅香清幽。
少津的唇带着酒气,蛮横地撬开白韶的唇,唇齿相缠,如漆似胶。白韶咬着下唇,极力地克制着兽的爆发,圈着少津纤腰的手上青筋直爆,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少津还在一路扇风点火。
白韶一个使劲,推开了少津。少津直直退后,狼狈地跌在地上。睁着愤恨的眼,几乎刺痛了白韶的心,暗夜好像刮起了寒风,刺人心骨,“怎么,你不喜欢我?”
白韶收回了目光,低头无语。少津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带着无限苍凉的悲悯,“怎么堂堂将门之子,天朝重臣,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白韶一代武将,出生入死,杀南蛮,斩匈奴,什么时候怕过?自然是入得了战场,进得了洞房。白韶本想着规规矩矩地走先娶亲后洞房的行程,奈何少津不满,那也只好从了他。
白韶一个蛮力举起少津,扛着他噔噔下了楼,扔上了马,一路马不停蹄。
少津似乎迫不及待,一直在马上喃喃着:“马儿快,马儿快快跑。”
绿蚁不满意马背上多了个人,速度明显慢下来。白韶摸摸绿蚁的髻发,“他是夫人,绿蚁听话。”
绿蚁不满意主人的见色忘友,自己可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忽地腾起前蹄,整个马身都立了起来。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都是用这招来换取主人的松果。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安慰。往昔如一江春水,一去不复返。
幸好白韶圈着少津,少津才不至于坠落下去。白韶怒斥:“绿蚁,你不听话,我宰了你。”
绿蚁很委屈,为什么人人都是娶了媳妇就忘了朋友,打了几个响鼻,白气刺刺冒开。还是想不明白呀。
进了府上,值夜的老管家被白大公子的行为吓了一跳。只见他肩上扛了个人,嗯,看那玲珑的身线,估计是个美娇娘,一路风风火火冲进了厢房。
老管家几乎是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大少爷终于开窍了。老夫人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抱上曾孙了。小少爷再也不用以“长兄为先”的孝道来拘束自己的婚姻大事。
老管家越走越急,在这深更半夜敲开了老夫人的厢房。
“老夫人,天大的喜讯啊。大少爷带了个姑娘回来了。”
只听得窸窸窣窣的一阵穿衣声,不一会儿,出来个身披暗红底万福纹路袍子,头戴珍珠凤钗的老妇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
“那个故娘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老管家提了灯笼,陪着老夫人来到了西厢房。
只见西厢房没有烛光,一片黑暗,平常候在耳房伺候的丫鬟也不见踪影。暗室中的动静却很大,嗯唷啊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欢愉的气味。
老管家拄在那,好不尴尬。这良宵苦短,他怎么给忘了,还傻傻地带老夫人来探望。
老夫人到底是老江湖了,镇定自若:“老王啊,我们走吧。瞧年轻人,猴急的。明天迎了人家姑娘,你去准备准备。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这一晚,几家欢畅几家忧愁。老夫人笑得璀璨,马上到佛堂烧了高香,捎信给她死去的儿子。白韶也是吃得心满意足,一直不肯睡去,看着多少次在梦中浮现的脸孔在自己眼前,如此真切。
只有可怜的少津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就被无良的作者买了。怎么可以这样?未经本人同意,就干出这种事?这叫霸王硬上弓。可耻,可恨。
(某霉闪过:别不情愿了,你不就是对上下的位置有意见吗?
少津不屑:滚……小爷的一世英名就败在你手里了
某霉:别忙,以后多的是机会翻身。)
第十章:狼骑竹马来
忧愁的不止是少津,还有说过“你等我回来”的六王爷。
有谁能够理解当自己拼命地赶完正事,火烧火燎地来见情清一面时,转头间却发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那种心情?茫然,无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岁的身体里,那一年离开了母亲,不远千里来到未知的地方。
他根本不是情清。六王爷对着面前的纯情少年,拼命地撕扯着情清的脸。为什么没有带人皮面具?为什么?
“说,人到底哪去了?”
少年的脸被捏得严重变形,红红地肿成了猪头,却是极力咬着红唇,嘴唇破碎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原来无邪的模样。最是婊子无情无义,我们低贱,我们没痈意不愿意,只有逆来顺受。
老鸨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冯清心疼最小的兄弟一时撑不过去,直直地跪下:“王爷,饶了情清。我知道那位爷去哪了。”
六王爷甩开情清,一步一步逼近冯清。外头的太阳很烈,晕得人的嘴唇发白。喧闹的唢呐吹得响亮,高头大马上的红绸布刺眼,停在侍卫中间的八台大轿空荡,仿佛枯萎了的心。
最最可笑的是堂堂的六王爷居然穿着从威武大将军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白韶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常年训练的身段自然也比自己结实,六王爷在他的衣服里,空落落的,愈显瘦弱。
对着侍卫总管强忍的笑意视而不见,只要情清喜欢就好。
冯清的嘴开开合合:“那位爷昨晚出了梦死,朝东南方向去了。小人若是没猜错,应是去了杏水酒肆。”
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杏水酒肆,没有理会后面一大串尾大不掉的哭天喊地:“六……爷……慢些……”
六王爷记起夫子常常对着空落落的窗外,眼神幽远,一站便是一节授课时间。六王爷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好奇齐国人的感情怎么都那么含蓄,喜欢的话就抢过来绑在自己身边,天天看着,“夫子,有何心事?”
夫子回转身来,摇羽扇的手迟钝,“王爷,可知一种感情叫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不懂,也不解。六王爷只知道下一次再见面,一定要捆了他绑在自己身边,天天看着。齐国不是有句老话,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杏水酒肆的梅花落了一地,大概是昨夜雨疏风骤的缘故。
“昨夜可有看见一个俊朗公子?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杏水酒肆做的是晚间生意,店小二刚刚歇息下,就被一小队凶神恶煞的官兵从还没暖和的被窝里揪出来。此时跪在大人面前,还哈欠连连,又不敢怠慢,满脑子的“比女人还漂亮的俊朗公子”,突然灵光一现:“哦,昨晚上是有个漂亮公子。唱的歌那叫个……啊……好听。”
“他现在在哪?”梁啸一个激动,揪着小二的前襟,憋得小二满脸通红,推开手也不是,回话更是有口难言。
侍卫总管见这么下去,非得闹出人命,虽然齐国律法上说天子犯法同庶民同罪,可到头来还是自己的失职,隔去官位不说,还得连累老娘喝西北风。实在是不值得,遂咳了咳嗓子。
六王爷多聪明的人啊,一听暗示就松了手。
小二惊魂未定,“那……位……爷咳咳……被另……一位爷接走了。”还没付酒钱那句话思量了很久,还是瞥回去了。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
“另一位爷,谁?”六王爷霎时间瞪着赤红的眼,像极了发怒的眼镜蛇,极具攻击。
“爷,小人真的不知。”小二的头捣得波浪鼓一样,额头都磕出了血。
“六爷,看他是真的不知。”侍卫总管一职真地不好当。
“那他们去哪了?”六王爷不依不饶。
“小人……只知道他们往北边去了。”小二知无不言,言无不知。惊慌地抬起头,发现梁啸一直望着北边,望穿秋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突然眸中金光一现,“展鹏,传令下去。凡是出入北门口的年轻男子,一律拦截下来……等等,所有出口都派人仔细盘查,不得有误。再着顾画师来。”
一时间闹得是满城风雨。被拦截下来的男子扎堆坐在城门口,哀声载道,叫苦连天。放眼望去,大堆的大叔级人物吸着旱烟,烟雾缭绕。
守南门的二傻子拿着画像,大言不惭:“人是不可能找到了的。这明明是个姑娘吗?”一旁忙着扔木瓜的姑娘们一听这话,不高兴了,纷纷转了木瓜的方向,齐齐落在了二傻子的头上。
第十一章:酒后乱性之后
白花花下了朝,火烧火燎地赶回家。
今天大哥没去早朝,老皇帝的病情越来越不乐观,又是皇后垂帘听政,本着有事上奏,没事退朝的原则。在老太监“退朝”的尾音中,侍卫总管急急忙忙地赶来:“皇后,且慢。臣有一事上奏。六王爷守在北门口查个伶人,拦截了无数无辜人士。现在百姓哀声载道。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言一出,朝堂上炸开了锅。太子一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把六王爷塑造成强抢民女的恶霸。
侍卫总管结结巴巴着:“六王爷找的是个男子。”
那还了的,大梁几百年的基业要毁在无后嗣之中了。六王爷一党急得冷汗直流,纷纷想着法子。
白花花自是站在太子一党,秉着老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定要保住齐国血统的正统。更最要地是白夫人太子的奶娘的裙带关系割舍不了。纵然太子实在太冰冷,但看久了还勉强可以忍受。就像仵作对于尸体的感情。
白花花一下马车,就风风火火地冲进西厢。找大哥派兵去找那个伶人,再来要挟六王爷。这种伤天害理的主意自然不是白花花出的,是那群老骨头出的。他们拍着桌子了,拿出长辈的威严:“白探花,成大事者,切不可有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