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呆,转身向楼上跑去。他居然和叶新在同一家医院。
到三楼去前台问了一下,护士小姐异常热情:“啊就是那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吧,他嘴可真甜,还说我——你是他的家属?”
我仰天翻个白眼,杀气腾腾地:“在哪个病房?”
护士一哆嗦:“在急诊室。”
拉开急诊室大门果不其然看到某人笑得无比欠调教,见到我惊讶道:“你飞来的?”
“路上偶遇内裤外穿的家伙,他送我来的。”我目光阴鸷,双臂环胸,向他扬扬下巴,“不是说腿断了么,看来也没什么事啊。”
“不说的惨烈点,你能来么?”
对着他无辜的小表情淡定掀桌:“莫臻呢?”
“干嘛?”
我细细碾磨牙根:“教教他如何重建你的三观。”
他哇啦哇啦的大喊不要,我作势要揍他,和他纠缠在一起,忽然听到他“嘶——”的一声猛抽凉气。
“怎么了?”我扶过他的肩膀,蹲下来仔细检查他腿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语气随心脏一齐软了下来,一抽一抽的心疼:“这么严重,刚刚碰到了?我去叫医生。”
他一把抓住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没骗你吧,真的很严重,”说着还炫耀功绩似的抬起伤腿晃了晃,“刚才碰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我细细摩挲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怎么弄的?”
本以为是出了车祸之类的,但看样子又不像。
他眨眨眼:“玩滑板摔的。”
我冷哼道:“你如果说是跟人挑衅打了一架我都信,谎话都不会说,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说完觉得这话说的不大对劲,刚想改口,却不想苏越没接话。
“真是跟人打架?”
见我拉下脸来,他偏过头,装作很大度地挥挥手:“诶呀,我又没什么事,他比我伤的还严重。”
“他?谁?”
“……”
“莫臻?”
他不说话了,我放开他向外走去,找到莫臻的号码,因为手抖几次都没有按到拨打键。好不容易打过去,对方却是关机。
他妈的。
第二十六章
把苏越安顿好——他吵着要出院,被我一巴掌拍沉默了。然后下楼去找钟翛和叶新,他们东西都收拾好了,钟翛正扶着叶新慢慢向外走,我听到叶新笑着说:“我是低血糖,又没伤到脚。你这么扶着我,难道是笑我年纪大了?”
钟翛用我一种从来没听过的语气,撒娇说:“谁说你年纪大的,我去把他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我慢慢走过去,笑着说:“就是,谁说你年纪大的,你要是土埋半截我不就是千年老妖了。”
说着抬手帮护工拿过几个箱子——就住了一晚,哪来这么多东西?
叶新急忙道:“杨先生您太客气了,让护工拿着就好。”
我笑着摆手说没事,想当初在孤儿院什么活没做过。都说由穷入富易,由富入穷难,这论调未免太武断,我是最怕了穷困潦倒的日子,但过过穷日子就一定不会忘记一些谋生手段。
抬眼看到钟翛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回视过去,他垂下眼继续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新。我跟在后面帮他们把东西放到了车上,拍拍手和他们告别。
叶新说:“杨先生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来家里坐坐吧。你帮了这么多忙,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
我看看他身边的钟翛,心里虽然不太情愿,但我是一个成熟有原则有责任感的好男人(←_←),何况对于一个病号情敌,还是我的亲弟弟,我再怎么狠也不可能对他下手。
不禁对渺茫的前途一阵哀叹,就像国内的广告商一样,只能靠自己的创意夺人眼球,完全不可以打击竞争对手,这日子不用过了。
我和他们挥手告别。车子绝尘而去,等它拐了个弯消失不见,我才去停车场取车,又给莫臻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
啧,现在的小孩子,遇到点事就鸵鸟一样逃避。
我把手机丢到隔台上,油门一踩,向公司驶去。
果不其然,莫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邋遢的胡茬都冒出好几层,西装外套随随便便丢在办公椅靠背上,整个人窝进沙发里,像只不愿出壳的鸡仔,衬衫领子袖口被压的皱皱巴巴,头发油腻腻的一股怪味。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眼睛通红,看人都是一股凶光。
我捏住鼻子挥散纠结成一团被关几天无处可去的空气,幻想自己正带着防毒面具通过毒气区,打开窗子,让屋内空气投入屋外同胞的怀抱。
我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又被那股味道熏了一个跟头,我指指他办公室内自带的盥洗室:“起来洗洗。”
他很顺从、很听话——问题是太听话了,又把自己关在盥洗室里半天没出来,联想到他的状态,我心里一慌,上前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我更慌了,别是把自己泡在水里憋死了,于是一脚踹开大门,当事人像被追魂夺命询问二十年前大明湖畔往事的路人甲一样无辜,那小表情简直和苏越如出一辙,从洗手池里抬出被水淋得湿漉漉的脑袋,狮子狗似的晃晃,水珠飞溅的到处都是。
我举手做投降装:“您老继续,但请注意生命财产安全。”
他扯过毛巾毫不怜惜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我叹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抢过毛巾,把他按在沙发上坐稳,仔细替他擦了起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空气渐渐变得清新,我停下擦他头发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脑袋:“清醒了?清醒了就回答问题。”
他重重闭眼:“与你无关。”
“你以为我想管?”我冷笑,“苏越现在在医院趴着呢,你不应该给我这做家长的一个解释?”
他没睁眼,我扳过他的下巴,原本英俊到精致的脸如今面色黯淡,眼窝深陷,黑眼圈和眼袋难舍难分,肌肤都粗糙了很多,哪有半点儿商界宠儿的模样,忍不住心肠恶毒地狠狠嘲笑他:“真是没用的家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找人干你都不会有人情愿。”
他一掌挥开我的手,目光沉沉如有实质:“你真讨厌。”
“谢谢夸奖,”我凑过去和他鼻尖对鼻尖,眯起眼睛,“但是我更惹人讨厌的是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打算。”
他缓缓移开视线。
我拉开距离,居高临下看着他颓废的造型:“想明白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当然,希望你想明白的用时不要很长,我向来没什么耐心。”
说完就要走出去,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我心脏一紧,忽然想起好像苏越说了莫臻伤的比他还重,我着重着苏越就把这茬忘在了脑后。
“喂,你没事吧?”我拍拍他的脸。
他好像呼吸很费力,我着急了,一把抓住他拖进电梯然后又拖进我的车子。我一路上不停地瞥着后视镜生怕他晕过去,嘴里絮絮叨叨:“马上到医院了,你可别晕啊。”
他俯卧在后车座,逞强道:“我没事。”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话,各种闯红灯超速,心情相当恶劣,把这些帐都算在了他头上:“没事最好,你要是死了这些罚单我找谁要去。”
我这一天来来去去三次进出医院,值班的医生都认识我了,见我又拖个病号进来,不由低声问我:“你是这的托儿?新来的吧,都没见过你——”
我没工夫和他讨论增加客流量的问题,指着莫臻,揪住医生衣领,在正厅咆哮:“赶紧给我抢救他,要是死了我天天爬你家窗户!”
那医生被我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叫来推床把莫臻送进抢救室。
第二十七章
我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距离把莫臻送进抢救室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医生出来无视我满脸苦逼,留下一句“没事了”然后潇洒至极地飘然而去留下让人无限遐想的背影。
我对着手里的检查单嘴角抽搐频率直线上升,心中数以万计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苏越你也太狠了!莫臻可是你老婆,你差点把他打残废,以后谁养你,可见你还真是深得我真传且融会贯通能够举一反三了。
当然我是不崇尚暴力的,就算是莫臻的错(基本不可能),自家儿子把人家伤成那样我这做家长的也挂不住脸,把检查单狠狠摔在欠揍无比的苏越脸上,恶狠狠地:“你自己看着办!”
然后一步三晃地走出医院。
头疼得厉害,眼前一切都是重影,我把身子靠在驾驶座椅背上,抬手使劲按压着太阳穴,浑身疲乏。这种时候我是不会疲劳驾驶的,于是心安理得地按下了钟翛的号码。估计钟翛要恨死我了,打扰他和叶新的亲密时间,换成我的话管你是谁天王老子老子也一律杀无赦。
但钟翛是善良可爱的好孩纸,素质更是比我高了不知多少个层次,很中肯的给我建议:“要么你找个代驾司机吧。”
“……”手机被捏得劈啪响,“我等你。”不给他回绝的机会就匆匆收线,下一秒果断关机。
他妈的。就算是普通朋友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要这样敷衍吧。
我把自己深陷在椅背中,满脑袋都是钟翛的身影晃来晃去,就像聊斋中挥之不去的鬼魅。
头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觉也不安稳。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某只兔崽子异常温柔,给我煎了一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又在面包片上涂上了厚厚的果酱,还有刚刚泡好的一杯牛奶。我心里欣喜若狂乐不可支感天谢地他终于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投入了我的怀抱结束了我契而不舍的的追逐等待。
兔崽子春意融融地:“吃好了吗?”
我眼含热泪:“吃好了。”
“啊,那就好。”他笑得不食人间烟火。
只见贤妻良母的他瞬间进化成超级赛亚人从身后刷的亮出一把巨大型号菜刀露出一口让我们没有蛀牙的亮白牙齿脚踩风火轮大喝一声以光速向我劈来从而开始了千里大追杀。
我一个激灵被梦境砍醒,眼睁睁看着刀锋变成车棚顶,心有余悸地抚慰着受到惊吓的胸口,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脱,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擦。我爆粗口。做梦都这么变态。
手机开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半。我竟然睡了一下午。
我把他留在了在梦里,现实中他就真的没来。
深深的哀叹一声,趴在方向盘上挺尸。
不是不心灰意冷的,是我错,我还是把我在他心中的地位高估了。或许告白前我们的关系勉强可以定义为朋友或者长辈晚辈,但现在也许我就是一只让他心惊胆战的哥斯拉。
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华灯初上。我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发动车子。沉沉的夜色中灯红酒绿满目琳琅,所有人都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满意足,很开心很热闹。
但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八章
过分折腾的结果就是病魔来袭。
回到家我连衣服都没脱,更惶论什么冲凉洗漱,扒到床脚就瘫了,扑到床上装死。
半夜由内而外的浸着寒气,脑袋发晕,眼皮像是装了千斤坠死活睁不开,呼吸出的热气打到鼻尖上,湿漉漉的一片,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大脑里面像是经历了几轮大爆炸,炸出一个小宇宙,这个小宇宙不知怎的又摇身变成了卡了带的老式录像机,影像模糊地一遍遍播放着印象深刻的过往片段,乐此不疲。
眼前蒙着一张朦朦胧胧的纱帘,先是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气息感觉很熟悉可就是记不起到底是谁,周围有人来来往往却都是虚影,然后我看到大的那个好像重重扇了小的一巴掌,一字一顿,低声吼道:“他、不、要、你、了!”
我一惊,终于醒来。
随手抹了一把脸,尽是冷汗。
他妈的。
探了探额头,有点热,我把空调温度升高,想下床去找点药吃,又懒得动。胃也一抽一抽的疼,才想起今天没吃晚饭。
最后折中,脱掉衣服把被子拉过头顶——睡觉。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我对自己叨逼叨叨逼叨,顿生凄凉之感。=皿=
迷迷糊糊觉得没过多长时间,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喘不上气,我辗转反侧努力深呼吸还是不行,于是费力地坐了起来,愣了半天神,裹着被子去客厅找药吃。
客厅的钟上指针指向四点五十,向外看去,天际深蓝,像被谁无意间打翻了蓝墨水似的,不均匀的弥漫开去。我走上阳台,有风轻轻吹在脸上,清醒了不少。
有那么一刹那,有点委屈。
我想起了那个朦朦胧胧纱帘后面上演的场景,那是在机场,我吵闹着不走,然后老爸第一次打我,毫不留情。
我回到卧室,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叶清的号码。我从没存过他的电话,但是那一串数字像是一笔一划用刀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他还真接了。语气没有一点困倦迷离:“喂?”
我手一颤,挂掉了电话。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想问他,但是又不知道问些什么,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聊聊天,问候问候。
虽然凌晨四点五十的问候怎么看怎么变态。=皿=
铃声却响了,我低头一看,手机差点没扔出去,他竟然拨了回来。
“咳咳,”清清嗓子,让自己听上去很正常,“叶先生。”
“小夜,怎么了?”
他对我的称呼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磕磕巴巴地编瞎话:“啊哈哈,抱歉啊,睡觉一翻身不小心压到手机就拨出去了打扰您睡觉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大BOSS言简意赅,声音很温柔。
我吸吸鼻子,声音喑哑:“哦,那我挂了,晚安。”
“你生病了?”
“……没有。”
他好像叹了口气:“你呀……太逞强了。”
我眨眨眼,眼眶有些湿润。
突然间我想叫他一声爸爸,甚至是言语里带上浓浓的撒娇,就像苏越对我做的那样。
但这种东西也是因人和年龄而异,就像是一只刺猬,你不可能奢求它发出猫叫。
我默默收线,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虾米,很狼狈。不过反正只有我一个人,无所谓。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发亮,抱着枕头睡着了。
第二十九章
头昏脑胀一醒来就看到好大一张正面高清无码面部特写。
我哇的一声迅速向后窜去,脑袋胀得一塌糊涂,颤颤巍巍指着他:“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钟翛被我吓了一跳,无辜的看着我:“那个……我敲了门,没人应,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本来以为你没回来,可是我去医院停车场没看到你,回来问了门卫才知道你早就回来了,钥匙是向门卫要的备用钥匙。”
……这兔崽子一张无害的脸欺骗了多少广大无知群众,就连只见过一次面的门卫都能轻易把钥匙交给他,社区物业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安全了=皿=!
我把他推开:“你来做什么?”
他脸一下子红透了:“那个,昨天对不起,我是真没有时间去接你。”
“……”我瞥他一眼,“没关系啊,又没出车祸缺胳膊断腿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