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的信。”黑暗中,有人出声,一封信落在了伍子昂的手上。一看信封封口的那块印泥,伍子昂赶紧打开,
那是一人专用的印泥。
子昂:
想必你这个时候已经收到了消息。乍闻柳双生下的是个女孩儿,我满心失望与无奈。可是一想到你,我心里便没有那
么难受了。孩子总会有的,就是要委屈你了。
子昂,你与柳双的事我今后不会再过问,我知你的心便足够。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若不是我不愿意,子嗣的事本
是我该烦恼的。
子昂,回来吧,我已经忘了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没有署名,伍子昂却看得眼眶发热。那人在难过的时候还想着宽慰他,那人从不曾在信上说过什么“想你”之类的话
,可这最后一句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想他了。
“我也快要不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了。”喃喃低语,伍子昂不舍地把信烧掉。当信变成了灰烬后,他站了起来。
“来人,去把张副将叫来。”
“是!”
很快,张副将来了,伍子昂一脸欣喜地说:“张副将,我刚刚收到京里的消息,王妃生了。”
“恭喜王爷!”
“呵呵,我现在可是等不及要回去。这样,你带队照我们原定的安排回京,我一个人先行回京。此事不要张扬,免得
人家说我不够稳重。”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只管先行回去,属下明白的。”
“好。我今晚连夜就走。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要去办。”
“属下明白。”
张副将走后,伍子昂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带着一直跟着他的几名阎罗殿的小鬼匆匆离开了。他要尽快回京,回京见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第八十章
梁王喜得千金,虽然梁王至今还未回京,可各处送来的贺礼已经络绎不绝地候在了王府的门口。王妃在做月子,伍子
英和伍子华又不能替大哥做决定,范伍氏生怕那份贺礼收的不对给伍子昂惹麻烦,命管家伍玄以王爷不在府为由不便
收受贺礼,把前来送礼的人都挡在了门外。可即便是如此,送礼的人也不气馁,王府送不进去那柳府总送得进去吧。
这才不过半个月,柳府的门槛就快被送礼的人给踩平了,柳冉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趁这个机会他可是和朝中大员,尤
其是内阁的几位重臣们拉上了关系呢。
相较于柳府的热闹,梁王府却是十分安宁。府里多了一位小主子,仆从们走路的脚步都轻了许多。范伍氏特地从梁州
请来两位有经验的嬷嬷伺候柳双月子,奶娘也是个憨厚少言的人。伍子昂不在,范伍氏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仔细。也
因此在听到柳府这阵子异常喜庆之后,她不时皱皱眉头,但什么都没有说。
刚回府的伍子英回屋换了衣裳后就直奔无心居。刚进了院子,柳双的贴身婢女娟子正好出来,一看到他,娟子脸上闪
过忧虑,然后福身行礼:“二爷。”
“大嫂她身子如何?”伍子英忍着进去探望的冲动。
“娘娘一切安好,谢二爷您记挂。”
伍子英朝柳双的卧房处看了一眼,道:“我想看看囡囡。”
“小姐在奶娘那里。”
“啊。”
又看了一眼,伍子英出了无心居到相邻的院子去看女儿。他已经给女儿想好了名字,只等大哥回来了。因为伍子昂不
在,所以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名字,乳名也暂时叫囡囡。
进了奶娘的屋子,伍子英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小床里的孩子,他的眼眶又一次忍不住地湿润了。奶娘已经习惯了二爷每
天来看小姐,不做声地退到一旁。
走到小床边,伍子英蹲下,贪婪地看着女儿的睡颜,虽然孩子的脸还没完全张开,但仍可看出女儿长得像自己,尤其
是鼻子。伍子英忍不住傻笑,人家说了,女儿像爹会有福气。
柳双的屋内,在两位嬷嬷出去后,她低声问:“娟子,刚刚可是二爷来过了?”
“嗯,二爷问娘娘您身子好些们,奴婢说您好些了,二爷就说去看小姐。”娟子说完不安地看看小姐嘴角的笑,小声
道,“小姐,二爷对您是不是……”
“不许胡说!”
娟子立刻闭了嘴。
柳双垂眸道:“二爷是得了王爷的嘱咐,要照顾我和孩子。二爷木讷老实,你这样胡说八道他今后在府里怎么待下去
,我又怎么待下去。”
“娘娘,奴婢多嘴,奴婢绝对不会乱说一个字。”娟子跪下,心里却更加害怕,府里已经有风声了。
柳双又岂会不知道这些,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娟子,我累了,睡一会儿,别让人来烦我。”
“是。”娟子起身出去了。
从枕头底下拿出那个荷包,柳双的眼圈红了。她把荷包贴在自己的心口,心中是满满的思念。明明知道你在何处,即
使仅隔着一道门帘,却是不得见,不能见。
是夜,又陷入忙碌中的秦歌埋首于一堆堆的奏折中。拜这位年强皇帝的勤勉,大东的百姓们在新皇登基以来的四年中
日子越过越好。咏春宴上脱颖而出的才子们也在各自的位置上作出了佳绩,尤其是伍子昂极力推荐的梁州七贤等人,
所辖之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而咏春宴过后的又一个影响就是梁王伍子昂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甚至
传出了贤王的美誉,这是秦歌乐于见到的,当然也是其他人不乐于看到的。
“皇上,夜深了,您该歇了。”
温桂第三次忍不住出声。
秦歌笔下不停地说:“过几日子昂便回来了,朕这阵子忙一点儿,等他回来了才有时间同他喝酒。”
温桂劝说的话刚到嘴边立刻咽了回去,转而道:“皇上,要不奴才去把小院收拾收拾?”
秦歌微愣,然后嘴角挂上一抹不明显的笑,停下笔说:“你倒是激灵。也好。在宫里总是诸多不便。你给孔谡辉去封
信,问问他何时回来。”
“奴才昨天已经写信去问了,奴才想着王爷回来后皇上怕不会愿意阎日在外守着。”出去了一趟的温桂更谨慎,想得
也更周全了。
秦歌眼里浮现赞赏,道:“你现在比以前机灵了不少,让朕省了不少心。”
温桂赧然地说:“那是奴才以前不懂事,奴才也该长进了。”
秦歌放下笔,捏捏酸困的肩膀,说:“朕有点儿饿了,叫御膳房给朕煮碗汤面。”
“哎!奴才这就去!”一听皇上要吃宵夜,温桂那股子高兴劲好像捡到了宝贝一样。
在温桂走后,秦歌揉揉不停刺痛的额角,自从柳双生了女儿之后他一直都睡不好,对伍子昂的思念也因为这件事而不
受控制,只要闭上眼睛,心底的思念就快要淹没了他,他唯有忙碌才能减轻一点点相思之苦。
爱,竟是这般的痛苦。曾经没有相爱的时候,他还能忍住不见那人,忍住冷淡面对那人;可在相爱之后,这孤独的夜
他却是比以往更难熬了。即使蜷缩着身体一整夜,身旁少了一人被窝里始终是令人发抖的冰凉。
好想他,好想他,想得恨不得不顾一切出宫去找他。每天盯着大东的地图猜测他可能到了哪里,板着指头算着他还有
多久才能回来。一天天,一时时,一刻刻,只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支着头思念了许久,秦歌甩甩脑袋,把晃得
人眼睛难受的烛芯剪短了一截,重新埋首于奏折中。
京城的城门上,巡防的侍卫们警戒地观察着四周。自从发生了皇上遇刺的事情后,京城加强了守备。太阳一落山城门
就要关闭城门,并且要对进入京城人实行严查,以防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作为京城守备官,关渡并不需要在外巡逻。
但是一个时辰前他接到一封迷信,令他不得不亲自在寒风天里在城墙上站着。
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关渡心中一紧,对左右副将说:“吩咐下去,一会儿来了人不要声张,我先看看是谁。”
“是!”
很快,三匹马来到了城门口,马上的人都穿着披风带着兜帽看不清楚人脸。关渡探头下去,为首的一人举手朝他挥了
三下,他不大高兴地撇撇嘴,低声下令:“开门。”
事先得了命令的守卫们不敢多言,打开了沉重的城门。三人策马进了城,关渡匆匆走下城墙朝那人而去。
为首的人朝跟随着他的两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先走了,为首的人在关渡走过来后下了马。关渡也没有让人跟着,走
到那人跟前看清了那人藏在兜帽下的脸后,他没好气地问:“何事搞得这么神秘?天很冷你不知道吗?”
那人低低笑了,小声说:“我有要事需秘密进京,你是守备官,我自然得找你了。半个月后我会带领护送的队伍回京
,到时候请你吃酒。”
关渡趁机勒索:“得去迎凤楼,还得有最好的酒。”
这人又笑了:“成啊,我只负责掏银子,守备大人想吃什么尽管点。”
关渡脸上挂了笑,低声说:“得了,你快走吧。既然半个月后你才回来,这半个月你可得藏好喽。”
“放心吧。”
拉紧兜帽,这人上了马,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关渡转身往回走,他的一位副将忍不住小声问:“大人,那人是谁?”
关渡瞪了他一眼:“想小命不保你就问吧。”
那人缩了缩脖子。
双手捧着热乎乎的碗,秦歌冰冷的手有了一点点知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更何况今年的冬天他觉得比往年都冷
。待僵硬的手指可以活动了,秦歌从温桂手上拿过银筷子吃了起来。最近他睡得少,吃得也少,下巴尖了不少,温桂
看着似乎挺有胃口的皇上,稍稍安心了些,然后又暗自摇头。王爷回来见到皇上一定会生气的。
这时候,阎日在外头出声:“温公公。”
温桂马上走了出去。放下帘子,他小声问:“怎么了?”
阎日木愣愣地指了指北屋,温桂皱了眉头,什么事这么神秘?掀开棉布帘子,见皇上仍在吃着,他朝北屋走了过去。
掀开北屋的门帘,屋内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可还不等他看个究竟,他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温桂张大的嘴还
来不及叫出声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温公公,别出声。”
当这声熟悉的声音从温桂发麻的头皮传入他的大脑后,温桂脚下一软,拉下对方的手,惊喜地低吼:“王爷!”
“嘘……”
朝温桂挤挤眼,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伍子昂嘴唇都干裂了,但他却笑得十分欣喜地说:“不要声张,我回来的事没什么
人知道。我得私下见皇上。”
温桂忍着激动四下看看,屋内没什么人,应该是阎日吩咐他们都退下了。温桂小声说:“王爷稍等。”
“好。”
放下帘子,温桂走到阎日跟前小声说了几句,阎日点点头出去了,温桂也出去了。
焦急等了一会儿,温桂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他吹熄了外间的烛火,朝北屋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捧着汤面进了东暖阁的主屋。伍子昂轻声走了出去,就听到主屋内秦歌问:“怎么又端来一碗?朕这碗都吃不了
。”
“皇上,您这一晚怕是又不睡了,得多吃些才成。”
温桂忍着脸上的表情,放下碗,不等皇上说话,就低头退了出去。秦歌放下筷子,瞪着那一大碗足够他吃两顿的汤面
,眉心微蹙,温桂出去了一趟冻傻了吗?
帘子被人掀开又放下了,秦歌冷着脸转头:“朕吃不……”后面的话因为站在门口的一人而消音。秦歌忘了动作,甚
至忘了出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以为是自己这半年的过度相思而出现的幻觉。
那人对他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笑,然后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抱住了他。秦歌只觉得这个梦太真实了,他都能闻到这
人身上的风霜。
“秦歌,我回来了。温桂的那碗汤面是给我准备的。”
“子……昂?”
耳边怦怦怦的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这人的?
“秦歌,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紧接着,秦歌的下巴被人抬起,炙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主动启唇让这人进来,秦歌的脑袋闪过一道光,他猛地伸
手紧紧抱住对方,手骨都因为太用力而泛白。多日未剃的胡子刺痛了秦歌光洁的下巴,他却觉得那痛还不够。
舌尖尝到了血腥,秦歌身子一震用力推开对方。当他看到对方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的血口时,他又用力抱住对方伸出
舌头舔吻对方冒着血丝的嘴唇。他的子昂,回来了……
“咕咕咕……”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两人之间传出,瞬间熄灭了两人间的浓情蜜意。秦歌气喘地抬手抹去伍子昂嘴
角的湿润,哑声道:“先把面吃了。”
“我没筷子。”伍子昂抱着秦歌的手用力。
秦歌把自己的那双银筷子放过去,唇角勾起:“快吃吧,温桂一定会去烧水,你吃完了泡泡。”
“好。”放开秦歌,伍子昂脱下披风,秦歌朝里面坐了坐,伍子昂坐到他的身边。秦歌的眸子闪亮,满是欣喜与激动
。
“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看了眼秦歌剩了大半的汤面,伍子昂摸上他凹下去的脸颊:“不行,你得吃完了,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瘦了。”
秦歌按住伍子昂的那只手,轻轻摩挲:“你回来了,我自然会胖起来。”
忍不住亲了秦歌一口,伍子昂拿过筷子,却捧起了秦歌剩下的那半碗面,挑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吃下,他又饿又累,可
又极度的亢奋。见到秦歌,身体所有的疲惫似乎也都在逐渐的消失中。看着伍子昂浓密的胡子,眼底的黑影,被寒风
吹得干裂的手背,秦歌的心泛着刺痛的幸福。忍不住凑了过去,他从后抱住了伍子昂,贴上那副他极度渴望的身躯,
这一刻,心,平静了。
伍子昂左手握住秦歌搂在他腰上的手,吃面的动作更快了。很快吃完了这半碗,他拿开碗又端过另一碗汤面,转过了
身:“我喂你。”
秦歌脸上带了柔和的笑,即使不饿,他也还是张开了嘴。
伍子昂的声音因为长途的奔波而异常沙哑地开口:“温桂只给了一双筷子,怕是看出来我想喂你了。”
秦歌的眼角都染上了笑。吃了几口之后,确实饱了的他摇摇头,伍子昂无奈地叹口气,也不勉强,挑起面条又吃了起
来。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伍子昂放下碗舒服地喘了喘,一只手适时地为他递上一块锦帕,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擦
了嘴。
温桂似乎有透视眼,他时机刚刚好地在外头出声:“皇上,热水备好了。皇上想在哪儿洗?”
伍子昂眼里是和秦歌相同的意思,秦歌推了推伍子昂,伍子昂下了炕,秦歌道:“在仁心堂吧,朕今晚在那边就寝。
”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