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天正好下起了雨,今天这个天气林斐是没办法骑自行车回家了,他又忘记带伞,只好去大厅门口拦辆的士,可凑巧在电梯里遇见了周景文,对方便说送他回家。
“这……我打的回去就好,不麻烦你了。”
周景文摇摇头,说:“没事,反正回去早了也没事做。”
“那就谢谢了。”
林斐应是应了,可看着周景文的脸色总觉得他还没摆脱掉烦心事,不禁揣测起来,能让他这么久都缓不过劲来的事,想必非常严重,作为朋友,总得想点办法才是。
不过他也不知道周景文到底在为什么苦恼,只好提议两人去喝一杯。他想的是酒能消愁,何况喝了酒话匣子也容易打开,到时候周景文发泄出来了,也总比一直这样闷着要好。
周景文考虑了一下也就应了下来。
从公司开往两人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要经过周景文住的公寓,周景文也是开到门口才突然想起什么,说要回去换套衣服,免得到时候喝醉了回家时将西装弄脏。
林斐应着,心里却讶然。周景文今晚是打算不醉不归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压抑?
周景文打着伞回了公寓,林斐就坐在车里等他回来。
于是他百般无聊地打量着窗外的停车场,突然视线里闯进一辆熟悉的轿车。这车的主人多次在临渊的地下停车场堵他,就算化成灰林斐也认得,那是赵萧桐的车。
时隔几个月再看见这人,除了给他贴上霸道的高帅富的标签以外,林斐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当初一见到他就来气的那些日子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等到他看见赵萧桐从车上下来,撑着伞走到另一边,接着夏阳下车时,才有些咋舌。没想到这家伙也有体贴的一面,真新鲜。
赵萧桐和夏阳走得这么近,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俩的关系,但林斐并不意外,或者该说他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只是后来看见周景文异常的反应时,才真正觉得惊讶。
林斐并不清楚周景文和夏阳之间的事,在他的印象里,是夏阳缠着周景文,而周景文一直不冷不热的。但是眼前的场景却和他过去的认知大为不同,夏阳走得果决,可周景文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光是看着他的背影,似乎都能体会到他的低落情绪。
哎呀。林斐暗道一声糟糕。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了?莫非周景文这段时间的低潮是因为夏阳吗?总不可能是因为赵萧桐那个家伙吧。
这件事看起来奇怪又复杂,林斐想了想,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就装作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周景文回到车上的时候脸色比起走之前更难看了,嘴一直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上车后更是不发一语,启动了车子就驶离了小区。
林斐一路上也跟着沉默,这一沉默就沉默到两人进酒吧喝酒。
林斐自己没有心事,本来就是陪周景文消愁来的,所以手里一杯酒只慢慢地抿着。而他身边的周景文那可就真是来买醉的,一杯接一杯地喝,表情阴暗得让林斐劝都不敢劝。
这是遭得什么罪哦。林斐默默地反省自己。要是自己不提议一起喝酒不就没这个事了么?这哪里是喝一杯啊,他这借酒消愁却搞得愁更愁了。
林斐好容易等到周景文开始犯困点头了,就知道他喝得也差不多了,这才敢夺下他手里的酒杯,连着酒瓶一起推倒他够不着的地方。
“够了,再喝下去得洗胃了!”林斐拦着周景文还要去够酒杯的手,连忙劝道。
周景文苦笑着,有些无赖地说:“洗就洗,最好连脑子也一并洗了。”
这情伤得够深啊。林斐真心对感情这事就不抱任何希望和信任,所以周景文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却也实在不能理解。
“我说。”半晌,林斐也说着心里话劝他,“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长久的,何苦呢?”
周景文看他一眼,好像恢复了一点儿精神,笑了一声,说:“林斐,这事真特么跟狗血连续剧似的,偏偏就有那么巧……你要是不嫌烦,我就跟你说说我这是何苦!”
这事憋在周景文心里也够久了,可偏偏找不到地方倾诉,今天再次遇见夏阳,已经让他难受至极,喝酒买醉,林斐还要问他这是何苦。他知道林斐不是嚼舌根的人,喝醉了也就不管不顾地将这些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透彻。
林斐在旁边听着,也有些惊诧,他可不知道周景文和夏阳之间还有着这段往事,而且所有的事串起来真的够狗血,够折腾,最后的结局也着实让人无奈。
更让他惊讶的是,周景文竟然会对十年前的初恋念念不忘记挂至今,之前他听见醉酒的周景文念叨着白雪,知道他心里有人,可没想到他在以为那人已死的情况下还记了他近十年。
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十年足够他的父母从吵架到厮打再到互相背叛最后离婚,足够他从一个涉世未深的纯真孩童变成现在这样心如坚冰的独身主义,足够沧海桑田旧情不复,可是周景文却怀念着一个人过了十年。
林斐默默地看着垂头回忆的周景文,说到最后,那人忽然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声音哽咽道:“是我活该,亲手将他推给了别人,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林斐看到有水滴顺着他的手指缝渗出,胸口猛然一悸,然后他听见周景文轻哼一声,不知道是自嘲的笑声,还是难过的哽咽声。
接着那人哑着声音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又能怎么办呢……”
林斐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砰然心动,而且还是在对方最难过最狼狈的时候。可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并不真的就是石头做的,即使对方的深情并不是给自己的,但他还是在这一瞬间心动了。
那晚林斐将周景文送回家的路上,听他断断续续地念着好几个名字,许言,白雪,夏阳,都是同一个人。上一次听他这么念叨时只是有点儿好奇,可这一次,却忍不住心里发酸。
安顿好周景文后,林斐独自一人撑着伞走回家,夜深雨重,或许漫长的路途能让他调整好这突变的心情。
没过几天,天气就渐渐转暖了。迟来的春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三十七章
夏阳早就知道自己和赵萧桐在一起必然会惊动赵家的长辈,只是没想到赵家老爷子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看来真如传言中那样,赵老爷和赵太太非常疼赵萧桐这个独子。
接到赵老爷的电话时,夏阳正和同事们一起用午餐,手机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礼貌性地问:“你好,请问你是?”
然后从电话里传来一个和赵萧桐很像,却比他多了几分沧桑的声音:“赵兴龙。”
夏阳一愣,这个名字不常听人提起,但他知道这是赵家家主,恒逸所属集团的董事长,赵萧桐父亲,于是立刻就紧张起来。
想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便在外人面前说起,于是他一边说着“伯父您好”,一边和同事示意自己要去外面接个电话,然后快步离开。
那边等了两三秒,才开口说:“你就是夏阳吧,我想见见你。”
赵老爷说话稳重,语气平和,但是偏偏让夏阳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好、好的。”夏阳忙不迭地应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请问时间和地点是?”
“你这周六有空吗?”明明是询问的话,却透着让人不敢异议的威压。
“有的、有的。”
“我周末会过来一趟,到了再通知你。”
“好的。”夏阳应着,又问道,“您是坐飞机过来吗?我和萧桐一起来接您吧。”
夏阳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冷哼,想必是心情不佳,惊得夏阳抿紧了嘴,大气也不敢出。糟糕,似乎说错话了。
赵老爷停了两秒,才慢慢地说:“不必。我只想单独见你。”
“知道了。”夏阳这回不敢多言了,恭敬地应着之后就默默地等着。
赵老爷似乎有点儿故意吊着他似的,又是停了几秒,才开口说话:“那就这样。”说罢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直到这一刻,夏阳紧绷的弦才稍稍松了些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他虽然生的不丑,但却是个男儿身,以前从事的职业也不怎么光彩。他虽然从来没有因此表现过自卑,但心里也清楚,那段过去一旦提起,必然是尴尬和难堪的,因此对于周末和赵老爷的会面,他更是惴惴不安。
夏阳起初和赵萧桐走得那么近时,他没有想到赵萧桐会如此认真,那时他只以为,赵萧桐的这份情不会太深,他总要为赵家延续子嗣,日后他觅得良缘时,就是两人分手之时。
可是直到交换戒指那一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赵萧桐竟是打定主意想和自己共度一生。如果说夏阳之前是喜欢上了赵萧桐,但心里对他仍有保留,免得日后分手时放不开,可就从那一刻开始,夏阳却是彻底地将自己交付给他了。
既然两人都想一直走下去,这赵家的长辈是不得不面对的。夏阳虽然觉得自己除去过去那段不光彩的职业,并没有配不上赵萧桐的地方,可是他仍然会对见赵家长辈感到紧张和不安,不光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更是因为赵家长辈可能抱不到亲孙子了。
赵萧桐那天和夏阳说要领养一个孩子,这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他决定和夏阳共度一生,那么就不会和女人结婚生子,所以才想领养一个孩子回来。夏阳清楚他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还不合适。两人连赵家长辈这关都没过,现在就想领养孩子的话,还为时太早。
虽然赵萧桐想得开,觉得领养孩子也不错,但赵家长辈毕竟是老一辈的人,思想哪可能有赵萧桐那么前卫,别说赵萧桐不给他们生个亲孙子了,就说他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可能都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夏阳对周末和赵老爷的会面更是感到头疼。
据他所知,赵老爷可是疼儿子疼得紧的,自己勾走了他的亲儿子,还让他不能抱亲孙子,可想而知赵老爷该有多窝火,这回单独见自己必定是来者不善了。夏阳自己的父亲混蛋不顾家,本来他就不太会跟父辈的人相处,这下更是连想想都不寒而栗。
夏阳摇摇头,暂时将这份不安和紧张收起来,整了整神色,才从店外的小巷里走出来,回到了餐厅里自己的座位上。
对着之前觉得味道不错的餐点,他也没了什么胃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总忍不住去设想周六和赵老爷见面的场景。对方会提出什么问题?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坐在他旁边的扣肉见他接完电话之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阳摇摇头,强笑道:“没什么事。”
可这一看就不是没事的样子,扣肉咬着筷子思索着,直到牙签拉着他的手将筷子从他嘴里解救下来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和老大说说吧。”牙签和他耳语道。
“是哦。”扣肉这才醒悟。大嫂的事情当然是要老大来操心的,自己瞎想个什么劲呀!
扣肉见身边的夏阳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肯定发现不了自己的小动作,于是果断掏出手机来劈里啪啦地给老大赵萧桐发短信。
——老大!大嫂他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神不守舍的,连饭都吃不下了,看样子有事!!!
赵萧桐接到这个短信的时候,正在和副总经理吃工作午餐,一看夏阳有事,立刻三两句打发了他,也顾不上吃了一半的午餐,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吃货组午餐聚会的小店。
直到众人七嘴八舌地叫着老大的时候,夏阳才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旁边的赵萧桐,惊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萧桐瞄了一眼扣肉,不说话。扣肉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往牙签那边挪椅子,给赵萧桐空了个位子出来。
然后赵萧桐就扯过一边空闲的椅子,在夏阳身边坐下了。吃货组的人叫来服务员加碗筷,然后就各吃各的,也不去管老大的闲事。
赵萧桐看了眼夏阳碗里没动过几口的米饭,问:“吃不下?有心事?”
夏阳顿时了悟,瞥了眼赵萧桐旁边埋头吃饭的扣肉,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嗯,有点紧张。”
“嗯?怎么了?”
“刚才接了个电话。”夏阳笑笑,低声说,“是伯父打来的。”
乍一听伯父这两个字,赵萧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伯父指的是谁之后,也不由得惊诧道:“他找你干什么?”
“大概是知道我俩的事了吧,说要和我见个面。”夏阳开玩笑地瞪他一眼,嗔道,“让你低调点儿你偏不听!”
赵萧桐沉默不语,半晌才说:“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早点也好……要怎么见面?他来本市,还是要你过去?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说周末要过来一趟,让我周六去见他。”夏阳顿了顿,又说,“单独。”
赵萧桐皱了皱眉,说:“单独?这……还是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伯父又不会吃了我。”夏阳好笑地摇摇头,说,“你还是别去了,免得不顺他的心惹他不快。”
赵萧桐含糊地应着,心里倒打了几个转。虽说他知道父亲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是让夏阳一个人去他总是没法安心,思量再三,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爸虽然个性严肃,倒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赵萧桐安慰道,“再说了,天塌了还有我陪你顶着呢。现在好好吃饭吧,别太担心这事了。”
说罢,赵萧桐就夹了一筷子芹菜牛肉放到夏阳碗里,示意他多吃点。
夏阳失笑,应着:“好。”
是啊,只要赵萧桐意志坚定,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赵家长辈的压力再大,两个人一起顶着,总能熬过去。
第三十八章
越临近周六,夏阳就越紧张。
因为考虑到明天见家长是件大事,两人今晚都选择了盖薄被纯聊天。赵萧桐抱着夏阳,说了许多笑话和趣闻来逗他开心,可就是没有听见怀中人的笑声,甚至连回应都很少。
赵萧桐无奈了,将人翻过来面对着自己,捧着他的脸说:“阳啊,你肿么啦?”
夏阳咬咬唇说:“怎么办,我还是好紧张。”顿了顿,又补充道,“紧张得心里发痒。”
“那你挠我吧,挠一会儿可能会好点。”赵萧桐说着,翻个身,将自己的背面向他。
夏阳将信将疑地伸出手给他抓背,这力道不轻不重的,挠得赵萧桐舒服得都想睡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好点没?”
“似乎好点了。”夏阳说着,停了手,感觉了一下,立刻哭丧着说,“好像更痒了。”
赵萧桐立马翻身将人抱在怀里,好一阵揉,说:“要不做吧,做了就不痒了。”
夏阳立刻拒绝道:“不行不行!那样我见了伯父会更加有负罪感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失眠吗?”赵萧桐说罢,赌气似的咬上夏阳的唇,伸出舌头将对方的口腔搅得天翻地覆。
两人深吻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分开,夏阳喘着气看向对面同样喘着气的赵萧桐,说:“好像呼……好点儿了。”
“嗯?”赵萧桐疑惑地应了声。
夏阳立刻捧着他的脸,说:“吻我!”
面对如此主动的夏阳,赵萧桐当然是二话不说地就满足他的要求,压着人狠狠地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