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洗个澡……”他的声音很沙哑,跟之前任杰印象里的已经相差太远了,大概判断了一下,任杰还是过去把
绳子给解开了。
孙川在客厅睡觉,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真正闭上眼睡着的一次。
那样子跟昏死过去也没什么分别了。
顾冰扶着门边狼狈的一点点往浴室蹭,任杰看不过去扶了他一把,后者却很快的往后缩了一下。这几天,大家彼此的
肢体接触实在太多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每个人都有了一种机动性的本能反应。
尤其是一直处在被压制一方的顾冰。
任杰看着他的样子,眼底有点悲悯,他后退了一步:“你别怕。”
其实他的声音也没好听到哪儿去。
若是他的熟人,这时候找他大概会被吓一跳。
顾冰到了浴室门口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说了一句话:“任杰,你是不是喜欢孙川?”
任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摸到兜里装着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怎么,这时候开
始害怕失去他了?”
早干嘛去了?
人都是这样,最初握在手里的时候,总是看不到有多好,非要等到一切无法挽回了,再来把所有的错误怪到外因上。
顾冰敛下视线:“我一直都很害怕……”
抓着门框的手渐渐的开始用力,他声音抖的自己都不敢相信:“对他来说,我就是个没长大的小鬼,我知道很多地方
他都看不惯,更没什么能力,对孙川来说,其实我一直就是个负担。”
“我从最初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我……”顾冰话说到一半,任杰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他挥了挥
手打断了对方。
“顾冰,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你年龄小不懂事,但是经过了这么多,怎么着你也该学会怎么去做个成年人了,身在校园
不是你装傻的理由和借口,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几句?”
他能理解对方在这种时候,因为太过脆弱而口不择言,但是找这种烂借口来将他跟孙川之间的问题归结到他这个路人
上,未免有些太牵强附会了。
“不管我对孙川是什么态度和看法,你跟他的问题,到底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我相信你很清楚,孙川本来可以什么
都不管的把你直接送到戒毒所,甚至直接联系你的父母和学校,他没这么做,就是因为他在乎你的将来,不想你因为
一时糊涂毁了一辈子,但是顾冰,你不能处处都让别人替你考虑,自己却不懂得怎么去面对问题。”抽了一口烟,任
杰眼神严肃的看着眼前的顾冰:“逃避是最愚蠢的办法,你就算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自卑自怜的立场,也要看其他人是
不是愿意接纳你这样的设定。”
“以前我对孙川只是朋友,但是,因为你这番话,我倒是真的开始考虑了……”弯下腰靠近浴室门边脸色苍白的男孩
,任杰周身这种笃定成熟的气场让对方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和压力。
他笑了笑:“顾冰,童话梦该醒了。”
没有人会为了他的荒唐和自我堕落负责。
自己造就的局面,本来就该自己承担,成人的世界里永远不乏失败者,而所有将自身的问题归咎到其他人身上的,注
定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顾冰把青春当作挥霍的资本,却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人是需要陪着他去挥霍的。
他冷冷的看着对方惨白着一张脸关上浴室的门,水声响起,大概还伴着抽泣的呻吟,他却没有办法激起什么同情。
这个男孩该庆幸遇到的人是孙川。
换了一个,或许这时候,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地狱了。
视线转到客厅,看着沙发上睡的人事不知的男人,任杰默默的抽着烟,想到刚才跟顾冰说的话,眼底的神色不禁沉了
沉。
他从来不是一时冲动的人。
话既然说出口了,有些事情,总该仔细的想一想。
第十五章
确定顾冰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任杰就销了假回去上班。
临走的时候还跟孙川交代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对方也没跟他客气,一再表示会跟他保持联系。
而任杰回到单位的时候,吓到了不少人。
短短几天瘦了几圈,眼底的黑青色更是有一种病态的阴郁。
楚晗当时眉头一皱:“你去吸毒了?”
怎么这幅鬼样子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升职大喜顺便去度假了,哪有人度假度成这样的?
任杰只能苦笑了一下:“你猜的不对倒是也不远。”
他不是去吸毒,是去戒毒的。
不过,详细的情况他也不会去给楚晗解释,李周阳也回公司了,几个人碰面的时候是在餐厅,约好忙过这一阵好好聚
聚,却彼此都没什么心情。
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堆积的工作是可以压死人的。
李周阳的情绪似乎还没彻底的恢复,眼底满是疲惫,任杰虽然担心,但是终究没开口询问太多。
“有需要就来找我,做朋友的,听你抱怨两句还是没问题的。”当时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换来李周阳感激的一笑。
任杰一直觉得哪怕是哥们儿之间,也还是该保持一个理智的距离。
这是一个彼此尊重的空间。
他的旧上司兼目前的同事显然对于他突然请假这件事极为不满,一般来说很少有人在大的人事变动之后请长假的,任
杰这种态度在有心人眼里,无疑是自我膨胀,一朝得势便分不清楚情况的典范。
所以开会的时候,他没少被人身攻击。
不过这世上永远都不会少了看人脸色,见风使舵的人,任杰怎么说都是刚被提携上来的,上面既然欣赏他,当然也有
人来给他架台子打圆场,连着三天下来,虽然麻烦不是没有,但是也算是几次化险为夷。
按照楚晗的话说:“总归是颜控多,谁都知道跟个老头子比起来,你这种青年才俊更有前途嘛!”
任杰只能摇头苦笑,不知道接什么。
这几天,孙川也确实如他之前所说的,几乎每天都会给他打个电话。
最初是说一些顾冰的情况,后面就渐渐的不怎么提了。
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问候一下彼此的情况,任杰知道孙川也已经回店里了,顾冰似乎是回了学校,任杰本来觉得他回
家会更好,但是孙川大略的提了一句他不太愿意。
关于孙川跟顾冰的关系,任杰没有主动的打听,但是也大概猜出结局了。
正如之前孙川所表示的。
他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帮着顾冰戒毒,只是因为他责任感在那,毕竟顾冰当时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他如果撒手不管,发展下去肯定是
悲剧收场。
但这也就是道义所在了。
他可以帮着戒毒,可以安排他回学校,甚至可以从头到尾帮他瞒住所有人。
却不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
孙川跟顾冰谈过,在任杰走了之后。
那一场谈话的时间并不长,至少,远没有之前他们吵架的时候长。
顾冰的反应很安静,在孙川说话的时候,难得的没有象以前一样大声的反驳或者跟他较真,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很低
哑的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愿意分手呢?”
当时孙川只是爬了爬头发:“好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该了解我的脾气。”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是轻易放弃的人。
正如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努力维系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退再退,不过就是想要一个happy ending
。
但是,最终还是不行。
他摸着顾冰的头发:“以后好好珍惜自己,别再这么糊涂了。”
语气还有几分心疼,却已经没了之前那股会撕心裂肺的痛楚……
或许,是他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在之前戒毒的那几天里被磨没了。
——顾冰摆脱了毒品,他也流失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顾冰搬回学校那天,孙川拉着任杰喝到了半夜。
本来之前那么消耗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再遭受酒精的摧残了,俩人却都喝了不少。
“其实……还是挺痛苦的……”孙川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抓着任杰的胳膊这么痛苦的呢喃着,脸上写满了对于这段
感情的各种不甘和遗憾,其实就算他不说,任杰也看得出来他并不如他最初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放得下。
毕竟是几年的相处,换了是谁,也没办法一时释怀。
但是,再痛苦也得让那些过去。
知道坚持不下去,拖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任杰陪着孙杰一直耗到了四点多。
一直到酒吧里的大部分人都走了,昏暗的灯光照着两个人的侧面,交叠在一起暧昧不清。
“我本来都想好了……他大学毕业了如果愿意继续念书,就找家好点的艺术学院让他进修,我甚至帮他留意了好几个
这方面的关系,想着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家里那边我也想带他回去见一见,我知道我们这种关系不可能有什么
保障,但是……起码……我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个将来。”
孙川的喃喃自语不在乎有没有听众,任杰坐在他旁边沉默的喝着手里的酒,思绪也不知道有没有关注耳边这些已经破
灭了的构想。
“其实,我明知道我们两个不合适……差的太远了……他年龄小,想法多,做事从来都顾前不顾后,我有时候都觉得
自己犯贱,非要跟个老头子一样跟前跟后的操心,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点怎么办?”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任杰,
孙川眼底一片酸涩的泪水:“操他妈的,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多在乎一点呢?他就算再无聊,再寂寞再
糊涂,也不该去沾那个东西啊,毁了自己,有劲么?”
酒是一口一口的灌,孙川忍到最后眼泪终究是没流出来,只是右手紧紧的攥着酒杯,用力猛到旁边的人看着还以为他
会一把给捏碎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这样,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孙川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也会为一段感情挣扎痛苦到这个地步。
任杰喝酒的时候几次想要开口,但是几次都没有说出来。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做为一个听人吐槽的听众是件这么不合格的事情,孙川每说一句话,他心头的烦躁就增加一分
,眼前这个人所勾勒出的所有未来,都让他有一种排斥的愤怒。
最后没办法,他也开始拼命的喝酒。
大概也是在醉到糊里糊涂的时候,他扯着孙川的领子说:“我操!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事情叫做换攻啊?不
合适就分了,然后找个合适的。那么多大活人,你都他妈的当成是死的!?”
但是,那句话,最终只有一直守着他们两个的酒保听见了。
孙川瘫在桌子上只是不舒服的哼了哼。
而刚才吼人的,却在吼完之后脱力的跌回椅子上,视线模糊的看着同样狼狈的孙川,微微的扬起了一个苦笑。
第十六章
一夜放纵的后遗症是第二天任杰和孙川两个人都头疼欲裂的去上班了。
孙川还好一点,怎么说都是做老板的,大不了缩在办公室里不见人,倒霉的是任杰刚巧还有一个大型的会议,嘴巴笑
着眉头皱着,无数人路过他旁边都感慨了一句:“杰哥,你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这温柔的惆怅感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会的啊。
对此任杰一概不予回应,撑到下班回家,他几乎是倒头就栽到床上睡了个人事不知。
这一睡,睡了几十个小时。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正午高照了。
幸亏昨天是周末,不然起晚了这种借口,任杰说出来大概会被所有人耻笑至死。
他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屋子,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下午了,才打了一通电话。
是打给孙川的。
对方显然情况不比他好了多少,接到他电话的时候,疑似还没清醒。
“还在睡?”任杰笑了笑。
电话那边孙川不怎么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睡的我都要吐了……”
那感觉还真跟喝多了差不多。
头重脚轻的浑身无力。
就连接个电话都是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的一侧爬过去的。
任杰扬了扬眉,他是刻意等到这个时间才打电话的,就是知道对方大概得补觉,这几天所有人都跟神经病一样的预支
着精力,不好好缓缓,前几天那鬼模样走出去谁看了都得吓死。
不过,横竖他电话都打了,依照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做那种假惺惺的说一句哦,那你继续睡吧,然后就挂线这种事
的。
他觉得扰人清梦固然可耻,但是扰起来之后再大度的表示其实没什么事儿,你继续睡吧的人更欠抽。
随手拿起一块苹果塞在嘴里,他咳了一声:“出来吧。”
孙川还有点不在状态:“干嘛去?”
大白天的不会又要开始喝吧……
他现在闻见酒精的味道都想吐啊。
“爬山。”任杰笑着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高照。
这种天气憋在家里是犯罪,多大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太自欺欺人,但是抱着过去不放手也显得
很愚蠢。
孙川最初不想去,毕竟他其实情绪还没恢复过来,但是任杰一连重复了两遍,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硬着头皮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收拾好的时候,任杰的电话刚刚好打进来。
要不是俩人住的地方怎么算也不能叫做近,他真怀疑这人是不是就住在他家门口。
太邪行了。
后来孙川跟任杰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只是笑笑。
“说明咱俩有缘。”一贯优雅的男人扬了扬眉,眼底有几分漫不经心,还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深意。
只不过,那时候孙川还没有留意到。
接下来连着快一个月,每个周末任杰都会把孙川从家里拖出来。
爬山骑车逛商场,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借口他都用了一遍。其实,这种情况任是谁都会感觉到是刻意的,但是或许是因
为做的人是任杰,又或许是被拖着到处跑的人是孙川,这两个人一个心安理得,另外一个完全不在状态,让往东就往
东,让往西就往西,比车还听话。
大概是看的山山水水太多了,这么折腾了好几周,孙川的情绪倒是真的好了不少。
至少不是最初那种三魂丢了两个半的状态了。
偶尔开开玩笑,随口调侃几句,甚至兴致来了俩个大男人跑去欢乐谷玩了半天射击,赢了个大玩偶俩人傻乐了半天最
后送给了一个小loli。
回去的路上,孙川还在感慨自己的枪法准:“那老板脸色发青的样子可真过瘾!”
不过他的准头确实有点诡异。
任杰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练过?”
说是第一次肯定没人会信的。
孙川也没装,笑着点点头:“我老爸以前是当兵的,小时候就被拉去射击场了。”
其实,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他大概这时候是去当兵的。
军人家庭出身的人难免都有一些部队情结,他自小接受的铁血教育也是促成他如此性格的主要原因。
“原来你父亲是军人?”